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以後是日更六千的節奏噠~~ (12)
“好,先停在這裏。”那先生拍了拍手,來回踱了幾步,拈着胡須問,“今天講的《孝經》,都記住了麽?”
下面響起一片參差不齊的“記住了”。
“那好,我來問問,何為孝,何為不孝?”先生說着,目光在衆學生間轉了一圈,落在了低着頭的苗翠峰身上,眉頭一皺,随口說道,“苗翠峰,就你吧。”
只這幾個字,就足以讓苗翠花意識到,這個先生很不待見翠峰。她每日都要走街串巷的叫賣,對于人們的好感或反感情緒相當敏感,從這個先生的語氣和說話中,她聽得出來,這人讨厭翠峰。
這就怪了,翠峰是個乖巧的好孩子,從來不淘氣,況且又聰敏好學,在來上學之前,就已經背了十幾本書在肚子,寫字又寫得極好。這樣的學生,先生哪怕不喜歡,至少也不該讨厭才對啊。
被點到名,苗翠峰順從的站起來,神色淡然的開口背誦道:“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
他的聲音響亮,稍帶些孩子特有的稚嫩,并無半點刺耳。
“……于禮有不孝者三者,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家貧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
靜靜的聽翠峰背完,苗翠花得意的揚起了眉,這就是她弟弟,一個過目不忘的天才,一個貼心懂事的好孩子。
然而,她卻聽到那先生冷笑了兩聲。
“若是明知其理卻反而行之,知與不知又有何異?”
苗翠花腦子裏繞了幾個圈兒,才明白這家夥的意思是“你知道這道理卻反着來,知道跟不知道有什麽區別”,靠,你特麽憑什麽說我家翠峰,放學別走,我保證砍死你!
随後,她就反應了過來,這家夥不該平白無故的諷刺翠峰才對,恐怕是聽說了她跟苗富貴的事情吧。
“你雖年幼,可我看你頗讀過幾本書,識得幾個字,更該明理,為何會做出這等不敬不孝之事?你姐姐不知道理,任性蠻橫,你便該從旁勸阻,為何會依從于她,這與助纣為虐何異?孝乃天理,她目不識丁愚昧無知,違背天理便也罷了,你豈能如此愚昧?你們姐弟二人這般忤逆父母,身為你的先生,我實在感到羞愧……”
苗翠峰不知苗翠花就在後門看着,他只知道自己心裏很難過。姐沒有任性蠻橫,她撒潑發脾氣都是為了保護他,沒有人欺負他們的時候,姐是很善良很和善的,姐根本不是目不識丁,他讀書識字都是姐教的,姐沒有愚昧無知,姐若是愚昧無知,豈會獨力養家糊口?如果不是姐護着他,他怎麽可能長這麽大,怎麽可能來讀書。他很想這麽反駁先生,可是,姐好不容易才送他來念書,若是觸怒了先生被趕回家,姐的心血不就白費了嗎?算了,就讓先生數落吧,橫豎不過是被嘲笑罷了。
“喂,我說你個讀書讀傻了的老頭子,念叨起來還沒完了你!”外頭的苗翠花忍不住了,一腳踹開後門,就這麽昂着頭進來了。
“呀,是苗翠花!”
“誰啊?”
“就是苗翠峰他姐姐啊!”
這裏的學生大多都是住在這附近的百姓家中的,能有幾個認得苗翠花的絲毫不意外。
苗翠花挑挑眉,挨個看過去:“大毛,二虎,三多,你們幾個好好念書了沒?”
被點名的孩子連忙用力點頭。這個翠花姐天天來他們巷子賣飯,聽娘還有隔壁的大娘說,翠花姐是厲害人呢,還特能幹。
那先生終于反應了過來,也不撚須了,氣得吹胡子瞪眼的用手中書本拍着桌子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誰準你闖進來的?”
苗翠花甩他一個白眼:“我自己,怎麽着了?”
“你……你……”向來是被人賠着笑臉讨好的先生,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氣得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你好大的膽子,誰準你數落我弟弟的?”苗翠花往旁邊桌子上一靠,冷笑道,“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憑什麽數落他?”
“我是他先生!”
苗翠花撇嘴:“所以你就能數落他?倚老賣老?麻煩你給我背一下《大盛律》,看看那一條律法說了先生可以随便數落羞辱弟子。你可是飽讀詩書的先生,不會連《大盛律》都不會背吧?”
