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要不然, 你也跟我和娘親一起睡?”
元宵此話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了。
尤旋僵硬地站在那兒,臉上笑意收斂,心跳快了幾分, 格外窘迫。
這孩子最近話越來越多了,關鍵還總把事情搞得很難堪。
偏偏他此時一臉無辜,根本不知道自己這話有什麽不妥。尤旋一時間沒了脾氣。
就在這時,傻孩子又開口了:“小豆子和丫丫的爹娘就是一起睡的。”
“小豆子還說他爹爹親過他娘親呢。”元宵扭頭看穆庭蔚,“爹爹,你親過我娘親嗎?應該親過吧, 否則為什麽會有我?”
穆庭蔚耳根已經熱了,腦海中有什麽旖旎的畫面閃過,再看對面站着的尤旋, 她雙頰泛紅,想生氣卻又不知道怎麽沖元宵發火,面容上帶了幾分別樣的嬌俏。
穆庭蔚幹咳兩聲:“元宵, 爹爹……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那我今晚到底睡哪兒?”他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跟你爹睡!”尤旋一張臉紅得滴血, 這會兒一點不想看見這傻兒子。
她沒生過,別人家的!
被尤旋斥了, 元宵瞬間委屈着撇起嘴,臉上表情一點點變化, 然後紅着眼眶, 汪汪的水花在眼裏打轉。
片刻後, 他“哇”的一聲便哭出聲來,邊哭邊扭過頭去,撅着屁股,趴在穆庭蔚肩頭不清不楚地說着:“娘親不要元宵了,嗚嗚嗚嗚……”
尤旋:“……”
這哭聲緩和了不少屋裏的氣氛,穆庭蔚拍着他的脊背哄着:“娘親沒有不要元宵,元宵別哭,爹爹帶你去外面看黃河。”
說着,看了眼怔愣在那兒的尤旋,唇角幾不可見地彎了彎,然後抱着兒子出去了。
等人走了,尤旋好容易喘上一口氣兒,拍拍自己發燙的臉頰,在外室的軟榻上坐下。
茗兒含笑走進來,她剛剛一直在門口,因為鎮國公在,故而沒進來。不過裏面的談話,她聽了個一清二楚。
看尤旋一臉懊惱,她奉着茶水上前:“夫人跟小公子置什麽氣,他才四歲,哪裏懂得這些呢?”
尤旋嘆了口氣:“我剛剛就是被他氣糊塗了,一下子語氣重了些。他怎麽樣了?”
“不礙事,鎮國公在哄,哭聲漸漸止住了。”
“那便好。”尤旋拎起水壺給自己斟了杯茶水,兀自飲着。
——
等尤旋穩定了情緒出去找元宵時,她正在外面的羅漢椅上趴着,喬陽公主坐在他旁邊給他講故事。
穆庭蔚獨自跽坐在長案前的軟墊上吃茶,目光看向跟喬陽公主玩得高興的元宵,他唇角挂了一抹笑意。
尤旋走過去,摸了摸兒子的頭:“在跟喬陽公主玩兒什麽?”
元宵聽到是他娘的聲音,哼哼鼻子,從羅漢椅上下來,拉着喬陽公主的手:“漂亮姑姑,咱們去樓上玩好不好?我不要待在這裏了。”
尤旋:“……”
喬陽公主也發現了元宵和尤旋母子兩人間的一點微妙,狐疑着看向穆庭蔚和尤旋,不知道要不要此時把他帶走。
穆庭蔚呷了口茶水:“去吧。”
喬陽公主笑着捏捏元宵的臉蛋兒:“走,去漂亮姑姑房間,裏面有很多很多好玩兒的。”
元宵眼睛亮了亮,被喬陽公主拉着上樓。
在上臺階之前,還不忘回頭看看尤旋,沖她“哼”了一聲。
尤旋唇角抽了抽。
臭小子,還挺記仇。
元宵和喬陽公主走後,穆庭蔚依舊從容地坐在那兒品茶,不說話,也不看她。
尤旋突然覺得自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她猶豫片刻,轉而對身後的茗兒笑道:“去那邊看看吧。”說着和茗兒去了欄杆處,站在那兒眺望遠處的景色。
穆庭蔚的目光追随她望過去。她穿着一襲暖橘色的束腰襦裙,腰身掐的緊致,顯得柳腰纖細,不盈一握。外面風吹來時,她裙裾飛揚,墨色青絲漫舞,像一幅極好的美人圖。
不知怎麽的,剛剛元宵的話又在耳畔冒了出來。
——“爹爹,你親過我娘親嗎?應該親過吧,否則為什麽會有我?”
