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謝觀去看沈聆妤的表情,果不其然看見她為難地蹙了眉。

原先她若眉心輕蹙,謝觀少不得輾轉思。如今再見她蹙眉,謝觀說不清心裏的滋味是幸災樂禍還是煩躁。

沈聆妤将翻來覆去斟酌許久的話說出口:“陛下,趙帝确實罪無可赦。可是那些公主皇子們年紀尚小,最小的才剛牙牙學語什麽都不懂。他們并沒有罪,是無辜的啊……”

謝觀冷笑。他道:“無辜?那我謝家枉死的婦孺們是否無辜?”

“無辜!”沈聆妤心中一痛,語氣焦灼,“他們都無辜!”

沈聆妤挪着輪椅至謝觀身邊,她眼睫顫了顫,帶了一點濡濕,小心翼翼地說:“陛下,他們都很無辜,所以不應該讓悲劇再重演一次,不是嗎?”

謝觀冷眼盯着沈聆妤,看着她快哭出來的模樣。這就是沈聆妤與他不同的地方,她見過一場悲劇,就會更加不願悲劇重演。然而謝觀可不會這麽想。

謝觀不說話的時候最駭人,沈聆妤心裏七上八下的。她遲疑了一下,繼續低聲說:“從宮宴回來,眼前總是朝黎滿臉是淚的樣子。看着她,我竟會想起明若……”

“別跟孤提明若!”謝觀突然厲聲打斷她的話。

沈聆妤噤聲,她長長的眼睫輕垂,落下淚來。

謝觀腦海中浮現明若軟聲一遍遍喊他哥哥的情景。妹妹愛笑,笑時有好看的小酒窩。可她也愛哭,一點小事就會哭鼻子。官兵殺進謝府時,不知道她怕成什麽樣子。

謝觀盯着沈聆妤黯然的眉眼,沉聲道:“淵碧宮那些餘孽有朝中臣子不斷求情,每日恨不得掏出八百個大道理。如今又有你求情。我謝家被誅了滿門時,又有誰曾站出來求過情?”

“有的!”

“哦?”謝觀道,“那皇後可得說說都有誰,孤要好好獎賞一番。”

沈聆妤張了張嘴,卻沉默了。

她曾跪在雨裏求了一天一夜,可并沒有用。沒有結果的事情又何必說出來讨賞。

謝觀伸手擡起沈聆妤的臉,看她為淵碧宮那群餘孽而傷心的樣子。他問:“沈聆妤,你為謝家人掉過眼淚嗎?”

“有……”沈聆妤如實回答,可是她覺得謝觀不會相信。

謝觀凝視着她,似乎能猜透她的心思。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再開口時,語氣平和,已經沒了剛剛的一身戾氣。

他說:“孤信你為謝家人流過淚,畢竟你為路邊凍死的貓貓狗狗也流過淚。”

可他又說:“你心善,但心善不是好事。”

謝觀将手中把玩的那支步搖戴在沈聆妤的雲鬓間。步搖的墜子晃顫着,閃爍着流光。他微眯了眼欣賞這支步搖,悠悠道:“今日宮宴上的女眷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孤的皇後沒幾件首飾。這很不應該。”

沈聆妤懼然地打量着謝觀的神情,她弄不明白謝觀是如何在暴怒與平靜之間這般輕易轉換。同樣不懂他此刻的平靜,是真還是假……

謝觀倒是很喜歡看沈聆妤望過來的探究目光。

不管是含着怎樣的情緒,只要是她這雙浸着晨露的眼眸望過來,謝觀就喜歡。

他身子略向後仰靠,眉宇間勾勒幾許懶散。

他說:“冤有頭債有主,孤并不怨恨那些婦孺。他們是生是死并沒那麽重要。”

沈聆妤心裏霎時燃起一絲希望,漆潤的眸子浮現亮色。

謝觀慢悠悠地說:“既然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那麽同樣也找不到放過他們的理由。文武百官越是求情,孤越是不想放人。忤逆天下人,豈不是很有趣嗎?”

