30
蕭飒回去禀報的時候, 穆庭蔚正在處理帝京送過來的加急文件。
聽完蕭飒的話, 他眉頭輕蹙, 有點兒詫異地擡頭, 神情中帶着一些玩味:“生氣了不肯來?”
蕭飒不明就裏,只颔首回話:“小公子……是這麽答的, 還說他需要您親自哄一哄。”
“而且小公子還說了,他很難哄的。”
穆庭蔚聽着,想象着那孩子說這話時的可愛模樣, 唇角噙了一絲笑。
“那,公爺現在要去尤宅嗎?”
穆庭蔚看了眼手裏比較棘手的公文,思索着最後道:“晚些再去,你去傳秦禦史和江知府過來。”
“喏。”
——
上午尤旋和茗兒收拾東西的時候, 元宵時不時跑到屋門口四處看看, 或者跑到院子裏, 仰頭朝着屋頂上的方向張望。
到後來,他甚至直接跑到了尤家的大門口, 朝着巷子的遠處看。
不過最後, 他都是很失落地回到屋裏, 垂頭喪氣的, 嘟着嘴也不說話。
看出了他不高興,坐不住的模樣, 尤旋有些忍俊不禁:“元宵跑來跑去做什麽, 等着鎮國公來哄你呢?”
元宵在外室的軟榻上趴着, 手裏拿着撥浪鼓, 聞此哼哼鼻子,傲嬌地扭過頭去:“才沒有呢!”
之後又說:“我現在更難哄了,他哄也哄不好!”
尤旋看他使小性子,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撓了撓他肋骨間的肉:“這麽生氣呀,來讓我看看有多氣。”
元宵最怕別人碰這裏,癢的咯咯笑着躲避尤旋的觸碰,後來甚至都求饒了:“娘親,好癢,我好癢!”
尤旋好容易放過他,他可憐巴巴縮到角落裏,不大樂意的樣子:“我要告訴鎮國公,說你欺負我!”
尤旋揚眉:“這麽快就找到靠山了?”
說到這個元宵才想起來,那個鎮國公還沒來哄他呢。
他嘟着嘴,又不說話了,身邊的撥浪鼓也看不管了,一腳踹到了地上去,委屈可憐的樣子。
除了尤旋以外,元宵平時不怎麽粘其他人,那個穆庭蔚,倒是神奇地投了他的眼緣。
尤旋把兒子抱在懷裏,輕聲哄着:“估計在忙呢,咱們不等他了好不好,明天見他的時候再讓他哄哄。”
元宵不太高興,可憐巴巴摳着小手指不吭聲。
小豆子說他如果生氣了,他爹爹會立刻給他買糖吃,然後哄他的。
他這個爹爹,肯定是假的!
元宵撇了撇嘴,眼眶紅了。
尤旋一驚:“怎麽還傷心起來了?”
元宵鑽進她懷裏,嗚嗚咽咽的:“我不要父親了!”
尤旋聽得心裏疼了一下。
這孩子從來不在她跟前問父親,以至于尤旋一直以為,他是不在意的。
現在看來還是她想錯了。
哪個小孩子,會不希望自己有爹爹也有娘親呢?
可能她選擇嫁給穆庭蔚,會是個正确的決定吧。
至少,對元宵好。
尤旋千哄萬哄的,總算元宵的情緒是穩住了,也不盼着穆庭蔚來哄他了。
不過午飯的時候,他胃口沒平時好,只喝了一小碗米粥就不肯再吃。
尤旋也沒強逼着他,等他消了食,送他回房裏午憩。
元宵一年四季都有午睡的習慣,一般這時候尤旋都會陪他一起躺着,母子兩個說着話,偶爾尤旋講故事給他聽,聽着聽着他也就睡熟了。
穆庭蔚處理完政務午膳都沒吃便趕到了尤家,悄無聲息入了元宵的房間。
床榻之上,元宵枕着尤旋的胳膊,此時睡得正酣,只是不知做了什麽夢,眉頭輕輕皺着,唇角下拉,似乎夢裏不太高興。
掃過元宵之後,穆庭蔚将目光停留在了同樣睡着的尤旋身上。
他第一次近距離認真打量她,柳眉若蹙,腮凝新荔,小巧的朱唇微微抿着,上揚的眼尾透着妩媚,發髻有些淩亂,更添幾分勾人。
她的睡姿很美,優雅而端莊,比帝京裏的大家閨秀更顯貴氣。
這份矜貴之氣,莫名讓他覺得有幾分熟悉,卻又不知哪裏見過。
元宵迷迷糊糊在她懷裏蹭了蹭,她似有所覺,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脊背,閉着眼睛哄他入睡,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領口因為這小小的動作而有些敞開,露出頸項皓白的肌膚來,她鎖骨纖細,身形玲珑有致,是标準的美人胚。
作為一個男人,穆庭蔚有些想不明白,秦延生當年是怎麽沒有看上她的。
那個柳從依他也見過,羸弱病态的模樣,跟眼前精致嬌媚的女子比,似乎還是差了些。
穆庭蔚又想到了那晚她的話:
——“雖然這黑漆漆的,咱們彼此看不清對方什麽樣兒,但其實我很好看的,而且還是女兒身第一次,你,你不虧的。”
自己誇自己長得好看,絲毫不懂謙虛,更無半點矜持,臉皮,也算夠厚了。
