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月牙兒不敢松懈,不眠不休地照顧着沈聆妤。沈聆妤終于不燒了,月牙兒這才松了口氣。

“下次可不許坐在窗口吹風了。自己身體怎麽樣自己清楚,不能再這樣了!”月牙兒揪着皺眉說。

沈聆妤偏過臉,虛弱地對月牙兒柔柔一笑。她退燒了,身上卻發了許多汗,頭發濕漉漉地黏在她消瘦的臉頰上,整張小臉憔悴蒼白得不成樣子。

月牙兒趕忙拿了一方幹淨的巾帕給沈聆妤擦臉頰上的薄汗,又伸手探到沈聆妤的背後,摸到沈聆妤的衣裳也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她趕忙說:“我去把浴室裏弄暖和些,然後給您好好泡個熱水澡,好不好?”

沈聆妤沒什麽力氣說話,只是柔笑着輕輕點頭。

月牙兒很快拾弄好,再攙扶着沈聆妤坐進熱水裏。

“再加點香香的花瓣。”月牙兒彎着眼睛,“您好好泡一泡,我去煎藥。”

沈聆妤倚靠着桶壁,對她微笑點頭。

月牙兒出了浴室,才伸手去敲發酸的後腰。她在沈聆妤身邊守了一天一夜,腰酸背痛。

她進了小廚房忙碌着煎藥。藥罐坐在竈臺上,慢慢煮着。月牙兒打了個哈欠,坐在一旁。竈臺便撲面的暖氣一陣陣拂來,月牙兒蔫蔫地不停打瞌睡。想着沈聆妤要多泡一會兒,這藥也要多煎一段時間,她趴在長凳上打算小眯一會兒。

藥罐汩汩響着,偶有湯藥從罐口溢出來。可是月牙兒實在困得厲害,睡沉了,渾然不覺。

浴室裏,沈聆妤等了很久沒等到月牙兒回來。

“月牙兒?”她開口喚人,病後嗓音沙啞低弱。只是喚了這麽一聲,她便難受得蹙了眉,伸手揉着自己的喉前。

許是有事一時走不開?沈聆妤默默等着月牙兒回來。可是浴桶裏的熱水一點一點涼下去,月牙兒還是沒回來。

沈聆妤心裏忍不住開始擔憂起來。月牙兒該不會出了什麽事情吧?

外面突然響起腳步聲,沈聆妤瞬間聽出來那不是月牙兒的腳步聲。來人連叩門的打算也沒有,直接将浴室的房門踹開。

這……只可能是謝觀。

浴室裏氤氲着一層朦胧的水霧。謝觀眯着眼睛望過去,看見沈聆妤的臉龐浮現在水霧之間。

謝觀停下腳步,沒往前,問:“喝過藥了?”

“還沒煮好。”沈聆妤如實說。

她一開口,謝觀聽着她沙啞的聲線,立刻皺了眉。他再多看了一眼,隐約看出了異常。

謝觀朝着沈聆妤走過去,沈聆妤望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謝觀走到沈聆妤面前,突然将手伸進水中。沈聆妤幾乎是下意識地擡手,擋在了身前。

謝觀掀了掀眼皮,瞥向她。

沈聆妤後知後覺,他沒有要碰她,只是在濕水溫。

水波輕輕地晃動,水面上飄着浸了太久的花瓣,一片花瓣随着水波的晃動,慢悠悠地貼在謝觀的手背上。

“你在水裏泡了多久?你那個總是礙眼的下人,這個時候倒沒了影子?”謝觀收回手,扯下架子上的巾帕,擦拭手上的水。那片貼在他手背上的花瓣,順着他手背上向下滑的水痕,慢悠悠地重新飄落在水面上。

再輕的重量,也帶起浴桶中水面的一層淺漣。

“她、她可能被什麽事情絆住了……”沈聆妤低啞開口。

“你還是別說話了。”謝觀将巾帕扔回架子上,“怪難聽的。”

沈聆妤抿了抿唇。

謝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說:“水快涼透了,你還不出來,是想再病得重些?”

