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屈從現實

回家,一路沉默。

佩佩睡了,曦曦睡在我們兩張單人床中間的嬰兒床裏。

曦曦睡着的時候,有些像那個人。

兩年了,每次想起他,身上每個關節都像是又碎了一遍的疼。

我從床頭櫃裏,拿了一片止疼藥吞下,才好了一些。

愛到極致,怕失去,所以瘋狂了,不知道如何表達。痛到極致,一顆眼淚都掉不出來。只能依靠止疼藥和安眠藥,乞求半刻的安寧平靜。

有些人,說要忘記,可是回憶又怎麽能說放就放?看着他挑着苦澀的笑,說過的幸福,我還是會有些難過。我選擇解脫,卻把愧疚留給了他。從前,我不斷的懷疑我們之間的感情,如今,我終于明白,他做的這一切,不過是希望我能告訴他,我有多愛他。我們終究還是錯過了,彼此折磨糾纏了這許多年,卻還是錯過了。

窗外,月色如水。

伸手撫摸自己的臉頰。重塑後的骨骼,再沒從前的樣子,我已經不在是石心了。

我是林舍,是曦曦的媽媽,一個單身媽媽。未來的路,我不知道該怎樣繼續,可是為了曦曦,我願意堅強,願意獨立。

伸開右手,看着月光下的掌心,淩亂的紋路。

今天,離開夏铎蛋糕店前,在前臺男孩那填了些信息,用于會員卡的登記。

夏铎說,我的字很像他的朋友。

我點點頭,無言無語。

我想,他如果不是親眼看着“我”沒了氣息,親手将“我”埋進了墳墓,怕是會第一眼就會認出我的字。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說。抱着曦曦,才能感受到一絲血脈相連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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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铎的笑意,未達眼底。

在電腦桌前坐到半夜,第二天依舊是早早的醒了。

依着佩佩說的,在家帶了十來天的曦曦,我倆才返回去上班。

果然如佩佩說的,主編看到初稿就驚喜若癫狂了,痛快的給我們加了薪水。比預期多一點,大約五千塊。

對于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

如果陸凱沒有叫人來封雜志社的話。

來人說,雜志社涉及違法行為,暫扣執照… ….。

我失業了,佩佩失業了,我倆同時失去了工作。

我知道是陸凱,那樣的手法,與我過去經歷的如出一轍。可如今,我連低頭都沒有機會了。佩佩抓狂的坐在電腦前投簡歷,口中抱怨着說不知道雜志社得罪了誰,怎麽說封就封了。

我坐在床邊,哄着曦曦說話,盡管我知道曦曦或者這一輩子都不會說話。

“林舍,蛋糕還有麽”佩佩剛吃完一盒冰激淩就跟我要蛋糕。

“沒了,昨天曦曦吃完了”我對着曦曦比劃着口型,“媽媽”

“我帶孩子,你去買點”佩佩把曦曦抱到身上,一大一小,盯着屏幕,煞有介事的。

“嗯”我拿起外套就要出門。

“我要吃夏铎家賣的”佩佩轉過頭鄭重的看着我。

“好”我微微笑着,拿了手包,開門,關門。

佩佩心情不好的時候甜食是不能斷的,這丫頭就這麽一個愛好了。這次又是被我連累的,我也不好不管。

“一共多少”我拿出錢包問前臺的男孩。

“不要錢的”男孩微笑的說。

“怎麽可能?”我笑了出來,覺得男孩開起玩笑來蠻可愛的。

“持有VIP卡片的會員,所有商品都是免費的”男孩收起笑意嚴肅的說。

“那”我把手中的卡片遞給男孩“卡片還給你。這樣可以說價錢了吧?”

