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憂心

◎西州攻打肅縣,迎來首勝◎

“怎麽回事?”

趙錦芊生于京城, 長于天子腳下,目光所及多是歲月靜好,榮華富貴。

而後遠嫁樊城, 至今已有半年,偶爾上街,看到的也是當地淳樸的民風, 還有熱愛生活, 滿是笑容的當地百姓。

她從未見過真正的戰争,也從未真正體會到真正的民生疾苦, 腦海形成的苦難形象也只局限于書中描繪與自己想象,終究過于淺薄。

“情況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楚琰伸手替趙錦芊将碎發別到耳後, 繼續叮囑:“這段時間若無非出門不可的緣由, 盡量別出門, 即便要出去, 也需謹記多帶護衛莫要落單。”

他能将眼線安排到別國邊境,別國自然也有本事将探子安排到樊城來,防守再嚴, 也難免有些小疏漏,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還是小心為上。

“嗯,我不出門,家中有我。有祖父, 有殷叔,還有那麽多護衛, 您盡管放心。”趙錦芊心中有擔憂, 有緊張, 也有一點點尚未顯現出來的害怕。

而這一丁點害怕,也要夫妻相擁之後漸漸平複。

男人強有力的心跳灌入耳中,堅定霸道,一如他這個人一樣可靠。

“我走了。”

楚琰最終在趙錦芊額頭落下一吻,轉身大步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也不曾回頭看一眼身後人。

日頭已開始往西,這個時辰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按理都該回家了,偏偏此節骨眼上出事,楚琰作為西北的王,就只能往家的反方向走,有他和西北軍在,其他人與動物才有家可回。

趙錦芊心裏都明白,可還是止不住失落,晚膳沒有胃口,就寝夜不能寐。

與此同時,城郊軍營燈火通明,所有大将齊聚主帥營帳。

楊、李二位将軍已到樊城西北防線所處的肅縣待命,密切關注西州國的動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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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國游牧為生,他們的騎兵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加之蒙國人體型高大,魁梧有力,乃是不容忽視的強勁對手,便由楚琰親自督守。

“王爺不必擔心,都是些手下敗将,咱們能打他們一回兩回,就能繼續幹他丫的,打得他們屁股尿流,滾回草原深處龜縮。”

說話的振威将軍姓魯大壯,慶城人士,沒讀過什麽書,十五歲就參軍,憑着一股子力氣,又學了點武功二十年來立了不少軍功,一步步坐上将軍位置,乃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不過,人無完人。

此人有勇無謀,容易暴躁沖動,會是一把好用的刀,卻不能掌大權,平時也只有楚琰的話他才服氣,願意聽。

楚琰讓他往東,他就絕不會往西,只要将要求說明白,他就能完成得極好。

“魯大壯。”

魯大壯說得正歡,上首的楚琰突然冷聲點他名字,警告的眼神一掃,他立馬閉上嘴巴,縮縮脖子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那比楚琰還高出半個頭的身量,壯實無比的身軀,可不是縮縮脖子便能隐藏的,衆人瞬間皆朝他看來,随後又默默移開目光。

“今夜便到這裏,魯大壯、王深留守巡查,其餘人先回去歇息,寅時正刻張義、張良接替。”

“末将領命!”

點到名字的将領皆起身領命,其他人也紛紛起身行禮退下。

待人走完,楚琰才放松心神,捏了捏眉心緩解疲憊。

“主子,時辰不早了,你可要先歇息?”楚長豐在旁小心翼翼詢問,“時局變化,大事還得您拿主意,您先歇息,有事屬下再喚您。”

楚琰颔首,起身往屏風後面走,待他歇下,楚長豐才熄燈在屏風外面随意搭幾條長凳将就一宿。

四月底未到雨季,樊城上空月明星稀,蟲鳴聲在夜裏格外清晰熱鬧,也因此襯得整個營地安靜更甚。

巡邏的隊伍每兩刻鐘就會從各個營帳旁走過,火光一現很快就離開,并不會影響裏面的人睡覺,整個西北軍營地仿佛都陷入沉睡之中。

約摸到了寅初,營帳之外突然有單騎飛奔而來,馬蹄噠噠,強有力的聲音沖破夜空,落入營地門口值守的士兵耳中,衆人瞬間警惕起來。

“急報急報,速速開門,肅縣急報,速速開門!”

單騎越來越近,守門士兵一聽是肅縣急報,确認其傳令兵身份後立馬開門放行。

人進來,又立馬關上大門,打起精神繼續警戒。

傳令兵先是見了魯大壯與王深兩位将軍,如實彙報肅縣軍情,而後才跟着兩位将軍匆匆來到主帥營帳。

這個時辰,楚琰原本尚在夢中,然外面動靜太大,沒等楚長豐喊他便已清醒過來,當即披上外衣,喚楚長豐點燈,只片刻時間,他就恢複了往時的清醒狀态,出聲讓外面的人進來。

“王爺,他娘的西州人出兵打咱們了,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集結兵力攻城,想來蓄謀已久,真他娘卑鄙無恥,他們白日裏睡夠了,就不讓俺們晚上睡,專挑大家夥熟睡時挑事。”

