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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填房嫡女
作者:朱衣公子
文案
舒莫辭重生了,今生她要所有害她、害她母親、害她孩子的人全部不得好死,然後便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誰知,一溜真假表哥、世兄、世弟全都跑來湊熱鬧,争着搶着要娶她,繁華落盡後,她才知道原來這世上一切仇恨、榮華都抵不過身邊那人溫柔一笑……
小說類別:宮闱宅鬥
001 前世
更新時間2015-5-6 14:53:28 字數:2478
早春雨後的空氣泛着甜潤的味道,西子湖碧綠的湖水泛出層層漣漪,極目遠眺可見一二漁舟畫舫,遠處的山青中帶紫,凝住了雲霞般美麗。
這般美麗的景色,坐在船頭的少婦卻視而不見,只緊緊盯着坐在船頭戲水的男童,生怕他一不小心掉進湖中,那少婦一張尖尖的鵝蛋臉,杏核眼,眼尾挑起的弧度如丹青名手執白玉紫毫細細勾畫而成,自有一股天然而成的風韻,厚厚的額發遮住了她必然秀美的雙眉,卻遮不住她憔悴蒼白的臉色,正是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程正則的嫡妻舒莫辭,而那男童則是其嫡長子程悅。
“都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果然不錯,這般景致瞧一輩子也瞧不夠!”
說話的女子二十來歲,瓜子臉,下巴尖尖,水眸顧盼間楚楚可憐惹人憐惜,卻是程正則的平妻、舒莫辭的嫡妹舒月渺。
舒莫辭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舒月渺眼中閃過一絲嫉恨,轉瞬又換做一副笑顏,“巧兒,取些點心來,小少爺怕是餓了”。
玩的開心的程悅轉頭朝舒月渺做了個鬼臉,“本少才不吃你的東西!”
“悅兒,不得無禮!”
舒莫辭稍稍提高了聲音,神色卻柔和寵溺,程悅根本不怕,撲進舒莫辭懷中扭動着小身子,“娘,悅兒餓了,悅兒要吃娘親手做的點心!”
“別亂動,這是船上,危險,我們進艙”。
程悅放開舒莫辭,動作利落的爬了起來,擡頭望着舒莫辭笑,肥嘟嘟的臉頰上兩個酒窩深深蕩漾開來,舒莫辭心頭猛地抽痛,忙低頭整理被程悅拉皺的衣裙。
“啊——”
“嘭——”
“娘——”
舒莫辭遽然擡頭,她的孩子小小的身子奮力在水中游動着,早春厚重的衣襖卻讓他的動作遲緩笨重,臉上燦爛的笑已被驚慌恐懼代替,卻還努力不哭出來,只尖聲的叫着她,“娘,娘——”
舒莫辭腦中刷地空白,縱身跳了下去,她要救她的孩子!
笨重的裙襖浸了水後鋼鐵似的沉重,她奮力游動着一把抓住了已沉入水面下的程悅,蹿出了水面,湖水寒徹肌骨,她卻根本感覺不到,懷中小小的軟軟的身子讓她快速鎮定下來。
“快,拉我上去!”
舒月渺驚訝瞪大了眼,舒莫辭竟然會游水!不過,她今天難逃一死!
舒月渺雙眼中的嬌怯柔弱散去,怨毒而憤恨,“拿竿子來!”
巧兒答應一聲小跑着進了船艙,舒月渺桀桀笑了起來,“大姐姐,西子湖的水冷不冷,要不要妹妹送件衣裳下去?”
舒莫辭奮力蹬着水,大口喘着氣,“快——”
舒月渺眼中怨毒之色越發濃烈,“快?是啊,大姐姐,妹妹可是一直恨不得你快點死呢!可惜你這病歪歪的身子明明病了這麽多年,竟一直死不了!妹妹也只好請你喝喝西湖水了,帶着你生的野種一起,到地府也好做個伴,大姐姐,妹妹對你可是仁至義盡了!”
舒莫辭大驚,“渺姐兒,你在說什麽?”
舒月渺接過巧兒拿來的竹竿狠狠戳在程悅的肚子上,“大姐姐你看,你生的野種連這點場面都經不住,暈了呢!”