他唇畔慢慢笑開,笑得惡劣。

沈聆妤明白了,與謝觀說道理沒有用。他既能說出冤有頭債有主,也會說忤逆天下人十分有趣。

道理他都懂,可他偏不。

沈聆妤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目光躲閃了一下,輕聲問:“陛下剛剛說的話是真的嗎?”

若求情無用,似乎只能交換。

謝觀沉默了片刻,突然用一種嫌棄的目光望向沈聆妤,道:“皇後這麽問,倒像孤是個威逼利誘搶占民女的惡霸。”

沈聆妤搭在腿上的手輕攥,她低聲反駁:“不是。我……我們成過親的。”

謝觀突然掀起眼皮,定定看着她。

沈聆妤指尖輕顫,她攥了下手将懼顫忍下去。她鼓起勇氣擡手,去捏謝觀的衣袖。她望着他,說:“我……我想要陛下的君無戲言。”

謝觀盯着沈聆妤的眼睛,很想告訴他,像他這種混蛋撒謊成性根本沒有誠信。

可是他什麽也沒說。

他彎腰,朝沈聆妤靠過去。

沈聆妤抿了下唇,下意識地讓呼吸變得輕淺。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謝觀,湊過去,在他的唇上貼親了一下。

輕輕地貼了一下,酥酥的軟意在她的唇上瞬間蕩漾開。沈聆妤立刻退後,心口怦怦跳動着,忐忑望着謝觀。

謝觀沒什麽反應地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沈聆妤,你不會以為貼一下就算把我親高興了吧?”

糊弄誰呢?

“不、不是……我……我還沒親完……”沈聆妤結結巴巴地小聲辯解。

謝觀道:“好,那你繼續。”

沈聆妤輕咬唇,可唇上殘着的碰過他的觸覺。她望着謝觀,硬着頭皮再貼上去。

然後她一動不動,任由兩個人的唇相貼,沒了下一步舉動。

沈聆妤心口劇烈地跳動着。她忍不住去想謝觀這張嘴今日有沒有吃人肉?一絲懼然攀上心頭,進退不得。

謝觀也不退開,任由兩個人的唇相貼,他磨着沈聆妤的嬌唇開口說話,語氣越發溫和了些:“就這樣了?”

沈聆妤仿佛接收到警告。她輕輕啓了口,舌尖慢慢探出碰到了謝觀的唇,又立刻縮了回去,被貝齒使勁兒咬住。

她心口怦怦跳着,舌尖上的酥感非用牙齒咬着的微疼才能抑制。

可是她知道這樣遠遠達不到謝觀荒唐的要求。沈聆妤心裏有一點急,這一急,眼圈迅速泛紅,漆明的眸子慢慢浸了一層柔澤的濕。

謝觀擡手,修長的指穿進沈聆妤柔軟的發間,指腹貼着她的發絲輕撚。他問:“我教你?”

沈聆妤不敢張嘴說話,甚至也不敢點頭,生怕這樣的動作讓兩個人相貼的唇再有了輕磨。

她望着謝觀,輕輕地眨了下眼睛。

長長的眼睫柔慢地顫動着,簌簌顫撫過謝觀的心頭,他整顆心毫無征兆地軟了個一塌糊塗。

謝觀托着沈聆妤的後腦,又靠近了些,他輕含了一下沈聆妤的下唇,只輕輕地含一下便結束。

然後他望着沈聆妤的目光,似乎在問她有沒有學會。

沈聆妤緩慢地啓口,學着他的樣子去含一下他的下唇。

謝觀托着她後腦的手,指腹上下輕撫了兩下。他再去輕舔一下沈聆妤的唇珠,靜待她笨拙地模仿。

然後他再次輕輕含住沈聆妤的下唇,這次要稍微久一點點,放開時,沒有等沈聆妤的模仿,而是貼着她的唇,動作十分小幅度地輕磨。

他目光灼灼望着沈聆妤的眼睛,眸底有一團火。

一團将要自.焚的火焰。

沈聆妤心口被巨大的慌亂盤踞,全然顧不得注意謝觀的目光。她拼命回憶着謝觀細小的動作,跟着去模仿,笨拙地輕舔與軟磨。每一次試探地更進一步碰觸,都會在兩個人心裏掀起并不相同的滔浪。