五年前的那個晚上,本來沒怎麽在他腦海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可最近,似乎總是越來越清晰。
有微風掃過他的臉,似有若無的觸感。穆庭蔚感覺心上某處有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癢癢的,很想撓一下,卻又不知道撓哪裏解癢。
無奈之下,他又多飲了幾盞茶。這才稍稍覺得好了些。
只是那目光,總忍不住追随着前面那抹身影,有些移不開眼。
尤旋并未感覺到背後人的注視,心情很好地眺望遠處。
今日天氣好,遠處連綿山脈清晰可見,滾滾黃河卷起浪花,格外雄偉壯麗。
茗兒閉着眼睛深呼吸了幾次,感嘆道:“夫人,咱們好久都沒出來了。這黃河波瀾壯闊,一眼望不到盡頭,這麽看着,感覺自己一下子渺小了好多。”
尤旋笑:“那是你沒見過大海,比這個還要壯觀,尤其是漲潮的時候。不過很危險,一不小心就卷進海裏喪了命。而且離大海太近,時有飓風席卷而來,也是災難。”
“你見過大海?”
這話不是茗兒問的,尤旋循聲而望,穆庭蔚正在不遠處坐着,目光恰巧注視着她。
尤旋心上微顫,随後從容笑道:“沒有,書上見過。”
穆庭蔚沒有追問,瞥了眼長案上的棋壇,試探着問:“要……試試嗎?”
尤旋這會兒确實無聊,猶豫了一下,索性硬着頭皮走過去。
穆庭蔚讓人在她對面放了軟墊,尤旋規規矩矩跽坐。
黑子先行,穆庭蔚把黑棋給了她,尤旋也不客氣,率先走了一步。
周遭靜悄悄的,只樓上偶爾會傳來喬陽公主和元宵的笑聲。
尤旋下棋的時候很認真,兩耳不聞窗外事,茗兒不時為他們添水,之後靜靜候在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茗兒茶水換了兩壺,尤旋一直繃着的臉上終于含了笑,擡頭看向穆庭蔚:“承讓了。”
穆庭蔚有點意外,勾了勾唇,說出來的話意味不明:“五年時間,能有如此造詣,倒是令人驚訝。”
面對他的試探尤旋不以為然,揚眉反駁:“公爺政務繁忙,早些年又南征北讨,算起來又有多少時間去琢磨這些?何況,我對公爺說過,我有天賦,又勤加練習,能勝了公爺也不足為奇。”
“你倒是自信。”穆庭蔚看她一眼,好看的劍眉舒展開來,突然覺得心情還不錯,“來,再試一局。”
——
第二局的時候,尤旋明顯感覺自己力不從心了。她這才知道,方才那一局之所以會輕松贏了他,是穆庭蔚以為她棋藝不精,故意沒上心,敷衍着陪她玩兒的。
如今他認真起來了,尤旋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面色一點一點變得很難看。
要知道,整個大越除了母後之外,她還沒遇到過對手,太子銘軻都贏不了她的!
難道是生了元宵,棋藝荒廢了?
尤旋心情有點不好。
而且她發現,穆庭蔚全局在牽着她的鼻子走,讓她一步步落入圈套,然後再不着痕跡放她一條生路。
就在她以為自己看到曙光的時候,下一個圈套又來了。
尤旋:“……”
這種感覺,實在有點讓人生氣。
她頗為煩躁地把手中黑子一顆顆扔進棋壇裏,臉色不太好看:“不玩兒了。”
她如今的樣子,全然沒了上一局的高興勁兒。
“贏得起,輸不起?”穆庭蔚幫她斟了茶水,語氣裏帶了一絲笑意,“棋場如戰場,好好讀讀兵書,你這還嫩點兒。”
尤旋心裏不大痛快,聞此嗤笑:“你我各贏一局,明明是打平了,公爺怎麽還得意忘形起來了?”