舒莫辭大驚之下嗆了口水,連連咳嗽起來,嘶聲喊道,“鵲兒!鵲兒!”
“鵲兒?”舒月渺桀桀怪笑,柔美的臉蛋扭曲而醜惡,“大姐姐這麽多年只得了這小野種一個,還是去了莊子後,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
舒莫辭一凜,她剛成親時懷過一胎,因故落了,本以為是那次傷了身子,想不到竟然是——
“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老爺?”舒月渺笑的更歡,“不是老爺授意,我敢淹死你和這小野種?”
“不會,老爺不會——”衣物越加沉重起來,手足也漸漸虛軟,舒莫辭狠狠搖着頭,眼睛酸澀卻流不出淚來,根本不願相信結發十餘年一直對自己溫柔體貼的良人會要淹死自己和兒子!
“大姐姐,你糊塗了一輩子,臨死總該清醒了,否則做個糊塗鬼可是要投畜生道的!”
“不會,不會——”
沉重的衣物拖着舒莫辭慢慢往下沉去,舒月渺忙指揮着巧兒用竹竿将她撐住,不讓她這麽快沉下去,本來要讓舒莫辭做個糊塗鬼下輩子做頭畜生的決心也因舒莫辭痛苦的神色而改變,她要她死也死不安穩!
舒月渺因興奮而雙頰通紅,“大姐姐還記不記得姐姐去莊子後的第一晚?”
舒莫辭緊緊摟着懷中的程悅,意識已有些模糊,那一晚,那一晚,那一晚老爺興致很高,讓她陪他喝酒,她不忍拂他的興致,喝着喝着就多了,他也喝多了,那一晚,他很熱情,熱情的讓她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羞赧,也是在那一晚他們有了悅兒——
“想起來了?”舒月渺哈哈笑了起來,“那一晚大姐姐喝醉後老爺就避了出去,大姐姐房裏那個男人根本不是老爺,是游國公府的世子爺,大姐姐,你自命清高了一輩子,卻跟其他男人茍-合還生了個野-種,妹妹倒是很想知道姐姐現在還怎麽清高的起來呢!”
舒莫辭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掙紮着就要往船上撲,“你撒謊,你撒謊——”
舒月渺輕蔑一笑,“我撒沒撒謊你自己最清楚,那天老爺雖灌醉了你,我不信你一點都沒發覺不對,更何況那事過後老爺就一直把你放在莊子上,又恰巧游世子也在那附近有個莊子,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哦,對了,從那之後,老爺就再沒碰過你吧?”
“那是我,生悅兒傷了身子——”
巧兒雖是個丫鬟,卻也嬌生慣養,這時支撐不住舒莫辭又往水中沉去,舒月渺狠狠瞪了她一眼,巧兒忙加大力道又将舒莫辭撈了出來,“鵲兒,快來幫忙!”
舒莫辭又嗆了幾口水大口喘着氣,抱着程悅的手卻沒松,舒月渺看着平日清高矜貴的嫡姐頭發淩亂面色青白狼狽不堪,心中陣陣暢意,“其實還得謝謝大姐姐,要不是游世子中意大姐姐的美色,老爺又怎能得了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的缺?哦,對了,這次姐姐下去倒是可以和游世子一家團聚,到時候可別忘了謝謝妹妹!”
“游——世——”
“姐姐是想問游世子是怎麽死的?那姐姐就要問自己了,古人都說紅顏禍水紅顏禍水,那游世子本是游國公府千嬌百貴的世子爺,不是碰了不該碰的人,又怎麽會英年早逝?”舒月渺說到這越發憤恨起來,一個個都瞎了眼,游國公府最受寵的小世子,何等尊貴的人竟然瞎眼看上了這殘花敗柳的賤婦!
