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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河流繞長安,蜿蜒鬥折,支流分歧衆多,月夜下如閃着銀光的錦帶,因此得名。今日是花蓮節,成百上千的各色的花燈綿延無窮,絢如煙霞,動若走馬,夜色剛垂下一絲,錦河邊便已經聚滿了長安城前來祈福的百姓。

花蓮節是盛會,除了平頭百姓之外,就連就不出門的士族女子也都是可以參加的。

白衣如雪的玉樹般的男子執着冰紫色绡紗曳地長裙的絕色女子的素手,默默穿行在花市。閣樓上有花女灑下粉紅花雨,落滿香肩。嬌笑聲,嬉鬧聲,管弦聲,絲竹聲混合着交織的光影,鬧市如晝。

“如此熱鬧,真讓人郁色俱消!”祁若聽見身後女子輕飄飄一聲長嘆。

雖然長安子弟中俊秀的不少,但是祁若和顏凝紫兩人同時出現在鬧市街頭,造成的轟動還是很大的。這裏民俗開放,加之又是佳節,所以常有人對着街市上遇到的心儀的人當衆表白。

因而祁若只是又稍稍走了幾步,陡然的,着一襲丁香色錦衣的雲鬓花顏的少女便伸着臂膀攔住了他。

祁若婉約的眉尖微蹙,這時的人們最喜歡看戲,因而紛紛圍攏而來,将他們三人困入了人潮中。

顏凝紫抿嘴兒低低笑着,悄然掙開了祁若的手,聲音一提:“兄長,你可真是豔福不淺!”

他們是結義兄妹,顏凝紫對他素來是如此稱,但此刻她這般喚了之後,祁若的眉峰鎖得更緊了。果不其然,那錦衣少女滿心以為他們是兄妹,登時喜笑顏開,脆生生的口音如嬌軟的黃莺:“公子眉目靈秀,妾甚是喜歡,此刻良宵美景,可否邀公子一同游湖?”她這般說着,還稍稍低下頭面帶羞澀,纖纖玉指不安地攪弄着手心裏丁香色的錦帕。

身後傳來顏凝紫的一聲輕笑。

祁若登時氣得頭都疼了,轉身來睨了她,複又回頭,沖着那故作羞赧的錦衣少女施施然行了個禮,含着柔和的淺笑朗聲道:“對不起,祁某家中已訂了親了,實不好再與佳人游湖!”

一語落,衆人嗟嘆無趣,紛紛散開。

錦衣少女的臉色半青半白,她咬着朱色唇瓣,盯着身後姿容遠遠甩她幾條街的顏凝紫,不甘道:“可她明明說你是她的兄長!”

祁若無奈地又施了一禮,“祁某這未過門的妻子年歲尚小性格頑劣,因此出言無狀,唐突了小姐,萬望見諒!”

錦衣少女看見顏凝紫因為這句話陡然清亮起來的雙眸,那眼睛是如此濃華明燦,又是如此媚波橫生,她登時自慚形穢,氣惱地甩袖離去。

見她丁香色的纖弱身影漸漸隐匿于人潮之中,祁若長長地嘆了口氣,卻聽身後的女子疏音清朗:“兄長若是不舍,此刻再追也是來得及的!”

祁若回身,對着她光滑飽滿的額頭敲了一記,淺笑道:“分明是你惹來的事兒,這回倒吃起幹醋來了?”

顏凝紫嘟着小嘴兒,哼哼道:“我做了什麽?”

祁若只是溫柔笑着,再不多言。他心裏清楚顏凝紫其實是個冷情的性子,恐怕對于他也沒有那麽多的在意,可是她能在他面前偶爾流露出這般小女兒的依依姿态來,已經是此生此生認定他了是不是?

錦河邊游人如織,光影散亂,有挂着繪彩玺花宮畫蓮燈的畫舫慢悠悠地自河心趟過,船尾迤逦的漣漪震碎了滿河月色。

祁若與顏凝紫放完蓮花燈之後便一直愁眉不展,顏凝紫扯了扯他的白衣廣袖,巧笑道:“不如我們也租只畫舫游湖如何?”

被扯住襟袖的祁若有些怔然,原來她真是個冷情的,他兀自在為逝去的親人傷神,她卻能有這般興致趕着去游湖?可是,祁若從來不會拒絕顏凝紫的要求,當下他只是輕輕颔首,河邊起身之際仍不忘回望一眼那已經飄得老遠的幾盞蓮花燈。

顏凝紫在錦河中游的泊船處租了一只玲珑的畫舫,直接将柳公子送來的一錠銀子往船家手心裏一推,在對方愣神兒之際,她便帶走祁若坐上了畫舫,回首嫣然道:“船家,可以走了!”