“胡攪蠻纏,你這是胡攪蠻纏,哪個會去背《大盛律》?”
矮油,你這是瞧不起我家翠峰麽?苗翠花一挑眉,沖有點愣神的苗翠峰一揮手:“翠峰,給你先生背一個。”
苗翠峰回過神來,應聲背誦起來。
“……第一百六十七條:凡于鬧市搶奪者,處十下棍刑,并處三年監禁;第一百六十八條,凡于鬧市糾衆作亂者……”
“夠了!”先生的臉色從漲紅到鐵青,妥妥的變得一臉好色。
“咋着,你自愧不如?身為一個先生,竟然還不如一個學生?”苗翠花怪笑,“沒關系,我不怪你,誰讓我家翠峰聰明呢。”喵喵的,誰讓你欺負我家翠峰呢,可不能怪我拿天才來氣你。讓翠峰背《大盛律》,這可是她早就規定好的功課,畢竟麽,只有熟悉了,才能更好的避免某些損失和危險啊。
先生定了定神,冷笑道:“只會背書有什麽用,立身不正,終究會為人诟病。”
“立身不正?先生,你在說你自己吧?堂堂一飽讀詩書的先生,看年紀也有四五十歲了,在這裏欺負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你倚老賣老以大欺小感覺很舒坦是不是?覺得自己好厲害好了不起是不是?”苗翠花呸了一口出去,“也不過是只能欺負一下孩子而已。”L
☆、98 翠峰,收拾東西,咱回家
“你,你說什麽?”先生聞言氣得幾乎将眼珠子從眼眶裏瞪出來。
苗翠花聳聳肩,懶洋洋的說:“我說你四五十歲的人了,又是個讀過書的先生,卻只會在這裏欺負個十來歲的孩子,從而滿足自己的心,覺得自己好厲害。”
“一派胡言!果真是潑辣蠻橫之女,不孝不敬之輩!”
“麻煩再多說幾句,比你這更難聽的話我都聽過,說實話,先生你這話太客氣了,你不如學學我爹是怎麽罵我的,他那才叫帶勁呢。”苗翠花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冷笑,原來這老男人看不起翠峰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不孝。
因為他們沒乖乖的留在那個家裏受欺負,沒乖乖的留在那個家裏吃不飽穿不暖還要為明天去哪兒擔驚受怕,因為他們忤逆不孝跟父親鬧得決裂,所以,這老男人便找到道德的制高點了,揮舞着孝道大旗來欺負翠峰。
我呸你一臉!
要是為了一個孝字,讓她在苗富貴手底下受氣,她還不如當初直接死了不穿過來。如果她不穿過來的話,恐怕死了姐姐的翠峰在那個家裏,就更加無助了,一個偏心冷酷的父親,一個笑裏藏刀的後娘,再加上一個又狠又蠢的弟弟,翠峰會變成什麽樣子?根本無法去想象。
輕咳了一聲,苗翠花瞟了一眼苗翠峰:“弟啊,跟先生背一下,那個可能是咱爹的男人是咋個罵咱的。”
苗翠峰抿抿唇低下了頭,過了片刻,他長吸一口氣,說道:“他說,你們兩個作死的小畜生。當初就該賣了你們,也不至于留到現在跟我作對了。他還說,我讓你嫁誰,你就該嫁誰,有哪個閨女不聽老子話的?再跟我來勁兒,信不信老子打死你?還有,他還說。連我都話都不聽。你咋不去死呢,你死了我還省心了呢!”
“先生,你看。我們那爹罵人的本事比你高的多吧?”苗翠花冷笑,向上一用力坐在了桌子上,兩條腿兒來回踢着玩,“瞧瞧人家。直接要整死我們姐弟倆,哪跟你似的。之乎者也的,根本不疼不癢。”唉,翠峰真的很有表演天賦啊,剛才學的那些話一個字兒不差不說。連語氣和表情都如出一轍。
“胡說八道,哪會有這樣的事情!”先生如何肯信,用力搖頭。
“不是啊先生。我聽見過。”
“是啊,就在我們街上罵的。那個大叔把翠花姐的腿都給砍了哩。”
“聽我娘說,他還帶人搶了翠花姐的錢,要把翠花姐嫁給一個傻子!”
