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舊歡非歡

含笑看着臉色并不好看的側妃，并非嘲諷，也非蔑視，只是她這般默然的模樣，倒真真是我見猶憐，她好似是特地站在此處等候着我出來一般，歪了歪腦袋，等候着她開口，只是見她半晌都未曾開口，也無心在此與她一道消磨時光，沖着她福了福身，便徑自往墅園而去．

恪兒見我已走，走快了幾步跟在我的身後，她半耷拉着腦袋，略有所思的模樣，瞧了她一言，道：＂你倒是難得有這樣的神色，你本就不喜被拘着，應該興高采烈才是．＂略頓了頓之後，道：＂若是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何不說出來聽聽，或許我還能替你這小妮子解惑．＂

恪兒倒還有些支支吾吾的，也不催促她，一路漫步而來，風光如畫，入眼的皆是花紅柳綠的豔麗，忽然，一株名為西湖柳月的菊花映入眼簾，這種菊花花色淺黃，鮮豔純正，花體豐滿大輪，花色亦明快如皓月臨水，素來為愛菊者所鐘愛，王府中雖種植的不多，卻也很受喜愛．

正欲折一枝把玩的時候，恪兒也開口問道：＂方才看到側妃娘娘的樣子，倒像是有話要說，小姐為何先行離開呢，看她那愁眉苦臉的，奴婢倒真覺得她很可憐呢，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只是她這般柔弱的樣子，或許在王爺面前會更有用些．＂

回頭睨了恪兒一眼，尚未曾回到墅園之中，便如此随意地評論府中的主子，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再加以大肆宣揚，無論對誰都沒有好處，即便她所說的話也有她的道理，清了清嗓子，道：＂你這小妮子，心直口快的毛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改，她是側妃，哪裏是你能随意評論的，回去之後罰你在小廚房中看護在爐子上的清炖牛肉．＂

對于側妃方才的模樣，梨花帶雨，的确是楚楚可憐，讓人心生憐愛，只是她的凄楚卻并沒有深刻到她美麗的雙眸之中，她那般模樣，倒不是為了給王爺看的，而是刻意做給我看一般，也不知她到底想做些什麽，方才并沒有理會于她，想必遲些時候她必定會前往墅園．

因為王爺晚上會來用膳，挑了一件桂子綠齊胸瑞錦襦裙，外罩青緞掐花對襟外裳，特特選了這顏色清雅的衣裳來穿，莫離淡淡笑了笑，一雙巧手替我玩了長樂髻，如今時值秋季，莫離選了一支镂空穿枝菊花紋釵，也很是應景．

算算時辰，王爺想必也快來了，只是還未見恪兒端了清炖牛肉過來，微微搖了搖頭，想來恪兒不時在躲懶，便是心裏仍對方才罰她看爐子有所不滿，正想着讓莫離去喚了恪兒前來的時候，王爺也已經到了．

＂你這會兒的打扮倒是很合時宜，看着也很是清爽，沒想到你倒是個會打扮的．＂他環顧了一圈，道，＂怎麽就你們主仆二人在這裏，素日裏在你身邊形影不離的丫鬟到哪兒去了，本王記得她是個極熱鬧的人．＂

恪兒本就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又生性有什麽說什麽，自然有她在便更熱鬧些，道：＂恪兒在小廚房準備今晚的菜肴，還請王爺稍待片刻．＂

素來在飲食上都喜歡精致一些，從來也喜歡在飲食上用心，便欲親往小廚房督促着仆役們小心仔細，卻被王爺攔了下來：＂你到底是充儀，即便再用心，到底也不太合适，交由仆役們去做便好，你與本王也好有時間多聊一聊．＂

自嫁入王府開始，王爺對我也只是不鹹不淡，除卻前一次在墅園用膳，繼而因威逼側妃訓斥于我外，也只有今日，才算是真正坐下來面對面地聊一聊吧，因素日愛飲茶，倒也備了些上好的茶葉，沏了壺六安茶奉于王爺面前。

将将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王爺面前，便聽到外間有聲音傳來：＂我不請自來，想必充儀妹妹不會見怪吧．＂方聽到這聲音，不過轉眼間，人已經到了，只見她珠環翠繞，一掃往日的頹唐之色，整個人都愈發明豔起來．

＂妾身不知王爺在充儀妹妹處，貿然闖入，還請王爺恕罪，妹妹勿怪．＂

她将話說得這般委婉，自然也不能說道什麽，況王爺也未見絲毫不悅之色，如此便更不能生出絲毫的怨怼之色，含笑看着她：＂承禦姐姐可是稀客，妹妹早已想請姐姐過來一敘，只怕姐姐不願賞臉，今日姐姐前來，也是圓了妹妹的一樁心願了，姐姐請坐．＂

