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紅箋向壁字模糊

“梁傾！”自從路其琛走了之後，他們班就換了一個新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這個年紀較大的女老師曾被上一屆畢業班稱為“滅絕師太”，然而她的第一節課就讓班裏的所有同學對這個稱呼深有體會。“梁傾！”師太又喊了一遍梁傾的名字，全班都轉頭看向梁傾，卻發現她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蘇奕北也擔憂地看着梁傾的方向。“梁傾，別睡了，老師喊你呢！”林淺淺故意說得很大聲，讓全班都以為好學生梁傾居然在班主任的課上睡覺。“看看這一對同桌啊！一個成天不來上課，一個竟然在我的課上睡覺！太不像話了！”今天許攸寧也沒來上課，倒是正好讓師太找到了機會。蘇廷南推了推前面的梁傾，卻沒想到用勁過大，梁傾一下子倒了下去，腦門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蘇奕北一看不對勁，立刻沖到了梁傾身邊，伸手一探，原來是發燒昏倒了。也不顧老師在場，蘇奕北急忙背起梁傾一路小跑到了醫務室，醫務室的醫生眼尖記性也好，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去年軍訓時候來的男生和女生，“這個女同學又怎麽了啊？”“醫生，她發高燒昏過去了，快救救她！”

年輕的女醫生看着眼前着急模樣的男生，笑着說：“她只是睡着了，同學你別急。”

之後蘇奕北請了半天的假一直在醫務室裏陪着梁傾。那天，蘇奕北的手背反複擱在梁傾的額頭上，一直到發現她已經退了燒，眼睛裏才多出一絲笑意。“路……”蘇奕北去食堂給她買晚飯了，醫務室裏也沒人了，梁傾已經好多了便下床出去活動活動，碰巧在走廊上遇到了路哲成。“好點沒？”路哲成看見從醫務室走出來的梁傾并不感到驚訝，還問她好點沒，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生病了。似乎是猜到了梁傾的疑問，路哲成笑了笑，“我今天來你們學校幫其琛拿點東西，碰巧聽到了你們班同學說你病了，就來看看你。”“啊……我好多了。”梁傾其實有點不解，她和路哲成并不算熟，難道是因為路老師的關系他才來看望自己，“幫我謝謝路老師。”路哲成聽她不向自己道謝，竟向路其琛道謝，瞬間明白了，敢情這小姑娘以為自己是替路其琛來看她的啊，罷了，也懶得解釋。“梁傾。”蘇奕北一回來就看到了正在走廊上和梁傾說話的男人。“那我就先走了，再見啊！”梁傾朝蘇奕北小跑過去，兩個人轉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哲成看着梁傾和蘇奕北離去時的身影，深邃的眸子微微地眯了起來。蘇奕北回想起剛才看到那個男人看梁傾的眼神，有那麽點不一樣，可是他又說不清楚是哪裏不一樣，這樣想着他臉上的表情又深了幾分，“剛才那個人你認識？”“你說路哲成？他是路老師的堂弟……”梁傾小聲解釋着，她感覺到蘇奕北有點不高興了，因為明顯蘇奕北越走越快，她有點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蘇奕北沒說話，卻把一只手一直向後伸着，手心朝上，示意着她去牽他的手。梁傾偷偷牽了一下他的手，又打算放開，畢竟這還是在學校裏，萬一被老師看見了呢。然而蘇奕北卻一把握住了她剛打算松開的手，以更大的力道回握着，緊緊地牽着她走在被日落的餘晖映照着的校園裏。直到後來被蘇奕北傷了那麽深，當梁傾回想起那天，都仍然舍不得恨他一點點，她舍不得恨那個在傍晚的校園裏緊緊牽着她的男生，她舍不得的。

就在同樣的傍晚，蘇廷南孤身一人按照班級秩序冊上的地址找到了許攸寧的家，他懷着忐忑的心情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許攸寧的媽媽，臉上略顯歲月的痕跡，還系着圍裙。“阿姨好，我是許攸寧的同學，我想問問她在家嗎？”蘇廷南率先禮貌地開了口。“寧寧出去買東西了，同學你先進來坐吧，她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許媽媽請蘇廷南坐在客廳裏，去給他倒了一杯水。“蘇廷南？你怎麽在這？”許攸寧一回到家看到的便是蘇廷南和自己媽媽正坐在沙發上聊天，家裏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客人了，她也沒想到蘇廷南竟會找到這裏。“寧寧你回來了啊，那你和你同學聊，我去給你們切點水果。”許母說完便走進了廚房。“你來幹嘛？”許攸寧冷淡的态度還帶着點警戒。“你已經多久沒去上課了？梁傾勸你也沒用，我找你你就躲着我，我只好到你家來找你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你可以回去了。”她打算下逐客令。蘇廷南望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并沒有打算走的意思，繼續說道，“就算是為你媽媽着想一下，你現在這樣混日子她知道嗎？”果然，許攸寧愣了一下，但瞬間又換上了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她嗤笑了一聲，“蘇廷南，你是我的誰，你憑什麽管我？”蘇廷南嘆了口氣，“你可以不選擇我，但你沒有理由拒絕我對你的好，有些話說出來你也許不會相信，我喜歡你很久了，我也沒法看着你繼續這樣下去，這不是我認識的許攸寧。”那天蘇廷南走了以後，許攸寧想了很久，她輕輕推開母親卧室的門，看着正對着手裏的全家福凝神傷感的母親，自從爸爸出事之後她日漸憔悴，一個人扛起這個家的時候從不嫌苦嫌累，但是卻幾乎每晚都這樣望着照片，不知不覺都這些年過去了，原來自己竟絲毫沒有替她着想過。

