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遠親

小地方逮住了膽敢綁架郡主的罪犯, 縣令怕黔安王夫婦對他的做法不滿意,畏手畏腳,許多事不敢做主, 只得來求助于袁正庭。

袁正庭從十三那問了個大概, 讓他們先回小疊池。

幾人剛離開, 縣令親自過來通報:“相爺,王爺帶着郡主去了獄中!”

縣令頭上直冒汗,金枝玉葉的郡主失蹤十多日,找回來後只歇了一個時辰,就大張旗鼓地帶着人去獄中……

不能是和綁匪處出感情了吧?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是去報仇的。

讓他們去, 屬于私下動刑,萬一将人打死,那綁匪經手買賣的孩子就找不回來了。線索一斷,遭殃的他。

不讓吧, 那一家子是皇親國戚,王爺怒極了, 不說幾個綁匪, 連他這縣令都能當場砍殺。

人在他的地盤上逮到的, 其中一個是鎮上的癟三, 回頭黔安王給他按個包庇綁匪、不敬皇室的罪名, 他就百口莫辯了。

袁正庭讓他放寬心, 道:“陛下既派了嚴小将軍來, 這事就不再單是拐賣孩童了。綁匪的事你不必管,放心随他們去吧。”

縣令見他胸有成竹,躊躇着走出書房, 沒幾步又拐了回來, 愁眉苦臉的。

袁正庭嘆氣:“明珠郡主才幾歲大的小姑娘, 最多打幾下出出氣,哪裏敢殺人?黔安王是明事理的,不會為難你。且他疼女兒,不會當着小郡主的面殺人,你放心吧。”

縣令左思右想,覺得有點道理,提心吊膽去了牢房。

陰暗的牢房讓縣令憶起關押明珠郡主的地窖,與那相比,牢房要好上好幾倍。

從濕冷地窖撈出來的幾個外地小孩,病的病,傷的傷,獨獨這個明珠郡主精力旺盛。也幸好她沒多大的事。

明珠已洗漱幹淨,面頰上有幾處擦傷,絲毫不影響她的驕矜傲氣。她手中持着條浸了鹽水的細長金縧軟鞭,對着刑架上的綁匪連抽數下。

綁匪嗷嗷呼痛,明珠下令:“把嘴巴堵上!”

侍衛得令行事,牢中只剩下痛苦的悶喊聲。

十餘個綁匪,她親自抽了一圈,手掌心被鞭子磨紅。

黔安王看着女兒手背和腕上的淤青,心疼、懊悔與憤怒幾種情緒交織,哄道:“累了吧?把鞭子給爹爹,爹爹給你出氣。”

“那你要親自打,使勁打!”

縣令聽得心直抖,能用這種語氣與王爺說話的,也就是明珠郡主了。

黔安王讓人送女兒找王妃,自己留下來親自動手。成年男人的力氣比幾歲小姑娘大得多,鞭鞭用盡全力,抽得幾人皮開肉綻。

縣令守在一旁,生怕他将人活生生抽死。

他在這邊心驚膽戰地陪着黔安王,沒一會兒,侍衛奉命來問話:“郡主問另外三人去了哪兒。”

縣令被問懵了,侍衛提醒道:“地窖裏一起關着的孩子,少了三個。”

“人呢?”黔安王停手轉向縣令,帶着血水的鞭子蠢蠢欲動,好似下一刻就要抽到他身上來。

縣令生怕明珠郡主被關押時被別的孩童欺負了,趕忙如實道來:“一個被家人接走了,另兩個與袁大人相識,是他處置的!”

話傳入明珠耳中,她跑進收留孩童的屋子挨個看了遍,眉頭一皺,不經意扯到額間的傷,疼得不敢再做表情。

“不對,除了好哭的那個,還有一個。”明珠肯定她沒記錯,被打暈前,她聽見了施綿說話,說那個是自己人。

她手擡高了比劃,“我沒看清長相,大約有這麽高,三兩下就把綁匪制服了。”說着說着,惱火起來,“他竟然打我,我定要把他揪出來!”

黔安王妃為了她幾日沒睡,摟着女兒哭累了,才歇下不久,一睜眼人又不見了,她的魂快飛了。慌張尋來,正好聽見這話,招了侍衛就要把縣令押過來。

一頂包庇嫌犯的帽子砸下來,縣令頭眼發暈,高呼着冤枉呈上今日錄下的口供草案。

與綁匪交易賣了十三與施綿的人被十三編造成街頭找來的路人,綁匪不知嚴夢舟名號,兩邊模糊對接上,把明珠弄糊塗了。

口供只粗略對了一遍,許多細節尚未審訊核實,找不出更多的線索。

明珠趴在黔安王妃懷中聽人念完,滿臉的疑惑。

負責護送幾人的嚴狄看出端倪,上前詢問:“郡主,可是有漏網之魚?”

