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泥人

宮外的日子再美好,也不過是初醒前的一枕黃粱,無論夢中多少歡聲笑語,幻

影破碎之時,終歸得回到那光怪陸離的現實世界。

她用了兩日時光,把街上的奇珍異寶,好味的零嘴都堆進了王府裏,就等着偷運進宮,給飯桌上的山珍海味添點不一樣的味道。

而君泠崖則着手調查李靈月與莊盛,幾個暗衛沒日沒夜地往府上和宮裏來回,好幾次從房頂上“掉”下來,把正好路過的她吓得驚叫,看清楚不是鬼後,她又傻傻地問道:“你們是從天上,下凡來的麽?有沒有,見過我父皇?”最後,她被君泠崖以一幅“先皇從房頂下凡”圖打發了……

兩日後,剛與梅月從街上回來,她就依依不舍地扯着梅月道:“可不可以回去?”

“聖上若是舍不得,不妨屈居在臣的府上,幫臣批奏狀。”

她吓得蹦了起來,看着不知從哪兒刮來的壞豆腐,心都跳出了嗓子口:“你、你進來不敲門。”

君泠崖掃了眼展開雙臂迎接他到來的房門,邁進去想将她拽出,卻被她先一步扯住了衣袖。

“可不可以再留一天?”

他不解地問道:“理由?”

“我、我,明日……”她舌頭頓時像纏成了麻花,說不順溜,還是梅月幫她把話續了下去,“啓禀王爺,聖上昨日看上了城東的一家泥瓷,向掌櫃定了兩個,只是該泥瓷用料講究,制作需費點心思,故明日午時才能成品。”

“泥瓷?”君泠崖劍眉一挑,看她點頭跟搗蒜似的,也沒動容,“明日臣讓人去領,再給您送去,聖上趕緊收拾,盡快回宮。”

命令一下,就将她打回了禁宮深淵。

原以為那泥瓷是些小孩子玩意,擱在桌上,飽嘗幾年的塵埃後,便成為“幼稚”的代名詞,跌落箱匮,被金鎖塵封。

可當君泠崖得到這兩個泥瓷後,卻恨不得将它們裝進水玉箱裏,不讓它們蒙上濁氣污塵。

原來這對泥瓷,是仿照他與聖上的模樣所制,栩栩如生,跟縮小版的真人似的,他繃緊的臉部線條被勾勒得一絲不茍,而她純真的笑容也甜到了骨子裏。

将這對泥瓷交給她手上時,君泠崖一向森冷的面容也出現了裂痕,拿捏的腔調也變得柔和起來:“聖上這對泥瓷,做得甚是精妙。”

“真的嗎?”心愛的東西被人誇贊,她甜美一笑,露出頰邊梨渦,脆生生地把君泠崖模樣的遞給了他,“給你,小泥人。”

“小泥人?”君泠崖饒有興味地品着這個名稱,“為何要送臣?”

“梅月說,乞巧節快到了,給你一個,玩。”

君泠崖饒有興味地看了梅月一眼。

在大錦,乞巧節時,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均會購買“磨喝樂”這種泥瓷,用其供奉牛郎、織女,借此實現“乞巧”和多子多福的願望。

只是這手上的泥瓷與“磨喝樂”差了一個跟鬥的距離,充其量就是個擺設,哪怕攀親帶故,也與“乞巧節”沾不上一丁點兒關系,也只有她這癡兒,才會被梅月蒙騙了。

不過,這泥瓷就像那雪裏送來的碳,正對着他的胃口,熨帖到他心裏去了。他沒有接過小君泠崖,反而大手一彎,奪走了她手裏的小李千落,穩穩妥妥地握在手裏,眸底流露出些許笑意:“既然是聖上相贈,那臣便不客氣了,多謝聖上。”

“啊?”她愣愣地張了嘴,看了看手裏的小君泠崖,又瞅向那本該屬于自己的小泥人,氣呼呼地鼓起了腮幫子,跳起來就要搶回,“這個是我的,不許搶……”

“聖上,既已送出手,焉有要回的道理。”君泠崖直接将小李千落放入懷裏,扶穩她道,“臣多謝聖上相贈。目下天色不早了,臣尚得回府處理宮務,告辭。”說罷,他一派潇灑恣意地甩了甩袖,帶着勝利品離開她寝宮,也不管她對着他的背影龇牙咧嘴、擠眉弄眼。

