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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內侍是皇帝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對蘇陌也很熟悉,此刻一看這個女子,一眼便猜中了她的身份,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這位是徐姑娘吧?快快請起。”

徐丹華心想這皇上身邊的人一點架子都沒有,真當不錯,又沖着那盒糕點一叩頭,“謝皇上隆恩!”這才施施然起身。

內侍半眯着眼打量她,瞧不出個情緒來,“徐姑娘對皇上可真恭敬,奴才一定代姑娘轉達一片赤誠之心。”

徐丹華低頭抿嘴,衣服良家少女嬌羞模樣,似乎還有點喜不自勝,随手掏出一張銀票,遞到內侍手裏,“這是孝敬公公的。”

內侍瞟了一眼那面額,笑眯眯地推辭了一二,盛情難卻,很幹脆就收了。只不過在徐丹華去拿他手裏提着的糕點時,內侍笑得特和善,“徐姑娘這是做什麽?奴才可不敢讓徐姑娘沾手……”

徐丹華還以為這是內侍怕髒了她的手,可見這小公公還是很知情識趣的,皇上身邊的人,果然教養都不一樣。

“奴家無名無分,豈敢讓公公伺候,還是奴家自己拿吧,公公也好歇歇手。”徐丹華自認為自己謙遜得體,也算是拍了這禦前內侍的馬匹,提前鋪墊好了人脈。

內侍卻狀若無聞地推拒道:“皇上命奴才一定要親自交到大公子手上,奴才怎好勞煩徐姑娘。”說罷,微微一欠身,立刻挺直了脊梁骨,朝着西廂大步走去。

徐丹華及衆随從在風中徹底淩亂了。

一直跟在內侍身旁的李骥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但卻将內侍對徐丹華和蘇陌的态度差別看得極為仔細,臨進西廂前,他上以前一步道:“這進奏院都是以前建制,公公看看若有什麽不妥當之處,下官立刻着人修改。”

蘇陌住的西廂,既不如東苑大,也不如東苑豪華,甚至比不上徐丹華的院落。畢竟徐丹華是作為特召入宮之人,他也特別上心賣力,雖不至于刻意讨好,但也絕對不敢得罪。

內侍走進西廂,粗略地看了一眼,的确夠簡陋的,但要動院中規格,必然是要戶部撥銀兩的,所以內侍只道:“大公子喜歡些花花草草的,你就差人多種些應季的花草便可,若真需改動,皇上會另有禦令。”

李骥低頭拱手,“謝公公提點。”

此刻,蘇陌正翹着腳,躺在葡萄架下,品着曉月端到手上的羹湯。張弛站在不遠處,欲前還退,躊躇不敢前。

曉月當做沒看到他,只道:“公子中午想吃什麽?”

蘇陌還沒答呢,張弛不知道啥時候看似不經意地磨到她身邊,懶懶地道:“很久沒吃到吳媽做的桂花魚了,甚是想念。”

曉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明明昨日就在這裏蹭的飯,才把你喂飽,就翻臉不認人了,被個小賤人就給挑撥離間跑了。

曉月氣不打一起處來。

張弛看蘇陌,一臉平靜,視線卻緊盯着不放,蘇陌起了壞心眼,今日張弛逼她編出那種謊言,她不撒口氣,實在對不起她那聰明樣兒,于是她擡頭可憐巴巴地看着曉月,“月啊,爺很久沒吃到你親手炒的麻婆豆腐和筍尖肉絲,你知道嗎,宮裏的飯菜都是按照皇上的口味來的,爺真的想念你做的飯菜。”

張弛一呆,大概沒料到蘇陌會這樣無恥,關鍵時刻,兄弟都能這樣挖牆角的嗎?

在旁邊看笑話的劉大青和趙小北湊到蘇陌耳邊道:“大公子不怕這話傳到皇上耳裏?”

蘇陌立刻打了個寒顫,剛擡眼就看見宮裏的內侍提着食盒進來了,這下更是冷汗如雨下,差點一咕嚕從躺椅上翻下來。

曉月就勢扶住她,張弛也過來扶,卻晚了一步,大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曉月的小手。

曉月下意識地想掙脫,張弛幹脆抓得更緊,結果誰都沒有扶到蘇陌,蘇陌自個在旁邊默默地跌了一跤,仰望了一下那兩只捏着一起,又被張弛欲蓋彌彰收到身後的手。

劉大青和趙小北笑嘻嘻地将一臉幽怨的蘇陌從地上拖起來,扶她重新坐好。

內侍姓石,算是劉德元的徒弟之一,平日都是機靈人,看到蘇陌,面目和善得能晃花李骥的老眼,“大公子,皇上特命奴才送了湘南口味的糕點過來。您嘗嘗?”

蘇陌臉上笑得溫和可人,腦子轉了一下,似乎有個什麽東西需要避忌的,她卻一時沒想起來。

皇家禦賜糕點,曉月自然有點眼饞,但面上卻表現得很端莊。

“如果你想吃,明日我進宮也讓禦廚給你做?”

曉月抿了抿嘴,一朵笑容生生被咬在唇齒間,蘇陌就看着她那小樣兒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他爺爺的,爺犧牲這麽大,你好歹先冷張弛幾天替爺報仇啊?

轉而蘇陌對內侍道:“小石頭,一路辛苦,一起用完午膳再走吧?”

小石頭打躬作揖,“大公子可折煞奴才了,奴才這就是個跑腿的。”說罷,就要走,蘇陌一把抓住他,按低他的脖子,“按理,我是不是應該打賞你點,這才顯得對皇上的敬重?”

