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柳珍珠床榻上的娘親昏迷不醒, 臉上、脖子上的血跡清理過好幾遍了, 因為沒法子用水去沖,只是擦洗,所以還殘留着淡淡血跡,有點微紅。
娘親鼻端還有氣息, 可是好幾個太醫探過脈後,都只是一味搖頭, 連藥方都不再開。
這其中的意思, 柳珍珠不用問,也是懂了。
“娘,醒醒啊, 醒醒啊。”柳珍珠一聲聲嗚嗚咽咽地叫着,悲恸至極,差點哭岔了氣去。
柳珍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柳老太太出了事,她比誰都焦急萬分。
打小,無論做何事, 都有娘親站在她身後給她出謀劃策, 如今, 娘親就要去了,柳珍珠怎能不悲恸?
她的心都絕望了。
所以, 這般悲恸至極的哭泣,在最起初是真情實感的,直到哭得嗓子幹疼難受, 她才改為了嗚嗚咽咽的小聲啜泣。
可就在柳珍珠悲傷絕望時,國公爺竟親自來探望她娘了,而且國公爺不是空手來的,還又從皇宮請了個太醫來。
加上這一個,今日下午可是足足來了三位太醫了。
柳珍珠心底一下子暖了起來,國公爺對她和她娘真好,為了她們,國公爺能厚着臉皮一次又一次地去請太醫。柳珍珠知道,太醫輕易是請不來的,尤其她娘還沒有诰命在身,越是如此,就越顯得國公爺待她們的好來。
國公爺越好,柳珍珠心底的愛戀就越深一分。
可是如今,她身子都是太子的了,即将入進東宮,對國公爺愛戀再深又有什麽用?
國公爺鐵定不會再回應她心底的愛戀了。
思及此,柳珍珠的心再次灰暗起來,為娘親痛哭流涕時,又多添了一份對愛情逝去的苦澀。
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她趴在娘親身上一臉悲恸地哭泣時,國公爺居然會心疼她,走到床榻邊柔聲勸她:
“別哭了,你娘若是有意識,定然不希望你這般絕望傷心,哭壞了自己。”
當時柳珍珠哭趴在床榻的被褥上,雙眼都埋在被褥上,什麽也看不見,只有汩汩的熱淚打濕被褥。陡然在漆黑裏聽到國公爺溫柔的話,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幻聽了,畢竟從她愛上國公爺到如今,國公爺統共只對她說過一句話,就是廢井邊那句——
“珍珠表妹,你先跟你表嫂回房去,好不好?”
因此,柳珍珠怎麽都沒想到,國公爺這般快就又對她說第二句話了,這第二句話比廢井邊那句還要輕,還要柔,宛若在安撫他最在意的人兒。
可惜,待她終于擡起頭,想要去确認這第二句到底是不是國公爺說的,到底是不是幻聽時,國公爺已經陪着探完脈的老太醫走出房門,只留給她一個挺拔如松的背影。
國公爺走了,柳珍珠癡癡坐在床頭望着門口,哪怕門口已經沒了男人的身影,但是國公爺就是從這個門走出去的,說不定還會從這道門再走回來。
抱着這個希望,她心頭忽的泛起了甜。
沒想到,沒過多久,房外的長廊上就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是國公爺回來了!”