自出殿門,君泠崖拿出小李千落細看,仿佛在面對心愛之人,握得緊了怕弄疼她,輕一些又擔心把握不住,讓人從手心裏逃了出去,這矛盾的心思就像那糾纏不清的絲線,越纏越緊,最終打成一個死結。

微嘆一聲,一切随緣。

說到乞巧節,這宮中沉寂了許久,是該熱鬧熱鬧了。

這時,迎面傳來環佩叮當響的聲音,他迅速收起小泥人,只見一盛裝豔抹的女子行到他眼前。

“參見王爺。”李靈月有禮地一福身,半點長公主的架子都不擺,含笑低垂着頭。方才聽聞君泠崖在太臨宮,她便匆匆點了胭脂,簡單繪了畫钿趕來,正好與君泠崖碰個正着。

君泠崖點點頭讓她起身,看她前進的方向,分明是要去找聖上,便阻道:“聖上已歇了,本王過去連人都不曾見。”這一番話正對準了李靈月的心思。

如果他說聖上剛歇息,你別去,李靈月定會想,你一個外姓攝政王都能見到她,而身為聖上親人的我卻不能見,這是何種道理。想必心底糾執一番後,她更想把雙足踏入太臨宮。

君泠崖一番“好心提示”,落在李靈月耳裏就添了一層“他關心我”的意思,一時令她春心萌動,含羞帶怯地低了頭,頰上染了一層紅暈,連平日那股子傲氣都被情意給沖得煙消雲散。

君泠崖對這種女人完全沒有興趣,如果将李靈月與聖上相比,李靈月便是那入喉甘甜,卻後勁十足的烈酒,初品時還覺得火候正好,不溫不火,等過了一段時刻,便被後勁燒得如被烈火焚身,再不敢品嘗一二。而聖上卻是那酒中帶甜的米酒,既能甜到人的心坎裏,又能讓淡淡的酒味暖到肚裏,讓人嘗過一次,便欲罷不能。

君泠崖直接無視她往前走,到她身側,便聞一股淡雅的芳香絲絲縷縷地沁入鼻中,這股香,淡得像天邊閑雲,飄忽不定,可若聞得多了,便有些飄飄然的感覺,仿佛踏上了浮雲,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一種古怪的念頭翻滾上來,君泠崖停住腳,側首凝望比自己矮了一截的李靈月:“長公主,不知熏的什麽香,竟如此醉人。可否容本王問上一問?”

李靈月心頭一喜,他這是在故意向自己示好麽?綠裳說得果真沒錯,這賤骨頭分明對自己有意,還不敢言說,專走那拐彎抹角的路子暗示自己。心裏想入非非,表面卻不表現分毫喜色,得體地含笑道:“王爺說笑了,不過是普通的素月香,有什麽說不得的。”

“哦?素月香?”君泠崖眉峰不易察覺的一挑,問道,“莫非長公主平日熏的可是這素月香。”

“王爺說笑了,”李靈月又把話說繞了,“我吃穿用度都是下人伺候的,每日用的什麽香,都由下人張羅。”這話看似平實無常,實際暗藏玄機。如若她說每隔段時間便換香,便說明她平時吃穿用度奢侈,若不老實說,便是欺瞞君泠崖,因而她把這事情,含糊地推到下人身上,讓君泠崖也拿捏不到錯處。

君泠崖微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氣,表情竟有幾分迷醉,把李靈月一顆少女心勾得不知飛向了何處:“果真是好香,不過本王以為,幾日後的乞巧節歌宴,長公主卻不宜用此香。”

“為何?”李靈月驚訝,疑惑地追問道。

“聽聞今年太皇太後将要出席乞巧宮宴,而她老人家在深宮裏悶久了,就喜歡貪鮮,喜好刺激的味道,若是這平淡素雅的香,可讨不了她的歡心。聽說前段時日宮裏進了一批骨裏香,味道正烈……呵,長公主聰慧過人,想必能明白本王的意思。”

李靈月一點便通,君泠崖這是在幫她讨好深入簡出的太皇太後啊。雖然她與太皇太後有些隔閡,但太皇太後的外家勢力在宮內盤根錯節,手底下能用的人拉着手都能繞着皇宮走一圈,若能讨太皇太後的歡心,那今後在宮裏走路都能順暢許多。

于是唇角一揚,她屈了屈膝,給君泠崖福了個感激的大禮,笑着目送他離去。

然而,當她将君泠崖的暗示,告知自己的心腹時,心腹卻提出了反對意見。

作者有話要說: 要不要讓小蠢萌也熏一個香,勾引壞豆腐呢(*/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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