說完她就後悔了。
仔細琢磨着,得意忘形的那個人,好像是她自己哦。上一局明明是人家讓她的。
好氣哦!
她居然輸了!
她嘟着小嘴兒,氣呼呼的,看起來莫名有些孩子氣的可愛。
穆庭蔚笑而不語,目光掃向跟喬陽公主一起下來的元宵。
“肚子餓不餓?”他問兒子。
元宵下了樓梯撲進他懷裏,委屈地點頭:“都餓了好久了。”
尤旋看看天色,太陽早都到頭頂了。
她和穆庭蔚居然坐了大半日。
穆庭蔚摸摸他腦袋:“那咱們先用膳好不好?我們元宵還在長身體呢,可不能餓着。”說完吩咐人去傳膳。
一樓有間專門用膳的廳堂,環境雅致,地方也寬敞。
用膳的時候,元宵全程挨着穆庭蔚坐,也不跟尤旋說話,只偶爾偷偷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等尤旋看過來,他又趕緊把目光收回,然後若無其事指着菜:“爹爹,我吃這個。”
尤旋:“……”
尤旋覺得他們父子倆親近的有點快了,這才多久?
難道真是血脈相連,父子天性?
這孩子算是白養了。
尤旋心裏嘆了口氣,默默吃自己的。
喬陽公主說:“穆哥哥,五天後咱們是不是就到露城了,你應該沒有很着急回京吧,咱們在露城玩半日好不好?”
穆庭蔚幫元宵夾了牛肉,對于喬陽公主的話不置可否。
喬陽公主又問尤旋:“尤姐姐去過露城嗎,那裏特別熱鬧,而且衣服首飾都格外好看,跟帝京的款式不大一樣。咱們可以去挑幾樣帶回帝京。”
尤旋笑了笑,不好回答。畢竟穆庭蔚都沒說去還是不去,她插什麽嘴?
這時,穆庭蔚垂首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兒子:“元宵想不想去玩兒?”
喬陽公主一看有戲,誘哄元宵道:“那裏有雜耍,還有鬥雞,鬥蛐蛐兒,很多很多好玩的。”
果然,元宵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點頭:“去!”
——
午膳過後,尤旋要哄元宵午睡,他不肯,坐在尤旋屋裏的床上,也不理人,一臉“我還沒哄好”的樣子。
“元宵不生氣了好不好,娘親不應該兇你,娘親跟你道歉。”尤旋在床邊坐着,晃了晃兒子的肩膀,沖他撒嬌。
見他不理,尤旋去撓他癢癢。
元宵被撓的咯咯直笑,笑完了,還是不理人。
尤旋一臉委屈地看着他:“那元宵要娘親怎麽辦?”
“你,”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唱曲兒!”
尤旋寵溺地點點他鼻子:“好,娘親給你唱。唱我們元宵最喜歡的曲子好不好?”