柳珍珠心頭一喜,忙從床沿上起身,立在地上扯了兩把趴皺了的裙擺,又想着方才哭時會不會亂了發髻,趕忙擡起手摸了兩把發髻,最後還将鬓角那幾縷散發給勾到耳後去,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清爽。
可才剛整理好,柳珍珠又猛地想起曾經她漂漂亮亮時,國公爺壓根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反倒是方才她哭得慘兮兮時,國公爺溫柔安慰她了。
所以,柳珍珠得到了一個結論——國公爺喜歡慘兮兮的姑娘,越慘,越能得到他的憐惜和溫柔安慰。
房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柳珍珠再來不及多想,兩只手飛快扯亂了發髻,指甲勾出幾縷發絲,垂落在臉頰兩側,整張臉頓時就慘兮兮狼狽萬分起來了。
再大屁股往地上一坐,撩起裙擺露出一部分大腿和全部小腿,上本身再趴在床沿上,裝出一副哭得摔倒在床下的樣子,肩膀顫抖,悲恸的喊娘聲再次嘹亮起來……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重返房門的國公爺心疼她形容狼狽,心疼她哭得可憐,走過來再給她一番溫柔安慰了。
腳步聲近了,近了。
國公爺就要進房門了。
裝模作樣哭倒在床沿邊的柳珍珠,越發嗓子嚎起來,真真是怎麽嚎得嗓子疼,就怎麽嚎啊,卯足了勁要博得國公爺的同情和憐惜。
可柳珍珠等啊等,等啊等,嚎得她嗓子都啞了,怎麽還是沒等到國公爺走過來的安慰呢?
國公爺不是已經走到房門口,進入房間了嗎?
察覺到不對勁,柳珍珠猛地擡頭朝身後的門邊望去……
這不望還好,一望,柳珍珠幹嚎的嗓子都突然僵了,有一瞬間發不出聲了。
怎的站在房門口的不是國公爺,而是國公爺他女兒傅寶筝?
怎麽是傅寶筝啊?
柳珍珠頓時很委屈,覺得自己白哭了那麽久,嗓子疼到發啞。
“喲,表姑姑,怎麽不繼續哭了?”傅寶筝冷笑着站在門邊,像柳珍珠這般如此厚臉皮的女人,傅寶筝真真是領教了。
柳珍珠好歹是殘花敗柳,與太子的那啥事都被一堆人聽去了壁腳,都這般了,柳珍珠還不死心塌地追随太子,還想着勾搭她爹爹?
若不是傅寶筝有涵養,嘴裏也确實吐不出那麽多唾沫,否則,她真想一口口唾沫吐出去,淹死柳珍珠!
傅寶筝掃了眼柳珍珠露在裙裾外的大長腿和繡花鞋,冷笑道:
“表姑姑,四姨奶還有口氣在呢,要是知道表姑姑你光顧着傷心,連裙擺何時紮到了腰間都不曉得,四姨奶非得挂心死不可。好在,沒有男子走進來,要不表姑姑的清白……”
說到這裏,傅寶筝故意停頓一下不說話了,眼神直往柳珍珠露在裙擺外的大長腿上掃。
如此赤.裸.裸的目光,慌得柳珍珠趕緊放下裙擺,将大長腿裹住。
柳珍珠面上很是尴尬,她到底還只是個十九歲的姑娘,不是徹頭徹尾沒羞恥心那種。
在心愛的男人跟前哭,将自個兒弄得狼狽萬分,劉珍珠沒覺得有什麽,可是這些狼狽不堪和慘兮兮全落進了心愛男人的女兒眼底,柳珍珠就渾身都難受起來了,哭也不哭了,還匆忙整理了一番儀容。
傅寶筝看到這樣心底沒成算的柳珍珠,真真是越發鄙視起來,其實,柳珍珠但凡稍微聰明一點,都能假裝若無其事,該怎麽哭還怎麽哭,誰能把她怎麽地?
畢竟,她娘人事不省是事實啊。
可惜了,柳珍珠心底想着國公爺,心心念念都在國公爺身上,一舉一動都是為了國公爺,導致她被傅寶筝抓包後,人不太聰明的她立馬就慫了,露出馬腳來。
連哭聲都止了。
傅寶筝難以想象,蠢鈍如豬的柳珍珠進了東宮後,能活幾天?