明珠食指撐着下巴想了會兒,那三人是相識的,其中兩個與袁正庭有關系,順着袁正庭一定能把人找到。

心裏有了主意,她說道:“沒有,是我記錯了。”

小姑娘的思緒都寫在臉上,嚴狄眸中閃着銳利的光芒,沉聲追問:“當真沒有嗎?郡主不若再仔細想想。”

“就是沒有了。”明珠一扭身摟住黔安王妃的脖子,往她懷中一靠,嬌氣地喊道,“全身都疼!”

黔安王妃巴不得将那些綁匪碎屍萬段,本想讓明珠配合着嚴狄再想想,一聽她喊疼,所有事情都抛在了腦後,心酸地摟着明珠,淚珠子快掉下來了,再沒心情聽嚴狄說話。

嚴狄不甘心地退下了。

明珠想找的幾人已踏上回小疊池的路程。快馬加鞭,寒風呼嘯着撲在臉上,澆不滅十三爽快的心情。

他與嚴夢舟争吵着到底是直接把那些綁匪毒死了,還是像現在這樣移交官府更讓人舒心,吵了兩裏路,發現總纏着他倆說話的施綿一直未出聲。

“施小九!”十三轉頭敲敲車廂門,“你不是要找親戚嗎?那小孩是你親戚嗎?”

車廂裏靜悄悄的,馬車轱辘轉了幾圈,十三悄聲問嚴夢舟:“我怎麽覺得她怪怪的,是被歹徒吓壞了,還是從後面掉下去了?”

“我才不會掉下去。”車廂門開了條縫隙,施綿的聲音傳出來。

“沒掉下去你不答話?”十三奪聲指責她。

施綿靠在車壁上,馬車有點颠簸,将她微合着的手掌中的玉佩碎片晃落,掉在鋪着的厚厚褥子上。她去撿碎片,觸及時馬車又是一颠,手掌直接壓到了褥子上。

自從上次她被嚴夢舟與十三劫走,菁娘怕他倆再不聲不響拐着施綿外出,幹脆就沒将褥子撤下去。

施綿摸着褥子,覺得菁娘才更像是她生母。

三年前,施長林将府中事全部告知她,要對女兒坦白污穢的過往是很艱難的事,雖然施綿那時根本聽不懂。

到現在,她仍半知半解,唯有一點十分清楚,那就是她生母視施家為洪水猛獸,只想離他們遠遠的,永生不再有任何牽扯。

她連姓氏都改了,話說得那樣絕情,将施綿所有的期待全部打破,可見決心。

施綿羨慕那個叫小寶的男童,她也想被生母抱一抱,可惜沒機會啦。要藺夫人抱她,恐怕她寧願去抱毒蟲巨蟒。

與東林大夫說過的吸血蟲重回施綿腦中,她想藺夫人這樣憎惡施家,懷着她的時候,一定把她當成這可怕的東西,恨不得她早點死。

馬車咕嚕咕嚕行駛着,施綿清清嗓子,隔着門縫回答:“問清了,是我娘那邊的遠親。”

“那敢情好,今年年關能讓菁娘與貴叔帶你走親戚了。”十三前一句飽含羨慕,後面就變得酸溜溜,“這下可好了,今年只剩我與師父在小疊池了。”

車廂中靜默了一瞬,施綿深呼吸,道:“他們是很遠很遠的親戚,出五服了,而且他們明日就要離開,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永遠不會回來了,等同于沒有幹系了。對了,這事不要告知菁娘他們。”

十三回來時被袁正庭誇了,當時不表,其實心中挺美的。再聽施綿與他一樣,今年還是在小疊池守歲,那點子酸楚就沒了,“以後沒來往了還算什麽親戚,不說就不說呗。”

施綿“嗯”了一聲,手掌按在心口,以期能堵住那裏無形的窟窿。可惜窟窿是無形的,她堵不住。

她知道藺夫人心口也有個窟窿,也許比她的更大、更深,時間也更久。窟窿被養護多年,已經愈合了很多,今日被她殘忍地撕開了,血淋淋的。

既然她這麽努力地想要斬斷兩邊的關系,不願再有任何牽扯,那就斷了吧,不折磨彼此了。

“她給了我一條生命,她不欠我的,我該知足。”

“我也不想做吸血蟲。”

施綿在心中念着這兩句,擦拭去眼角濕意,推開了小窗。

輕微的聲響傳到前面,嚴夢舟耳尖一動,驀然轉身将車廂門打開,寒風竄入車廂中,施綿側對着入口,散亂的烏發被風吹得亂糟糟。

她晃晃腦袋将臉上的頭發甩開,扭頭對着嚴夢舟:“怎麽了?”

嚴夢舟注視着她通紅的眼圈,目光一偏,看向她伸至小窗外的手。

手上是塊帕子,他知道裏面裹着的是碎掉的玉佩。

“你想從窗口裏跳下去?”嚴夢舟冷不丁地問。

施綿被他問傻了,愣愣地眨眼。

十三回頭瞟了一眼,扯着嚴夢舟哈哈大笑:“你別管她,讓她跳。窗口那麽小,她肯定會卡在裏面!”

施綿腦子裏不受控制跟着他想了想那畫面,下半身在裏面,上半身被卡在外面吹着寒風,這也太滑稽了!