“好。”他這會兒躺在床上,慢慢變乖了。
尤旋在他旁邊躺下,輕輕哼唱:
大海之南,一座宮苑
瓊樓玉宇,流水潺潺
宮苑之南,清輝小殿
殿中女郎,眉眼彎彎
……
穆庭蔚的房間在隔壁,木制的夾板并不隔音,他此時正坐在案前處理公文,背後漸漸有柔婉的歌聲傳了過來。
他捏着公文的手,微微一滞。
女子嗓音柔婉,帶着缱绻情深,穆庭蔚聽得不覺間有些出神。
記得她曾一臉自信地跟他說,她琴棋書畫都有天賦。其實穆庭蔚一直對她的話持懷疑态度。
只是如今又漸漸發現,似乎還真有那麽一點天賦。
這首歌的曲調,似乎跟她那晚在屋頂上吹得很相似。許是因為注入了感情在裏面,歌聲格外的曼妙動人。
穆庭蔚豎了耳朵聆聽,漸漸聽出了歌中大意。
大海之南,一座宮苑
瓊樓玉宇,流水潺潺
宮苑之南,清輝小殿
殿中女郎,眉眼彎彎
……
明月山川,大海之南
一戶人家,幸福美滿
歌裏的意境,似乎有點熟悉。只是穆庭蔚一時又說不上來哪裏熟悉。
後來歌聲漸漸散了,他思緒回轉,覺得心上又湧起一絲異樣,跟白天時那般,癢癢的,似有小蟲子爬來爬去,好生難受。
他揉了揉胸口,還是覺得憋悶。
索性丢下公文,出去透透氣。
——
元宵到底還是沒有跟穆庭蔚一起住,無論是中午休息還是晚上睡覺,都黏着尤旋。
穆庭蔚無奈,便也只能由着他。
因為是在船上,尤旋也沒逼着元宵念書寫字。喬陽公主性子活潑,元宵喜歡跟她玩兒,天天樂呵呵的。
不過到了第五天,元宵新鮮勁兒過了,終于在船上有些待不住,無聊起來總想哭鬧,吵着要下船。
傍晚時分,周圍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只船上點着燈燭亮堂一些。
小孩子在這時候格外敏感,也比較容易發脾氣。屋子裏,他撇着嘴被尤旋抱在懷裏,時不時問上一句:“娘親,咱們什麽時候到帝京啊?”
尤旋親親他的額頭,柔聲哄着:“帝京還要再等等,不過爹爹不是說明日就到露城了嗎,到時候讓爹爹帶你上岸,我們元宵散散心好不好?”
“好。”他輕輕說着,眉頭始終簇成一團,很是委屈的樣子。
尤旋只好講故事哄他睡覺,等他好容易睡了,自己方才打了個盹兒。
結果睡夢中突然傳來元宵的哭聲,她一驚倏然睜了眼,便見元宵躺在那兒哇哇大哭。
尤旋吓了一跳,坐起身來,把他抱在懷裏哄:“怎麽了,怎麽突然哭了?做夢了?”
守夜的人聽到動靜,忙進來多點了兩盞燈。
元宵嗚咽着撲進尤旋懷裏:“娘親,大魚把爹爹吞進肚子裏了,我沒有爹爹了,嗚嗚嗚……”
尤旋:“……”
“不哭不哭,沒有大魚吃你爹爹,爹爹還在呢。”她柔聲哄着,幫他擦掉眼淚。
可這孩子是真傷心了,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隔壁的穆庭蔚聽到動靜推門進來,看見哭得厲害的元宵,也有些愣住:“怎麽這樣傷心?”
尤旋有些好笑:“做噩夢了,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之後又對着元宵道,“你看這不是爹爹嗎,哪裏就被大魚給吃了?”
穆庭蔚這才松上一口氣,聽到尤旋話的又覺得這孩子的夢好笑。
“爹爹在這兒呢,元宵來讓爹爹抱抱。”
元宵被穆庭蔚抱起來,這才漸漸止了哭聲。
穆庭蔚幫他擦着淚問他:“怎麽就夢到爹爹被大魚吃掉了?”
說起這個元宵又傷心了:“船外面有魚,很大很大的魚,會吃人的。”
“誰告訴你的?”
“喬陽姑姑說的。”
樓上聽到動靜的喬陽公主跑下來,就聽見了元宵的話。她一愣,再擡頭就見穆庭蔚扭頭看向了她。
喬陽公主頓時有些讪讪,趕緊解釋:“穆哥哥,我不是故意吓他的,他今天不是一直吵着要下船嗎,我就跟他說水裏有大魚,會吃人的……我不知道會把他吓成這樣……”
被穆庭蔚的目光一掃,喬陽公主頓時不說話了。
穆庭蔚臉色陰沉,明顯是動了怒。
周遭下人倒抽一口涼氣,喬陽公主也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咬着下唇低頭,心裏格外委屈。
穆庭蔚有權有勢,手握重兵,她的皇帝侄兒都得怕他幾分,喬陽公主一個女孩子自然不敢跟他對着幹。
她知道,他去寄州是找江宇有正經事要做,順便護送她去安華寺的,所以她一直乖乖的,不惹麻煩。可她明明已經很努力讓自己不闖禍,不惹事了,難道他如今就要因為這件小事遷怒于她?