謝觀突然探入她口中攪擾。忽然的侵闖,讓沈聆妤的心亂成一片,全然忘記了要去學習。她的手下意識用力攢緊,卻忘記了自己正攥着謝觀的衣袖。

謝觀望着沈聆妤慌亂無措的眸,掰開她攥着他衣袖的手,修長的指穿進她的指縫,與她交握。

知道她學不會,謝觀慢條斯理地再演示了一遍如何撬開她的唇齒,他尤其喜歡舌尖擠進沈聆妤唇縫的探求感,前路豁然開朗,攻城略地,一片柔糜的甜。

可謝觀對沈聆妤來說,是片不敢闖入的禁地,探究欲實在不足。她幾次探舌,卻又總怯怯縮回,學不會他的撬侵。

沈聆妤急得蹙眉,自己卻不清楚此刻蹙眉的眉眼是多麽柔情楚楚。

謝觀望着她的眉心,單手将她從輪椅上拎起來,放在腿上。他躺靠在軟椅上,讓沈聆妤趴在他懷中。

動作讓兩個人的唇終于分開。謝觀摸了摸沈聆妤的頭,他微垂的眉眼間缱绻着隔着多年的情愫。

不給沈聆妤多少喘息的機會,謝觀重新去親吻她,慢條斯理溫柔蜜意。

沈聆妤不是個好學生,只會模仿謝觀一部分的動作。親一親碰一碰,又或者輕輕含一下,她的舌畏懼地藏在口中,被謝觀闖入時勉強應對。卻也僅此而已,不敢去闖謝觀的禁地。

一個教得耐心,一個學得投機取巧。

可是謝觀并不介意她的消極怠工。

那支謝觀千挑萬選的步搖落了地,磕壞一顆漂亮珠子,卻無人在意。沈聆妤的鬓發亂了,散伏在她單薄的肩背,又有幾縷輕垂,落在謝觀的頸間。

一道風從窗縫溜進來,吹起沈聆妤的三兩發絲飄進兩個人的相貼的唇間,沾了缱暧的濕。

謝觀将發絲挑開,看向沈聆妤暈紅柔妩的嬌靥。

沈聆妤溫順地伏在他胸膛,心口輕輕起伏着。

“陛下……”她低柔的聲線噙着一點不能自己的喘。

謝觀沒有給她将話說完的機會,他捧起沈聆妤的臉,重新吻了上去,從她的眉心開始,吻至眼眸、臉頰、下巴,再落回她的唇,淺嘗與深探。

反反複複。

千千萬萬遍。

捧起她的嬌靥細吻,這是謝觀多年前便想了千萬次的事情。彼時她是耀眼的小郡主,而他學着世家公子的風範,彬彬有禮對她道一聲安好。

兩個依偎的人困在這一方狹小的軟椅上近兩個時辰。香臺上的香塊早已燒盡,屋內殘着香料最後的餘香。

天色早已黑下去,星月爬上夜幕,溫柔閃爍着。

沈聆妤是被雨淋過的芙蓉,軟靡地趴在謝觀的胸膛。

謝觀擡起她的臉,指腹輕撚她紅腫的唇。他說:“沈聆妤,你學得不好。”

沈聆妤眉心一簇,頃刻間浮現幾許委屈。

謝觀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提聲:“魏學海!”

守在外面的魏學海躬身進來,他低着頭貓着腰不敢去看軟椅上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放了朝靜。”謝觀下令。

他竟真的當起君子,守信一回。

沈聆妤伏在謝觀的胸口,聽見他突然悵然道:“也許你會後悔。”

後悔?她為什麽要後悔?

沈聆妤有些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評論區有遲到的節日小紅包,麽麽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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