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人在屋檐下

剛交寅時,便被人叫了起來,昨晚不過亥時才剛剛回到房中,這才兩個多時辰,便又要開始新一天的勞作,待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到了膳房,便看到一幹人等早已開始了勞作,他們都未曾理會于我,只是在經過我的身邊的時候,投來嫌惡的目光,仿佛我只是個礙手礙腳的人似的.

主理膳房的田媽看到我還怔怔地呆站在原地,皺了皺眉頭,道:"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這裏監工的人可不是你."她掃視了一眼周遭正在做工卻又無時無刻在關注着我的人,"你們也要管好你們自己,王爺和夫人們的膳食容不得半點疏忽,若是有什麽差池,小心你們的小命兒."

田媽倒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但素來都是馭下極嚴的,任何人無論有任何疏忽或是錯漏,都無法逃過她的眼睛,加以訓斥之後,便會有所記錄,揀其緊要上報王妃,若只是小錯便不過是簡單的責罰之後,便會輕易被放過.

對于田媽的吩咐,也不想違背了田媽的吩咐,可他們都占據了所有的活計,只餘下幾框子新鮮的蔬菜尚未清洗,稍一怔忪之後,頗為無奈地輕聲嘆息,如今這個時節,水早已冷如冰一般,別說是将這些蔬菜清洗幹淨,即便只是将一雙手伸入水中,也能冷得讓人縮手縮腳.

這些蔬菜清洗得很慢,嘲諷之言不絕于耳,而我的一雙手已然凍得通紅,顯得很是慘不忍睹,好不容易洗完之後,剛想喘一口氣,那掌勺的廚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肥膩膩的身子很是油膩的樣子,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不舒服,且他身上的油煙味兒,熏得我有欲嘔的感覺.

"我說你,這洗菜的工夫還真是不适合你,你又何必要拿自己開玩笑呢,這些功夫交給別人做也就是了,無論如何,你也還是王爺的妾室不是?不過王爺對你的懲處,也還是要執行的,往後不如讓你來掌勺吧,據說你的廚藝可了得得很,如此也不算埋沒了你的本事不是?"

他說話的時候,還不停地靠近于我,那油煙的味道也愈發的濃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而旁人似乎都沒有看到這一幕一般,都自顧自地做着他們自己的事情,那一雙油膩的手還時不時地碰觸過我的衣袖,此人如此明目張膽,必定是有備而來,而想躲卻如何都無法擺脫.

正無可奈何的時候,田媽走了進來,抄過一支擀面杖敲打在了那廚子的肩背上,這廚子很是惱怒,好似是被別人破壞了好事似的,回頭看到是田媽時,才咧開了嘴賠着笑,乖乖地回去做他的事,心猛然一松,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王爺早膳的吃食雖然簡單,但素來都是極為重視的,你的廚藝向來被王爺贊許,你準備做一碗素什錦粥,在王爺下了朝之後,送到王爺的書房去,該如何做,該不用我提醒你了,你好好準備一下吧,莫讓王爺失望了."

素什錦粥,聽來似乎很是簡單,工藝也并不複雜,卻是時時刻刻都要守在竈前,不得有一絲一毫的走神和疏忽,不然這一味粥品便會前功盡棄,備妥了所需的一應材料之後,便開始着手熬煮這品素什錦粥.

待辰時初的時候,素什錦粥便已經備妥,以蓋碗盛了,放在食盒之中,一路從膳房送往王爺的書房之中,走了近一刻鐘的時間,才到了王爺的書房外,書房之中很是安靜,仿佛內裏并沒有人似的,輕輕叩了叩門,也未聽到有回應,料想着王爺并不在書房內.

循禮,未得王爺的允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入書房之中,而素什錦粥冷了之後,便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微微一嘆,看來是白走了一趟,轉身之時,看到王爺正好站在我的身後,也有幾名身着朝服的官員尾随着.

此時此刻的場景,顯得很是尴尬,留在這裏必定不是個事兒,福了福身之後,便想離開,卻被王爺攔了下來,只好提着食盒尾随他們入了書房,在王爺的示意下,将素什錦粥取了出來,擦拭了勺子後,放在了王爺的手邊.

也許王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候,那些官員面面相觑,不過都一言不發,半低着頭,許是都在等候着王爺早些用完早膳,只不過王爺依舊是慢條斯理的模樣,那素什錦粥仿佛是天下奇珍一般,王爺用的是津津有味,還有些意猶未盡似的.

