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四十九瓶甜牛奶

天色一點一點黯淡下來, 驕陽悄然西斜, 在天邊壓出一片火燒雲, 映在兩人臉上。

他們仿佛站在一片色澤明豔的油畫中, 靜靜看着對方。

好半晌, 陳陳從躁動的心跳聲中找回自己的聲音，眨了眨眼睛，挺驕傲：“我也是。”

“因為某個像冰雕一樣高冷話少的大學霸, 我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麽能說。”

“所以我決定以後再多說點，吵死你！”

她仰頭對他笑起來, 笑裏有雲霞，裹着風與光。

周時憶突然覺得心底曾經空缺的某一點，被她的笑容, 一點一點補上。

******

飛機落地A室，出了機場已近十一點，怕打擾爸媽消息，陳陳直接回了可愛島的家。

磨磨蹭蹭洗完澡十二點半，她吹完頭發, 看到手機上一排的未讀微信，全是曾嘉發來的。

所幸紀了明天上午沒有通告, 可以睡個懶覺。陳陳握着手機趴在床上, 打算和曾嘉好好聊聊。

她先打開微信，一一看完曾嘉發來的那一連串消息——

曾嘉：【回來了嗎？回來了嗎？到家記得給我回微信。】

曾嘉：【還沒到家嗎？】

曾嘉：【怎麽還沒到家？】

曾嘉：【依然沒有到家嗎？】

曾嘉：【靠，十二點半了，小陳陳, 你該不會和周時憶開房去了吧？！媽媽不同意！！！】

“……”

陳陳像一只燒開的水壺，渾身滾燙，瞬間冒起了熱氣。

她打開撥號鍵盤，按下三個數字“110”，然後截了屏，發給曾嘉。

附帶一個表情包：【互聯網并非法外之地，請跟我們走一趟.JPG】

【好了好了，不鬧了。快跟我說說今天怎麽樣？進度條拉到哪了？】曾嘉恢複了正形。

陳陳仰頭認真想了想：【百分之二十？】

想到被他從單杠上抱下來的那一幕，她眼底忍不住閃起了小星星，興奮地打字，很是崇拜。

【寶貝兒，我覺得你的攻略真的很厲害！】

她按照曾嘉攻略上的內容故意主動做了暧昧的小動作，喂周時憶吃泡面，感覺收效甚好！

【就是我還沒熟悉好攻略，有時候還是忍不住會說一些不太合适的話，需要再好好練練。】她的态度格外謙虛。

曾嘉被誇得翹起小尾巴：【那當然，這可是從我十幾年的戀愛經驗中總結出來的精華，可都是我的血與淚。】

曾嘉：【快給我詳細講講你們的相處細節，本戀愛大師再給你參謀參謀，制定下一步的計劃。】

那細節可多了！

陳陳在床上滾了一圈，唇上挂着笑意，将這一天的相處挑重點講了一遍。

她噼裏啪啦激情四射敲了一篇小論文給曾嘉發過去，等了許久，再沒收到曾嘉的回應。

她正打算再發微信時，曾嘉直接打來了電話。

“小嫂子，”曾嘉語氣鄭重：“有句話我忍了很久，實在忍不住了。”

“別瞎叫，我還沒追到你哥呢。”陳陳揉了揉發熱的耳朵，“你說。”

曾嘉：“其實我覺得你根本不用追。”

陳陳擡起眼睑。

曾嘉語氣逐漸激動：“因為我一直覺得周時憶應該是喜歡你！”

“……”

陳陳呆滞一秒，失笑道：“不可能。你的直覺一向都不準，你忘了那次在走廊隔壁班班長多看你一眼你就以為人家要表白，結果人家只是提醒你胸帶掉出來的事情啦？”

“我說真的，從高中時我就這麽覺得了。”

曾嘉這會完全沒有和她鬥嘴的心情：“周時憶那時候天天冷得像個冰山似的，從他面前經過就好像一團空氣飄過一樣沒一絲存在感，天天板着一張撲克臉，可他就會對你笑。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周末，我們三個一起去看電影，他看到我時的那個樣子，臉拉成長白山，完全是看到第三者的表情，坐在你倆中間，我都覺得我亮得像個太陽。”

陳陳揪了揪被單。

看電影那事她當然記得。

當時剛期末考試結束，她坐在位置上自言自語想去看新上映的喜劇片，周時憶不知道抽什麽瘋，破天荒地主動說周末請她去看。

她當時也挺開心，下巴一揚，馬尾一甩說：“好，不見不散。”

周時憶當即就笑了，笑完立即裝好書包趕火車似的匆匆走了。

陳陳也挺滿意，第一時間就将這事通知給了曾嘉，“不用擔心，電影票我來買。”

她心想，反正小金庫富足，電影票又不值幾個錢，重要的是好朋友之間要懂得分享，不能讓曾嘉一個人在家無聊，像個孤獨的小狗狗一樣。

……

“不是因為你。”陳陳皺着眉頭糾正她：“是因為我們那天遲到了十分鐘。失憶很有時間觀念的，他不喜歡等人。”

