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須彌（18）

“你想要成為須彌的神明嗎？”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洛可其實擔心過，會不會在提到散兵成神的事情後，她又會被某些神秘的力量送去其他時空？

畢竟在這之前，她一次次在提到“時間”後被動穿越，直到上一個世界出現了變化。但一次變化無法證明什麽，洛可唯一的收獲，就是在進入世界樹之後，感覺到了一絲無法分辨的熟悉感。

但是，洛可想，就算真的可能功虧一篑，她也是要試一試的。

經過幾個世界之後，她了解到的所有事情，已經不是能通過遮遮掩掩、含糊不清的話語說清楚的。

如果現在不告訴散兵，她來到這個地方，又能做些什麽呢？

但是——在聽到洛可的這個問題的同時，散兵在這段時間裏甚至稱得上平和的表情，就像維持不住一樣裂開了縫隙。

他反手關上了門，同時上前兩步抓住了洛可的手腕。幾秒之後，似乎是發現她身上沒有任何異常，才露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像是放松了的表情。

洛可目睹了他變臉的全過程，沒等對方問點什麽：“所以剛才，在那個叫多托雷的人面前，你是故意那麽說的嗎？”

當時她沒有意識到，但這一刻，洛可已經反應過來了。

在那個巨大的廳堂裏面，他們看起來正常的對話，實際上是因為有外人在場吧。

就像鷹翔海灘上的“第一次”見面，或者在緋木村的時候。散兵會為了某些目的，僞裝出不同的态度一樣。

她不是指自己從天而降之後，他倆之間發生的那些事情。而是在那個叫多托雷的男人出現之後，散兵說的那些并不像他平時說會說的話。

【“這裏确實不是你待的地方，我找人帶你換個房間。之後……你要是不打算直接離開的話，等我過去找你。”】

雖然放在其他人身上，散兵當時的說辭聽起來很正常。但是，以洛可之前和他相處的經驗，他當時的态度可以說太過溫和了。

當然，溫和本身不是什麽問題，它唯一的問題，就是不太像散兵。

Advertisement

不過，洛可這麽問的時候，其實自己心裏也并不确定。畢竟之前幾次相處，他倆也不是沒有正常說話的時候。

就算是個刺猬，也不可能無時無刻把身上的刺豎起來。

所以洛可之前覺得，也許散兵當時只是疼恍惚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是，現在他們再次獨處一室，洛可看到散兵的表情，她意識到——散兵之前那麽說，确實是故意的。

“以你的腦子，離那家夥越遠越好。”幾秒的安靜之後，散兵回答她，“你不是我的屬下，之後他如果找上你的話，你就用今天的事情拒絕。”

诶？

今天……啊……

是指他倆又親又啃，然後被多托雷看見了嗎？

洛可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害羞，不過現在顯然不是鬧別扭的時候。她想了想問：“你覺得他會找上我？”

“那家夥是個除了實驗之外，什麽都不關心的瘋子。如果知道你的情況，也許會想讓你也變成他的實驗對象吧。”

他說着睨了洛可一眼：“至于‘離我遠點’這種話，你要是能聽進去，現在還會出現在這裏？”

這個……洛可确實無法反駁。

“是你自己決定了要留在這裏，就老老實實呆着別亂跑。”散兵說，“至于你剛才說的成神，沒錯，我确實即将成為須彌的神明。”

他承認的太過利索了，以至于說完之後，洛可有幾秒沒反應過來。

成神？

須彌的神？

小吉祥草王呢？

她現在還在淨善宮裏嗎？

然後她張了張嘴，在所有的疑問、顧慮和思考之前，某個最為強烈、之前就一直徘徊在她心裏的想法，第一個沖上了嘴邊：

“如果你失敗了呢？”

散兵：“……”

這一瞬間，對方的表情很難形容。

雖然洛可沒有提前想過，但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的時候，她下意識盯住了對方的表情。

這一瞬間，她覺得可能會看到散兵驚訝的表情，或者他還有可能會生氣。

畢竟，如果這是一場關于“成神”的實驗，現在應該才剛剛開始吧。在一場重要實驗的起步階段，卻聽到別人張口就問如果失敗了怎麽辦，聽起來簡直是給人當頭潑涼水。

但是，散兵卻沒有表現出類似的反應。

少年注視着她，幾秒之後，露出了洛可熟悉的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對成神有了心得嗎？”

洛可：“……”