接下來,讓我們聽一聽離家出走事件一步步發酵,究竟衍生出了多少個版本。連苗翠花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已經有這麽多狗血淋頭的劇情走向了。
什麽逼上了花轎,結果她從花轎上跳下來逃跑的啊。
什麽一刀砍掉了她一塊肉的啊。
什麽她砸了苗富貴的攤子,還把苗富貴給暴打了一頓的啊。
什麽苗富貴家裏還養着一個小的啊(鄭多娣:這個版本是誰傳出來的,給姥娘站出來!)。
……
總之,随便哪個拉出來,都可以單排一出戲了。
許多家長們在東家長西家短的時候,總是會說得太盡興而忘了身邊有孩子,于是,聽了三言兩語便自以為得到了真相的孩子們再一交流信息,又制造出了新的版本。
“夠了!”先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呵斥道,“都給我靜下來,誰也不許胡說八道了!”
“先生,我們沒亂講,這是真的哩,我們街上都知道!”
苗翠花低頭悶笑,小鬼,你真是要氣死這老男人啊。
不過,氣死活該,哼。
“誰再亂講,就站出去背書。”先生氣得幾乎要跺腳——如果他不是忽然想起自己是一個先生,要維持風度的話。
切,沒能力控制局面就用暴力麽。苗翠花将鄙視的目光毫無保留的送給先生。
“不論如何,父母始終是父母,身為子女,要盡孝于父母,不得違背忤逆父母。”定了定神,先生終于可以正常的有條理的發言了,“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父母無論做了什麽事,初衷都是為了子女,做子女的可以不理解,但不可因此而忤逆。”
“喲,照你這話,我那爹為了點兒彩禮把我嫁給個傻子,也是為了我好?”苗翠花歪着頭看着那先生,喵的,她怎麽就瞎了眼給翠峰挑了這麽一個迂腐庸俗的先生,“先生你是個讀過書的文人,又會寫文章又會教書,如果你父母沖着人家的嫁妝,讓你娶個醜八怪傻子做老婆,你樂意麽?”
“我……”先生張了張嘴,剛要說“哪有這樣的父母”,忽然回過神來,不禁暗罵這苗翠花果然刁鑽,他一時不查,差點就上了當。
先生不上鈎,可苗翠花卻不肯放過,仍舊追問:“你樂意還是不樂意啊?”
“你應該想到,你父親為你這般籌謀,應該還有別的考量。”
苗翠花點點頭:“是啊,他當然有,孫家給了他一大筆彩禮呢,足夠他養活我那個後娘和那兩只小崽子了。”
先生的眉頭已經擰成了疙瘩,慢吞吞的斟酌着詞句說:“身為子女,又是長姐,你不僅要盡孝道,還要照顧後面的幼弟,若是為了家人,略做些犧牲也是在所難免……”
“那個,先生啊,請你明白一點,我那個爹不是養不起家,他在外頭擺攤賣包子,一早上能掙幾十文錢,而我家一整天連吃帶喝也不超過二十文哩。”苗翠花從懷裏取出一把小算盤,手指靈活的撥動起來,“他生意好的時候能賺一天五六十文,就算不好,少說也有三十文,平均下來。基本上每天大概有五十文左右。而我家早上是爹娘和他們生的那只崽子吃雞蛋喝米粥吃包子,我和翠峰等着撿他們剩下的。如果沒剩下,我爹會說先去擺攤賣包子,等回來以後,剩下來就給我和翠峰吃。理由是他和那女人是長輩,所以他們要吃飽,那個崽子是弟弟。所以他得吃飽。我和翠峰是姐姐哥哥,所以我們要孝敬父母謙讓弟弟,所以。我們先餓着,等回來以後有飯就吃,沒飯再等晌午那一頓。”
說到這裏,苗翠花忍不住怪笑了一聲:“你聽聽這道理多光明正大。我都無言以對了。”吐槽完,她繼續撥算盤。“所以,這一頓早飯的開銷大概在十文錢。中午,我後娘和她生的那個小崽子是要吃肉的,一般是買八個錢的肉。正好吃一頓,或者留一點兒晚上吃,再買點兒別的菜。大概在十五文左右——先生你不用問我和翠峰在其中吃用多少,因為我們吃他們剩下的。穿他們剩下的就行了,誰讓翠峰從小沒吃過飽飯,個頭小,可以撿那只小崽子的舊衣裳穿呢?晚上吃晌午的剩菜,再煮點稀粥,大概開銷在兩三文。總共來說,我爹一天賺五十文,花二十八到三十之間,可以剩下二十文左右。”
所以,他把我賣給孫家,不是因為家裏太窮養不起,而是他就是想要錢。
這一連串兒的賬目,算得那先生直愣神。
“而現在呢,我帶着翠峰離開那個家,我們能頓頓吃飽飯,穿幹淨衣裳,不挨罵,不挨打,不用擔心會不會被賣掉。”苗翠花越說,臉上的笑容就越燦爛,“所以,我覺得這樣更好。”
“你們,你們這是不孝……”先生忽然發現,自己不知該用什麽話來教訓這個刁鑽的女子。
“我寧願頂着不孝的名頭好好的活下去,也不想為了一個孝順的名頭折磨自己和弟弟。”苗翠花坦然看着先生,“你不是我,你沒經受過我這樣的日子,你憑什麽看不起我們?我不是你,我沒你那份正直純潔的孝心,所以我憑什麽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孝順一個不慈的父親?”
