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刺客

窗外的雨慢慢停的時候,天色也已漸晚,濃郁的黑色漸漸向大地籠罩而來。

楊羽合上手中的書走出屋子,繞過一座假山來到一處花壇前。看着被雨打過的芭蕉,果然別有一番風味。

“阿羽,我到處尋你不到,原來你在這裏。”清朗的男聲在楊羽背後響起。

楊羽頭也不回的撥弄着芭蕉葉子,“找我何事?”

齊堯伸手扶住翠綠的芭蕉葉子不讓她再胡亂撥弄。“等明日天放晴了我帶你去湖邊垂釣如何?”

楊羽停住手裏的動作看着他,“好啊!不過你确定沒有公務要忙?”

“近來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阿堯。”

“嗯?”

楊羽心中有些疑惑,不禁微微簇眉問道:“你,不覺得最近有些平靜的出奇麽?”

齊堯心有所會,“你是說,慕容雄那邊?”

“是啊!無論是後宮,或者前朝,再或者是睿王那裏,都有些太平靜了。”

“确實是。不過有我和老三那裏,他必定翻不出什麽大浪來!”

“或許吧!”

楊羽的話音剛剛落下,齊堯神色一摒,面朝一方怒喝道:“什麽人?出來!”

假山後有緋紅的裙角一閃,慌慌忙忙躲了起來。圍牆外躍進幾個手拿刀劍的黑衣人,速度飛快直刺齊堯要害。

黑衣人身手敏捷,縱然齊堯武功不弱也難以一敵衆。慌亂搏鬥間,齊堯一把推開楊羽大吼道:“快走!”

楊羽被強大的力道推出很遠,腳下踉跄一下轉身就跑,邊跑邊大聲呼喊:“有刺客!抓刺客!”

黑衣人顯然是沖着齊堯而來,想速戰速決,無心去追一個逃跑的無關緊要的丫頭。

楊羽剛剛轉過走廊迎面碰見了飛奔而來的熊奎候亮兩兄弟,身後還有大隊禁軍。眼見救兵來到,楊羽心底一松,伸手指道:“王爺在那邊!快去救王爺!”

黑衣人已被齊堯刺死幾個,一見救兵趕來,心中一慌,手中的動作更為迅速,招招奪命。齊堯左臂已然受傷,鮮血不住的往外冒,情況十分危急。未等救兵走到跟前,為首的黑衣人虛晃一招,乘齊堯受傷與他人打鬥無暇分身之時,高舉長劍直刺齊堯後心,生死之間,衆人只恨自己遲了一步。楊羽也瞪大了眼睛,心像是被千萬根線扯住,不敢大口呼吸。

熊奎撲上前去的時候依然聽到了刀劍入肉的沉悶聲響,身前緩緩倒下的卻不是宣王,而且躲在假山後的一個丫頭。

在禁軍與熊奎候亮的砍殺之下,刺客所剩無幾。黑衣人眼見大勢已去逃脫無望,竟全部揮刀自盡。

齊堯用手抱住緩緩倒下的丹紅,用手捂住她背上的傷口,想以此止住血流的速度,卻只是惘然。看着丹紅漸漸迷離的眼神,齊堯大聲叫道:“丹紅!丹紅!堅持住!”

“王爺……”丹紅伸出手緩緩拂向宣王的臉,聲音失了以往的尖銳,鮮血從嘴角慢慢溢出,“我……我不行了。”

“不要說話了,堅持住!”

丹紅唇色蒼白的一笑,“王爺,有些……有些話不說就……就來不及了。我費盡心機得……得了王爺的身,卻……卻永遠失了王爺的心。從未……從未敢跟你說過我……我……”話未來得及說完,伸出的手慢慢垂下,眼睛也已緩緩閉上。有些話,在能說的時候沒有說出口,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齊堯伸手握住了丹紅的手,輕輕的在她耳邊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心裏明白丹紅的心意,身邊不乏這樣的女子,他也未曾在意,只是沒想到,從小那個有些嬌縱有些自私的丫頭,竟然會在生死之間用生命擋在自己身前,這份情義,自己終究是辜負了。

楊羽站在一旁看着已經沒有呼吸的丹紅,眼睛漸漸變得濕潤,心中也愧疚難當,是自己的出現打破了她原本安逸的生活,縱然感情得不到回報,陪伴也是最長情的。

擡頭看看烏雲裏透出的點點月光,心想,自己的罪孽又重了些呀!

…………

到了深夜,天氣竟然漸漸放晴了,漆黑的夜幕零星透出了點點星光。

行宮最高處的正殿長明殿裏燈火通明。因為同一時間內宣王,睿王,慕容雄所在的偏殿均同時遭遇刺客暗殺,而就在驚動了大批禁軍前去救人的時候,皇帝所在的長明殿也有了刺客暗殺,而且武功最為高強,所幸有人舍命相救,才保得了皇帝無于虞。

大殿內,皇帝龍顏大怒,斥責禁軍統領蘇信辦事不利,拿起禦案上的硯臺就扔到了蘇信身上。蘇信豪不躲閃任憑額頭被砸的鮮血淋漓,對自己的疏忽所造成的罪責毫不推脫,請求皇帝處罰。皇帝命人把蘇信暫時關押,待事情查清再做處置。