“看你的表情，應該不是這個意思，”散兵說，“那麽，是有別的什麽東西提醒了你——比如說你所謂的穿越到未來，又比如說那個叫流浪者的家夥？”

洛可愣了愣。

她有點……意外。

雖然認識流浪者者的未來，确實也是她見到的未來中的一個。或者說，那是洛可來到提瓦特大陸之後，經歷的第一個時間點。

但是，在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她并沒有想到流浪者。

畢竟，無論“散兵”是怎麽成為了“流浪者”，那更像是一種身份的變化。而她遇到的第二個未來裏，那個死在成神之戰中的散兵……

對于那個時空來說，就是徹徹底底的消亡了。

無論哪一個世界，想要讓自己喜歡的人活下來，是什麽需要猶豫的事情嗎？

“不是因為這個，”洛可搖了搖頭，“上一次我從這裏離開之後，去了另一個時空。那個時空的你，在徹底成為神明之前，就已經死去了。”

實際上，即使是第一個世界的流浪者，他看起來也不像是順利的成為了神明。畢竟，無論是洛可見到的哪一個未來，小吉祥草王始終在淨善宮裏主持着大局。

聽到自己死亡的可能性，散兵的神情卻沒有太多變化。

甚至可以說，他現在表情的變化，還不如剛才聽到洛可問，“如果你失敗了呢”的時候。

“你的意思是，”在一段不長不短的沉默之後，散兵說，“你又見到了一個全新的未來。而那個未來的散兵，淪為了一個失敗者？”

這個有些奇怪的說法，讓洛可愣了愣。但仔細想想這句話，她好像又挑不出能反駁的地方。

所以，雖然覺得對方的說辭有些怪異，洛可依然遲疑着點了點頭。

“呵，無用之物，有什麽值得在意的。”散兵說，“你該不會以為，你看到的那些，就是真正的未來吧。”

“你的意思是？”洛可問。

“如果你的記憶裏沒有被影響，那麽至少應該還記得，我之前告訴過你，這個世界的星空本身就是一個謊言。”散兵的聲音有種很難形容的漂浮感，好像他覺得這件事很有趣，又像在訴說一個秘密，“連星星都是假的，那麽你看到的那些，就是真實的嗎？”

洛可：“……”

“更何況……”散兵說，“從你的身上，也能夠看出來——這個世界上，應該存在歷史被改變的事情吧。”

突然聽到對方說這個，洛可有些驚訝。

“別用這種表情看我，”散兵說，“明明之前幾次見面，你從沒聊過這方面的事情，這回突然這麽說，你不覺得很明顯嗎？”

如果說，她口中所謂的“流浪者”，是他的其中一種未來。那麽，死在“成神之戰”中的散兵，也是他的一個未來。

一棵樹不可能存在兩根主幹，那麽兩個未來，總不可能同時發生。那麽很顯然，要麽其中一個未來是假的，要麽未來是可以被改變的。

洛可從來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因此，散兵确定答案是後者。

更何況，除了洛可本身，他如今也已經證實了一些事情。對于提瓦特的歷史可能被改變這件事，本身就有自己的猜測。

現在也不過是進一步驗證罷了。

“所以，你就好好看着吧，”散兵說，“我絕不會成為那個無能的失敗者。”

聽到散兵這麽說，洛可發現，自己忍不住又想和他吵架的沖動了。

在這件事情上，他們在意的東西，幾乎毫不相同——洛可甚至懷疑，散兵或許有意或許無意，但就是下意識這麽做的。

這同樣是橫貫在他們兩人之間，反複出現的問題之一。但不是任何一次矛盾，都能通過打一架來解決的。

“如果你确實成為了神明，”最後洛可問，“之後你想做什麽？”

“我當然有我的打算，”散兵回答，“怎麽，想要打探更多的事情嗎？”

“如果你真的能成功，也許會變成另一個不同的世界吧。”洛可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根據你的說法，神靈都有關于世界之外的權能。那麽，如果你真的能成為神明，能夠找到穿越到世界之外的方法嗎？”

實際上，這句話并不是眼前的散兵說的。而是一開始的時候，流浪者告訴她的信息。

少年凝視了她幾秒，最後露出了沒有溫度的笑容：“如果我心情好的話，也許會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怎麽樣才能回去。”

“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啊，洛可。”他的語氣輕柔，眉眼輕彎，仿佛心情真的很好一樣，“畢竟，期待神明的仁慈，說不準是另一種自以為是的懲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