“你,孝,孝乃天理……”
“天理?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孝就要天打雷劈呗?”苗翠花扭頭去看外頭的天空。
外頭的天空碧藍無雲,顯然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你說,我這麽違背天理,老天爺怎麽不來劈了我?”喵的,穿越大神你要是搞不定老天爺,你就自爆菊花去吧。
環視四周,将那些孩子們好奇的目光都收入眼中,苗翠花笑道:“你們這些小鬼頭都給我記住了,我的爹打我罵我賣我,還折磨我弟弟,所以我帶着我弟弟逃出來了。可你們的父母既然舍得花那麽多銀子送你們來上學念書,至少他們比我那個爹更好,這才是親爹,對不對?所以,你們用不着學我這樣離家出走,因為你們的家容得下你們。若是你們有時候受了委屈,就想想你們爹娘疼你們的樣子,那樣就不委屈了。”說着,她撓撓頭,咧嘴一笑,“沒辦法,我想不到我爹疼我是啥樣呢,所以我只好帶着我弟弟走了。”
饒是在場還有幾個大孩子與苗翠花年齡相仿,可聽她說話時,竟無一人開口。
“苗翠花!”先生忍不住呵斥道,“你給我住口,不許你蠱惑我的學生們!”這女子好生可惡,連他都險些被她蠱惑了。
“你放心,我這就走,不給你添堵了。”苗翠花說着從椅子上跳下來,沖苗翠峰招手道,“翠峰,收拾你的東西,咱回家。”
“恩,這就走!”苗翠峰點頭,二話不說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書本紙筆。
先生一驚,忙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裏容不下我們,我們自然要走。”這次苗翠花沒有開口,開口的是苗翠峰,“我來讀書的,我姐說過,如果讀書太死,把自己讀成個傻子,只會之乎者也卻不知變通,倒不如不讀。”L
☆、99 拒絕邀請
這,這小子什麽意思,難道他是只會之乎者也卻不知變通的傻子麽?先生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苗翠峰。
一直以來,這孩子雖然不孝不敬,令他心生不喜,但勤敏好學卻是真的,對他也頗為有禮,他如何也想不到這孩子今天竟然敢這般與他說話。
可苗翠峰那半點不拖泥帶水的動作,仿佛在承認他心中所想——沒錯,你就是個不知變通的傻子。
“姐,幫我拿一下。”将收拾好歹書箱交給苗翠花,苗翠峰轉過身來,沖先生躬身行禮,“翠峰資質驽鈍,有負先生教導,令先生失望了,萬望先生保重身體,将來桃李滿天下。”而那滿天下的桃李之中,注定不會有他苗翠峰的名字。
“走吧,翠峰。”哼,如果我家翠峰資質驽鈍,我看你上哪兒找資質優秀的學生去。
苗翠峰點點頭,轉身就走,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你……”先生還想說什麽,可那姐弟兩個根本都沒有回頭看他,索性把心一橫,瞪了眼屋裏餘下的學生們,“都看什麽,給我記好,你們決不可學他們姐弟那般,不知忠孝仁義,只會胡攪蠻纏!正是如此,我才要趕翠峰出學塾,免得他帶壞了你們。好了,現在低頭看書,放學前我要查你們功課的。”
學生們面面相觑,都低下了頭去。
哼,先生真愛吹牛,明明是人家自己嫌棄你,倒成了你不要人家。
走出學塾,苗翠花牽起了翠峰的手,小聲問:“後悔不?”