“林小姐,對不起。卡片一旦送出是不能收回的”男孩禮貌的回答着。

“這樣不好的,我不能白拿你們的東西”我從包裏掏出兩百塊錢,放到臺子上“我不知道夠不夠,如果不夠,就當是給我折扣了吧”

不理男孩喊我的聲音,我拎着東西就往外走,卻意外的撞上了一個人。

“夏先生”我揉了揉自己撞的有些疼的額角,擡頭看了來人“不好意思”

“沒事”夏铎示意我進屋坐坐。

“我還有事”我指了指手中的蛋糕。

“夏先生,林小姐一定要給錢。還說,不要這張卡了”男孩把手中的鈔票和卡片遞給夏铎。

“知道了”夏铎接過鈔票和卡片,遞到我手裏。

“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我推回給夏铎。

“我們進去聊?”夏铎捏着手裏的錢和卡片,再次發出邀請。

“好吧”我點了頭,跟着他來到上次的房間。

“我不知道這張卡片這麽貴重,我不能接受”我把面前的卡片推到夏铎面前。

“沒什麽貴重的”夏铎倒了兩杯熱的酸梅湯,遞給我一杯,自己面前放了一杯。

“我不習慣白拿別人的東西”我端起面前的酸梅湯抿了一口,是從前我煮給他喝的味道,喜歡放只放一半的糖。

“我從來沒說過送給你”夏铎笑的十分有深意。

“我不懂”小口喝着溫熱的酸梅湯,從前我這樣煮,總是酸多于甜,還逗弄夏铎說健康,他每次都自己再單加糖。如今,他竟然也喝這樣酸的味道了。

“我對你的字有好感,你隔一段時間抄幾篇給我,就當是這張卡使用權的報酬。”夏铎說的極為坦然。

“如果我不接受呢?”我摩挲着白瓷的杯子,問夏铎。

“聽說你和你的朋友失業了”夏铎收起笑意,唇角卻依舊彎着,冷冷的彎着。

“是”我盯着他冷冷的唇角,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麽。

“我的蛋糕店需要兩個人”他繼續說着。

“對不起夏先生,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我放下杯子,拎起蛋糕和手包,落荒而逃。

不能再接近,不能…我不停的告誡自己。

回到家中,心情卻依然不能平複。

“怎麽了?失魂落魄的”佩佩接過我手中的蛋糕,放在茶幾上。

我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說給了她聽。

“你傻啊?這樣的便宜都不要?”佩佩一着急就跺腳。

“不好的”我拿着曲奇餅喂曦曦。

“大姐,你不吃飯曦曦也要吃啊!”佩佩最知道我的弱點。

“我們可以找別的工作”我拿出紙巾給曦曦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咱倆都是月光族,曦曦要吃飯,新工作不是說找立刻就有的”佩佩蹲在我面前,難得嚴肅的看着我。

“可是…”我的确被說動了。我得為曦曦考慮。

“你,立刻回去,告訴夏铎你要卡片,要工作”佩佩抓起我就往外拖,拖到半路又喃喃的說“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說完扔下我去拿外套。

“我…”我還有些糾結。

“快”佩佩穿上外套,給曦曦套上衣服,直接抱着曦曦下樓了。我趕緊拿了衣服跟上。

佩佩數落了我一路。

“夏先生”我還是不習慣這樣站在夏铎面前。

“每天兩個班,早上九點到下午三點,下午三點到晚上九點,夏先生的意思是你們兩個人自己分派。薪水三千,食宿車費補貼一共一千,獎金為前臺銷售額的百分之一。社保按照底薪繳”對于面前這個三十幾歲,帶着眼鏡對我們解釋合同的嚴肅男人,也就是夏铎忽然多出來的助理,我有些不習慣。

“哦”我看了看手中的合同,目前似乎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離職的話,需要提前兩周提交書面申請”男人繼續說着。

“嗯,知道了”我沒再聽他啰嗦,直接拿了桌上的筆,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合同遞回給他。佩佩也立刻簽了,同樣遞了回去。