魯大壯一進門就扯着嗓子大罵,義憤填膺,不罵心裏不舒坦。

“還好您有先見之明,讓老楊他們過去盯着,不分白天黑夜,都警惕着,能及時反應,如今兩邊打起來了,嘿嘿……俺正手癢着,王爺,不如您派俺帶兵過去支援吧!看俺收拾他們,嘿嘿……”

魯大壯越說越歡,還是王深受不了他那張嘴,忙扯他幾下,提醒他王爺面前注意些,他這才反應過來,讪讪地閉上嘴巴,營帳內瞬間安靜下來。

楚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後将目光轉移至跪在地上的傳令兵身上,詢問起具體情況。

傳令兵不敢隐瞞,一一回答了。

“西州攻城突然,按照行程距離推斷,他們應當是天剛黑便分批次出發了,走的應當是山道,還好楊将軍與李将軍早有準備,此戰及時應對。”

“對方預估多少人馬?”楚琰凝眉,沉聲繼續問。

“回王爺,夜黑難以辨別準确數量,不過楊将軍根據聲音推斷,西州此番應當只派出三萬左右兵馬。”

早前收到暗線消息,西州屯聚了十萬兵力,今夜只出動三萬,一來要試探,企圖攻己方不備,探一探實力。

二來應當是二皇子謹慎,擔心蒙國使詐,便打算在蒙國動手前暫留後路,保存實力,若有不妥随時抽身。

“再探。”楚琰食指輕叩扶手,沉聲道:“魯大壯、王深,你們二人輪流到林縣附近巡查,輔助蒙靖。”

“末将遵命。”魯大壯與王深對視一眼,齊齊出聲領命。

寅正來得很快,楚琰也沒了睡意,與楚長豐一起在營帳中等消息。

相比肅縣的兵荒馬亂,戰火紛飛,樊城這邊宛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急報吵醒的不僅是楚琰他們,普通士兵營帳內也有不少人清醒過來,都沒了睡意。

戰争對于他們西北人而言曾是家常便飯,許多士兵往上幾代人都戰死在沙場上,為國捐軀。

可自從十年前楚琰來到西北,屢戰屢勝,他們也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安穩日子,誰不想媳婦孩子熱炕頭,安安穩穩與家人共度一生,享受天倫之樂呢?

按照西北軍的規矩,敵軍異動兵臨城下,到徹底勝利之前,他們都不能擅自離開營地,否則視為逃兵,受軍法處置。

而他們上戰場之前也只能請人代寫,留下一封遺書,若是不幸戰死沙場,自然有人将信件與撫恤銀送到家中;若是命夠硬,能夠或者回來,便自己親手毀掉,拿着獎賞光榮回家探親。

西州國半夜攻打肅縣,這一戰直至拂曉才消停下來。

肅縣兩萬守軍傷了四千,死了兩千,而樓下西州攻城起碼傷亡一半。

自古以來皆是守城比攻城容易,故而西北軍将士傷亡雖比西州少,他們也不敢掉以輕心。

卯正左右,肅縣傳令兵快馬傳來喜報,幾乎是一路喊着進了軍營。

“報!”

“西州退兵,我軍勝!”

“報!”

“西州退兵!”

傳令兵一路奔向主帳位置,路上不少士兵都聽見了,營中起床準備訓練的将士們也全部聽見了。

大家夥紛紛松了一口氣,相視皆是笑意。

主帳之內,楚琰聽到捷報并沒有太大反應,他眼睫低垂看着面前的沙盤,繼續聽傳令兵彙報雙方傷亡情況。

“傷亡兄弟的名冊以及斬殺敵軍情況尚未完全統計出來,楊将軍命标下傳問,不知王爺可有指示需要傳達?”

楚琰頭也不擡,到:“都是軍中老将了,不必本王多言,他們自然清楚如何處理。”

“陣亡将士與功績簿梳理完畢立馬送來,其餘事情以楊将軍命令為主,讓他們替本王守好肅縣。”

“是,标下得令。”傳令兵行了大禮,立即告退,快馬加鞭趕回肅縣傳達王爺指令。

此時天已大亮,一輪紅日冉冉自天邊升起,偶有微風吹拂,将漫天血腥氣帶入肅縣城中。

城外屍橫遍野,令人觸目驚心,城中亦是随處可見傷兵,以及從城樓之上擡下來的士兵屍體,氣氛壓抑。

昨夜的喊殺聲宛如還在耳際徘徊,城中百姓亦是整夜未眠,待聲音停歇,他們才敢起床到街上打探消息。

各家門戶一開,便自動挂上喪幡,家中男人們也自動上城門邊幫忙搬搬擡擡。

于邊境百姓而言,誰家沒個男丁在軍中?誰家族譜沒有幾個戰死的男兒?

換句話說,軍中将士們都是自家兒子,不管哪個戰死,他們都會挂幡,待戰事結束,再一起哭喪安葬。

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如此,到了他們自己這一輩自然也不例外。

不是不心疼自己孩子,只是無可奈何啊!這座城總要有人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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