苗翠峰搖了搖頭。他不覺得姐有錯,既然姐沒有錯,憑什麽要被先生那樣指責?這樣一味講究愚孝的先生,他還怕被教壞了呢。想想将來,若是自己受了先生的教導,也開始看不起姐,處處指責姐不孝不敬。苗翠峰抿了抿唇。用力握緊了苗翠花的手。
他絕對不會那樣的,如果姐孝了敬了,如何還有現在的他。
“兩位。留步。”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苗翠花停住腳步,納悶的轉過頭去,叫住他們的是一須發花白的老者,看那年齡。應該有六十上下了。怪了,她從沒見過這老頭兒。這老頭兒叫她做什麽?再打量打量那老者,她眉頭一皺:“我們不算命。”
這老頭兒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衫子,稀稀拉拉的頭發挽個攥兒,一指來長的胡須根根透肉。看起來有那麽幾分仙風道骨……恩,也可以說是江湖騙子的味道。這沒辦法不讓她聯想到一種職業,一種你走在街上。他就會叫住你,然後來上一通“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骨骼驚奇。端的是富貴之命,只是眼下有些小小災劫,老朽略施小計,便可為你化解”的職業。
“老夫亦不算命。”老者不禁失笑,難道他看起來很像個江湖騙子麽。
“那……我倆有家住,這就要回家,不是來找人的,也不打算去什麽地方住。”說這話的時候,苗翠花已經将苗翠峰擋在身後,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備。出來自立門戶這麽久,她除了擔心資金問題外,更擔心的就是會不會有人看她和翠峰姐弟倆,一個十二三一個才十歲,所以起意謀害,或者拐賣。
……他看起來很像個拐子?老者再次搖頭:“姑娘莫怕,老夫姓石名寬,并非為非作歹之徒,只是看令弟天賦過人,故而心生愛才之意罷了。”
看上翠峰的才華?苗翠花挑挑眉,扭頭問苗翠峰:“你認得他?”
苗翠峰搖頭,他從未見過這老人。
“姑娘,老夫雖談不上才高八鬥,但也少少的讀過幾年書,肚子裏也略有些知識道理,方才在翰墨齋外聽到你們争執,得知令弟退學,心中格外遺憾。若是姑娘信得過老夫,便将令弟交于老夫教導如何?”他不過是想來看看這新開的學塾究竟是何等情形,卻見這少女滿臉怒意沖進門去,好奇之下站在窗外傾聽,卻不料聽到那樣一番争執。
這姑娘實在是難得一見的潑辣,可這個叫翠峰的孩子,更是難得一見的良才。竟然能将整部《大盛律》背誦下來,顯然這孩子要麽天賦過人,要麽勤奮過人。無論是哪一點,都是令人喜歡的。而更令他歡喜的是,這孩子并不糊塗,小小年紀卻有着遠超孩童的心智。這一點難道是因為他的姐姐麽?石寬忍不住要去打量苗翠花。畢竟,從姐弟倆以及學塾裏那些孩子們的話中,實在聽不出那個做父親的男人有什麽能力将這孩子教導的這麽出色。
這是路遇高人得傳衣缽的劇情麽?苗翠花皺起了眉,她,或者說是原來的苗翠花,只不過是市井小民,對這大盛朝了解并不深,所知道的也就是一些道聽途說來的常識罷了。比如當今皇帝有幾個兒子,哪個兒子得寵,哪個兒子不得寵,哪位王爺喜歡逛青樓,哪位侯爺曾經被夫人從畫舫上揪出來……
至于盛朝的飽學之士,她倒是不知道。雖說這老頭兒看起來挺像回事兒,說話也正經,可誰知道是不是裝的?