曾嘉：“……行，以前的事兒先不說了，就說現在吧。母親忌日這麽私人的事情他都主動要你一起去，說明你在他心裏和所有人都不一樣，這就是愛情啊！”

雖然很想認同她的話，可是……

陳陳撓了撓頭：“是因為我主動約他周六去玩，他不好意思拒絕才邀請我的，再加上我以前陪他去過一次墓園。”

曾嘉：“我就說他高中時就喜歡你！”

怎麽又扯回高中了？

陳陳有點尴尬：“那次是我主動纏着要去的。”

“你這個戀商啊，基本上可以告別戀愛了。”

曾嘉緊抿住唇，有些心累，“這麽久了，你就從來沒有思考過，為什麽看所有女人都像看空氣的周時憶總是主動聯系你嗎？”

“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女性朋友啊。”

老天爺！曾嘉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額頭，絕望了：“陳陳，你相信姐妹一回，周時憶絕對對你有好感，不信你去問他，如果不是，我頭給你。”

“可以，但沒必要……”陳陳縮了縮脖子：“我房間有衛生間，不需要夜壺。”

曾嘉：“……”

曾嘉閉了閉眼睛，徹底佛了：“行吧，手機沒油了，先這樣吧，有事漂流瓶聯系。”

電話挂斷，陳陳捂着發燙的手機，在被子裏一圈圈滾着，将自己生生滾成一只毛毛蟲。

片刻後，毛毛蟲從被子裏擡起頭，一臉糾結。

男人喜歡的類型，應該也會慢慢改變的吧……

主動陪她過生日，聯系不到她時一臉緊張地從醫院跑來，主動帶他去了解他的過去，還……還像抱小孩那樣抱了她。

周時憶該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嗚，說不清，看不懂，想不通，不知道！

陳陳抱着頭，又一臉糾結地縮回到被子裏。

******

從江城回來的飛機上，陳陳裝作不經意間的閑聊，打探出了周時憶去活動中心的時間和頻率——醫院對這個慈善項目給予了很高的重視，所以除了每月月底的固定體檢時間，每周也會給志願醫生一個下午的時間到所在的活動中心去幫忙，時間根據當月排班和具體情況臨時調整。

周時憶下周的志願時間定在周三下午，陳陳背着他飛快查了一下下周的行程安排，然後唇角止不住地翹起來。

剛好紀了那天只有上午半天的行程，下午要去處理一些私事，這樣一來，她下午的時間空出來，就能和周時憶在活動中心碰面。

很快到了周三。

中午結束通告後，陳陳将紀了送回家，便直接回了幸福裏的家。

彼時時間尚早，她慢悠悠補了個精致而不着痕跡的淡妝，又換了套好看又不顯心機的衣服，假裝閑的無聊晃去樓下超市。

她搬了個小凳子，坐在玻璃門後，邊吹空調邊留意着外面的道路。

周時憶應該會開車過來，只要他把車開到地庫，就必經陳陳小鋪門口，難逃她的法眼。

一連等了半個多小時，陳陳一開始還鬥志滿滿，耐心十足，等到最後忍不住托着下巴，頭一點一點地開始打盹。

正當她快要夢見周公時，玻璃門上的鈴铛當啷一響，吓得她渾身一抖，一個激靈險些摔倒在地。

陳建國俯視着她，眼睛瞪得老大：“坐在門口充當吉祥物呢？”

陳陳打了個哈欠，正想開口抱怨，餘光裏看見一抹黑色的車影平滑而過，她忙探頭出去憑借她望遠鏡般的優秀視力看了眼車牌號，轉身撂下一句：“爸，你看店吧，我有事兒出去一趟。”便一陣風似的消失在超市門口，惹得陳建國一臉莫名。

陳陳抄小路搶先一步到了活動中心，她在大廳裏來回轉悠着，時不時向外瞥一眼，等着周時憶過來。

結果還沒等到周時憶，倒是先等到了催婚大隊長李翠娥女士。

李奶奶一看到她，臉上立即堆出一朵花，連步子都變得急了，三兩步将她家老伴甩在身後，走到陳陳面前。

陳陳心中警鈴大作，硬着頭皮擠出一個笑來。

李奶奶開門見山：“陳陳吶，跟崔珉那孩子見過了嗎？覺得怎麽樣？奶奶最近家裏有點事，都沒顧得上問你。”

“嗯……”陳陳支支吾吾半天，沒想好該怎麽說。

“上次周醫生幫我記的那個電話號碼是錯的，崔珉說打過去是個老頭在接，劈頭蓋臉就把他罵了一頓，我就又跟你爸要了你的號碼，崔珉還沒給你打嗎？”

李奶奶有點惆悵：“唉，這孩子是不是被上次那個老頭子刺激到了？”

陳陳：“奶奶，我……”

“不急，剛好今天撞上了，奶奶去幫你問問。”