舒月渺抄起先前程悅玩耍的小槳狠狠朝舒莫辭砸去,沒砸中,濺起的水花卻淋了舒莫辭滿頭滿臉,舒月渺心中郁氣盡去,狠狠抽掉巧兒和鵲兒手中的竹竿,意識開始渙散的舒莫辭本能的掙紮起來,舒月渺拿着竹竿狠狠将舒莫辭往水裏戳,雙手因激動微微發抖,神經質的念叨着,“大姐姐,你快死吧,娘和姐姐都說,你死了老爺就會扶正我,我是文昌侯府正經的嫡小姐,又怎麽能做
什麽平妻,你去死,去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湖面上飄着淡淡的暮色,夕陽的血紅從天邊淌下,滴到深黛的湖面上,春風拂過,一切罪惡都被掩埋……
002 重生
更新時間2015-5-6 15:14:16 字數:2598
“大姑娘……”
“……這可怎麽是好……”
“大夫……求求你……大夫……”
耳邊的聲音如從天邊傳來,舒莫辭昏昏沉沉的,想讓他們別吵,又猛地想了起來,自己還活着,那悅兒呢,悅兒——
“悅——”
“姑娘!姑娘醒了!大夫,快去把大夫叫回來!”
舒莫辭被晃的一陣惡心,反倒攢足了力氣睜開了眼睛,乳娘擔憂的臉逐漸清晰,舒莫辭松了口氣,老爺還讓乳娘來照顧自己,舒月渺的話定然都做不得真了,舒莫辭動了動嘴,嗓子卻幹澀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流蘇,快拿蜜水來!”
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端着杯子小跑着到了床邊,因為跑的太快,杯子裏的蜜水灑了滿手,還濺了不少到毯子上,苗媽媽也顧不上說她,扶着舒莫辭坐了起來,往她身後塞了個喜上眉梢的大迎枕,這才接過流蘇手中的杯子,“姑娘,喝點水”。
舒莫辭沒動,見了鬼般瞪着流蘇,明明流蘇已經出了府配人,她還記得她被暴躁的夫君踹的流産後滿臉是淚的哀求自己要回來時絕望的模樣,怎麽又回了自己身邊,不對,她看起來怎麽這麽小,最多十二三歲的樣子……
流蘇見舒莫辭死死盯着自己,讪讪将放在嘴邊舔的右手放了下來,“姑娘,蜜水很甜的,您快喝啊!”
“還不快出去!沒的礙姑娘的眼!”
流蘇讪讪退了出去,苗媽媽舀了一勺蜜水湊到舒莫辭嘴邊,勸道,“姑娘,快些喝,喝了才會好,別理流蘇那小蹄子”。
舒莫辭本能的吞咽着溫熱的蜜水,那熱度讓她覺得溫暖,苗媽媽喜的連聲說着感謝菩薩。
“苗媽媽,大夫來”。
苗媽媽忙放下繡百蝶穿花的鲛绡帳,小心翼翼将舒莫辭的胳膊放到帳外,又往她腕上搭了一塊绫巾,這才道,“快請進來”。
一個與流蘇差不多大的丫鬟繞過屏風走到床邊,矮身行禮,“姑娘醒了,請大夫再幫姑娘瞧一瞧”。
鲛绡帳輕薄柔軟,從外面看不到裏面,從裏面卻能将外面看的清清楚楚,舒莫辭在看到那小丫鬟溫柔沉靜的臉時又是一呆,是——纓絡,怎麽可能?纓絡明明因為沖撞了舒月渺被趕出了府……
鄭大夫在苗媽媽搬來的錦杌上坐下,細細診斷半晌,也不多說,起身去了外間,苗媽媽連忙跟上,纓絡将半邊鲛绡帳挂入鵲登枝的金鈎中,“姑娘,廚房熬了紫米珍珠粥,用一些吧?”
“纓絡?”
纓絡擔憂去探她額頭,“姑娘,還是疼的厲害麽?要不請大夫開個止疼的方子?”
她這麽一說,舒莫辭才發現自己額頭一抽一抽的疼,伸手去摸卻被纓絡止住了,“姑娘,可不能随便亂碰,要留疤的”。
會疼,那就不是夢了?
“姑娘這是還沒睡醒,當做夢呢?”纓絡抿唇一笑,原來卻是舒莫辭竟不知不覺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舒莫辭猛地攥住她手腕,少女的肌膚溫暖細膩,真實的不像夢境,舒莫辭手緊了緊,“不是做夢?我怎麽了?”