喬陽公主鼻子酸酸的。
尤旋看着這邊的情況,猶豫了一下,還是壯着膽子開口:“是元宵自己膽子小,不怪公主。”
她說完偷瞄了一眼穆庭蔚的神色,見他沒說什麽,尤旋方才松上一口氣,上去拉着喬陽公主,拍拍她的手背寬慰:“大晚上的,公主穿這麽少跑出來,當心着涼,快去睡吧,沒事的。”
尤旋的話讓喬陽公主心裏暖了些,眼眶紅紅的,擡頭看了眼穆庭蔚,他不說話,她也不太敢走。
元宵這會兒趴在他肩上安靜了,穆庭蔚看了眼喬陽,語氣緩和了不少:“回去睡覺吧。”
喬陽這才如釋重負,輕輕應着走了。
尤旋望了眼她的背影,呢喃道:“其實喬陽公主還是個孩子。”
穆庭蔚看她一眼:“你覺得她單純?”
尤旋望着他,不明所以。
“宮裏長大的,哪個會真的心思純淨?”穆庭蔚說,“她母妃出身低微,她這個公主幼時也飽受欺淩,我那時見她可憐,幫過她幾次。後來新帝即位,宮裏大多數公主被太後随便指了人家。她有玲珑心,知道依附我,處處讨我母親歡心,無非指望我日後為她許個好人家。”
聽他說起這個,尤旋心裏還挺不舒服的:“所以為什麽大霖的律法裏面,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拈花惹草,女人便要從一而終,被抛棄了也不能抱怨,只能自認倒黴,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穆庭蔚楞了一下。
尤旋繼續道:“如果不是皇帝三宮六院,哪來那麽多喬陽這樣的公主?其實不止皇宮裏,很多深宅大院的庶子庶女們活得同樣艱難。是那些庶子庶女的錯嗎?分明律法不公,是律法錯了。”
“大越就不這樣,大多數人家都一夫一妻,白頭到老。連皇帝和皇後也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雖然也有男人三妻四妾,但在大越女人同樣可以養面首收門客,地位不比男兒差。這才叫平等呢。”
看她氣勢洶洶,突然間炸毛了一樣跟自己理論,穆庭蔚有些好笑:“你怎麽這麽大脾氣?”
“而且,”他頓了頓,深沉的目光打量她,“你對大越很熟悉嗎?”
尤旋一怔,佯裝淡定:“我之前不是救過一個大越人嗎,這些是他說的。”
見他不說話,尤旋試探着問:“公爺不覺得,這方面大越比大霖做得好嗎?”
穆庭蔚擰眉想了想:“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自然是大越做得好些。不過,你也是道聽途說,不足為信。”
“怎麽不足為信,難道公爺覺得是那人騙了我?”
“是不是騙你我不知道,但據我所知,他們那裏的人比較……野蠻,女子養面首也是用權勢來逼迫的,并不尊重對方意願。這樣的話,也算不得平等,你覺得呢?”
尤旋嘴角抽了抽。
她們大越什麽時候野蠻了?
哦,對了。
她以前差點兒逼着他跟自己洞房花燭。
……
“這,可能是誤會。”她幹巴巴地回答。
穆庭蔚嗤笑了一聲。
是不是誤會,他親身經歷的難道不比她道聽途說的要清楚一些?
不過,以前的那檔子事,他自然不會跟她提及。
“總之你是大霖的人,大越怎麽樣跟你也沒多大幹系。何況,我并沒有三妻四妾的打算,你也不必為此憂心。”
“……”
穆庭蔚說完頓了頓,又道:“喬陽那丫頭本性确實不壞,也沒什麽歪心思。你在帝京沒知心人,若是喜歡她,跟她走得近也無妨,好歹是個伴兒。”
尤旋沒心思說別的,心裏有點氣,又有點無奈。好半晌才硬着頭皮多說一句:“總之,我聽說過的大越不是公爺說的那樣。公爺肯定是有什麽誤會。”
穆庭蔚沒想到她還挺較真兒,也不跟她計較:“嗯,也許吧。”
“那,”尤旋默了一會兒,壯着膽子擡頭,“從大霖去大越,要走多久?”
