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羅钊就是聽見那聲尖叫才确定方向的,可同時,他還是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這小子怎麽叫得這麽難聽,如果皇上真在他身邊,不會劈了他嗎?

皇上和蘇大公子失蹤的事情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來找的是皇上的近衛隊。他們知道,肯定出了意外。

羅钊迅速往尖叫聲處掠去,就見篝火堆前,蘇陌瞪着驚恐的眸子看着黑暗,景帝就躺在她身邊,而篝火陰影處,不難發現一片屍體。

羅钊有些郁悶,這樣濃重的血腥味很容易引來野獸,幸好他來得及時。羅钊過去,探了一下趙毅的鼻息,又看了一眼滿身血的蘇陌,“受傷沒?”

蘇陌搖頭。

羅钊點燃随身火箭,一箭穿雲。穿雲箭帶着特制火藥的呼嘯聲沖天而起,召喚附近人靠攏,也給遠處的一個信號:人找到了。

羅钊扛起趙毅,一腳踩熄篝火,轉頭,趙毅的手竟然還死死拽住蘇陌,而蘇陌還癱在地上。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羅钊提醒道。

“我,腿軟。”蘇陌仰着臉看着羅钊,眸中有些驚吓過度的空洞,直直看過來時,讓人的心髒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

羅钊噎了口氣,為什麽每次遇上這個小世子就沒好事呢?羅钊幹脆将蘇陌也拎起來,一邊一個往營地方向走。

“羅将軍,你是個好人……”蘇陌找到了溫度,聲音平穩了些。這種情形,羅钊稍有異心,她跟趙毅必死無疑。

羅钊嘴角抽搐了一下,懶得跟她廢話,可蘇陌這一側軟香溫玉,對比趙毅這一側的冷硬,總給人一種他抱着的是女人的錯覺。

一想之下,羅钊的臉又黑又紅。

或許是終于找到了依靠,安了心,蘇陌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昏迷過去。

張弛給兩人把了脈,脈搏不太平穩,“的确是中了毒,但不深,似乎服過解藥了。”

衆人都齊齊松了口氣。蘇譽這才将視線停在趙毅始終捏着的蘇陌的手腕上,撩了袍子蹲下,将趙毅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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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毅猛地睜開眼,吓得正給趙毅檢查是否有傷口的張弛一個激靈。或許是看到熟悉的人,趙毅終于松開了握蘇陌的手,又重新閉上眼。

“皇上?”張弛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趙毅一點反應也沒有。張弛抹了一把額頭冷汗,這“詐屍”的行為多來幾次,再強健的心髒也吃不消啊!

大将軍蒙致不無感嘆,“皇上一定是為了保護蘇世子才會受傷的……”一句話說得铿锵有力抑揚頓挫,已經無法用人類語言來表達他對當今聖上的景仰之情了。

蘇譽暗道,幸好這位是個粗人,否則,定要給暴君來個萬言書歌功頌德一翻,流芳千古。

翌日趙毅迷迷糊糊醒來時,就聽見營帳內有某個小東西的聲音。他努力的睜了幾次眼,眼珠子滾動了幾下,卻沒能睜開。渾身疲軟無力,四肢像是不受他控制似的,無法動彈。

蘇陌昨晚就醒了,在蘇譽打算給她洗澡的時候。此刻她剛喝完藥,蒼白着小臉,看着搗藥的張弛。

“昨天我打了一只很肥的兔子。”

“真的嗎?”

“真的,皇上也看見了。不信你問他。”

張弛伸手試了一下蘇陌額頭的溫度,蘇陌就那樣仰着頭,看着他一臉溫柔笑意,似乎這樣的溫度,從來沒有人給予她過,父親也好,蘇譽也罷,更不要說其他不相幹的人了。蘇陌看着看着就有點恍惚。

“還有點發熱,多吃點蔬菜水果,不要沾葷腥。”

“那我打了兔子,給你吃吧,當你救我的謝禮。”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何況,救你的人不是我,應該是皇上才對。”

蘇陌就像沒聽見這話似的,繼續說道:“我認識一個姑娘,跟我一般大,人很好……”

娘的,怎麽又說起媒來了?

趙毅絕對是被氣醒的。敢情蘇陌搶他的兔子不是為了跟張弛比試,而是為了向張弛刷好感,這兩人還在這裏“卿卿我我”,是當他趙毅是死人嗎?

所以,趙毅突然又“詐屍”了,直挺挺地從榻上坐起來,吓得蘇陌張弛雙雙閉了嘴。

張弛奔過來,又開始望聞問切。趙毅卻轉過頭

看向蘇陌,怒目圓瞪,哪裏有半點自己是個病秧子的自覺。蘇陌本來就在往這邊挪,被那眼神吓得當即不敢再動。

張弛不知道昨天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但據多年征戰經驗推測,肯定是蘇陌拖累了景帝。景帝要怪罪她一點不奇怪。

張弛忍不住為蘇陌說了句好話,“皇上的毒能解得這麽快,還多虧了大公子。是他将那些人的血液喂給皇上喝的,清除了一大半的毒素。”在那種情形下能想到這個方法,張弛不得不對這個弱雞世子刮目相看。

趙毅眼神緩和下來不是因為張弛說的這句話,而是蘇陌那可憐樣兒。

“朕要沐浴更衣,蘇愛卿,你留下伺候。”

蘇陌哪裏敢怠慢,趙毅留下她必然有關昨天刺殺的事。

果然,趙毅被伺候進了浴盆,便啓口道:“你跟張弛怎麽變得這樣熟稔?”

