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掌燈祈願
青木青陽, 顏谷櫻花入春繁盛。
三年了, 扶豔最喜歡的還是顏谷春天的時候, 當那漫天櫻花盛開,整個山谷淹沒在粉紅的色彩中, 宮殿掩于其中, 藍正橋下的溪流九曲覆了一層櫻花花瓣。
顏谷氏族有初春行船舫挑燈掌春的習俗, 一艘小船破開湖中畫卷,船頭站立兩位顏谷弟子, 人手各執一盞楠木罩燈, 随着水流慢慢去向前方。
偶一次聽顏靈說初春掌燈是為寄托一年的願望, 路過掌燈的人都是可以許願的, 且願望都會成真。自這以後,每年初春, 扶豔都會早早來湖邊等候, 看見游湖的船來,雙手合十非常虔誠地一願蕭念稚不損不傷, 二願他今年能來看自己。
每年許一遍一樣的願望,前者不知,後每說的今年得到探望年年落空,蕭念稚再也沒出現, 一點風聲也沒有。
扶豔不是沒想過回南宮府去找他, 但想到蕭念稚那時說不過多時便再來看他後便消失不見,他的心尖含着一股幽怨,他期盼着蕭念稚能某一天突然搖着墨繪扇, 揚着不規矩的笑看着自己。
他甚至想過每一天蕭念稚突然出現帶來的驚喜,日日不同,日日只能看這亘古不變的夕陽沉入山頭。
——
扶豔拿着掃帚,清掃了一下門口的散落的花瓣,收拾了一下門外院中亭子中央擺着的待客茶盞,回屋取了劍去廣場集合。
甘遂抱着松貓不逢時地出現在他面前,小丫頭三年長高了不少,但臉上的嬰兒肥還一見如初,琉璃色的瞳孔越來越好看,笑起來比以前更勾人。
“哥哥,松貓最近瘦了不少,喂它吃的也不吃,會不會生病了?”甘遂将懷裏蔫了的與君遞給他看,小東西的體格似乎停在了三年前,多一分肥影響美觀,只是現在眼睛閉着看起來真跟生病了一樣。
扶豔揪着松貓的耳朵,拎起來看,圓滾滾的身體被打開,受刑似的聽天由命。
甘遂是認為扶豔寶貝這松貓的,但每每看見他毫不憐惜地揪着松貓的耳朵就覺得自己是錯的,你見過關心寵物還不知情重地揪其耳朵的麽?
看了一會,扶豔江湖大仙範起:“我覺得他是吃多了撐的,這幾天少給他喂吃的,餓了叫了再說。”他将與君丢還給甘遂,說:“你先在這待一會,我去前面一趟,一會就回來。”
先生昨日說今天全員練習嗓音,吊嗓高喊,問之緣由,則說調節呼吸有利于日後作戰。
試想一下,上學堂二十名子弟站在寬闊的廣場上一個個鬼哭狼嚎,路過的人眼中皆帶不解和宛若智障的神情,傳出去影響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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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豔過去打算充個數,別人喊得時候,他不動嘴,先生挑出他,就一言不發,無辜地看着他就行。
這是扶豔在這三年來發現的,先生這個人心軟的不成樣,你跟他對着幹他态度堅如磐石,你若對他軟一些,他無奈無奈就饒了你了。
吃軟不吃硬,對持劍人不是好事。
扶豔過去的時候,沒見着先生人,聽同窗說先生不适氣候,不小心生病了,今日的吊嗓大家自由安排,或練劍或躺屍都行。
志向遠大的自然留在廣場和好友切磋劍法,像扶豔不怎麽求上進的,收拾收拾心情回去了。
說起來還不是關心那只松貓,看樣子像吃多了,可萬一不是吃多了,真有事他後悔都來不及。
臨近住處的時候,扶豔叫了幾聲甘遂,無人應答。
丫頭回去了?他猜。
最後一步踏上臺階,他習慣性往亭子看,沒人。又推開門,屋裏也沒人。
“這丫頭回去怎麽不說一聲。”他這樣想忽覺跟人姑娘沒關系,于是轉身欲回屋收劍。
此時身後傳來一個輕松的男聲。“喲,看不見我嗎?”
扶豔倏然怔住,踏出的腳忘了收回,堪堪愣在原地,心波猛然激蕩,久久不能平息。
這聲音……他想。
來人見他杵在他跟個棒槌似的,又說道:“長高了啊,頭發也長了,嗯,我都快認不出了。”
“蕭念稚……”扶豔輕聲說出口,語畢咬緊了唇,雙手死死握成一個拳頭。
他想過很多遍和蕭念稚重逢的樣子,他想自己一定會很驕傲地告訴他這幾年他在顏谷取得的成就,從鄙棄到贊賞,他始終沒忘了師父的教誨,無論劍法,靈力,還有禮德,他不輸任何人,有了這些,他似乎在蕭念稚的面前能擡起頭來。
可是,千想不如一見,腦海中的假想在真正遇見的時候化作一股熱淚沖到眼眶,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扶豔不是情緒容易失控的人,但面對蕭念稚,他屢屢觸到了崩潰的紅線,他就是想他,就是想擁抱他,就是想看見他,就是想,又能如何……
半晌,扶豔緩緩轉過頭來,邁着僵硬的步伐,似乎沉浸在不敢相信的幻境裏,喃喃開口:“師父……”
蕭念稚感覺每次見他的時候他都在哭,十三歲的時候哭,十六歲了還哭,一點也長不大。
他一哭,蕭念稚心都化了,腦中想好的各種沒臉沒皮的無賴話都梗在心頭,呼之不出。
眼中腦中就只看見扶豔了,他走過去,靠近,站定,說:“又哭?沒點長進了?”