纓絡更加擔憂,“姑娘不記得了?二姑娘害的姑娘撞上了假山,傷了額頭,姑娘還不準奴婢和夫人說呢!”
她的确撞上過假山傷了額頭,留下淺淺的一條疤,不明顯,卻讓烏家當做理由退了婚,從此後她整日以重發掩額,生怕被人笑話,可那是她十三歲那年發生的事!
纓絡想掙開舒莫辭的手,不想她竟攥的死緊,纓絡不敢用力,只好稍稍提高聲音喊道,“苗媽媽,快來瞧瞧,姑娘不大對勁!”
苗媽媽唬的忙跑進內屋,焦聲問道,“怎麽了?”
舒莫辭朝苗媽媽看去,四十餘歲的婦人穿着姜黃團花褙子,下着青色馬面裙,幹練而慈和,正是從她出生起就一直伺候她的乳娘苗媽媽,可卻年輕了十幾歲,她上次看到她,她遠沒有現在年輕,兩鬓花白,臉上處處可見或深或淺的皺紋——
苗媽媽坐到床邊伸手去探舒莫辭額頭,“姑娘哪裏不舒服,快跟媽媽說,別硬撐着!”
舒莫辭無端就濕潤了眼眶,苗媽媽更驚,一疊聲的叫着姑娘,又讓纓絡去請大夫人,舒莫辭忙阻止,“不用了,疼的狠了”。
苗媽媽知道她一向要強,嘆了一聲示意纓絡回來,“姑娘吃些東西吧?”
舒莫辭點頭,苗媽媽大喜,也就忘了剛剛的公案,催促着纓絡去端紫米珍珠粥,舒莫辭看着苗媽媽年輕的臉迷迷糊糊想,如果這是一場夢,夢裏她又回到了十三歲,回到了春晖閣,那就讓這個夢久一點,再久一點……
舒莫辭沒等到纓絡的紫米珍珠粥就昏昏沉沉睡着了,中途被叫醒灌了碗藥下去,那苦澀到極致的味道也沒讓她清醒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苗媽媽眼都不敢錯,一直守在她床邊,時不時伸手試她額頭和身上的溫度,一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稍稍松了口氣,跪在腳踏上默默念了半日佛才輕手輕腳出了內室,吩咐纓絡讓廚房準備清淡些的點心清粥,再濃濃的熬一碗藥來,大夫說了,這一夜若是不再起燒,姑娘的命就算是保住了,前天姑娘被扶回春晖閣滿頭滿臉都是血,這幾天更是一直低燒不斷,鮮有清醒的時候,若是姑娘有個好歹,她也只有以死謝罪了!
苗媽媽想到這,又對着空中虔誠行了三禮,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悅兒——”舒莫辭迷迷糊糊摸向自己身邊,卻摸了個空,驚的一彈而起,“悅兒!”
候在外間的纓絡忙小跑着進了內室,掀起帳簾,“姑娘叫誰?”
舒莫辭定定看着她緊張的小臉,動了動唇,吐出的卻是,“拉開窗簾”。
纓絡走到窗邊緩緩拉開厚重的棉布簾,燦爛的陽光透過茜紅色軟煙羅窗紗透了進來,舒莫辭不适的用手遮起雙眼,纓絡往她身後塞了個迎枕,扶着她靠了上去,“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去打水伺候姑娘洗漱”。
洗漱過後,舒莫辭清醒了些,就要下床,纓絡忙道,“姑娘可不能胡亂走動”。
“我就在屋裏走走”。
舒莫辭身子輕飄的厲害,走了不到一刻鐘就大汗淋漓,又吩咐沐浴,苗媽媽不在,纓絡勸了幾句,見勸不動只好張羅着伺候舒莫辭洗浴。
熱騰騰的浴湯似乎将身子裏所有的虛軟無力全部蒸騰了出去,舒莫辭只覺從所未有的清爽松快,腦子清醒了不少,“怎麽一直是你伺候,梅絡和蘭絡呢?”