蘇陌愣了一下,難道不是應該叫她對昨天的事情守口如瓶嗎?

這次刺殺絕對是有預謀的,而且對方很明顯就是在那裏守株待兔。趙毅的軍隊都有打獵的習慣,但并不是每次趙毅都會出去,至少,行軍這幾個月,蘇陌就只見他獵過三次。她聽張弛說才知道,昨天他們打獵的地方,趙毅還是皇子的時候去過很多次,這次經過,他親自去,一點不意外。

但知道他這點過往的,跟趙毅怎麽都會有些幹系。牽涉到皇家內部,蘇陌這個外人,自然是要封口的。

可誰知趙毅說的卻是這話。

蘇陌斟酌了一下,品不出趙毅的本意,只好謹慎地回道:“張弛人很和善,我又受惠多次,當然熟稔一些。”

趙毅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這才轉到正題上來,“昨天的事情,忘了。”

簡單明了,卻讓蘇陌終于安了心。趙毅若是不說這話,她都要懷疑趙毅是不是會找個幌子殺她滅口。

軍隊休整了一天,翌日,個個精神抖擻地進京了。

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開向京城,京城外幾十裏內,到處都有百姓夾道歡迎。文武百官也出迎十裏。皇室以安王趙隋為首,百官以宰相賀啓章為首。

蘇陌和蘇譽這兩個質子,自然是要拉出來遛遛的。另兩位藩王也早遞上罪己書,質子已經在來京途中。等四位質子到齊便能得到統一安置。

景帝昭告天下是培養藩王人才,當然不會将他們軟禁京城,而必須做個寬宏大度的架子給世人看。

百官和樂皇室歡心,哪裏看得出來前日趙毅才遇刺過?

安王趙隋端着接風的酒到蘇陌蘇譽面前,作為質子,被有心人拉攏很正常,蘇陌自然處得小心翼翼。

尤其是這安王,據說他是當今太後最寵愛的孩子,雖然不是親生。張太後的長子便是建元帝,建元帝昏聩,年紀輕輕便夭亡,後由五歲嫡孫繼位,左相輔政,統攝百官,大正王朝進入最黑暗的兩年,不但百姓受苦,藩王離亂,連皇室也慘遭荼毒。張太後的另一個兒子也死在這場動蕩裏。

端王趙毅反攻京師除奸臣,匡扶社稷,張太後是有想過立安王為帝,不過趙毅強勢,她也只好妥協。所以,如今,安王趙隋絕對是趙毅是最大威脅。

有太後撐腰,皇室宗親對安王頗為推崇,人前也顯得更親和。

至于景帝趙毅,對整個皇室而言,他就是一朵開在荊棘林中的奇葩,渾身帶刺,即便是血親,也是敬畏有餘而親和不足。

趙隋年方弱冠,卻已經透出一股老狐貍的精明味道,在他們面前更是笑得溫和無害,越是這樣,蘇陌越是覺得毛骨悚然。

蘇譽說:“家兄身體抱恙,忌酒,若安王殿下不嫌棄,就由在下代勞?”

趙隋也不仗着身份為難,只道:“大世子應該保重身體。”

蘇陌暗暗吸了口氣。這人心之深,斷不是她這等小民能夠駕馭的。對所有應酬,蘇陌非常本分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不過多熱情,也不過分孤冷。誰知道這些笑臉相迎的人有幾個沒帶着刀子随時準備捅你一刀?

朝堂之上,借刀殺人的勾當她從小就聽聞過,自然能避則避。幸好天色将晚,沒有多耽擱,一行人紛紛進了京城,那二十萬大軍則留住京畿軍營待命。景帝要犒賞三軍,其他人等長途奔波可自行回去歇息。

蘇陌蘇譽兩兄弟下榻之處是湘南進奏院。張弛親自送他們過去。進門時,蘇陌本還想請張弛進去坐坐,蘇譽卻很爽快地送了客。

“天色已晚,張大夫請回吧,改日我們兄弟必登門拜謝。”

張弛前腳都快跨進進奏院的大門了,聽得這話,又縮了回來,随手将蘇陌的藥方遞給蘇譽,“那我就先走了。”

蘇陌恨不得将這個弟弟拍牆上去,跟着張弛走了幾步,“舍弟不懂事,你切莫多心。”

張弛回頭含笑看着蘇陌,“大公子,你們的身份特殊,若有官員造訪,能避則避。二公子也是為我着想,不想我卷入這些是非。”現在皇上對質子的安置還不明朗,過多交往的确不甚妥當。

張弛翻身上馬,又沖廊下蘇譽拱了拱手,策馬而去。

蘇譽目送走張弛,走到蘇陌面前才說道:“這裏是什麽情況我們自己都不清楚,貿然請客人進去,怕失了禮數。”

蘇陌蹙眉,蘇譽何時變得這樣世故了?

蘇譽也挑了眉,難道讓他進去繼續跟你“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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