扶豔此時千言萬語出口只為一句,哽咽道:“師父你騙我,你說過會再來看我的,我等了三年,你都沒來。”
拼命抑制住的淚水話一張口就滾了下來,來勢洶洶。蕭念稚笑笑,摸摸他讓他不要哭,接着說:“這不怕耽誤你求學嘛,三心二意怎能學好?”
蕭念稚抹掉扶豔一下又一下止不住的眼淚,嘆了口氣。而他又怎能告訴他,萬魔之戰那次,魔物穿胸一劫讓他生生昏迷了三年,若不是南宮府,恐怕他早就死了,人間不死不滅的仙君或許在那時就壽終正寝,命到了盡頭。
“三年了也長大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為師不是來看你來了麽。”
扶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三年樹立的劍持于手,不破不立的寒霜形象這一刻毀的渣都不剩。哭成淚人的他正一個勁兒的往蕭念稚懷裏鑽,一副求安慰的樣子。
“師父,你真狠,三年時間說不來就不來,我等的都快死了。”
最後一句話差點沒繃住,蕭念稚忍住不笑,“小姑娘似的,這不,三年了,我帶你回去了。”
扶豔仰起頭問:“回南宮府嗎?”
蕭念稚:“那還能去哪?”
扶豔搖頭:“不,師父去哪我就去哪。”悶了一下,道:“師父知不知道每次顏谷初春掌燈之時,我都會祈願,希望你能來看我,今年終于有點兒靈了,不然,下次顏谷初春掌燈我非得刺穿了那游船不成。”
“那顏谷掌門還不得氣瘋了。”蕭念稚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扶豔一口氣到底:“我不管。”
兩人說着說着各自情緒皆平複下來,蕭念稚拉開無尾熊扶豔,說:“等會去給顏掌門通個信,我們就回去了,那個,甘遂也捎上。”
扶豔點點頭,哭的腮幫子有點酸,盯着蕭念稚看了幾秒,看的後者發怵,他問:“師父,為何三年的時間你一次都沒來?”
蕭念稚轉了轉眼睛,篤定說:“還不是讓南宮那邊發現了,嚴加看守,關了我三年呗。”
說這話,蕭念稚心裏也過不去,心裏不停地道歉贖罪。人這一生,說謊無數,不差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謊,只求別追問圓不了謊。
他真怕扶豔一根筋問到底,趕忙轉移話題:“上次送來的松貓呢,你不會給餓死了吧。”
“沒有,讓甘遂幫忙照顧了。”
“呵,甩鍋給別人,你過得挺自在啊。”
“……”
下午,扶豔在前面帶路,蕭念稚去見了顏世初。
蕭念稚相貌堂堂,行事做事,顏世初都有所耳聞,只見面時不覺驚訝,談吐之間也散發着與世無争的豪爽之氣,尚有敬佩之情。
“多謝顏家對南宮的扶持,扶豔這幾年添麻煩了,如今三年之約已到,人我帶回去了,也望顏谷的所有人一切皆好。”
蕭念稚拱手行了個禮。顏世初回禮說:“蕭仙君客氣了,南宮和我族是世交,應該的,不必客氣。”
蕭念稚從懷裏掏出一份請帖,道:“過幾日是南宮掌門的即位十周年禮,不知顏掌門可否賞臉前去。”
顏世初接過請帖,笑道:“自然去,說來也挺久沒見南宮乘了,也不知八墟宇山的玉蘭開成什麽樣了。”
“吾等在南宮府等候。”
蕭念稚說完,禮節行禮,領着扶豔和甘遂出了門,在顏谷子弟注目下下了山。
與君懶洋洋地趴在扶豔的肩膀,小小的嗚咽了一聲,又睡了過去。
甘遂一路上興奮地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仙君仙君,我在顏谷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不過沒學劍招,但我學了藥理。”
蕭念稚滿意地點頭:“挺好的,咱們百草堂後繼有人了。”
扶豔暗暗白了一眼,拆臺說:“她連與君是吃撐了還是生病了都弄不清,還後繼有人?”
甘遂漲紅了臉,羞道:“哥哥,我會治人。”言下之意,到動物身上就不行了。
蕭念稚打圓場,給了一個萬能臺階下:“咱丫頭還小呢,等到了十六歲比百草堂那一窩老頭還不厲害?”
扶豔沉聲:“師父,我是永遠不會比你厲害的。”在他心中,蕭念稚是無法超越的存在,就算他有能力,他也不允許自己将來比蕭念稚厲害。
扶豔長高了,只比他矮一點點,這話是湊在他耳鬓說的,呼出的氣有點癢,不知為何臊的他臉通紅,忙偏過頭,道:“日後再說,日後再說。”
甘遂笑眯眯對着他倆,像是看出什麽來,臉竟然也紅了。
——
不遠處的樓閣上,一黑衣男子站立其上,眉眼似乎停留了山間明月,看之有味。
身旁一着青衣同樣俊俏的男子說:“無傷,日子快到了。”
溫筠勾笑:“是啊,人都齊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念稚:有種不好的預感
溫筠:哼
扶豔:一天天的不能消停會嗎
是的,高潮總是來得如此突然迅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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