沈聆妤由輕抿唇變成輕輕咬了下唇。

她也想出去,可她出不去。她被困在這裏,被一個小小的浴桶困住,只能微笑着硬熬涼水侵骨的寒。

“月、月牙兒一會兒就能回來。”沈聆妤低聲辯解。

謝觀盯着她垂眸的狼狽模樣,突然轉過臉去,暫時不看她。他沉聲說:“沈聆妤,你總有讓我生氣的本事。”

沈聆妤不明白自己又怎麽惹他生氣了。可她好奇心并不重,也不打算多嘴追問。

謝觀低頭,視線落進水中,看着沈聆妤的右腿。她的右腿朝一側撇着,不受她控制的放在那裏,看上去很怪異。

謝觀彎腰,伸手進水中。

水面一陣晃動,花瓣受了驚地漂泊着。

謝觀去挪沈聆妤的腿,讓她的雙腿腿彎乖乖挂在他的手臂上,他再用另一臂探過沈聆妤的腋下,将人從水中打橫抱起來。

耳畔是嘩啦啦的雜亂水聲,沈聆妤腦中懵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的手是該遮身,還是該去攀謝觀的肩。

謝觀抱着沈聆妤走了兩步,然後将她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他轉身,去拿架子上擦身的棉巾。寬大的棉巾被他展開,披在沈聆妤的肩背上。

沈聆妤急急忙忙去攥住棉巾的一角往身前遮,匆忙說:“我自己來……”

謝觀在她攥着棉巾的手背上拍了一下,他陰沉地開口:“再遮,就把你扒光了釘在牆上,目不轉睛盯你七十二個時辰,讓你習慣。”

沈聆妤雙肩瑟縮了一下,偷偷看了謝觀一眼。她忍不住去想謝觀這話是要剝她人皮的意思嗎?

謝觀低着頭,用棉巾将沈聆妤整個身子裹起來,挪動着給她擦拭身上的涼水。

沈聆妤蹙着眉,十分清晰地感受着謝觀的手掌隔着棉巾,撫過她的身體。當謝觀的手從沈聆妤的後背挪到她前身時,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

沈聆妤心弦也跟着緊繃了一下。她抿緊了唇。

謝觀的手很快又挪開,繼續給她擦拭腰腹上的水。然後他又在沈聆妤面前蹲下來,給她擦腿上的水。謝觀的手掌隔着棉巾,逐漸擦過她的腿,直到她的足落在他掌中。

沈聆妤的左腿下意識地向後縮,謝觀握住她的腳踝,冷眼看她,警告:“別亂動。”

美人出浴出水芙蓉,無遮坐在面前。

謝觀欲言又止,将目光移開。他垂下眼,視線落在沈聆妤的雪足上。他拿着棉巾将她的濕足包起來,輕輕擦拭她腳上的水。沈聆妤足上的水慢慢浸濕了棉巾,遞到謝觀的掌心。

漸濕的棉巾越來越重,它從謝觀的掌中滑落。

沒了棉巾相隔,沈聆妤的雪足徹底落進了謝觀的掌中。謝觀拇指指腹擦過沈聆妤的足背,一下又一下地撫過。

謝觀突然擡眼,定定盯着沈聆妤,問:“你那個侍女就是這樣一寸寸給你擦身的?”

沈聆妤愣了一下,才說:“我能自己來。”

……是你不讓我自己收拾的。

謝觀“哦”了一聲,複低下頭,視線落在掌中足。

一絲絲涼意從足背傳來,沈聆妤膽戰心驚地望着謝觀。可他垂着眼。沈聆妤好似才發覺謝觀眼睫這樣長,在浴室昏暗的燈光下,投下深深的陰影。

沈聆妤一陣恍惚,突然想起來這不該是她頭一次發覺他眼睫很長。

他們成親那一日。她坐在婚床上,謝觀立在她面前,為她取下紅綢,低頭遞她交杯酒時,她一擡眸,撞見他垂下去的長眼睫,心口怦怦快跳了兩下,竟小孩子心性得在心裏想——他的眼睫怎麽可以比她還要長?