"這素什錦粥有益氣健脾明目的功效,平日裏多食用一些,是很有好處的,各位大人也一并嘗一嘗才好."說着便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繼而說道,"近來父皇的身體已經愈發的大不如前了,朝堂之事也多委任他人處理,往後朝政上的事,就要多多倚靠各位了."

聽他們談論起朝堂之事,身為女眷自然是不能在此逗留的,便匆匆收拾了食盒往膳房而去,剛踏出書房的時候,偶一回頭,看到一身着武官官服的男子,也正好看向了我的這一邊,目光逡巡之餘,也頗有探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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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妥了素什錦粥之後,并不想親往送膳,只是每個人都顯得很是忙碌,也無非是想看一看我的笑話罷了,提着食盒,再一次步入王爺的書房,他們言笑晏晏,仿佛并不是在談論着朝政國事,反倒像是談笑風生,閑談花開花落似的.

在此也已無我的事,欲待他們散去之後,再回來收拾碗盞,而剛欲離去之時,被王爺握住了手,只見他輕微地搖了搖頭,如此也只能站在原地,聽着他們不着邊際地談論着,只是他們即便看起來再輕松寫意,可眉目之間,還是暈染着一絲愁緒.

一個多時辰之後,他們才各自散去,書房之中,只餘下我和王爺兩人,他提筆欲書,領悟之後,便以案上的上等徽墨細細磨了墨,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寫着,知道他寫的是李白的《獨坐敬亭山》,筆法自如,如行雲流水般自然.

一幅字寫完之後,他吹幹了墨跡,道:"把這幅字送到宋充華手中,讓她好好調理身體,本王念着她的好處,必然會更疼惜她一些."他別有深意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宋充華如今身子弱得很,你也多多去她那裏走走,她的一應飲食也由你專職侍奉."

呆愣地看着他一會兒,了然了他的意思,不過是為了讓宋充華能夠解氣,才讓我時時出現在宋充華那兒,讓她有所發洩罷了,默默收好了那一副《獨坐敬亭山》,福了福身之後,便徑自退了出來,書房外豔陽高照,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暖意.

宋充華的忘月居,依舊是舊日的布置,只是卻失去了往日的生機,處處透着死寂肅殺的氣息,猶如如今深秋一般,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氣,正欲入內的時候,卻被人攔了下來,而攔我的那個人正是宋充華素日裏帶在身邊的人.

"你來做什麽,你都已經害了我家小姐一次了,難道你還覺得不夠,還要上門來羞辱折損我家小姐嗎?"她打量了我一番之後,笑道,"不過我倒是忘了,你已經不是充儀夫人了,不過是一個與我一般無二的人,諒你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說吧,你來忘月居做什麽."

如今連一個區區婢女都敢如此與我說話,不過是仗着宋充華得王爺倚重,看我失勢落魄才會如此,也不與她計較這麽多,時事比人強,再強辯也是平白受辱罷了.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卷軸交給了她.

"這是王爺為宋充華所書之卷,特命我為宋充華送來,還有勞這位姐姐代為交給充華夫人,若無旁事,我先行告退了."

走出了幾步之後,她才将我叫住,道:"王爺總不會只為了這一幅字讓你巴巴兒地來這忘月居吧,雖然腳程并不算太遠,總也該還有別的事才對,難道你就打算就這樣走了嗎?"

回頭看了她許久,才緩緩一笑,她的聲色有些急切,待她神色恢複了尋常之後,才将王爺所交代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随後又道了一句:"若是充華夫人有什麽交代,還請姑娘不辭辛勞."

也不知為什麽,竟對她一個侍婢會有如此客氣的時候,連自己都覺得這事顯得那麽突兀和不可思議,兜兜轉轉,不知怎的,竟走到了墅園之外,如今墅園早已不是我的居所,想入內雖不是不能,卻已是不能随意出入了,也不知餘充儀現今如何了.

想到此處,竟覺得是如此的可笑,如今連自身都難保了,又何來旁的心思來關心別人,多看了水榭一眼,便欲離開,只是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蘇嬷嬷,只見她帶着人正朝着往墅園的方向走去.

"還請夫人稍待片刻,水榭旁的荷塘之中,尚有許多蓮蓬未曾采摘,王爺吩咐下來,這些蓮蓬是夫人之物,老奴今日領了人将蓮蓬采摘下來,還請夫人帶着,煮粥也好,制成蜜餞也罷,全由夫人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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