“沒問題了,夏先生”男人低着頭對夏铎說。

“你先回去”夏铎示意男人離開。

男人識相的快速離開。

“明天開始,你們兩個就接替他們的工作”夏铎指着那兩個男孩對我們說。

“知道了,夏先生”我回道。

“我在附近有間公寓,一直沒住。給你們住吧”夏铎忽然對我和佩佩說。

“真的哇”佩佩有點驚訝。

“付給我房租就可以”夏铎笑着打發走了兩個男孩。

“我們租不起”我偷偷拉了佩佩的手。要知道這附近一個一居室的公寓一個月就要上萬塊。

“兩千塊一個月。順便幫我打理房子”夏铎從抽屜裏拿出一串鑰匙,又在紙上寫着什麽。“地址”寫完遞給了我。

“謝謝”我接過鑰匙和地址。反正已經是這個樣子,再沾一些便宜也無所謂了。

位于二十層的四房兩廳,夏铎似乎對二十這個數字情有獨鐘。

“林舍,我在做夢吧”佩佩打開房門後呆在了門口。“快,快,掐我一把”

“進去吧”我推了推佩佩,示意她不要站在門口。

“林舍,太夢幻了,你看着裝修,你看着地毯…”

“行了行了”我抱着曦曦走了進去。

每個屋子都看了一下,最後選了一間離主卧最遠的南向卧室。“佩佩,我想,我們最好不要占用太多房間”我保持着謹慎的态度,說。

“我也這麽想”佩佩坐在床前的沙發裏,若有所思。

“床這麽大,咱們三個也夠睡”我比劃了下,這床看上去要有三米寬的樣子。

“嗯”佩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關上卧室門,推開了床對面電視牆左側的門,向陽的浴室。右側,衣帽間。

“對了,先安排時間……”佩佩很快掀過了這一頁,跟我讨論明天的事情了。

因為是錯開班,所以不用再請人看着曦曦。佩佩上早班,我上晚班,我倆暫時這樣安排了。

托了夏铎的福,他的助理開車帶着我們搬了行李。

我在家挂衣服整理行李,佩佩走路到附近超市買了些吃的塞滿了冰箱。

整理完行李,佩佩已經在廚房煮飯了。我抱着曦曦坐在全封閉的陽臺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若不是夏铎,也許沒人會這麽好心的照顧我們。若我不是石心,我一定會心懷感激,興奮異常。可惜,他是夏铎,我即便披着林舍的一切,卻還是無法抛棄自己曾經是石心的事實。這一切,我不敢坦然接受。

大約是搬新居的原因,我們三個人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下午兩點半,我帶着曦曦去了蛋糕店,把曦曦交給佩佩,然後開工。

店裏的兩個男孩已經離開了。

事實上,蛋糕店比門口看上去要大很多,中間走廊的電梯上去,二三四五層都是工作間,每層都有四位蛋糕師傅。頂樓六樓是倉庫。

“産量明顯與銷量不對稱”我站在一層的店面裏自言自語。

“有一部分是酒店定制的”夏铎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

“夏先生”我連忙行禮。

夏铎微微颔首,指着走廊說“後面是我的工作室,沒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擾我”

“知道了”我點了點頭,繼續工作。

夏铎穿過走廊,進了工作室,而我,則我繼續站在工作臺前。

店裏的生意說不上好,到晚上九點的時候,還剩下了一點。夏铎讓我直接打包帶回家,說是店裏的習慣,每個人下班的時候都會帶一份走。

“謝謝夏先生”我揚了揚手裏的蛋糕。

“怎麽回去?”夏铎拿出鑰匙,不遠處立刻有車閃了下燈。

“走路,很近”我指了指不遠處的公寓。

告辭過夏铎,我步行往家的方向走。冷冷的晚風吹在臉頰上。夏铎那輛曾經我覺得很不錯,現在卻已經不襯他身份的GS350從我身邊呼嘯而過,連車牌還是曾經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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