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随緣到的時候,節目組的工作差不多剛到尾聲。
節目組最後是在外面收尾的,別墅裏空蕩蕩的,一樓只有負責打掃衛生的阿姨。
高助理正在樓下等随緣,直升機剛停,他就把随緣帶進來了。
“随總在二樓,情況還算正常。”
高助理領着随緣往上走,樓梯是螺旋狀的,看似高級,實際上卻是木質的,年歲已久,踩上去難免發出輕微的聲響。
随緣走了兩步,頭皮發麻,忍不住說:“能不能找人把這樓梯修修?實在不行,換了也成,這麽走着真的不擔心樓梯斷掉嗎?”
“老夫人生前不讓換。”高助理也挺無奈,“随總回去之後,這邊基本沒人會再過來了。”
随緣嘀咕:“那不就是荒島了麽?拍個翻拍版的《禁閉島》正好。”
說話間,兩人到了随或房門口,高助理敲敲門,畢恭畢敬地喊:“随總,二少爺來了。”
他用的是“來了”,而不是“到了”,說明随或并不知曉随緣今天會過來。
等了會兒,裏面依然沒什麽動靜,随緣瞅瞅高助理:“我哥在不在裏面?”
“随總進去之後就沒出來過,按理說是在的。”高助理一板一眼地解釋。
“我大嫂呢?”随緣掃了一圈,沒發現顧彌的身影。
“顧小姐還有點工作得收尾,把随總帶上來哄睡着之後就出去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噗。”随緣捂嘴,“哄睡着?你說大嫂哄我哥睡覺?”
高助理一臉“這很正常”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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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緣想象了一下他哥被哄着睡覺的場景,終于沒忍住扶着門放聲大笑起來。
高助理想提醒他,随總并未睡着,只是不想耽誤顧小姐最後的工作才假裝睡着了而已,您這麽大笑,随總真的能聽見的。
他沒來得及提醒,門被人從裏面拉開,随或一副生人勿近模樣,耷拉着眼皮,冷冷地說:“誰把他帶過來的?”
“沒誰帶我過來,我自己過來的。”随緣講義氣地攬下全部責任,“你什麽話都沒說就跑了回來,爸很擔心你,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非要我過來看看。”
随或掀着眼皮,冷漠道:“爸給你打電話了?”
“對啊,好幾個呢,老催我,可煩了。”
随或冷笑:“既然爸這麽着急,怎麽沒給我打一個電話?”
随緣:“……”
忘了這個了。
随或指了指樓下,面無表情:“是自己游回去,還是我讓人把你拎回去?”
“別,我這次來又不是看你的!”随緣腦子轉的快,“我只是來探大嫂的班而已,大嫂在這兒上班,我不能來探班麽?”
說着,他特地補充道:“我還帶了一些零食,都在直升機裏,你要不要去檢查檢查?”
随或瞥了眼高助理:“直升機?”
高助理咳了咳,觑了眼不知不覺把他給賣了的二少爺,故作鎮定地說:“我去把那些零食拎下來,二少爺的手很珍貴,不适合做那些粗活,随總,你們聊,我先下去了。”
随或盯着随緣,冷絲絲地開口:“敢多看顧彌一眼,扣你一年的工資和廣告費。”
随緣:“???”
他招誰惹誰了?不就是來看看他哥死了沒嗎?至于這麽狠?
随緣委委屈屈地跟着高助理下樓拎零食,死活不肯再上二樓,氣呼呼地和高助理吐槽:“你說我大老遠跑來看他,他就這個态度?他還是不是我親哥!”
高助理拎着零食,放到沙發上,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随緣,毫不留情拆臺:“二少爺,您和随總是堂兄弟。”
“誰說堂兄弟就不是親的了?!”随緣嚷嚷,“堂的怎麽了?還不是跟我一個戶口本?”
門外傳來輕微的動靜。
高助理和随緣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朝外看去,隐約看見個女孩子的身影由遠及近。
兩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随緣:“大嫂都知道了?”
高助理:“顧小姐暫時不打算問,可能是擔心随總的精神狀況。”
随緣嘲笑:“我哥那個精神狀況堪稱銅牆鐵壁,從鬼門關爬回來的人,怎麽可能這點打擊都受不了?”
高助理深以為然地點頭。
兩人掩飾性地低頭喝了口茶,随緣清清嗓子,說:“雖然我和大哥只是堂兄弟,但是在我心裏,他就是我親哥。”
有點肉麻。
随緣暗自嘶了口氣,感覺太肉麻了。
高助理配合地點點頭:“是的,二少爺,随總也是這麽看待您的,随先生和随夫人逝世多年,多虧随董事長将随總撫養成人,随總一直很感激随董事長。”
顧彌進門的腳步微微一頓。
她剛才聽見了什麽?
随或和随緣不是親生兄弟?堂兄弟?随或是被收養的?
“大伯母當初不顧家裏反對,一定要和大伯在一起,褚家那邊本來就一直都不喜歡我們家。大伯母和大伯去世之後,褚家竟然還想把大哥強帶回去,本來如果只是帶回去好好養着,我們當然沒什麽意見。”随緣憤憤不平,“誰知道他們是想讓大哥陪葬啊!大伯母母親因為唯一的女兒去世打大受打擊,導致精神崩潰,這能怪得到大哥嗎?就因為大哥和大伯母長得像,大伯母母親老是把他錯認成大伯母,褚家那些人就非要把責任安到大哥身上,還把他囚禁在這種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你說這是人能做出來的嗎?”