齊堯沉默無語的坐在殿中的椅子上,左手的傷口已經包紮完好,或許是失血的原因,臉色有些蒼白。睿王站在齊堯身側,同樣安靜的看着大殿中半躺着的人。

慕容雄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聲音洪亮有力的向皇帝請罪,“啓禀聖上,罪子慕容征貪圖玩掠,竟随着老夫家從擅自出京,請聖上責罰。”

半躺在席上的慕容征掙紮着要跪下,見皇帝一揮手示意免禮才作罷。“皇上,罪臣有負皇恩,不顧帶罪在身,竟一時貪戀麓山美景游玩,私自出京,求皇上責罰。”

龍椅上,皇帝靜靜的聽着慕容雄父子的請罪,面上無甚表情,手指輕輕扣着桌面,似再斟酌些什麽。當今皇帝已四十有五,黑色的發間已添了絲絲白發,五官雖普通一雙眼睛卻有些帝王獨有的威儀。良久,皇帝緩緩的開口,“你救了朕。”

慕容征掙紮着跪下,語氣誠懇的向皇帝說道:“罪臣本想偷偷在麓山游玩些時日即可,到時悄悄随着隊伍回京便神不知鬼不覺。可是,可是罪臣不能眼見陛下深陷困境于不顧,罪臣受罰事小,陛下安危事大啊!罪臣慕容征甘願……甘願受一切責罰!”說話間氣息已不再流暢,胸前剛剛包紮好的傷口也被鮮血映的鮮紅。

一旁的慕容戰也雙手抱拳單膝跪下向皇帝求情,“陛下,罪兄雖帶罪之身,還請陛下念在罪兄不顧生死挺身而出營救聖駕的份上寬恕他吧!”

随行的要臣中,也有幾個随聲附和,“慕容征将軍雖受禁足責罰,但其不顧生死救駕應是大功,功大于過,理應褒獎!”

“臣也這麽認為,請陛下嘉獎慕容征,以示皇恩浩蕩!”

“請陛下嘉獎慕容征!”慕容一派的人紛紛出言附和。

宣王與睿王相視一眼,宣王上前一步拱手向皇帝行了一個禮朗聲說道:“啓禀父皇,兒臣也以為慕容征救駕有功本應嘉獎,可其因私仇陷害皇兄,命人炸毀堤壩導致下游數十百姓枉死,十幾個村莊的人流離失所,引的民憤載道。且不說其枉視法規私自出逃,父皇若在此時嘉獎慕容征難以立君威平民憤,父皇三思啊!”

有大臣出來理論道:“自古賞罰分明者是為賢良之輩,只論罰而無視其功,如何招攬天下有識之士安撫人心。再者說來,百姓是民,陛下是君,世間有萬千子民,而君只有一位,民怎能與君相提并論?所以臣以為慕容征以命救君是大功,大賞方能顯君恩!”

“劉大人此言差矣!”睿王上前一步反駁道:“大人君重民輕的說法,有些偏頗了。為君者當親其民,沒有民,何來君。慕容征雖救駕有功,可其對于百姓來說罪惡滔天,倘若這樣的人受大賞,豈不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那劉大人心有不服沖睿王辯道:“王爺是在說堂堂大齊陛下比不得幾個平民百姓?”

宣王大袖一揮語氣淩厲的插言,“是你意圖借嘉賞慕容征一事誘導父皇抛棄天下百姓生死,你意欲何在?”掙開的傷口溢出血來順着緊握的拳頭滴下,武人的氣勢一時有些鎮住了那劉大人。

“你……你……你胡說!”

宣王大喝一聲:“你大膽!本王胡說?父皇英明自有聖斷,豈能容得你這等佞臣左右!”

句句緊逼,那劉大人一時竟有些吓的步步後退。

“宣王爺好大的氣勢!”慕容雄從地上緩緩起身,聲音穩健,眼睛定定的看着宣王,渾身散發出一種猛虎般的氣勢。

宣王正值青年心境豪邁,上過的戰場雖不如慕容雄多,勝在多了份文人的缜密心思,倒也不曾畏懼慕容雄的威壓,鎮定的說道:“慕容将軍過獎了,本王比之慕容将軍,還有些差距呢?”

慕容雄冷哼一聲,“知道就好!”

“不過自古英雄輩出,後浪推前浪,慕容将軍征戰一生勞苦功高,是時候安享晚年了呢。”宣王齊堯語氣平穩略右輕佻的說道。

“哼!老夫當年征戰沙場的時候你們還在玩兒泥巴呢!”慕容雄語氣輕蔑的看着宣王睿王。

“夠了!都閉嘴!”龍椅上的皇帝氣憤的怒斥道。“吵夠了沒有!吵的朕頭都疼了。”

殿中的人除了兩位王爺和慕容雄其他全都跪了下去高呼道:“陛下息怒!”

“都給朕起來!刺客都殺到朕眼前了,你們在這裏給朕争論什麽君什麽民。朕已經派人去查刺客的事情了,等查證以後,朕再一個個收拾你們!現在受傷的都滾回去養傷,沒傷的公務都辦完啦?都滾!”

宣王和睿王相視一眼,頗有默契的同時告退轉身出了大殿。随行的官員相互看着也陸續走了出去。慕容雄見人已散去,命人擡了慕容征,大搖大擺的最後出了長明殿。

龍椅上的皇帝胳膊柱在禦案上,手拂着額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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