李奶奶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拿出老人機走到角落撥起了電話號碼。

陳陳不忍心打擊老人家的積極性，又不好直接走開，只得乖乖站在原地等。

不消幾分鐘，李奶奶便打完了電話，她慢慢走過來，臉上飛揚的神采已經悄然消失。

一擡頭，看見老伴老韓頭正蹲在門口抽煙，她氣不打一處來，徑直略過陳陳，走到老韓頭身後，邊吵吵着：“你這老頭子，一會看不住你就偷着抽煙，不要命了！”邊順手奪過他剛抽了兩口的香煙，在地上踩滅，丢進垃圾桶裏，順便附贈老板一個大白眼。

教訓完老伴，李奶奶玩川劇變臉似的卸下一臉愠怒，笑着朝陳陳走過來。

陳陳心有餘悸縮了縮脖子，就聽李奶奶滿含歉意地開口：“對不住啊姑娘，我剛剛打電話問了我表妹才知道，崔珉那臭小子一早就交了女朋友，因為女方比他大了六七歲，就一直瞞着沒讓家裏知道，前一段被他爸媽在外面撞見了才肯承認。”

陳陳暗暗呼一口氣，心中默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感謝崔珉爸媽火眼金睛。

還沒等她感嘆完，李奶奶已經重新燃起鬥志：“姑娘，別難過，你的要求奶奶都記着呢，奶奶再幫你找，直到找到你滿意的為止！”

陳陳唇角抽了抽：“奶奶，這……”大可不必了。

“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陳陳耳根一動，回頭正對上周時憶沉沉的目光。

他就那樣背着光，站在大廳門口，長身玉立，唇淡抿着，一雙黑眸如深潭古井般，冷寂森然，看上去不太高興。

陳陳像是看到了救星，下意識朝他跑過去，她仰頭看着他，眼睛裏藏着笑：“失憶，你怎麽來啦？”

而後，又裝作不經意間想起、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我想起來了，你之前說周三下午過來對吧，哎，我都給忘了。”

周時憶垂眸，靜靜地看着她表演。

陳陳裝模作樣地演完了，反射弧剛好繞地球半圈繞回來：“你剛剛說……我有男朋友了？我什麽時候有男朋友啦？”

後面這句話，她輕聲輕語，刻意壓低了音量。

蒙圈二連擊的李奶奶終于也從驚訝中平複了情緒，走過來：“陳陳，你也有男朋友了？你該不會是騙奶奶的吧？”

李奶奶慧眼如炬，一臉探究地看着她。陳陳幹笑着撓頭，大腦飛轉思考着既不欺騙老人家又能安穩躲過去的完美理由。

周時憶卻開口了：“倒不是騙。”他一本正經：“也是最近幾天的事情。”

“當！”一聲，陳陳的大腦卡機了，驚訝地眨着眼睛去看周時憶，莫名的，竟有些緊張。

他說的，該不會是自己吧？

難道周時憶……真的喜歡她？

“是嗎？哪家的小夥子？姓什麽？”李奶奶打破砂鍋問到底。

周時憶：“好像是姓蘇，哦，不是，”他淡淡一笑：“姓蘇的那個是她前男友，上上個月分手了。”

“……”

“姓顧，”周時憶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對，好像是叫顧天北，江城人，都準備結婚了。”

陳陳：“……”

我可去你大爺的吧！

—

直到從活動中心出來，陳陳還忍不住氣鼓鼓。

“你聽到李奶奶怎麽嘀咕了嗎？”

想到李奶奶一臉痛心疾首的自言自語，陳陳胸口一陣郁悶。

“她說我們這代年輕人對待感情怎麽這麽兒戲！因為你的造謠，她對我們這一整代人都失望了，失憶，你罪孽深重！”

周時憶嗤笑一聲，“那你為什麽不和她實話實說？”

說什麽？說她其實沒有男朋友，那李奶奶肯定會不依不饒地再給她介紹，她可不想去相親。

“我有喜……”話說到一半，陳陳腦中警鈴大作，慌忙改口道：“因為我不想讓她介紹對象。”

她舔了舔唇，一臉認真：“李奶奶和韓爺爺有兩個孩子，一個長居國外，一個住在北京，可總四處出差，一年到頭難得回家一趟，老兩口身邊連個能逗他們開心的寵物都沒有，該有多寂寞啊。李奶奶就這麽一個無傷大雅的愛好，我……我不想相親，但是也不想傷她的心。”

周時憶的眼神倏忽變得柔軟，眸底泛着潤澤的光。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之前哪個笨蛋一本正經說了那麽多擇偶要求……”

他下巴微擡着，眼睛看向遠方的涼亭，喉結無意識地滾了滾，滿臉別扭。

陳陳偷偷擡眼打量他一眼，又一眼，心底像灑了瓶可樂，慢慢升騰起快樂的小氣泡——

失憶他，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這個小細節埋線埋得也是挺久的。前面失憶發燒那次，陳陳提到以前兩人約看電影，失憶只等了她十分鐘就生氣了你們還記得嗎（估計是不記得了咳咳），曾嘉終于說出了真相！是因為陳陳這個大傻子約會帶閨蜜呀！失憶窒息==！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确實是個比較磨人的階段，咱家陳陳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又是那麽重要的朋友，打死不會今天确定心意明天就直接表白的，肯定要慢慢試探慢慢挑明。不過大家也別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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