她在文昌侯府的嫡長小姐,按例有兩個管事媽媽,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以及外院粗使丫鬟婆子八人,纓絡和流蘇都是三等丫鬟,按例連她的閨房也不能進的,自己醒來卻只看到她們倆來回的忙。
“那日姑娘受傷是梅絡姐姐伺候的,夫人惱梅絡姐姐伺候不得力,将梅絡姐姐攆了出去,蘭絡姐姐家中老子摔斷了腿,告了假回家了,竹絡姐姐受了風寒,還在床上躺着呢,苗媽媽嫌菊絡姐姐笨手笨腳,提了奴婢和流蘇來伺候姑娘”。
纓絡溫溫柔柔,說話卻很幹脆利索,幾句話就将幾人的去向交待的清清楚楚,舒莫辭想起來了,梅絡的确是因自己這次受傷而被大夫人趕了出去,自己雖不舍卻不忍拂了大夫人的面子,只悄悄使人送了些銀錢,後來鵲兒頂了梅絡的缺,鵲兒聰明伶俐,又慣會說笑逢迎,很得自己的喜歡,自己也就慢慢丢開了梅絡,之後也一直沒有過她的消息——
想到鵲兒,舒莫辭心口一陣翻滾,不是她,她又怎會輕易中了圈套,悅兒又怎會……
“更衣,我要去見夫人”。
003 反擊
更新時間2015-5-7 20:29:06 字數:3862
“更衣,我要去見夫人”。
纓絡為難,“姑娘,春晖閣只有竹絡姐姐最會梳頭——”
“無妨,簡單挽個螺髻”。
纓絡緊張兮兮替舒莫辭挽了個螺髻,別上一溜六個粉珠珠花,又去拿金步搖,舒莫辭擺手,“不用了,拿套素淡的衣裳來”。
正是春寒料峭之時,舒莫辭又一慣身子弱,纓絡選了件白色粉紅繡竹葉梅花領襖子,配月白湘水裙,又找了件灰貂皮子的披風替舒莫辭披上。
舒莫辭的春晖閣地處整個文昌侯府最東邊,占地僅次于正房榮樂堂和老夫人所居榮安堂,設有前後花園,前後五進一連六間的房屋,分左右兩廂,第四進左廂卻是一棟繡樓,由文昌侯舒棣親手題了洛川二字,樓前還設了抱夏,抱夏前是一泓彎月形的小池,池裏種了各色睡蓮,一到夏天便滿院荷香,景色極佳,舒莫辭便住在洛川樓裏,雖已是初春,樓裏卻還燒着地龍,很是暖和,這地龍整個侯府除了榮安堂也只有春晖閣有了,不知羨煞了多少人,舒月渺就曾無數次肖想過春晖閣,自己雖一向于這些俗物不大注重,卻因着是母親所居,一直不肯相讓,出嫁後春晖閣就一直空着,自己偶爾回娘家住住,父親過世後,大夫人卻問都沒問自己一聲就讓舒月渺住了進去,自己雖難過,卻到底知道自己是出了嫁的姑娘,沒道理一直霸占着春晖閣,現在想來卻是那母女倆早就露了貪婪本性,只恨自己有眼無珠!
纓絡扶着舒莫辭下了樓,軟轎已在門口等着了,舒莫辭踏着腳蹬進了軟轎,纓絡又從流蘇手中拿過一只鎏金暖爐,“姑娘,抱着吧,榮樂堂沒有地龍,坐久了冷”。
舒莫辭嗯了一聲接過暖爐,轎子不緊不慢往正房而去,舒莫辭抱着暖爐思緒再一次飄遠,如此真實如此清晰,應當不會是夢,難道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三歲,還是說之前種種,不過都是自己大夢一場……
“姑娘,到了”。
纓絡掀開車簾,扶着舒莫辭下了轎,大夫人的陪嫁許媽媽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大姑娘大好了?夫人一直記挂着去瞧大姑娘,只是身子不大爽快,怕過了病氣給大姑娘,讓大姑娘病上加病,沒敢過去,還要請大姑娘恕罪才是!”
