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58

? 寒冬漫漫，整日整日糾纏的大雪，擡目望去，天地盡是白茫茫一片。時間已是年末，家家戶戶已經開始準備着過年，渡鄀城中很是熱鬧，各種年貨買賣不斷，還有些十分新奇的從他國過來的玩意兒，常年在這邊疆的人，熟悉了這樣的大雪，絲毫不影響熱鬧的氣氛，雪也是吉瑞，只盼來年有個好的年成。

沈蕖陌卻是冷的害怕，終日呆在燒着炭爐的屋子裏，裹得厚實，稍微去屋外一會兒，就凍得不行，手腳都僵了，直打哆嗦，本來一直都在調理身體，湯藥飲食，樣樣都沒有輕懈過，大夫也說她的身子在持續好轉，卻就是畏寒的厲害，精神虛弱，筠笙和渌檀很是擔心，恐怕她的腿疾又會發作，每天不歇的為她揉腿。現下為沈蕖陌調理的臺服便是當日在川陽城主府的大夫，先前沈蕖陌回到王府，不過幾日人就也到了府上，多的不管，只管養好沈蕖陌的身子，這大夫性子乖張，又有些怪異，只對研藥制藥看病有興趣，其他一概不搭理，叫人親近不得，他也只是看中這王府中的醫書藥材，才會答應霍璟梵前來，平時沈蕖陌因為心憂霍璟梵牽連身子不适，沒少被這大夫訓斥，一擺臉色好幾天，完全不顧及什麽，不過他的醫術确實不差，揉腿的藥酒便是他新給配的，效果并不弱于衛老頭配的，沈蕖陌心中感激，再者，也無心于此，所以即便被他諸多冒犯，也不甚在意。

再為沈蕖陌探脈，這畏寒之症始終不得緩解。沈蕖陌體質屬寒，突來的環境轉變未能适應，最最關鍵的，心有郁結而未纾解，加劇症狀不能好轉，心病難醫，大夫醫術高明也是沒用。在這件事上，身為大夫他一直聲疾色歷，他完全無法理解這樣因為一個人一件事而累及身體康健的狀況，分明不患有什麽嚴重的疾病，身體卻日漸消瘦，無法遏制，事到如今，他的心中忽地升起一種無奈，難以解惑，徒徒消耗了身體，陷自己于苦痛之地那麽多沉重的心思，意義為何。竟有幾分不忍，訓斥也說不出口，仔細看着面前的女子，瘦削的下巴，面上是虛弱的白，眼神深沉的探不到底，只是飽含一縷堅定的光亮，察覺不到絲毫動搖。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世上多癡人。

王府中也布置了過年的氣氛，廊檐上換了新的福字燈籠，下面人來回忙碌的也多，沈蕖陌聽着院外熱鬧，朝窗外正好瞥見新挂的燈籠在風裏晃晃悠悠。筠笙手上力氣剛好，沈蕖陌腿上被揉的暖和，十分舒适，有些犯困，筠笙見狀便找話與她聊天。沈蕖陌畏寒體虛，困倦得多，睡得越多，精神卻越乏，大夫叮囑，不宜貪睡，适當多活動才好，筠笙渌檀費着心思為她，後園開了梅花，花香怡人，花色映着雪色，風光正好，便在亭閣中置了榻，燒了爐子，隔三差五就要陪沈蕖陌去走走

“小姐，等一下去看梅花了，聽說新開了紅梅，好看極了”

筠笙輕柔的笑，沈蕖陌覺得晃了眼，看向筠笙，鬼使神差的問她

“筠笙，你念楚承麽”

筠笙笑容僵了僵，眼中落寞下去，要開口，卻又被沈蕖陌打斷

“怎麽會不想，我怎麽問這種蠢話”

“小姐……”

探身握住沈蕖陌的手，筠笙眼眶泛了紅，卻字字擲地有聲

“小姐，他們會平安回來的”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的想”

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可以一直不動搖的等，有着強烈的信念，飯食飲水，歇憩清醒，所有的一切都能一如既往，只是一直的想，控制不住的牽念，催人心肝。縱使将所有的都做好，也掩藏不住那樣的心事。

Advertisement

你和我都一樣。

渌檀端着藥來，一進屋就感覺不對，看見兩人臉上還未消散的戚色，不安，卻沒有減退臉上的笑，像是都不知，朗聲道

“小姐，喝藥了，今天換了另一種蜜餞”

筠笙慌忙回頭拭了拭眼角，起身接過托盤放在小幾上，只是立刻換上的笑意有幾分勉強。蜜餞亮汪汪的顏色，渌檀獻寶似的拿着碟子給沈蕖陌看，沈蕖陌也緩和了臉色，輕輕點點頭，渌檀笑得

更開心，擱下碟子，拿過調羹翻滾了幾下藥湯，遞過去給沈蕖陌

“不過要先喝藥”

接過仰頭喝下，苦澀的味道立刻讓她皺了眉，喝盡，碗才拿下，渌檀馬上就塞了顆蜜餞在她嘴裏，甜蜜的味道瞬間壓住了要的苦澀，她臉上才松開

“小姐怎麽還是那麽怕喝藥，還好有蜜餞”

捧着蜜餞的小女兒笑的浪漫

“筠笙姐姐，揉得差不多了吧，我們去看花吧”

叽叽喳喳的歡快聲音，筠笙臉上也帶上了方才的溫柔，便為沈蕖陌整理衣裳，邊回答

“剛才已經和小姐說過了，快把東西收一收，這就去”

渌檀答應着，手腳麻利的忙活開。

轉眼又是初春，萬物複蘇，忍冬的新芽開始迸發，不似江南的煙柳畫橋，雪山的融水奔湧進河流，河岸兩邊淺草深深，牛羊成群，天高地遼。

園中的梅花敗盡零落，沈蕖陌還是站在亭閣中看，腰間挂着梅花瓣縫制的香袋，隐隐嗅到冷梅暗香，間或聽見飛鳥掠過的聲音，擡頭望去，天空幹淨如洗。如此良辰美景，奈何孤單只影。

她看起來更瘦了，大氅籠蓋不住她的單薄顯得有些空蕩，一陣風揚過來，大氅翻飛，幾乎看不清她，筠笙急忙上前為她攏好大氅，扶她去坐，方才轉身，就聽見飛快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又重又急，渌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進門就撲向沈蕖陌，把住手臂，急促的說話，眉開眼笑

“小姐，王爺……王爺……快入城了……”

不由愣住，手腳動彈不得，反而是筠笙也急急的抓過渌檀

“他們回來了”

渌檀重重的點點頭

“嗯”

耳畔風在響，腳下踏得實，顧不上腳步亂，用盡全力的跑，日光琉璃般清澈，暖暖的迤逦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望，當快馬急蹄的聲音傳來，漸漸逼近，看清了馬上眉眼依舊的人，沈蕖陌停下來，天地之中，繁華寂寥，候他款款而來，一如往昔。

從煙雨到黃沙，從南城到風闕，從冬夏到春秋。唯候他款款而來，一如往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