船家的心念顯然還停在方才那錠碩大的銀子上,此刻怔怔的回身來,連聲應好,便撐着長篙将這畫舫劃開了。

順着下游漂流而去,沿途兩岸的山光水色都盡收眼底。但見游人如織,色影散亂,繁華街道處是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是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但顏凝紫顯見祁若興致不高,那抹總是挂于嘴邊的微笑也凝在了唇角,從租船直到漂流了這麽遠,他只是一直枯坐船頭不言不語。

顏凝紫伸着手去在他的兩腮上擰了一把,祁若吃痛,卻聽她笑言:“這花蓮節可是一連一度的盛會,兄長別不開心了,日子總要過的,縱是不能來去無拘,但總是逍遙些為好!親人遠在天邊看着呢,你不能總是這般沉悶着啊。”

她不是不傷心,不是不難過,不是不痛恨,可是,日子終究要過,她要過得逍遙。

祁若心念一動,癡怔地盯着顏凝紫看了幾眼,徐徐點頭。

此時,對面不遠處迎面劃來了一只裝飾彩繪華美非凡的畫舫。紗幔中有絕雅的瑤琴聲暗渡,順着微蕩的河風飄渺傳來。再然後,又是幾聲觥籌交錯之音與明朗暢然的笑語,似是被那笑聲感染,顏凝紫和祁若都把眼望去,正見那畫舫前的一方桌案邊,有幾個衣飾華麗的男子正抵足而談。

“船家,向他們靠過去!”顏凝紫的聲音中突然含了些興奮了,如此良辰美景,若能得遇名士,怎不快慰?

此刻,就連一直沉浸于往事哀傷之中的祁若也不禁動容了。

待到兩船靠近之後,顏凝紫與祁若都起了身,而那圍案而坐的四人也都登時現了面容,其餘三人都是龍章鳳姿風度卓然之人,唯有背對着顏凝紫的那個……一襲藏青色織錦軟緞外裳,長袍翩飛,青絲如墨,竟然是那縱橫長安的小閻王!

後悔不疊的顏凝紫暗暗罵了自己好幾遍,想要再叫船家劃回去似乎也已經不太可能了,此時,坐在小閻王對首與顏凝紫率先打了照面的那個墨色錦服的男子,儒雅地起身,合攏手上的玉骨折扇,對祁若颔首笑道:“祁兄好雅興,我道怎麽今日邀約不至,原來是一早便約了佳人了!”

他應是此地年歲最長的一個,但這話音混合着夜風,混合着月色,混合着紗幔中沉音迢遞的的琴聲,竟帶着難以言說的清越疏朗。此刻,珠玑宮燈也罷,珠簾羅幕也罷,亦都不及他迷離的桃花眼中那一抹魅惑而又清隽的眸光。

就在他話音沉入水底之時,顏凝紫暗叫不好,祁若墨色暗蹙,而對面的小閻王也轉過了身來,見到神色郁郁的顏凝紫,他的眸中不可自抑地閃過一抹驚豔之色。此刻的顏凝紫悄然立于和風之中,墨發風流,宮縧缱绻,膚光如雪,眉眼如畫,竟是美得豔光迫人!

他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卻被身側一個身着寶藍色長衫的俊秀男子推了推胳膊,“怎麽了風少,你怎麽跟個媳婦兒似的,這可不像你!”

不說倒也罷了,這麽一說,風淩弈突然在船頭大咳了起來!

顏凝紫撇撇嘴,并不再向風淩弈看去。

而立在她身側的祁若白衣翩翩地對着那方才與他問候的男子微笑還禮:“柳兄既有如此多的客人,在下就不湊那個熱鬧了。”

這時顏凝紫頓時眼泛晶光,怎的這人竟然就是白日裏送銀子到她媚紫閣的柳公子?可是看着人風度爾雅氣質非凡,怎的竟然送銀子這等俗物?一時間,顏凝紫困惑不解。

風淩弈往柳塢身上蠻橫地掃了眼,柳塢仿佛被傳染了,也這麽低咳了一聲,方清了嗓子回道:“在下柳塢,字華庭,今早見了妹紫姑娘的驚世舞姿,一時情難自已就往……那處送了些東西……”

除了前世的記憶有些混沌之外,顏凝紫自認為她的記性還是不差的,然而此刻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今早見過這人,疑惑地問道:“柳公子今早來過?”

柳塢登時又咳了幾聲,扇面一展,尴尬低笑道:“在下貌醜不揚,存在感甚低,甚低……”

這叫貌醜不揚?顏凝紫又撇了撇嘴,心道這人好會耍賴!他把媚紫閣稱為“那處”,顯然便是個潔身自好的貴族公子,只是聽他那鬼祟的腔調,就知道這分明是心中有虛。

但是柳塢很想說又從來不敢承認的就是:自從認識了風淩弈後,他的面子裏子就一同扔進東海了!

顏凝紫這廂還沒從柳塢的話中晃過神來,祁若卻突然腳尖一點躍上了他們的畫舫,顏凝紫大驚,便見他對着正兒八經坐着的風淩弈恭敬拱手道:“風少連着三日沒回軍中了,衛秦大将軍頗是擔憂啊。”

“哼,”又是風淩弈的招牌冷哼,他淡淡的眸光掃了祁若一眼,突然冷笑道,“你……本少若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那個叫祁什麽若的……呵,你就不要在本少面前裝蒜了,我那舅父如今甚是看重你呢,哪兒還有心理我這個毫不争氣的外甥?”

這話聽着分明是就是賭氣的玩笑話,衆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都在嗤笑着這風少的胡鬧。

唯有仍然靜立風中的柳塢,含笑的桃花眼粉墨盡退,漸變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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