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一瓶甜牛奶
陳陳以為她和紀康鬧過也就鬧過了, 誰輸誰贏憑當時的表現說話, 哪說哪了, 也沒什麽好糾纏的。
可沒想到, 隔日一早, 紀康的母親就登門了班主任高老師的辦公室,要找陳陳讨個說法。
上午第一節 課,陳陳就被老高叫了出去, 直到第一節下課都沒回去。
辦公室裏,紀康的母親暴跳如雷, 扯着尖利的嗓子讓陳陳必須向紀康道歉。
“高老師你看看,我們家紀康頭都被她砸破了,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就這麽暴力, 現在要是不好好教育,長大了不就成社會的渣滓了嗎?您必須得重視。”
沙發一旁,陳陳握緊了拳頭咬緊了壓根,翻白眼翻到眼睛生疼。
對于紀康媽媽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辯駁, 也覺得沒什麽好辯駁的。
做了就是做了,不道歉就是不道歉, 她承認自己昨天的行為是有些沖動, 可那也是紀康活該。
高老師安撫着紀康母親的情緒,反反複複說得嗓子都啞了,舉起茶杯艱難地潤了下嗓子,擡眼看向陳陳, 對她使了個眼色。
陳陳和高老師四目相對,幹脆直接閉上了眼睛,全當看不見。
高老師又嘆口氣,開始進行對昨日沖突緣由的第二十遍情節梳理,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兩個孩子都有錯,應該互相道歉。
紀康媽媽不依不饒:“高老師您這樣說話可就不對了,我們家紀康平白無故被打破了頭,怎麽還要反過來道歉呢?他在背後說同學是不對,可人非聖賢,在背後議論別人也是常有的事啊,您能保證您這輩子從來沒在背後議論過別人嗎?再說了,他的議論并沒有對當事同學造成任何傷害和困擾,怎麽就該被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姑娘教訓一頓呢?”
可憐高老師一個剛畢業沒兩年的小夥子,被紀康媽媽毫不講理的邏輯驚了個瞠目結舌,這個那個了半天,實在找不到插話的餘地,只有眼巴巴聽着的份。
紀康媽媽唾沫星子紛飛不帶喘氣地一口氣說完,下了結語:“依我看啊,您應該重點觀察一下這小姑娘和他同桌的關系,這麽激動着替他同桌出頭,我看八成就是早戀。既然今天都說到這份上了,有句話我必須要說了,我家紀康成績一直拔尖,尤其是生物,從沒下過年級前三名,為什麽這競賽的名額不給他啊?您這中間是不是存在什麽黑幕?”
很好,思維缜密、邏輯逆天、颠倒黑白、妄自揣測,好一招潑婦罵街式的乾坤大挪移,陳陳簡直要氣笑了,恨不得當場吧唧吧唧給她拍幾下巴掌鼓個掌。
這口才,這邏輯,怪不得能教育出紀康這樣心胸狹窄的混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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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師抹了把汗,再坐不住了,正色道:“紀康媽媽,關于這個競賽名額的事情我一定要跟您解釋清楚,這是學校根據這次競賽資格選拔結果結合各位同學以往的生物成績公開評選出的結果,周時憶同學綜合得分年級第一,紀康同學年級第三,理應周時憶同學得到名額,不存在任何黑幕。至于您說的早戀問題,我自然會關注,就不勞您再費心了。”
紀康母親輕蔑地哼了聲,小聲嘀咕句:“你說公平就公平?誰知道他是不是作弊?”
“你才作弊,你全家都作弊!”陳陳忍無可忍,大聲反駁。
“哎,你怎麽說話呢?”
紀康媽媽氣的眉毛斜飛,指着陳陳鼻子瞪向王老師,“高老師,這就是您教出來的學生嗎?懂不懂得尊重長輩?道歉,必須馬上道歉!不僅要道歉,我還需要她來賠償,小康是我們全家的希望,這腦袋萬一被砸出個好歹來,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陳陳仰頭看着紀康腦袋上貼着的那塊四方紗布,真的是氣笑了。
明明昨天從醫務室出來時腦門上還只貼了個卡通創可貼呢。這是欺負誰沒見過世面呢?
她陳陳是沒見過什麽世面,可從小陳建國就教育她,不惹事,不怕事,行得端坐得正,不卑不亢,坦坦蕩蕩。
陳陳扯了扯唇,掃了紀康一眼:“他的腦袋要是被砸壞了,我一定負責到底,但他要是沒什麽毛病,我還要找你們算一下我的醫療費。”
她伸出手臂,把過了一夜烏青未褪的手腕揚給他們看:“我提議我們現在就去醫院檢查,給他看看腦子,順便給我看看手腕,咱們公平公正,誰都別吃虧。”
紀康媽媽氣結:“你!”
下課鈴響起,不少學生在辦公室門前經過,探頭探腦向裏看,紀康怕丢人,起身扯住了紀母的手臂。
另一邊。
周時憶收起剛做完的一套生物試卷,偏頭看了眼陳陳空蕩蕩的座位,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擡頭看了眼牆壁上的鐘表,想了想,拿了本數學教輔書出了門。
他快步走到班主任辦公室前,發現辦公室門緊掩着,裏面隐約傳來女人的聲音。
他輕靠在牆壁上,做出等待的姿勢,耳朵豎起,努力分辨着,終于聽到陳陳慢吞吞的聲音。
聲音很大,意外地冷厲,好像,還有些委屈。
不時有經過的學生看他,他清了清嗓子,垂眸,一本正經離開。
周時憶剛坐下,前桌林炎也風風火火從外面回來了,冰可樂往桌子上一放,他回頭看了眼陳陳的座位,自言自語道:“還沒回?這次是攤上事了。”
“攤上什麽事了?”周時憶突然擡眸問他。
林炎吓了一跳,慢吞吞灌了兩口可樂才低聲開口:“哥們,你真的什麽都沒聽說啊?”