“姑娘可是不放心老夫?”看出苗翠花心中疑慮,石寬輕輕點頭,“你們姐弟二人年紀輕輕,又無父無母,确實應該謹慎一些。”略一思量,他又笑道,“不如這樣,你們随在我身後,看我是如何進翰墨齋,看先生是如何與我交談的。”難得他起了心思,若是就這麽輕易放過,未免有些可惜。
這老頭兒這麽有底氣?苗翠花挑挑眉,算啦,反正給翠峰重新找學塾也要時間,先跟去看看好了。
跟了石寬重回到翰墨齋門口,苗翠花停住了腳步,對石寬笑道:“老先生,你請。”她就算了,要是進去的話,說不定又要大開吐槽模式。
那先生正在裏面盯着學生們讀書,忽然見一人進來,正要開口詢問,看清那人的面孔後,他不禁一怔,忙上前幾步,恭敬的行禮道:“石先生親臨,學生不勝榮幸。”
矮油,看來還真有點兒分量啊。苗翠花打量着裏頭那先生的神情,那一臉的敬重看起來不像是作假,況且,也沒必要作假啊。
随口與先生說了幾句話,石寬便走了出來,對苗翠花笑道:“如何,老夫并非坑蒙拐騙之徒吧?”
“看起來好像不是。”苗翠花點點頭,拍拍苗翠峰的肩膀,兩人轉身繼續往回走。
見狀,石寬忙追了上去。
他們……翰墨齋的先生瞧見外面幾人,不禁一愣,石先生為何會與那姐弟兩個在一起?
“既然信了老夫,那便将令弟交于老夫來教導,如何?”石寬是越來越中意這個孩子了,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卻又不死板無趣,真想不到,一個小小攤販的家中,竟也能養出這樣的孩子。
“這個麽……你打算怎麽教?”苗翠花微微有些心動,如果這老頭兒真是飽學之士,又不帶任何偏見的話,讓翠峰跟着他讀書倒是不錯。而且,她深深地懷疑,這老頭兒就是傳說中那種……
你越是不搭理我,我越是上趕着要纏着你的高人。
“自然是精心教導他功課,為他講理明義,教他處世之道。”石寬自得的撫須,雖然已經多年不收弟子,但教導一個孩子,他自問還是能教得動的。
“也就是說,只教他一個咯?”
“那是當然,翠峰這孩子有天賦,我定要專心教他才行。”
這樣麽,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不太合适呢。苗翠花眉頭微皺,扭頭看看有些渴望的苗翠峰,眉頭皺得更緊。
走了一陣子,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開口道:“實話說,石老先生你對我弟弟青眼有加,我該感激的,若是我拒絕的話,好像有點兒不識好歹了。”
聽她這麽說,石寬的心微微一沉,恐怕接下來,這姑娘會開始說“但是”,“可是”,“然而”之類的話了。
“只不過呢……我覺得吧,翠峰他還是應該到學塾裏去上學。”說出這話的時候,苗翠花察覺到翠峰握着自己的手緊了緊,不禁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是這麽想的。翠峰他總是要與人相處的,将來他若是進了官場,更要懂得待人接物之道。若是太過離群索居,未免會顯得孤僻。就我自己而言,也不想讓他成天除了讀書就是寫字,跟其他人連話都說不上來。直白的說,翠峰他需要朋友,他應該在同齡人的環繞下高高興興的讀書,高高興興的玩。我想,若是每天都跟着你讀書的話,或許他才學上會有所成就,但絕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開心的長大。”
喵的,孩子的教育問題,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都是個難題啊。
“原來如此。”石寬微微點頭,看向苗翠花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欣賞,原來這才是這個孩子能夠如此出色的原因。
“翠峰他有天賦有能力,我相信,他在其他先生的教導下,雖然進度會慢些,但也不會掩蓋了他的才華。”苗翠花咧嘴一笑,“金子就是金子,石頭就是石頭,這是藏不住的,是不?”L
☆、100 蘭姐兒,保重
拒絕了石寬,苗翠花不是不遺憾的。
只是,她覺得,翠峰才十歲而已,若是整日跟着一個老先生讀書,恐怕将來在與人交流上會有障礙,很難融入社會,與同齡人也沒有共同語言。而且,翠峰終究是要長大的,他不僅需要朋友,還需要人脈。或許這個石寬能帶給翠峰很多資源,但翠峰還需要其他資源,如今的同窗很可能會變成日後的同僚,而這些都是翠峰潛在的資源。