小石頭笑眯眯地從懷裏掏出方才徐丹華那張銀票在蘇陌面前晃了晃,“那徐姑娘出手可闊綽了,改日小石頭請大公子吃酒。”

蘇陌看着那明晃晃的百兩銀票,想着反正她也沒這麽多閑錢來跟徐丹華比闊綽,幹脆承了小石頭的情。大家都在禦前做事,來日方長,總有回報的時候。

小石頭屁颠颠走了,順道把劉大青和趙小北這兩個送人的也招了回去,“汗贊在宮裏等兩位你們切磋武藝呢。”

兩個金羽衛一臉便秘色,“他就是欠揍!”

小石頭前腳剛邁出去,蘇陌就将禦賜糕點給了曉月,“帶給吳媽嘗嘗。”

張弛随手夾了兩個出來,放蘇陌手裏,蘇陌看他,“我不吃甜食,太膩了!”

張弛認真道:“皇上賜的東西,怎麽也要嘗嘗,否則他日若問起,你怎麽答?”

蘇陌嘀咕了幾句,之前她都應付過了,有啥可擔憂的。可當把糕點放嘴裏一咬,蘇陌臉綠了。

之前皇上問她糕點味道時,她怎麽說的來着?

似乎是“香甜爽口”,甜?他爺爺的,這分明是鹹的……

蘇陌臉色慘綠慘綠地看着張弛。

張弛以為糕點有什麽古怪,也咬了一口,贊道:“挺好吃的!跟以前你說曉月教的那種一模一樣!”

張弛這話說得特繞,目的就是要乘機誇誇曉月的手藝。

蘇陌腦子轟地炸開,終于想起來哪裏需要避忌了:這個、這個,似乎,她曾經就是用這個送給張弛的……

蘇陌心虛地扶了扶脖子,如今腦袋還在脖子上也是蠻不容易的。

曉月狐疑地看了張弛一眼,蘇陌快速沖她使了個眼色。曉月心領神會,想必是以前蘇陌說媒時怕張弛嫌棄她身份,刻意用禦廚做的糕點來誇過她。

她都聽張弛說了,在自己進京之前,她家爺對自己的各種誇贊,雖然對張弛的行為還是很生氣,曉月覺得自己不能辜負了蘇陌的良苦用心。

雖然不明就裏,曉月還是誤打誤撞地順了蘇陌的意,果然是十六年的情誼啊,這都能接上線,只是,為啥曉月看向張弛的眼神突然就變了呢?昨天哪個小丫頭片子還說絕不見張弛,絕不原諒他不聽一聲解釋就撂挑子走人……

蘇陌覺得,女人真善變。

曉月拿起糕點道:“那我就去給娘嘗嘗。”

張弛之前還在想要不要對曉月死纏爛打,被曉月那眼神一鼓勵,當即跟了過去。

蘇陌汗流浃背啊,幸好,沒被暴君發現,要不真玩完了。

蘇陌決定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進京以來做的荒唐事,于是決定閉門謝客,面壁思過去。

羅钊提了一大堆瓶瓶罐罐過來,在進奏院門口遇上張弛,張弛趕忙伸手來接。羅钊僵了一下,張弛站在他面前,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擋了道。

羅钊沒有将手裏的藥給張弛的意思,張弛卻已經說道:“雖然羅兄最近很忙,但我們兄弟也多日未聚了,今日喝口小酒再走吧?”其實他更想說的是,你跟蘇陌那點字舊賬該揭過去了,何必每次都避着?

羅钊臉上變幻了一下,勉為其難地道:“好吧。”

如今張弛見曉月多少有些心虛,若是沒外人在場,他怕曉月真會不理他,今日難得羅钊這麽善解人意,真是兄弟啊,心有靈犀一點通。

蘇陌“病怏怏”地歪在榻上,唉聲嘆氣,聽見下人來報有客到,小眼神顫抖了一下——難道她說閉門謝客都被這些人當做空話了嗎?

随即,她又“病怏怏”地從榻上下來,一副焦悴模樣,如風中殘燭般晃出去。

張弛看見曉月扶蘇陌就疾步過去代替她将蘇陌扶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坐下,眼睛卻一直看着曉月,雖然不是讨好,卻透出一股令人皮毛發麻的氣息。

羅钊瞥了張弛一眼,視線落在“奄奄一息”的蘇陌身上,正色道:“我聽聞大公子是扭了腳……”

你這一副垂垂欲死的模樣是做給誰看啊?

蘇陌思索了一下,估摸着羅钊在諷刺自己,順道表達一點對她看不順眼的意思。

她為人向來認真敬業,即便是這面壁思過也要将身心受到的煎熬表現得淋漓盡致,于是她有氣無力地說道:“羅将軍有所不知,近日愚弟一直思索着入京以來諸多俗事,竟發現自己做錯那麽多的事情,愚弟深感惶恐,憂思郁結,寝食難安,是以這副模樣。”

“呲!”

蘇陌猛地掀掀眼皮,只見羅钊一臉不屑,蘇陌一下不爽了,你不是來探病的嗎,配合一下行嗎?

羅钊懶得理她,将瓶瓶罐罐往她懷裏一丢,叮囑道:“日子長着呢,留着慢慢用!”

蘇陌覺得,羅钊完全不用把對她的惡意表現得如此直白,但鑒于剛靜思完己過,蘇陌将自己的不滿難免表達略微委婉了一些,“羅将軍拿這麽多好藥,愚弟如何承受得起?”

羅钊卻一本正經地道:“大公子骨骼驚奇,以羅某看,他日必然還得傷筋動骨,這些藥的威力怕是還不夠。”

蘇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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