“你別胡說,我就是想扔個東西!”她高聲辯解。

冬日暮色降得快,路邊的樹林呈現出蒙蒙的灰黑色,施綿扒着小窗看向外面,捏着手帕的一角用力擲出,帕子裏裹着的玉佩碎片被北風沖開,零零散散落在雜草叢生的碎石堆中。

一縷發絲被風吹起遮住施綿的雙眼,她本能地閉眼,撥開發絲再向外看時,馬車已駛出一段距離,她從窗口望向後方,已辨不出玉佩的碎片落在何處了。

這樣也好,徹底斷了。

她心中說不出是輕是重,深吸氣,手從窗外收了回來,只剩下那張繡山茶花的錦帕。

帕子是她挑的花色,菁娘手把手帶着她繡了幾針,就沒讓她上手了。

施綿将帕子收好,合上了窗,發現嚴夢舟仍在看她。她道:“我方才吃了顆蜜餞,扔的是棗核。你要吃嗎?”

“不吃。”嚴夢舟将車廂門合上,坐了回去。

門窗緊閉,寒風被阻隔在外,施綿凍僵了的手捧着暖手爐,待雙手熱了起來,裹着鬥篷拉開車廂門。

前面兩人剛商量起回去怎麽瞞騙菁娘,施綿擠進去,兩人使壞,嘴上沒停,默契地向中間靠攏,使勁将她擠了回去。

沒她的位置,施綿只能跪坐在後面插話:“就說摔了一跤弄髒了衣裳、弄亂了頭發。袁先生很好說話的,會幫忙瞞着。”

“他那是對你好說話!就你乖喽?所有人都偏心你。”十三不忿道,“要是我去說,讨不着好還會得一頓教訓。”

嚴夢舟直言不諱:“一個人這樣可能是別人偏心,所有人都這樣,那你最好反思一下。”

十三回了他簡短有力的兩個字:“滾蛋!”

他倆鬥起嘴來,施綿好不容易再次插上話,扒着嚴夢舟道:“我騙了你一件事。其實我娘根本就沒在看鋪子,我出生那日,她就難産死了。”

“沒娘很了不起嗎?”嚴夢舟道,“我七歲時父母雙亡,我顯擺了嗎?”

施綿與十三雙雙震驚于他的語氣,過了會兒,十三疑惑問:“那你每隔幾日回的什麽家?”

嚴夢舟偏頭對着他二人,額邊碎發被風吹得翻飛起來,眼眸一眨不眨,平靜回道:“我兄長的家。”

十三震驚過後繼續趕車,道:“這麽看來你兄弟二人感情很不錯。”

馬車駛出半裏路,他又啧啧說:“三個人湊不出一個娘,就一個爹,還是個甩手掌櫃。不過只給銀子不管事也不錯,最起碼很自由……”

嚴夢舟道:“那我給你銀子,你喊我一聲爹?”

十三咬牙切齒:“老子早晚得弄死你!”

驚吓總是來的猝不及防。

上一回菁娘做好了施綿可能會被欺負、會有磕碰是準備,結果人完好無缺地回來了。這回她以為自家小姐會被照顧得很好,推開車廂門一看,裏面坐着個頭發亂蓬蓬的小姑娘。

十三懷中抱着的小狗都比施綿整潔!

菁娘大驚:“這是怎麽回事?”

嚴夢舟已迅速下了馬車進屋,十三緊随其後,沒料到嚴夢舟踏入庭院後的第一件事是關門,他一頭撞上門板,被菁娘抓了個正着。

“就是磕碰了幾下。”十三心中咒罵着嚴夢舟,飛速将編好的謊話吐出,“不信你問施小九!”

菁娘死瞪着他,聽見施綿細聲細氣地承認了,才不甘心地放開他。

十三一溜煙跑進庭院找嚴夢舟算賬去了,菁娘走回馬車旁來扶施綿,将她從頭看到腳,揪着沾了土的衣裙,眉頭緊鎖,問:“可有哪兒摔疼了?”

施綿被問得酸了眼睛,趕忙低下頭,将右手遞了出去。

右手上有一點擦傷,是綁匪摘她手上镯子時留下的。

菁娘趕緊捂住給她輕輕吹了幾下,扶着她往車廂外挪了挪,喋喋不休道:“手怎麽有點涼?暖手爐不熱了嗎?我就說該多帶一個。算了,先回去……下回還是讓阿貴跟着一起出去,半大的孩子不牢靠……”

施綿往外挪的時候往她身上靠了一下,菁娘忙摟住她想往下抱。

施綿眼淚差點掉下來,硬是低着頭憋回去,也不讓菁娘抱她下馬車。

低頭踩着腳凳落地,菁娘又發現不對,問:“摔就摔了,戴着的首飾怎麽也不見了?”

施綿指指褥子,菁娘上去掀開,看見離開時佩戴的首飾一個不落,全在下面藏着,她這才算放心,牽着施綿回了竹樓。

這天晚上施綿早早上了榻,輾轉難眠。

隔了片竹林,無法合眼的還有嚴夢舟。

他瞞了一件事,施綿與那位藺夫人談話,他全都聽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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