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上海雖然還處在冬日的季節裏，但只要是站在陽光下，依舊會覺得特別的暖和。春節已經過去了幾天，過年氣氛卻仍然沒有在這個城市消退。上班族們也暫時沒有任何要去工作的熱情。

電視裏依舊報道着已經報道了上萬遍的南京路直到外灘這個路段人擠人的場面。

陸曉墨最不愛湊這樣的熱鬧，越是逢年過節，就越喜歡在家裏呆着。已經中午的時間，也依舊把頭蒙在被子裏，即使睡不着也不想起床，這樣的感覺是最舒服的。

年都過了，劉俊慧還是沒有回上海，搞得陸曉墨也做什麽事兒都沒有動力。

她為了唐宋忙前忙後的，過程也不過是苦了自己，他的無動于衷，讓陸曉墨都冷了心。不過即使已經忙成這樣還是不忘工作，靠電話操控着工作室的情況和電影拍攝的工作，和陸曉墨也是幾乎每天一個電話，總是要催一催主題曲的事情。曉墨都是“嗯嗯嗯”地答應着，這事兒找她沒用，夏凱延不幹，她也不知道，這首歌什麽時候能孕育出來。

2月14日情人節，要不是任琪峰在電話裏催了又催，已經是12點的時候，陸曉墨竟然還賴在床上。

在上海這樣的浪漫之都，這個節日可以說是滿街都能聞到玫瑰花香味的。可是陸曉墨沒有一點興致，誰叫任琪峰從來也不是個知道浪漫的人，準是和前兩年一樣，一大束的玫瑰花和一頓價格讓人看得胃疼的浪漫燭光晚餐。況且今天晚上，他還要執行飛行任務，那就更不會有什麽特別的了。

果然車子在一座很有特色的歐式建築前停下來，很熟悉的場景，三年前，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今天的任琪峰特別的紳士，替她開了車門，牽着她的手下了車。

陸曉墨回頭看一眼身後的任琪峰，還是有一些意外的，“這裏不是你第一次帶我來吃飯的地方嗎？”

他嘴角一瞥，眼睛開始逃避陸曉墨的眼光，很不自然，“沒錯，你都還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為什麽今天要來這裏？”陸曉墨一邊問着，一邊看了圈四周，對，三年前，他們就是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那天的天氣特別的冷，走出餐廳的時候，任琪峰鼓起勇氣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裏。那晚的月色一直都在她的記憶裏，安靜，純白，難忘。

“因為有些話只有在這裏說才有意義。”任琪峰拉着她進去，果真還是選在老位子坐下來，兩個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笑。一恍，他們在一起三年了。

“那，你要對我說什麽話？”陸曉墨羞紅着臉，情人節嘛，大概地猜也知道了他要說什麽話了。

“噓。”他擺出很神秘的樣子。

餐廳安靜的很，幾乎沒有什麽人，記得三年前第一次來的時候，華麗的吊燈灑下淡淡的光束，優雅而靜谧，柔和的薩克斯曲充溢着整個餐廳，如一股無形的煙霧在蔓延着。

“曉墨”，頂上的燈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暗了下來，任琪峰很認真地看着對面的那個人，“我覺得該是時候說這些話了，曉墨……”，陸曉墨擡起頭看着他，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喉嚨，終于說出來，“曉墨，什麽時候，願意放下工作，做我的任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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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這是……”陸曉墨的眼睛慢慢瞪大，她一直期待着的那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她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任琪峰的表情實在不自然，“我想，是時候該聊一聊我們兩個人的事了，我想你放下工作，真正地和我在一起。”

曉墨有些吃驚，她好像明白這話裏的意思，又好像不太明白，只是傻笑着說，“可是，這兩者能有什麽沖突嗎？”

任琪峰突然很嚴肅，“曉墨，你看，現在你總是忙忙忙，咱們這半年來見面的次數還不及以前一個月多。什麽時候你願意歇下來，為了我，也為了我們？”

曉墨坐在對面，肚子裏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是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那滋味不好受，反正渾身都不自在。“最近确實有些忙，不過這是暫時的。等過了這一陣子，我們又可以像從前一樣了。況且戀愛是戀愛，工作是工作，我以後會處理好的。”

“我不是怪你，我是心疼你。我要是也有個煤礦什麽的，哪兒至于你還這麽拼。”

“你要是真的有個煤礦，我才不理你呢。”

“呵呵，那我還得感激老天爺，沒有分一個煤礦給我。”