突然地懸空打斷了沈聆妤的舊時思緒。她重新被謝觀打橫抱起,被抱着往外走。

沈聆妤瞬間變了臉色,倉促地攥住謝觀的衣襟,急說:“衣服!”

她怎麽可以什麽都不穿就這樣出去?

謝觀腳步不停,問:“坤雲宮沒有別人。”

“那、那也要穿衣服!出了浴室就、就……應該衣衫整齊……”沈聆妤沙啞的嗓音說得焦急又結結巴巴。

謝觀已經一只腳邁出了門檻,聞言停下腳步。他皺眉看向懷裏的沈聆妤,縱不理解她這破道理,還是抱着她轉身,走到浴室房門不遠處的衣架。

他抱在沈聆妤膝下的手松開,沈聆妤的腿無力地落下去。她完全站不住,幾乎是靠挂在謝觀的胸膛。

謝觀覺得浴室裏有些冷,沈聆妤又在涼水裏坐了那麽久,不願意在這裏久待。他也不取下衣裳好好給沈聆妤穿,而是随手扯下一條長衫,裹在沈聆妤的身上,然後抱着她回到寝殿。

月牙兒突然驚醒。月牙兒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一眼燒成半鍋的藥,心裏暗道一聲不好。她急急忙忙盛了一碗藥,小跑着往浴室去,正好看見謝觀抱着沈聆妤回寝殿。

月牙兒臉色變了變,頓時覺得闖禍,心裏生出愧疚。她端着湯藥,急急跟進寝殿。

謝觀将沈聆妤放在床榻上,月牙兒急忙過來幫忙整理被子。

“滾出去。”謝觀瞥她一眼。

月牙兒吓得不敢動作,卻沒立刻退下,而是下意識地望向沈聆妤。沈聆妤對她輕點頭,她才退下去。

退下去之前,她小聲提醒:“娘娘睡前記得把藥喝了。”

月牙兒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關門時,擔憂地望了沈聆妤一眼。寝殿的房門關上了,月牙兒五官霎時擰巴起來。

她怎麽可以在小廚房睡着了,獨留郡主在浴室呢?她真想打自己一巴掌。

寝殿內,沈聆妤倚靠在床頭,身上只被謝觀裹了一件寬松的長衫。她伸手拽了拽被子,将自己的身子藏在裏面。

她在心裏盼着謝觀快些走才好……

謝觀卻沒有立刻就走的意思,他在床邊坐下,去端床頭小幾上的湯藥。就在沈聆妤想要伸手去接的前一刻,她眼睜睜看着謝觀喝了一大口。

謝觀将湯藥咽下去,說:“還行,不太臭也不太苦。”

微頓,他又補了一句:“還挺好喝。”

言罷,他将藥碗遞給沈聆妤。

沈聆妤反應了一下,才伸手去接,低頭喝藥。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燒糊塗了,剛剛謝觀喝藥的時候,她居然第一時間以為他要口對口喂她……

沈聆妤喝了一大口湯藥。她一定是燒糊塗了,腦子不清醒,她要好好吃藥,早點病愈才是。

沈聆妤吃過藥,謝觀扶她躺下,甚至頗為耐心地給她蓋好被子。

沈聆妤偷偷觑他一眼,心裏隐約有了個結論——陛下今日心情不錯。

“睡吧。”謝觀說。

沈聆妤本來在等他走……

沈聆妤閉上眼睛。

他還坐在床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謝觀殺人太多,沈聆妤總覺得他身上有一點陰冷的血腥味兒。

這樣的氣息伴在床榻,縱病得乏困,也難以入眠。

沈聆妤睜開眼睛,撞上謝觀的目光。

——他正近距離地盯着她的臉。

沈聆妤腦子空白了一瞬,脫口而出:“陛下什麽時候選秀?”

作者有話要說:

聆妤:你快選秀吓唬別人去吧嗚嗚

小暴君深呼吸再深呼吸……并且開始撸袖子打算大幹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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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個小紅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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