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生氣

等施綿反應過來被聯手騙了,氣呼呼地瞪着那兩人,倆罪魁禍首毫不在乎,跳出灌木叢抛下她走了。

薔薇花僅有一株,枝葉蒼翠,亭亭立在灌木叢中,已綻開的幾朵花嬌豔欲滴,旁邊綴着幾個小小的花苞。

施綿湊上前輕摸摸花瓣,再嗅了嗅花香,挑了朵開得最好的,避開小刺摘下,然後向着嚴夢舟二人追去。

“傻子!”十三打心眼裏愉快,原來耍人比平日嘴賤罵人要爽快多了。由此,他對嚴夢舟态度改善,道:“你小子真會玩。”

嚴夢舟挑眉:“與你有什麽關系?”

兩人前一刻的默契和前所未有的友善,在這句話出口後煙消雲散。

十三瞬間變了聲調,道:“是跟我沒關系,你哄你的麻煩精,我采我的草藥。你可千萬看好了她,待會真見着什麽可怖的東西吓死了她,你得負責的。”

這時施綿手中握着花追上來了,眉眼帶笑,猝不及防被十三斜了一眼,他道:“蠢貨。”

“你才是蠢貨呢!”被用薔薇騙了還能原諒,被罵不行,施綿眉眼一皺,立刻就還了回去。

遺憾的是她聲調軟,與十三尖銳中夾着惡意的嗓音相比,沒有一絲羞辱意味。

十三目不斜視地繞過了她。

“真讨厭!”施綿朝着十三離去的方向大喊,倘若她有一身本領,定要追上去把十三揍上一頓!

嚴夢舟贊同:“是讨厭,我就沒見過這麽招人嫌的。”

“你好意思講別人!”施綿兇巴巴怒視他,大聲質問道,“咱們兩個才是一夥的,你怎麽能和他一起欺負我!”

“誰說我和你是一夥的了?”

施綿吃驚大于氣惱,“你就是和我一夥的,怎麽可以不承認……”

逗了她一回,嚴夢舟心情舒爽,還想再逗逗她,兩手一攤,問:“我何時承認過?”

施綿驚怒交加,答不上來,反而憋紅了臉蛋。

嚴夢舟自留在小疊池,就與她待在一起,還教她認字、幫她教訓十三出氣,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倆是一夥的啊!

他忽然否認,搞得施綿自作多情似的,好讓人沒臉。

施綿嘴巴張張合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氣得一跺腳,把手中的花重重擲在地上,道:“我不走了!”

嚴夢舟對她視而不見,吹着口哨在草叢中找來找去,瞧見像是草藥的植株,才回頭詢問施綿。見施綿不理他,他也不急,直接摘下扔進竹簍裏。

走出約三四丈遠,看見施綿仍站在原處參天的榕樹下。山中草木多,即使近冬日,也足夠繁茂,再往前走個兩丈遠,施綿就能徹底看不見了。

嚴夢舟“啧”了一聲,慢悠悠走回去,問:“真不走啦?”

施綿低着頭,因這日起得稍晚,小疊池沒有外人在,菁娘就沒給她梳發髻,只将濃密的烏發梳成兩股,低低地用紅緞綁着,一邊垂在背上,一邊從肩上耷下來,卷卷的落在身前。

梳發簡單,又在山中走了一遭,施綿額前碎發略微淩亂,垂在面頰兩側,将人襯得可憐兮兮。

“十三和貴叔都已經走遠了,不跟着我,當心待會兒走丢了。”

施綿不理他,也不動憚,嚴夢舟又道:“別看現在天光好,日頭一斜,山裏就陰暗下來,你孤身一人,山路都走不了多遠,又冷又餓……再說你一看就是個倒黴樣,定然會碰見毒蟲蛇蟻……”

施綿一扭身背對着他了。

嚴夢舟跟過去,看不見她的表情,不得不彎着腰從下面看施綿。結果施綿又轉了個方向,根本不讓他看。

嚴夢舟心中咯噔,心想她別是哭了吧?據說姑娘家大多都愛哭。

他躊躇着,撿起地上丢着的薔薇花,把綠莖上的小刺全部掰掉,遞到施綿眼下轉了轉,道:“花給你撿起來了,可以走了吧?”

“還不走?你真要一個人留在山裏不成?不怕碰見偷偷進山的壞人嗎?說真的,外面的人牙子最喜歡你這樣好看的小姑娘了,能賣上好幾百兩銀子。”

施綿可算是擡頭了,嘴巴抿緊,顯得本就肉多的臉蛋更圓了,淡眉再一皺,水汪汪的眼眸出水琉璃一樣,直把人看得心虛。

沒哭,但離掉眼淚也不遠了。

“就算你誇我好看,我也不走!”說完,臉撇向另一側。

嚴夢舟細細琢磨了下她這話,明白了,她喜歡聽誇她好看的話,但是不足以讓她消氣。

他回憶了下事情始末,模糊找到問題的關鍵,說道:“我跟你是一夥的好了吧?以後再也不與十三一起欺負你了,這樣可以消氣了嗎?”

施綿側着身子用眼角瞥他,臉上嚴肅,問:“你保證嗎?”