陸曉墨邊吃着菜，邊和他說着話，完全沒有發現他有任何的異常。任琪峰在桌下偷偷搓了搓手心，他已經出了一手的冷汗。這一刻怎麽像要上斷頭臺一樣。現在？現在就說？對嘛，現在不說，帶着她來這兒幹嘛呢。

兩個月前，他就開始在所有的記憶中搜索着，陸曉墨說過，如果求婚的話，一定要用西洋式的，單膝跪下，這可是人生唯一一次讓自己的男人屈膝的機會。那一刻，這個女人就是女王。陸曉墨說過，她要讓一群人見證任琪峰向她求婚的情景，他要是敢變心，可就慘了。陸曉墨還說過，她不喜歡大的鑽戒，但是戴在手上的那一個一定要有特殊的意義。

任琪峰站起來，靠近她的桌邊，單膝跪下。

“曉墨，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幹嘛呢？大家都看着呢。你快起來，快起來。”陸曉墨竟然慌了，完全蒙了，她急忙看向周圍的情形，不過好像已經晚了，但凡是她能看見的人，他們的目光全部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答應我吧。”

“你快起來啊。”

任琪峰見狀也忍不住笑了，一個人偷偷練習的時候拟定了好多個場景，他甚至想到了陸曉墨會一腳踢開他，可是偏偏陸曉墨這個反應，他絕對沒有想到。

他心裏是篤定的，陸曉墨一定會答應他，“我這是在求婚，你不答應，我怎麽起來。你不是最喜歡被大家矚目的感覺嗎，雖然我不喜歡，但現在的感覺好像還不錯。曉墨，嫁給我好嗎？我愛你，我會拿生命來愛你。”

任琪峰忽然眼圈紅紅的，她很認真很認真地看着他，陸曉墨笑他這樣子傻氣，笑他認真的時候反而很像孩子，笑着笑着，也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周圍的圍觀群衆，也像是經歷了一件很特殊的事情一樣，竟然還把手機拿了出來拍。有人竊竊私語着，這女孩兒的福氣真好，竟然有個長得讓人想流口水的男朋友這樣愛她。

陸曉墨伸出手來，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大小正好，這是任琪峰對她滿滿的了解。一路走到今天，他們之間好像也只是差這最後一步了。一切都是那麽自然，順應着它原該有的軌跡。

情人節的粉絲特別見面會剛剛結束，粉絲的熱情還初在□□，但是夏凱延已經很疲憊，POPO倒是出乎尋常地有精神，平時總是懶洋洋的，今天哪怕他走得再快，她都是緊随其後。

“今天是情人節，你難道沒有自己的事情嗎？幹嘛跟我跟得這麽緊？”

“有啊，當然有啊”，POPO振振有詞，“小敏姐讓我跟着你，不讓你亂走，她說今天日子特殊，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像上次一樣……反正她怕人鑽了空置。”

夏凱延轉身逗她說，“你還別說，我今天還真有安排。”

“啊？！”

“你要是答應不跟着我的話，我放你一周的假，你不是想出國玩嗎，正好可以去。”這是他開出的條件，很誘惑。

POPO搖搖頭，雖然條件很誘惑，可是拜托，她也是成年人好嗎，哪那麽容易就哄走。

“你旅游的費用我報銷，全部報銷。”夏凱延補充道。

“是我一個人的全部？還是……”這個誘惑好像真的很誘惑。

“你還想帶誰？”

“我爸我媽肯定要帶的，我小姑一直都想去，還有我表姐上次也說……”

“行行行”，夏凱延擺擺手，愛帶誰帶誰，“誰跟着去的名單你自己定，回來找我報銷，好了，快去定吧。”

POPO此刻的興奮勁兒早就把陳敏的囑咐抛在九霄雲外了，她開始掰着手指算人，這是天上掉下的免費大餡餅，漏了誰都算是很對不起人家的。要不全帶上？那一架飛機是不是坐不下？沒事兒，擔心這個幹嗎，夏凱延請客啊。心動了是不是，不，這不是單純的心動，根本就是想現在就消失，馬上奔赴目的地。

夏凱延不得不佩服自己，POPO就這麽被打發了。

晚上的天空很清新，清晰到讓人以為整個城市太過空曠，陸曉墨一個人坐在從機場往回家的出租車上，不停地轉動着手指上的鑽戒。想起剛才看着任琪峰的飛機起飛，日子突然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時候，他每一次執行飛行任務，她都會站在那裏送他。