反正今天恰巧提起來了,穆庭蔚似乎也沒生氣,她就破罐子破摔打探一下。
穆庭蔚看她一眼:“莫非那人跟你說的天花亂墜,你還動了心思想去大越看看?”
尤旋還沒來得及答,他又道:“還是別想了,海上容易出事兒,遇到惡劣天氣命都沒了。”
“……”所以我才嫁給你,求你幫忙的呀!
————
次日一早,船只在露城靠了岸。
終于可以出去玩兒,元宵很是興奮,拉着穆庭蔚就往碼頭跑。
喬陽公主拉着尤旋走另一條路,後面跟着茗兒和喬陽公主的掌事宮女如月,以及穆庭蔚派來保護兩人的鐵衛。
兩人走着走着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兒,喬陽公主忍不住停下了步子。
“尤姐姐,你肚子餓不餓,不如我們去吃羊肉湯泡馍吧?”
喬陽說完指着前面的攤位,很是興奮,“就是那家,聞着可香了,好多人排隊,我上次來聞到味兒就想嘗嘗,可是穆哥哥不讓,說路邊攤不幹淨。”
她說這話時還不忘四下看看,生怕穆庭蔚和元宵跟了過來。
尤旋也看到了那路邊攤,此時排着長長的隊伍,香味彌漫。
尤旋在大越的時候在吃穿用度上也比較講究,但是來了大霖之後,她漸漸發現,很多意料之外的美食,都是路邊攤上的一些小點心。
久而久之,她便不在意這些了。
此時聞着濃郁的香味兒,尤旋肚子裏的饞蟲被喚醒了,一時沒忍住,就任由喬陽公主扯着自己過去了。
茗兒和如月倆人排了好久的隊伍,尤旋和喬陽才總算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羊肉湯泡馍。
端上來之後,喬陽激動的差點兒口水流出來。
冒着熱氣的羊肉湯裏泡了馍馍,賣相看上去跟宮裏那些雅致的美食不一樣,但嘗上一口,卻是讓人驚豔的美味。
尤其在這清冷的早晨,香醇濃郁的熱湯下了腹,身體都跟着暖和了起來。
喬陽公主兩眼冒星星:“好想把這個攤主帶去帝京,這樣天天就能吃到了。”
尤旋笑:“偶爾吃一次覺得好,等你天天吃,你就覺得厭煩了。”
“也對,”可是想想只能吃這麽一次,喬陽又覺得可憐兮兮,“不知道下次再嘗這味道,是什麽時候了。”
尤旋給她出主意:“這種小吃很常見的,說不定帝京也有,回頭你問問宮裏的禦廚,說不定就能做給你吃。禦廚手藝精湛,沒準兒比這裏的還好吃呢。”
喬陽想了想,很贊同地點頭:“你這麽說我覺得還挺有道理,等回了宮裏,我一定得問問。”
倆人正邊說邊吃,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詢問:“你們怎麽在這兒?”
尤旋和喬陽擡頭,就看見了牽着元宵的手走過來的穆庭蔚。
穆庭蔚看到眼前的畫面都驚了,兩位衣着華麗明顯非富即貴的女子,身後還跟着丫頭侍衛,此時卻在小攤位上津津有味吃着羊肉泡馍,引來了不少路人審視的目光。
偏這二人吃的津津有味,跟沒發現似的。
他問了一句,倆人齊齊擡頭,尤旋嘴裏還叼着一大塊羊肉,看見他之後小嘴兒一張,羊肉掉進了碗裏。
穆庭蔚:“……”
“公……你要吃一碗嗎?”被穆庭蔚盯着,尤旋幹巴巴地開了口,“還,還不錯。”
尤旋原本是覺得吃一碗羊肉湯泡馍沒什麽的,可先前喬陽公主都說了穆庭蔚不讓,如今她們倆又這麽被逮了個正着,她覺得有點心虛。
被她巴巴看着,穆庭蔚莫名其妙就沒了脾氣,最後只淡淡問了句:“吃好了嗎?”
尤旋和喬陽低頭看看碗裏剩下的大半碗,再互望一眼,然後很默契地一起口是心非:“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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