“……還要請大姑娘恕罪才是……”上輩子自己撞了頭好不容易養好後,大夫人就是派了許媽媽拿了這套說辭敷衍自己,自己深信不疑,現在聽來卻只覺荒唐,怕過了病氣?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榮樂堂內舒月涵和舒月渺可都是陪在她身邊的,怕過了病氣給自己竟不怕過了病氣給她的親生女兒?自己果然是瞎了眼,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孤高自诩自傷自憐!
見舒莫辭木着臉沒反應,許媽媽讪讪笑了笑,這文昌侯府的大姑娘雖說清高了些,卻是知禮守禮的,對大夫人這個繼母雖算不上親密,卻絕對恭敬,這默不作聲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惱了大夫人沒去瞧她?
許媽媽想到這心裏咯噔一下,也是,這麽大的姑娘家雖說是大姑娘了,可到底還只是個半大孩子,病中委屈哪有不希望親人探望的,偏偏侯爺這幾日不在府中,在府中也不見得會去探望,老夫人又一向厭惡這個嫡長孫女,只餘下大夫人——
許媽媽心裏暗自埋怨鐘氏,臉上卻不露半分,笑着虛扶,“大姑娘快請進,這風口的,冷”。
舒莫辭繼續沉默,許媽媽心頭越發打鼓,因大夫人憐惜舒莫辭體弱,軟轎都是一直擡到正屋門口的,穿過一間堂屋,繞過花牆就進了內屋,打簾子的小丫頭見了舒莫辭屈身行禮,打起五福團花的淺紫色棉布簾子,“大姑娘請,夫人在等着了”。
舒莫辭剛踏過門檻,熱氣便撲面而來,與之同來還有一個小小的粉色身影,舒莫辭雙瞳驀地緊縮,上一世舒月渺也是這樣瘋子般朝大病初愈的自己沖來,纓絡生怕她将自己撞個跟頭,忙擋在了她身前,舒月渺來勢又猛又快,果然将纓絡撞的跌倒在地,自己也摔了個跟頭,大夫人大怒,說纓絡撞了主子,當時就發賣了出去,而自己竟只顧着安慰大哭不止的舒月渺!
舒莫辭雖回想起來,到底是大病之後,動作哪能跟得上,眼睜睜看着纓絡再一次擋到了自己身前,被舒月渺撞的半天都爬不起來。
“哇哇——娘,娘——疼——疼!”
纓絡雙手撐地爬跪了下去,眼淚雖還含在眼中沒有落下來,小臉上卻全是驚恐,砰砰磕着頭,“九姑娘恕罪,九姑娘恕罪!”
“怎麽了?”
盛怒威嚴的聲音響過,一個二十七八的婦人走了出來,滿頭青絲梳成飛仙髻,戴着金絲八寶攢珠髻,绾着朝陽五鳳挂珠釵,項上戴着赤金盤螭璎珞圈,裙邊系着豆綠宮縧,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褃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打扮的金碧輝煌富貴逼人,正是文昌侯續弦鐘氏。
鐘氏卻不就去扶哭聲震天的舒月渺,而是威嚴掃視一圈,衆人紛紛低下頭去,整個屋子除了孩童大哭聲竟是連呼吸聲也沒有,舒莫辭記得自己前世也是吓的大氣都不敢出,愧疚的幾乎落下淚來,千嬌百寵長大的妹妹又何時吃過這種苦頭,不過現在麽——
“九妹妹也有六歲了吧?”
舒莫辭病後的聲音沙啞無力,天馬行空的一句話讓衆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大夫人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臉上,又極快的調開,正要說什麽,舒莫辭再度開口,“六歲也是個半大姑娘了,不說做到行莫回頭、笑莫露齒、坐莫動膝、動莫搖裙,也該有些規矩了,這般亂沖亂撞坐地大哭哪還有半分侯府千金的樣子,今日這是撞到了纓絡,纓絡皮粗肉厚,我做姐姐的也不便跟妹妹計較,可若是有一天沖撞了老夫人,撞的她老人家有個好歹,到時候只怕母親也要擔上教管不嚴的罪名了”。
衆人呆住,連纓絡也忘了磕頭,呆呆看向面色淡然的舒莫辭,鐘氏臉上怒氣漸漸淡去,轉眼看向舒莫辭,舒莫辭不避不讓與之對視,“怎麽?母親覺得莫辭說的不對?”