“寧寧？”許母看見了站在卧室門口的女兒，她放下手裏的照片，示意她進來。

“今天你那個同學跟我說你在學校的表現很好，這樣媽媽也就放心了，你一向沒讓媽媽操心過。”看着女兒日漸出落，不得不承認孩子也長大了。

許攸寧強忍住眼裏的淚水，她不知道蘇廷南究竟和媽媽說了些什麽，但是不管是因為什麽，她都要謝謝他。

回到自己的卧室裏，許攸寧又翻開了那本曾經被路其琛劃過一個問號的作文本，還有一邊被寫滿“路其琛”三個字的草稿紙，把它們一起丢進了垃圾桶裏。閉上眼，她抱着雙膝蹲下，失聲痛哭，她想，是時候該和過去說再見，成為那個真正成熟懂事的人了，不管是為母親還是為自己。

中午，回到學校正常上課的許攸寧和梁傾一起去食堂吃午飯，在窗口排隊的時候，一向敏感的梁傾隐約聽見了旁邊隊伍裏夾雜着的女生的議論聲。

“她就是蘇奕北的女朋友啊？是不是軍訓時候被蘇奕北背到醫務室的那個梁傾？”

“可不是嗎，就是她。”

“之前五班的吳雪晗不是還給蘇奕北表過白嗎，聽說被拒絕了，可惜了，她還是五班的班花呢。”

“做蘇奕北女朋友光是應付情敵也夠受的了，不過這個梁傾看上去也沒那麽好啊。”

……

梁傾幾乎是屏息凝神地聽着後面小聲的對話，竟然自己也成為了別人議論的對象，一想到還有別的漂亮女生跟蘇奕北表白，她的心裏很不好受，原本就低着的頭埋得更低了些。許攸寧也聽到了這些議論，自然明白梁傾的性子，自從兩個人的關系漸漸在全年級公開後，蘇奕北作為臨水一中的話題人物，傳言和議論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梁傾還太單純，她的內心不足以強大到讓她有能力面對這一切。許攸寧戳了一下她的腦袋，讓她別胡思亂想了。

每天下午放學去食堂的時候梁傾都會去操場繞一圈，只為了路過籃球場看一眼正在打球的蘇奕北。今天她也像往常一下裝作路過地去繞了一下，卻沒想到看見了這樣一幅場景，蘇奕北站在籃球場的角落裏，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一邊和他說着話手裏一邊給他塞了東西，蘇奕北推辭了幾次，又跟女生說了些什麽，對面的女生才略不甘心地走出了籃球場。聯想到中午在食堂聽到的對話，梁傾心裏更是難過，她想要轉身離開，腳下卻不聽使喚，硬是站在那裏一直看着他們。

蘇奕北是在對面的女生走後才看見了不遠處的梁傾，他樂呵呵地跑上前，拍了拍她的頭頂，“怎麽突然來了？來找我的？”

梁傾打開他的手，氣鼓鼓地看着他，也不說話。

一向大大咧咧的蘇奕北自然沒有想到梁傾是哪來的脾氣，又哄了哄她：“到底怎麽了？要一起去吃晚飯嗎？”

“才不要，你跟別的女生去吃吧！”梁傾自己都能聽出來自己話裏帶着的醋意，她瞥了一眼蘇奕北，果然，他偷笑了兩下。

“哪有什麽別的女生？”

“剛才我還看見有人送你東西了呢！”

“那你看到我拒絕她了沒有？”

梁傾想了想，突然有點擔心地問：“要是哪天你被別人搶走了怎麽辦。”

蘇奕北看着她較真的模樣，立即也收起嬉笑的面孔，認真地回答她：“不會的。我生是梁傾的人，死是梁傾的鬼。”

梁傾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卻還佯裝生氣地捶了他一下：“大白天的說什麽呢。”

“那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嗯。”

“梁傾，你有的時候真的跟小孩子一樣胡思亂想。”

“你管我呢。”

“承認吧，其實你是太在乎我吧。”

“蘇奕北我沒見過比你還自戀的人。”

夕陽的餘晖把兩個人的身影拉得老長，他們就這樣肩并肩地走着，尚未成熟的兩個人都在心裏默默覺得這樣一直走下去的路真的夠好夠長了，卻不曾想過歲月變遷，世事已變，幾乎一切都無外乎如是。

那個時候的他們全仗着年輕，生氣吵架哄幾句就會好，直到後來，他們吵架再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夠回到原點的時候，再也不是随便小鬧幾句也可以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言歸于好的時候，梁傾才想起那句歌詞，“一切都是我太過驕縱以為你會懂，一直忘了說我有多感動。”那天的她也沒有想過自己會一語成戳，從此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