嚴夢舟:“我保證。”

施綿嘴角松動,轉過來從他手中拿回自己的薔薇,故作嬌矜道:“那我也不想走,我累了。”

嚴夢舟心中一陣無力,進山才沒多久就累了,難怪菁娘不答應她進山!也是他自己造作的,早知道她這麽能來事,騙她什麽可怖的東西?直說發現一株花不就得了。

自己做的孽,自己承受。

“行。”嚴夢舟放下竹簍在她面前蹲下。

施綿嘴角彎起,按着他肩膀往他背上一趴,雙臂摟緊了他的脖子。

嚴夢舟将她背起,下巴被她手中的薔薇花莖撓了一下,偏着頭道:“把花收一收。”

還好他早把花刺拔了,否則這會兒下巴該冒血絲了。

施綿依言把花莖握在手心裏,順便在他下巴上摸了一下。

這一下來的突然,嚴夢舟沒能躲開,心中怪異極了,登時再次偏頭,語氣嚴厲起來:“不是警告過你別亂碰我?”

施綿被他的語氣弄懵了,愣了一下才呆呆地解釋:“我以為紮到你了……”

嚴夢舟年歲也沒多大,但多年在外,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僞善卑鄙的、殘忍無人性的,甚至有吃人肉的,也曾接觸過煙花之地下三流的歹徒,早早知曉了男女有別。

背着施綿走了幾步,他問:“你生辰在幾月?”

“八月。”施綿低聲回答,聲音中少了些自如。

八月,也就是說幾個月前她還僅是八歲大。

嚴夢舟算算時間,一字一句道,“你是姑娘家,總跟男孩子玩成何體統?外面的姑娘家八九歲就不和男子接觸了,你得學一學。”

想着她身體不好,嚴夢舟添了一句,“別說貴叔和東林大夫,就是你爹,那也是男子,女孩子不能太親近,你要有點防備心。等你十歲了還要貴叔背來背去,我也要和十三一樣嘲笑你了。”

施綿在他背上不吭聲,經過一顆如火紅楓下,才悶悶道:“這裏又沒有別的姑娘。”

嚴夢舟啞然,小疊池除卻她與菁娘,沒有其他女子。菁娘做事小心謹慎,每日要忙許多瑣事,不能陪她讀書認字和玩耍。

除卻嚴夢舟與十三,施綿再難找到歲數接近的人作陪。

這事兩人都沒有解決辦法,畢竟小疊池偏僻,附近沒有人家,就算有,施綿這樣麻煩,大概也沒有小姑娘願意陪她玩。

紅楓飄到施綿頭上,被她晃着腦袋搖落,飛到嚴夢舟腳下。

“這麽喜歡拉幫結派,但凡你不是個姑娘,而是考取了功名的書生,他日在朝堂上,你就是那結黨營私的貪官。”嚴夢舟忽然這樣說,把話題拉回到最初。

施綿聽後不滿地哼了一聲,不與他争辯這事。

她在嚴夢舟背上,視線高了些,遠遠看見十三坐在一個老樹墩上向着這邊張望,好像在等他們。

施綿未雨綢缪道:“十三一定是覺得一個人孤單,特意在前面等咱們的。你保證過了要與我一夥,再也不能與他一起欺負我的,可要記住了。”

嚴夢舟被她幼稚到無話可說,只得無奈點頭。

前方的十三也瞧見了他們,遠遠喊道:“我捉了個東西,很可怕,施小九,你敢不敢看?”

施綿記着他罵自己“蠢貨”的事呢,把頭一低,臉埋在了嚴夢舟肩膀上。

嚴夢舟走近,腰身直挺挺的,目視前方,全然不把十三看在眼中。

被忽視的十三感到憋屈,強調道:“我可不是騙人,這東西真的很可怕,能把施小九吓死。”

施綿偷偷瞅他一眼,看見他背在身後的手,趕緊把臉埋回去。她不敢看,但是手臂收緊了,在嚴夢舟脖子上勒了一下,喊道:“停一停。”

嚴夢舟的臉黑得像用了十年未清洗過的鍋底,很想訓斥她一頓,讓她不準用勒馬似的動作去勒他。

想這樣說,一看施綿與十三均為注意到這點,嚴夢舟硬是把話吞了下去。真說出來,他牛馬的身份就徹底洗不掉了。

嚴夢舟咽下屈辱,火氣全撒向十三:“這麽可怕,怎麽沒把你吓死?”

十三回他以同樣的不屑眼神。

未免将施綿吓死,他不能突然把東西甩在施綿面前,但吓一吓嚴夢舟,他是沒有心理負擔的。

他手臂一擺猛地向前遞出,手中赫然是一條紅黑相間的細蛇,被他死死捏住,尾巴懸在空中扭來扭去,掙紮不止。

小蛇遞到面前,嚴夢舟眼睛都沒眨一下,偏頭與施綿道:“這回的确是吓人的東西,你能看嗎?”

施綿臉頰貼着他的肩,聲音從兩人中間傳出,甕聲甕氣的,“比蛇和老鼠還可怕嗎?”

“差不多。”

施綿嘟囔:“說的和前面騙我的話一模一樣,這回再是騙我的,我就生很大的氣,誰也哄不好!”

嚴夢舟用盡全身力氣去克制,才沒把她從背上甩下去。“這回沒騙你。”

施綿慢吞吞從他背上擡起臉,只敢從眯起的眼縫裏偷瞄,确定是只小蛇後,驚奇地睜大雙眼。

這就是她所說的,做足了心理準備,就不會被吓到了。

嚴夢舟确定她沒事,悄悄把提起的心放回肚子裏。

——真的很怕她被吓死。

作者有話說:

蛇蛇:毫無存在感,還不如落在雲瓊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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