所以,哪怕石寬跟她說,若是改了主意便去城東石府尋他,她也只是應了一句“若是翠峰有學不懂的地方,定會登門拜訪”。
跟着苗翠花回了家,一路上,苗翠峰都沒有再開口。
苗翠花知道,他是很想去讀書的。只可惜,那種一對一的教育方式,并不合适。她不想看翠峰過早的成長,變得少年老成,全無孩子天性。
“翠峰,你放心,姐一定會給你找個合适的學塾,盡快送你去上學的。”摸摸苗翠峰的腦袋,苗翠花拍着胸脯打包票道,“翰墨齋不好,咱就不去了,咱換一家好的。”
苗翠峰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只是,那神情終究是有些悶悶不樂的。
“你啊……”苗翠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姐不是不讓你跟石先生,只是覺得不合适,畢竟你還小,如果就這麽跟着他去讀書,今後也找不到幾個談得來的朋友,未免太孤獨了。再說了,咱現在也知道他家,如果你讀書時有哪裏不明白的,咱可以上門去求教他。”這小子難得跟她鬧一次別扭。鬧一次還是為了上學的事情,看來,她要養出一只學霸了啊。
“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苗翠峰再也忍不住,伸手拉住了苗翠花的衣袖,“我知道。我就是心裏難受。過會兒就好了,你別生氣。”
“瞧你這話說的,我生什麽氣?我氣也是氣你那個糊塗先生。瞎了狗眼了胡說八道。沒關系,錯過你是他的損失,像你這樣的學生,他打着燈籠都難找。趕明兒咱另尋個學塾,讓他後悔去吧。”
對門的兔崽子被學塾的先生給趕出來了?從那姐弟兩個回來就坐在窗邊聽的蘭姐兒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活該啊,白花了一兩銀子出去,這才幾天,竟然就這麽被趕出來了。
“娘啊。這人吶,就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個兒到底有多大本事才行。想考狀元做大官。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命。啥叫不自量力?說得就那種光惦記着好事兒,卻忘了打盆水照照自己是個啥樣兒的。”
蘇大娘在廚房裏忙呢。沒留意那姐弟兩個,聽女兒叫自己,不禁奇怪的問:“你啥意思?”
蘭姐兒将窗子敞開,好讓自己的聲音傳出去,這才說道:“你說有的人吧,一心想着送弟弟去上學讀書,估計是惦記着将來考個舉人啥的,哪想到弟弟根本不是念書的那塊料,沒兩天就讓先生給趕回家來了。哈,我估計啊,是先生嫌棄他太笨了吧。”
聽女兒這麽說,蘇大娘才明白過來,也笑着附和道:“可不就是麽,做人就得踏踏實實的,老天爺不給你這碗飯,你就別惦記呗。唉,到頭來搞得……”
“我搞你妹啊搞!”苗翠花沖着對面大吼,“特麽拐彎抹角的你累不累啊?有本事別指桑罵槐,出來跟老娘我單練!”喵的,她才剛哄好翠峰,這兩只是看她最近太和氣了,想回憶一下她曾經的戰鬥力麽。
“嘿,我說你個翠花丫頭,我們娘倆好好的說話,你吼啥?”蘇大娘把鍋鏟子往鍋裏一摔,走出廚房來,瞪着眼睛嚷道,“我們說你名了?說你弟名了?你叫喊啥啊?”
苗翠花将想要開口的翠峰推進屋裏,自己在門口挺胸擡頭掐腰,擺出了标準的戰鬥姿勢,扯開嗓門對嚷:“我點你娘倆名了?我剛剛說一個‘蘇’字還是‘盧’字了?要不,我說‘蘭’字了?我樂意說有人在拐彎抹角指桑罵槐,又沒說是你倆,你急個啥勁兒?這麽急着對號入座幹啥。”
“還反了你了!跟你爹鬧就算了,你也敢跟老娘我鬧!”蘇大娘沖出了廚房,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苗翠花,直接升級到戰鬥形态,“再跟我來勁兒,信不信我趕你出去,讓你們姐弟兩個睡大街去?”
“趕我倆走?行啊,照咱字據上寫的,你賠錢我就走,半點不帶猶豫的!”苗翠花陰陽怪氣的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啥急着趕我走,不就是想把院子空出來,将來好給你閨女往家裏拉男人麽?”
聽苗翠花罵出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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