穆庭蔚不知怎的便想了這許多,回神時,尤旋顫動着睫毛,漸漸睜了眼。
與她那雙靈動的眸子對視,穆庭蔚一怔,轉過頭去:“我,來看元宵,不知你也在這兒。”
那語氣,倒像是剛來的模樣。
尤旋也沒察覺,緩緩坐起身來,理了理衣襟。
她看了眼還在睡着的元宵,緩步走到穆庭蔚跟前,語氣輕而柔和:“我想跟公爺說幾句話。”
她神色從容,絲毫沒有因為他突然闖進來而有任何不自在,反倒是穆庭蔚莫名心虛,只輕輕點頭,随她去了外室。
榻幾前,兩人相對而坐,尤旋摸了摸中間的茶壺,笑了笑:“茶水涼了,就不招待公爺了。”
“不必。”他語氣淡淡,沒有擡頭看她。
尤旋撇了眼內室的方向,這才輕嘆了聲:“今天蕭護衛走後,元宵一直盼着公爺過來,您沒來,他哭了許久。”
穆庭蔚錯愕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尴尬:“朝中突然有些要事。”
尤旋點頭:“我知道,公爺必然是公務繁忙的。”
“元宵從小就沒有父親,更沒有為此跟我哭鬧過。如果公爺沒出現,我一個人同樣可以将他撫養長大,讓他無憂一生。如今公爺認了他,他也喜歡你,崇拜你,我希望公爺也是個好父親。”
尤旋說完見穆庭蔚沉聲不語,她颔了颔首:“民婦沒有旁的意思,只是今日頭一次看他這樣傷心,有些話心裏想到了,不免就跟公爺提一提。公爺勿怪。”
她不卑不亢跟他說了這麽多,每一句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穆庭蔚自然聽出了她的意思,他默了須臾,擡頭:“放心吧,我只這麽一個兒子,會愛護他的。”
尤旋松了口氣,起身對他行了禮,臨走前又多說了一句:“元宵太小,公爺也不用跟他解釋自己政務忙,他這年紀還不能體會,倒不如說些好聽的哄着他,他今兒個一天都沒高興了。”
穆庭蔚知道尤旋的意思,颔了颔首:“嗯。”
尤旋這才真正的放下心來,沖穆庭蔚再次施禮,之後退出房去。
穆庭蔚盯着她的背影凝視了一會兒,直到那裙裾消失許久,他才起身去了內室。
元宵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穆庭蔚。
他眸色先是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穆庭蔚面上挂着笑:“我聽蕭飒說,我們元宵生氣了,需要哄一哄。”
元宵哼哼鼻子,依舊背着身子不理他。
穆庭蔚繼續對着他說話:“我在想,我們元宵這麽難哄,我要怎麽才能哄好呢。因為沒有哄過小孩子,沒什麽經驗,所以我想這個問題想了很久,這才來遲了。”
元宵聽了果然回頭,傲嬌地看着他:“真的?”
“嗯,真的。”
“那你想到了嗎?”他看着他,一副你快說快說的表情。
穆庭蔚擰眉思索着:“也不知道算不算想到了。”
他說着,從腰間的荷包裏抖落幾顆油紙包着的糖出來,擺在床上:“聽說小孩子喜歡吃糖,不知道這些哄我們元宵夠不夠。”
元宵看着那些糖,心裏數了數,有二十顆。
他唇角彎了彎,但很快又拉下臉:“我不是小孩子!”
“對,我們元宵是男子漢!”穆庭蔚忍俊不禁,“那男子漢不吃糖的話,要怎麽哄?”
“你自己想!”
穆庭蔚有點愁。
他來之前問了寄州知府江宇要怎麽哄小孩的問題,江宇說拿糖就好了。結果這小子不認。
“要不然,咱們去買玩具?”
“男子漢才不玩這些!”
“……”
穆庭蔚又想了一會兒:“那我帶你出去玩怎麽樣?”
元宵神色有了動容,勉勉強強點頭,然後又加了個條件:“要飛着出去。”
穆庭蔚有些為難:“現在是白天,不能飛來飛去。”
元宵拉着臉不高興。
穆庭蔚妥協:“好好好,咱們飛着出去,帶你上屋頂,可以了吧?”
元宵終于樂了,歡歡喜喜把床上的糖一顆一顆撿起來,裝進自己的荷包裏。不過他還是不打算喊他爹,誰讓他今天這麽晚才來的,他以後還得再哄哄!
穆庭蔚不知他這會兒的想法,只低頭看着他手裏的荷包,上面的圖案不是歪梨了,勉勉強強應該是一朵花,又像是毛茸茸一團球兒。
穆庭蔚好笑:“這麽醜的荷包,你娘居然給你天天帶着。”
元宵伸着手指“噓”了一聲,四下看看,然後偷偷跟他說:“不能說醜,要說好看,否則我娘會生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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