不過,眼下太子身邊就她一個妾室,暫時倒也生命無憂。
思及太子,傅寶筝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傅寶嫣,傅寶嫣可真正是作精啊,有太子那般愛她,還不知足,整日裏算計這個算計那個,這下好了,将心愛的太子給算計到了柳珍珠身上,他們的第一次還那樣具有傳奇色彩,在小小的廢井裏纏纏綿綿、恩恩愛愛,這樣的圓房場地真真是一般的女子給不了的浪漫啊。
而且,據傅寶筝所知,太子在柳珍珠之前應該是沒有碰過別的女人的,對于男人來說,這第一個女人多多少少都是特殊的。
傅寶筝再次打量一番柳珍珠,何況,太子的第一個女人還是柳珍珠這般會裝的小白兔,那就更特殊了。
太子連傅寶嫣那種作精都看不出來,興許太子對會裝的女人就是沒有抵抗力,興許不久的将來也會愛上柳珍珠呢?
上一世,傅寶嫣直到被四表哥砍去頭顱,都還是太子心頭的最愛,這一世,傅寶嫣會不會也體會一番太子移情別戀的痛苦?
若真能如此,柳珍珠這輩子也算做了件好事。
于是,傅寶筝收起臉上的嘲諷之意,認真開導柳珍珠道:
“表姑姑,再過幾日你就要進宮去服侍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是個溫潤如玉的美男子,是個很好的人。但是……太子殿下這般高高在上的男子,對女子的貞潔就看得很重了。”
聽到這裏,柳珍珠沒什麽反應,還一心沉淪在為什麽返回來的不是國公爺的痛苦裏。
傅寶筝耐着性子,走上前去,蹲在倒地而坐的柳珍珠跟前,一字一句地瞎編道:
“凡是與太子有過肌膚相親的姑娘,若是再被發現與別的男子有染,不需太子動手,就有秘密人士夜裏對那姑娘……咔嚓一下。”
說到最後一句話,傅寶筝配合着做了個狠狠抹脖的動作。
柳珍珠吓得渾身一個哆嗦,雙手猛地抱住雙膝,說話都結巴了:“真……真的嗎?”
傅寶筝彎唇一笑,信口胡謅道:“自然是真的,皇家可是專門養了一批秘密人士執行這種差事,每年因為不貞喪命的小婦人可是不少。”
聽到這話,柳珍珠面色有些慘白起來。
她,她一心想獻身國公爺,這對太子來說算不算是……不貞?
她的小命會不會也在一天夜裏,被“咔嚓”一下斷了脖子?
思及此,柳珍珠面部五官都扭曲了,渾身更是顫抖起來。
傅寶筝卻湊近了柳珍珠,拍了拍她的肩膀,忽的柔聲安慰道:
“表姑姑別怕,不管先頭在別的地方表姑姑有沒有心底惦念的人,只要跟了太子後,表姑姑不再三心二意水性楊花,一心愛着太子殿下一個,太子殿下定能護住表姑姑周全的。”
“真……真的嗎?”柳珍珠雙眼裏泛起一絲希冀,連忙望住傅寶筝雙眼,聲音嘶啞道。
“自然是真的,表姑姑信我就是!”傅寶筝一手拍在自己胸口,說得豪邁。
柳珍珠點點頭。
傅寶筝仔細瞅着柳珍珠的面部表情,見她确實被自己吓住了,沒什麽算計的她短時間內是不敢再對自家爹爹作妖了,再過幾日,她又要住進東宮,從此再沒機會算計自家爹爹了。
傅寶筝心底小小松了口氣。
恐吓住了柳珍珠,傅寶筝裝模作樣地去床前瞅了一眼昏死過去再沒醒來的柳老太太,就算是慰問過了,随後就走出房門,要回自己的梨花院了。
結果,傅寶筝才剛走出房門,就在長廊裏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竟都是娘親身邊常年伺候的老嬷嬷。
傅寶筝心頭一笑,這一世的娘親不錯啊,自個不來客院,卻是派了好幾個老嬷嬷住進客院監視着柳珍珠的一舉一動呢。
這樣一來,傅寶筝就更放心了,這一世的爹爹應該不會再被柳珍珠禍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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