舒莫辭身子弱,個頭長上去了,身形卻極單薄,遠不如比她小一歲的舒月涵玲珑有致,平日又總是一副孤高清冷的模樣,鐘氏瞧着總覺得有些鬼氣,讓人見着就不喜,如今舒莫辭面色淡然目光平靜的看着自己,竟讓她無端起了股子涼氣,頗有些狼狽的調開目光,厲聲斥道,“哭什麽哭,還不快起來?”
舒月渺見母親不但不安慰還呵斥自己,嚎的更大聲,“娘,這賤婢害的我摔跤了,我要打死她!打死她!”
舒莫辭眸色一寒,這輩子誰也別想拿捏她,拿捏她的人!
“九妹妹,你年紀小不懂,殘殺嫡姐丫鬟的事要是傳出去了,妹妹的名聲可就壞了,名聲壞了可就別想嫁到好人家了”。
舒月渺六歲了,太深奧的不懂,這番淺顯的話卻是懂的,吓得趕緊住了眼淚,“你才嫁不到好人家!”
舒莫辭輕聲笑着,“姐姐又怎會嫁不到好人家?二妹妹不就是因為烏家老爺升了戶部尚書,入了內閣,被忌妒沖昏了頭腦,這才推我撞上了假山,害的我九死一生?”
鐘氏一凜,舒莫辭從小就跟烏家嫡次子訂了娃娃親,前不久烏家老爺有戶部侍郎升做了尚書,不知羨煞了多少人,舒月淺是舒莫辭生母俞樂容陪嫁丫鬟生的庶女,幾乎和舒莫辭前後腳出世,平日最是嫉恨這位嫡姐,聽到這個消息加上有心人挑撥了幾句,竟裝作不小心将舒莫辭往假山上推,她本以為舒莫辭性子孤高,又一向要面子,定然不會聲張,沒想到她竟說了出來,還是用的這麽激烈的言辭。
“說到這,莫辭此來就是求母親做主的,庶妹殘害嫡姐,害得嫡姐幾乎喪命,這樣的事如果不從重處罰,只怕老夫人和父親都要責怪母親不善管理後院了”。
鐘氏被舒莫辭這頂不善管理後院”的大帽子戴下來,命人抱走舒月渺,面色青白道,“這事到底如何還要再查查,淺姐兒就是毛躁些,沒什麽壞心眼,此事還要再仔細查查”。
“當時我與梅絡都瞧的清清楚楚,母親若是信不過我,喚梅絡來問就是”。
纓絡本就是個機靈的,見狀忙道,“姑娘,梅絡姐姐已經被夫人打發出府了”。
舒莫辭驚訝掩口,再看向鐘氏雙眸就帶了隐隐淚意,“是母親說事情還沒查清楚,如今母親又将梅絡打發出府,卻是,卻是……”
鐘氏勉強壓住不耐厭惡,“那丫鬟伺候不力,不重罰倒是顯得侯府沒了規矩,你若是缺丫鬟使喚,母親屋裏的,你看中誰就挑了誰去”。
前世鐘氏就說了這句話,讓她看中誰就挑了誰去,她自然不會輕狂到在繼母屋裏随意挑人,鐘氏便将鵲兒塞進了春晖閣……
舒莫辭袖中雙手緊握恨不能自已,忙垂下頭,看上去倒是盈盈含淚又不肯叫人看見的小女兒之态,“母親這般偏心二妹妹,女兒明明是要梅絡回來作證,母親卻說女兒是觊觎母親屋裏能幹的丫頭,叫女兒情何以堪?”
鐘氏面色青白交加,不偏心前妻所出嫡女,卻要偏心個通房生的庶女,傳出去自己這個當家夫人的臉面何存,這丫頭一慣是萬事不經心的性子,今天卻這般夾纏不清,就為了那個丫鬟?