周時憶蹙眉:“聽說什麽?”
林炎咽了咽口水,湊近了些,斟酌着語氣:“昨天中午,你同桌把紀康那書呆子的腦袋砸出血了。”
砸出血了?
周時憶瞳孔微收,像在聽一件光怪陸離的奇談。
就她,一個看本漫畫都能哭光半卷紙巾的笨蛋,手腕細嫩得輕輕一拽就能緋紅一片的小姑娘,能打人?
“她為什麽打人?”
林炎撓了撓鼻尖,有些難以啓齒,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能不說:“英雄救美唄。”
周時憶目光沉了沉,視線冷下來,“救美?”
她什麽時候有了需要保護的人?
“就是你啊。”林炎尴尬地說:“紀康對競賽名額的事兒有點不服,在班裏诋毀你來着,說了你的家事,陳陳聽不下去了就……”
話音剛落,只聽耳邊椅子摩擦到地面發出刺啦一聲厲響,周時憶握着拳頭站了起來。
少年背緊繃着,眉目陰沉,下巴颌拉出冷厲的弧線。
與此同時,後門一個身影一閃,林炎長松口氣,擡手招呼:“你可回來了。”
數秒後,身側的凳子被拉開,陳陳輕輕坐下來,上課鈴聲響起。
周時憶倏忽卸了力,沉默着坐下。
少女面色如常,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般,慢吞吞拿出這節課要用的書。
周時憶偷偷側眸看過去,看到她眼尾淡淡的紅。
他沉默着,撕下張白紙,快速寫字:“班主任找你做什麽?怎麽去了這麽久?”
食指和中指輕壓着白紙,推過去。
陳陳低頭掃一眼,從文具袋裏摸出根筆,歪頭慢慢回複着。
不一會,紙條推回來:“還能幹什麽,找我談心,順便批評教育上螺絲唄。”
周時憶:“什麽心非要利用課堂時間談?”
餘光下,陳陳抿了抿唇,低頭看着紙條沒動。
好一會,她才眨了眨睫毛,寫下一行字,推回來——
“你怎麽這麽八卦?再耽誤我聽課我要告老師了。”
“……”
周時憶盯着那行工整圓胖的字體看了一遍又一遍,半耷着眼皮,眼尾微勾,舌尖頂着腮幫子,沒忍住笑了下。
******
興許是剛剛的警告有了效果,周時憶沒再追問,陳陳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了一半。
腦海中又浮現出紀康媽媽兇神惡煞的一張臉。要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可明明是紀康先犯的錯,她就是強撐着也不能露怯,不然紀康還以為她有多麽好欺負呢。
幸好臨上課前紀康媽媽接到緊急電話不情不願地離開了,不然她可能真的要耗上一上午了。
陳陳輕輕呼了口氣,想起自己回教室的路上又沒忍住偷偷滴下的兩顆眼淚,有點懊惱。
應該再忍忍的,實在不行到廁所再哭也行啊,幸虧沒被人看到,不然可就太丢臉了。
她托着下巴發了會呆,又想起紀康媽媽臨走前放下的狠話:“我明天上午還會過來,這事兒必須有個說法!”
如果他們能心平氣和和她談,如果她也能認識到自己兒子的錯誤,陳陳也許會為自己的沖動道歉。
可是現在,絕對不可能了!大不了就是叫家長,叫家長她也不怕,她家老陳肯定會站在她這一邊,說不定還會表揚她不卑不亢。
想着想着,陳陳又底氣十足地握緊了拳頭。
然而,她幻想中的一切都再沒發生。
紀康的媽媽再沒到學校來,紀康也再沒和她說過任何一句話,甚至後來看到她,還會刻意避開。
陳陳暗暗觀察了一個星期,終于忍不住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看來正義最終戰勝了邪惡,她強撐着表現出不卑不亢是正确的!
為了慶祝這次個人戰鬥的勝利,她随便扯了個理由,放學後拉着周時憶和林炎去校門外吃了一頓。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
在高三上學期的末尾,周時憶不告而別近半年時,她偶然聽到了另外一個版本的結局。
這個結局,是林炎告訴他的。
林炎說,那天晚上放學後,周時憶把紀康堵在了路上。
林炎說,周時憶狠狠揍了紀康,還把他逼到牆角,掐着他的脖子冷聲威脅:“你家人再來找陳陳一次,我就打你一次,你再去招惹陳陳一次,我打你兩次,說到做到。”
林炎還說,他從沒見過如此狠厲可怕的周時憶,他平時雖然冷漠卻也平和,可那一晚,他第一次在周時憶身上看到洶湧的戾氣。
林炎摸了摸下巴,語氣莫名委屈:“我冒着生命危險把他拉開的時候,還被誤傷了下巴,到現在一摸還有點疼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兩只小傻子~
林炎:“那晚我看到周時憶把紀康抵在牆邊……
陳陳:掐……掐着腰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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