正說着的時候，恪兒已然端着清炖牛肉走了進來，當她看到蘇承禦也在座的時候，雖也有些不悅，到底還是掩飾了過去，接着一道道菜肴都被端了上來，燕窩燴五香雞，菠菜雞絲豆腐湯，腌菜葉炒燕筍，三鮮鴿蛋，銀杏菜心，鮮筍燴鳜魚，并一道冰糖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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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一桌子的精致菜肴，妾身真是食指大動，只不過看到這一道冰糖蓮子，倒是想起王爺素來最喜歡的一道甜點是建蓮紅棗湯，妹妹到底入府時間還短，對王爺的口味也知道的不多．＂只見她眉眼一挑，看向恪兒，道，＂妹妹身邊的這個侍女，想必是在小廚房伺候的，廚藝應當不錯，去烹煮一碗建蓮紅棗湯來，可不要放太多的糖，王爺吃不慣的．＂

見她如此頤指氣使，使喚起我的貼身侍女來就好像是尋常的仆役一般，雖然面上不太挂得住，還是讓恪兒往小廚房裏去，因着這一出，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尴尬，她也到底還顧忌着王爺，也沒有更為過分的舉動．

王爺執箸，夾了一筷子鳜魚到我碗中，道：＂倩柔說話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今日卻如此說話，不覺得忒過分了嗎，充儀身邊的貼身侍女又豈是你可以随意使喚的，本念着你入府多年，才留你在側妃身邊熟習禮儀，沒想到愈發不如以往了．＂

蘇承禦臉色微微一變，讪讪地站在那兒，不一會兒便恢複了尋常的模樣，在王爺的左手邊坐了下來，笑靥如花，道：＂原來方才那個侍女，是充儀妹妹的貼身侍女，充儀妹妹怎麽不說呢，我還以為那不過是個伺候飲食的尋常侍女而已，倒是我行事欠妥，充儀妹妹可不要見怪．＂

默默地将鳜魚肉送入口中，鮮香可口，口齒留香，繼而笑道：＂姐姐說的是哪裏話，妹妹着實不敢當．＂對此并不想說太多，王爺在座，我與蘇承禦若是你一言我一語，又将王爺置于何地，笑着舀過盤中的三鮮鴿蛋放入王爺的碗中，道，＂這是妾身的拿手菜，不知是否合王爺的口味．＂

王爺淺嘗了一口，微微點了點頭，道：＂你的手藝很不錯，本以為你不過在中饋一道上粗略通曉罷了，不過你終歸是本王的充儀，以後也不必出入小廚房沾染油膩，這樣的苦原也不該是你吃的．＂

似乎蘇承禦不甘示弱一般，一雙玉手輕輕一拍，便有幾個侍女魚貫而入，将托盤中的菜肴一一放下，清炒翡翠蝦仁，清炖蟹粉獅子頭，醋溜鳝絲與金絲魚片，看來她倒是有備而來，好似也早已知道王爺今晚會來墅園用晚膳一般．

王爺今日的胃口似乎并不太好，不過随意用了一些，便放下了手中的筷箸，蘇承禦命人送來的菜肴，王爺也是一筷都未動，今日的晚膳，氣氛很是沉悶，蘇承禦的嘴邊卻挂着一抹淡之又淡的笑容，仿佛她的到來，不過就是為了這一頓晚膳不歡而散．

讓人收拾停當之後，只見蘇承禦正親親熱熱地挽着王爺的手臂，含着幾分單薄的笑意看着他們卿卿我我，忽然覺得這般很是不妥，便以換上新茶為由，也退避三舍．

恪兒對此很是不滿，在耳邊輕聲說道：＂蘇承禦這般貿貿然出現在墅園之中，也真是不知羞，如今又這般纏着王爺，原先真是小看了她，還以為她是個入府多年卻久未承寵，且生性怯弱柔弱的人，如今看來真真是個狐媚的人．＂

細看蘇承禦的模樣，身量不高，但極為勻稱，柳葉眉下星眸閃爍，肌膚細膩白淨，櫻桃小口一點點，的确是個美人胚子，只是不明白，她入府多年，卻為何會并不得寵，依照今日王爺對她的态度，想必當初也是有過婉轉承歡的時候．

瞧了眼恪兒，淺笑嫣然，道：＂你這小妮子，怎就如此不學乖，妄議主子可是犯了忌諱的，好好做好你的事兒，至于蘇承禦是如何的人，都不是你我可以斷定的，又何苦給自己平添無謂的煩惱呢．＂

趁着我不在王爺面前，蘇承禦便将王爺從我的墅園請走，待我回到房中之時，房中早已空無一人，自嘲地笑了笑，在不經意之間，閃過一絲苦澀和無奈的意味，回想餘充儀所說的話，在王爺的心裏，我的分量終究是不及旁人的，連蘇承禦都不如．

随着夜色愈發的深沉，漫天的星子閃爍着光芒，卸了晚妝和釵環，卻絲毫沒有睡意．

＂充儀，時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這些日子以來，充儀都沒有休息好，如今解了禁足，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回頭看着莫離，她素來穩重妥當，言行舉止也很是得體，只是這一次，她似有些急切的模樣，笑着道：＂我還不困，你先下去休息吧，若有事我會喚你的．＂

莫離微微張了張嘴，也知我的性子，便也不再勸，退出去時，見側妃正好站在門外，心知她定會前來，只是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辰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