許媽媽見勢不好忙笑道,“大姑娘這可就冤枉夫人了,別人不知道,大姑娘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夫人一貫最是偏疼姑娘,連三姑娘和九姑娘都要往後靠,那天不過是因姑娘的傷氣糊塗了,這才将護主不利的梅絡趕了出去,如今姑娘說了原委,再将梅絡叫進府說清楚就是,大姑娘說這般誅心的話卻是要傷夫人的心了!”
舒莫辭瞪大眼睛,明明是小女兒的天真懵懂之态,卻帶着說不清味道的陰森冷漠之意,“原來竟是這樣,是女兒說錯話了,那梅絡什麽時候能回來?”
“這就派人去叫,保管明兒早上大姑娘一睜開眼睛就能瞧見!”
“那我就放心了,母親,女兒告退”。
舒莫辭帶着滿意的結果走了,鐘氏氣的摔碎了一只青花薄胎的茶杯,許媽媽忙勸道,“夫人息怒,大姑娘頂多兩年就要出門,嫁的又是閣老家,再有不是,夫人忍忍也就過去了,結了善緣,日後大姑娘也能幫襯幫襯四爺”。
“我就不信她那個死樣子到烏家能得婆母和夫君的喜,浣哥兒還輪不到她幫襯!”
“再怎麽也是一門上好的姻親,怎麽都不會有害處”。
鐘氏咬牙,“那麽好的親事怎麽就便宜了那死丫頭,涵姐兒哪點比不上她?”
許媽媽想說那門親是舒莫辭外祖家幫着得來的,怎麽也不會落到舒月涵頭上,可這樣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只好拿了好話慢慢哄的鐘氏息了火氣,鐘氏又想起來,“你遣人去接那梅絡回府,順便打聽打聽她家裏是什麽狀況,打聽清楚了來回禀我”。
許媽媽知道鐘氏這是塞人進春晖閣不成,見舒莫辭看重梅絡,又打起了別的主意,有心要勸幾句,想起鐘氏的脾性,又咽了下去,自去吩咐了。
004 祖母
更新時間2015-5-8 21:02:56 字數:2208
第二天一早,梅絡果然回了春晖閣,哭着跟舒莫辭謝恩,舒莫辭再見梅絡也有些激動,安慰了幾句又打賞了支包金銀簪,吩咐她下去休息,梅絡卻不肯,說纓絡、流蘇太小,伺候不能盡心,盡心盡責的在舒莫辭身邊伺候。
舒莫辭也就随了她,吩咐苗媽媽使人打探蘭絡的老子是不是真的得了重病,前世她不在意這些東西,根本沒想到要查查蘭絡是避禍而走還是真的父親重病。
苗媽媽倒是一愣,瞧了舒莫辭好幾眼才道,“姑娘放心,老奴早就使人查了,蘭絡的老子不過是感了風寒,只是這風口上處置怕是不妥當,日後尋了機會再說”。
舒莫辭這才想起來後來蘭絡的确是因故出去了,具體什麽原因自己卻不記得了,想是苗媽媽尋的借口,舒莫辭想到這感激看向苗媽媽,自己這個乳娘也算是能幹,對自己又一心一意,前世一直到最後都是她陪在自己身邊,可惜她也沒能瞧出程正則的狼子野心,不過當年程正則騙過的可不止自己和乳娘兩人,那時候在京中、在杭州,誰人不贊程正則君子端方,對妻子情深意重溫柔體貼?連大夫人也被他騙過了,拼着自己女兒做平妻,也要将舒月渺往程正則身邊塞,不過舒月渺最後肯定也得不了什麽好下場,程正則在官場上如魚得水扶搖直上,除了文昌侯府和游世子的扶持,他自身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那個人辦事一向滴水不漏,發妻與幼子無緣無故淹死,他不追究又如何堵天下人悠悠之口,舒月渺,倒是個很好的替罪羊呢……
“姑娘,老夫人請姑娘過去一趟”。
“什麽事?”
“是榮安堂三等丫鬟碧兒來的春晖閣,什麽都不肯說,只催着姑娘快些,別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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