而一個小時以後，陸曉墨的家門口，她的尖叫聲差一點就把保安大叔給招引來了。夏凱延帶着口罩站在那裏，快速捂住了她的嘴，這才沒有讓事态“惡化”。

“你怎麽在這裏呀！你吓死我了！你是在等我嗎？”陸曉墨捂着胸口依舊驚魂未定，每一次都是拜夏凱延所賜。

夏凱延低頭站着，只是擡起一雙眼睛對着已經被他逼到牆角的陸曉墨，“我都已經等了你兩個小時了，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都等了兩個小時了你還等着？”陸曉墨竟是一副“又不是我讓你等”的架勢，仍然在怪罪他差點把自己吓出病來。

“本來想着，等過了12點再走吧。後來又想，既然來了，不管什麽時候，我一定要等你回來。”

陸曉墨露出的尴尬微笑，側過身從包裏拿出鑰匙，準備開門，“那就進去坐坐吧。”

“跟我走。”他順勢拉起她的手就跑。

陸曉墨被他蒙着眼睛跟着走，那地方倒也不遠，是……陸曉墨家的樓頂。

“你帶我來樓頂幹嘛？”

“哎，誰讓你偷看的？”

她仍被他蒙着眼睛，“拜托，我只是被你蒙着眼睛看不見而已，又不是失去知覺。”

他貼在她的耳邊，“噓，不許說話。”

陸曉墨被他牽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直到他說，“好了睜開眼睛。”

同一時間，遠處“轟隆”一聲巨響，那些色彩斑斓顏色在遠處璀璨了整個天際。他看着她的表情，沒有笑容，只是傻傻愣愣地看着天幕。幾聲巨響以後，絢麗的煙火最後變成了幾個清晰的大字母，在黑色的夜空格外醒目——L O V E。

“你為了帶我看這煙火，等了我兩個多小時？”陸曉墨知道，她已經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他的眼睛倒映着天空的顏色，他嘴角的笑不算自然，因為心跳地實在厲害。他身邊從來不缺女孩兒，唯獨面對陸曉墨的時候，他會變得不想自己，摸不着方向。“對啊，好看嗎”

她不知道心裏泛起的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但她自己知道那不是高興。“好看，很好看。”

“曉墨……其實我是想跟你說……”，這些話他已經反反複複練了好幾遍，現在真的站在她的時候，他忽然說不出口了。他試着伸出雙手去拉陸曉墨的，臉色突然就變了，手心碰擦到了一個冰涼的，堅硬的東西，那是什麽？

他的笑容全部僵在了臉上，低下頭去，陸曉墨的無名指上那顆足以讓他的心沉到底的東西。

“這是……”

“哦……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和小峰，訂婚了”，陸曉墨努力擠出笑容，“就在今天，他……”

“他求婚了？你答應了？”

“嗯……”她不敢肯定地告訴他，她明明知道他的心思，她不願意去傷害，她不知道怎麽告訴他，她剛剛确實已經答應任琪峰的求婚了。

有些話看來已經來不及說了，他不得已放開了她的手，竟然還是能逞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因為除了這樣，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甚至想到了陸曉墨會拒絕他，卻沒有想弄到，現在的他連被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我該恭喜你了。”他傻笑了足足5秒鐘這麽長，然後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那我……祝你情人節快樂。”

“小凱……”他也許看不到她凝結在一起的愁緒，怎麽也化不開。

“嗯？”

“謝謝你。”

他忘了，對于他，她好比一朵黑夜中緩緩綻放的白色山茶花，那是一個錯覺嗎，他們不應該是這樣，可是又只能這樣。

愛情的結局不過哪幾種，陸曉墨的愛情是一種，劉俊慧的算一種，許家麗的算一種，林宇薇的也可以算一種。

也是在這一天，林宇薇徹徹底底拒絕了偷偷喜歡了她那麽多年的蘇洋，這段感情在那麽多年以後，終于擁有了屬于它的答案。它就好像一個夢一樣，兩個人都醒來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是蘇洋的夢，而那個人也是她的夢。愛情裏的緣起緣滅，等同于一個轉身，兩個人就真的再見天涯。

夜色凝重，城市裏的人在星辰漫漫裏說着晚安。

陸曉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那煙花散出的光還在眼前，就如這眼角的淚水，是黑夜裏的光線。不是不能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他們明明遇見過了，他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生活着、變化着，而這些，與她沒有一點關系了。

他那麽耀眼，她實在平凡。他是星辰，有那麽多人圍繞在身邊，而她只是那麽渺小的一粒沙子，或許幸運能夠被貝殼吞下變成一顆珍珠，但這需要足夠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