高助理附和:“随總真是太可憐了,要不是随董事長提前把随總的監護權拿下,随總怕是從小就得待在這種地方。”
随緣再附和:“就是,我哥也是早知道褚家不會善罷甘休,要不是我們家公司正好出了事,他也不會自己把自己送到這兒受折磨。”
高助理點頭,嘆氣:“褚老夫人精神不好,總是罵随總是害死父母的兇手,最後精神錯亂到為了讓随總一輩子無法解脫,甚至選擇跳崖自殺,随總明知道,竟然還是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顧彌聽到這,小腿不知為何突然一軟,險些跪到地上。
她先前趁着沒人注意,特地下去看了那塊寫着“褚或”的石頭說寫着并不準确,應該是刻上去的,凹痕裏沾着暗紅的顏色,或許是血。
難怪他看見她坐在山崖上是那副崩潰的表情,那是害怕,是恐懼,是無法擺脫的陰影。
随緣似乎沒有發現她,遺憾地嘆氣:“說真的,大哥瞞得太好了,要不是最近我發現公司裏的不對勁,估計到現在還不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高助理微微一愣:“二少爺,你說你發現公司裏的不對勁?”
随緣看他一眼:“前兩天有個老頭堵在我們戰隊基地門口嚷着要見我,還說什麽等我回去繼承公司,煩死人了,我出來打游戲本來就是不想繼承公司,讓我回去?傻子才回去。”
高助理微微皺眉。
“哦對,他說他姓鄭,我看他有點眼熟,是不是跟我爸認識?”随緣随口問。
高助理點點頭,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是的,鄭先生私挪公款已達九位數,随總前段時間已經把他送走了。”
随緣:“……”
感情是想找他回去報仇啊?
随緣伸手去找零食,借着找零食的動作轉頭,假裝正好發現站在門後的顧彌,露出詫異中夾雜着不知所措的完美表情:“大嫂?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說話間,他甚至機智地手忙腳亂站起身,從頭到腳透露出的信息只有一個——我完全不知道你剛才站在門外,所以你聽見了多少?
高助理也連忙站了起來,欲言又止。
顧彌沉默了一下。
“随或還在樓上嗎?”她輕聲問。
高助理點點頭。
“我哥他心情不太好。”随緣善解人意地提醒,“剛才他還把我踢下來了,太混蛋了。”
顧彌笑了笑:“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那是,又不是真踢。
随緣捧着小零食,眼睜睜地看着她往樓上走,等她的身影消失,他才鄭重地望着高助理。
“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不能讓我哥知道。”
“當然。”高助理淡定道,“我這個月工資還沒領。”
随緣怒道:“領了工資也不許說!”
……
“我們下午就要回去了。”顧彌說。
随或瞅着她,張開手臂。
顧彌忽視他求抱抱的舉動,不近人情道:“午飯吃了沒?”
臨走前,她特地給他做了份午餐。
随或“啧”了聲,走過去把她拉進懷裏抱了會兒,拖着強調說:“吃了。”
“吃了多少?”
“……”
也就那麽一口兩口吧。
顧彌難得沒有推開他,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甚至擡手碰了碰他後背,似乎是在遲疑,最終仍然回抱住他。
随或愣了愣。
然後他歪了下頭,在她耳邊低聲喊了句:“顧哥哥?”
顧彌反手就要推他,随或笑眯眯地收緊手臂。
“明天再回去吧。”
“不行。”
“明天再回去。”
“不行!”
“明天回去。”随或垂着眼皮盯她,語氣有些意味不明,“既然已經憐憫我了,那再多憐憫一晚上也不行?”
他以為她是在憐憫他?
顧彌蹙眉。
随或自顧自決定:“明天你和我一起回去,之後你的工作我都不插手了。”
顧彌看着他,沒理他這句話,冷不丁說:“不是憐憫。”
随或怔了怔。
顧彌稍稍踮起了腳,把下巴擱到他瘦削的肩膀上,漫不經心地說:“不過,你要是非認為是憐憫的話,那也随便你。”
那一刻,随或感到心髒像是被一根手指狠狠摁了下去,心髒表面出現一個凹痕,震驚與不可置信緩緩溢出,漸漸淹沒他那顆逐漸萎縮的心髒。
他迫切地想看着她,她趴在他肩頭上,像黏在那上面,死死掙不開。
看不見她。
心髒酸得要命。
随手稍稍冷靜下來,兩手掐着她的腰,決定走迂回路線,偏頭輕輕咬住她耳垂。
顧彌渾身一僵,擱在他肩頭的下巴終于出現絲毫松動。
随或得逞了,掰着她的臉,氣息急促地吻下去,像是想證明什麽,有些不得章法。
顧彌半阖眸,擡手輕輕拍拍他後背。
這哪裏是憐憫?
憐憫怎麽會憐憫到這種程度?
随或抵着她的唇角,沉啞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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