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拉鈎

“啊呀!”陡然間冒出的聲音,把她吓得從床上彈了起來,一見到君泠崖的臉,她登時像被抓包的小賊,羞愧地捂着臉,掩耳盜鈴式地安穩自己, “看不見,看不見。”

君泠崖指尖才在空中晃了一下,就順手牽羊地拿走了她的小泥人,擱手心裏打量了一番。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小泥人的棱角就被磨得四平八穩,有些漆色也褪得幹幹淨淨,看來小泥人的魅力不淺,勾得她日夜把玩,愛不釋手。

“還我小泥人,還我!”又被“沒收”一樣玩物,她氣呼呼地踮着腳尖,伸長了手去夠小泥人,可惜她在君泠崖面前,矮得就跟草似的,怎麽也蹿不到大樹的高度。

“聖上還未回答臣的問題。”君泠崖重複,“為何不喜歡臣,還把玩臣的小泥人?”

“因為……因為……”拿不到心愛的東西,她蔫蔫地垂着頭,揪着衣袖,把“可憐兮兮”的神态演繹得淋漓盡致,“因為我只剩它陪我了,父皇的小泥人要好好保護起來,不能玩,所以只有你的小泥人了,嗚……”說到心痛的點上,眼淚又撒了野地奔湧出來,怎麽都停不住,“你們壞,拿走東西不還給我,都騙我,只剩小泥人陪我玩。”

君泠崖一向舌鋒如火,此刻也拙嘴笨腮,實在找不到恰當的詞去給她解釋其中道理,只硬生生憋出一句:“臣等都是為您好。”

“才不是呢。”她擡起臉,梨花帶雨的模樣刺得君泠崖心都疼了,“梅月拿走了佛珠,沒有佛祖保佑,我身體就壞掉了,流了好多好多血,肚子好痛好痛。”

“什麽!”君泠崖面色大變,什麽流血、肚子痛,這都怎麽回事!立刻叫來梅月質問,才知是虛驚一場。

原來她昨夜癸水初至,不知這是女子身體發育的自然反應,被吓得驚愕失色。哪怕梅月用她能理解的意思把事情說明,她還是固執地将這事跟佛珠連到了一條線上,認為她沒了佛祖保佑,因而身體壞掉了。

而她撿了先後古怪的體質,癸水初臨時,承了先後一脈,肚疼得在床上打滾,請禦醫來探,禦醫只說這是個人體質問題,只能喝藥調養。

等到一身冷汗将痛意都揮發幹淨時,就到了上朝時辰,她又怕君泠崖板着臉怪罪,瞞着梅月說自己沒事了,就頂着一雙發軟的腿趕來沾沾龍椅的龍氣,期望将邪氣壓下去。

一下了朝,她強打起的精神就一瀉千裏,心理的、生理的傷痛全化作淚水,奔湧出來。

知道了事情始末,君泠崖的表情也放柔和了。對于這種女兒家羞于啓齒的事兒,他便是有心想解釋與安慰,也沒發話的權利,他叫來了禦醫再幫她一探,禦醫稱她初潮來得太遲,大概對身體有點影響,但并無大礙,只需注意保暖,多喝熱水暖身便好。

她還是不依不饒,揉着淚眼,說沒有佛祖保佑,自己壞掉了。

梅月無奈地給君泠崖睇了眼色,搖頭說自己窮盡了腦力也勸不動聖上,只怕聖上身體還沒壞,她的腦袋就先壞了。

眼看李千落那張臉都開起了染坊,花得跟打翻染料似的,眼睛紅得比嬌花還豔,君泠崖抿起了薄唇,揮手讓所有人都下去。

等到人聲靜谧的時候,他從懷裏取出一方錦帕,伸到她面前:“擦臉。”

淚水将她的視線占得滿滿當當,只見有東西伸來,卻難分辨是什麽,随手抓到布料,就順勢把自己花花綠綠的臉蛋湊了上去,擦幹摸淨淚珠,還順帶揩了一把鼻水。

一擡頭,哇啊,要死翹翹,她竟然拿壞豆腐的衣袖擦鼻水……

“你看不見,看不見。”她下意識地捂住雙眼,繼續默念她的“掩耳盜鈴”大法。

“臣什麽都沒看見。”君泠崖配合她演下去,脫去污了的外裳,不卑不亢地彎下男兒膝彎,半蹲在她面前,眼中像沉澱了一汪清泉,流動着似有似無的柔光。

“聖上,”他聲音從來沒有這麽犀利過,仿佛帶着穿心之力,叩問到她心底深處,“平心而論,臣與梅月害過您麽?”

她一愣,很認真地掰着手指思考這個問題,數了數與他們相處以來發生的大小事情,可把手指頭加上腳趾頭都數遍了,也沒找到一條他們的罪狀。搖搖頭,很真誠地回答:“沒有。”

“那梅月待您好麽?”君泠崖繼續引導她。

她揪着衣袖,扁扁嘴巴點了點頭:“好。”大抵是因為疼痛,她的膽子就壯大了,積攢在心裏的怨念就像傾倒的玉壺,一口氣全瀉了出來, “可是你總是拿走我的東西,讓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我不喜歡,不開心。”

君泠崖沒有接她的話,運轉體內的內力,讓掌心變得火般炙熱,再對準她肚子的位置,隔着她衣衫半寸的距離,順着一個方向熨燙。

這讨巧的小手段比那暖爐還來得順心如意,她體內像被注入一股熱流,從小腹部位擴向四肢八脈,将痛意沖擊得支離破碎。

“好暖好暖,”剛才還氣呼呼的埋怨,這會兒得了好處,她就沒心沒肺地誇贊起來,還大大咧咧的把小手按到君泠崖的掌上,指引他走向,“按這裏,好舒服。”

君泠崖一愣,抓着他的手掌熱燙如火,燒得他不敢再停留,抽出手,繼續隔着一段距離幫她按揉:“臣待您好麽?”

她也沒發現君泠崖的不自然,點點指頭算了算,這麽看來,好像他待她還是挺好的。可是他老是欺負她,他也壞。

“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她愁得眉頭都皺緊了,豎着手指頭,點點點,好、不好,不好、好,好難選好難選。

君泠崖恰時收回手。

沒有暖流的供應,她不滿地抗議,抓着君泠崖的手往肚皮位置按:“不要停呀,繼續按繼續按,好舒服的。”

“那臣待您好,還是不好?”

“很好很好,你對我最好啦。”她繳械投降,什麽面子都丢到山溝裏去,不依不饒地要君泠崖繼續。

君泠崖嘴角難得地現出一絲笑意,繼續幫她按揉:“聖上,臣問您一事,您喜歡學寫字、作畫和讀書麽?”

她不必經過思考,就給出了答案:“不喜歡。”

“那您的父皇,讓您學習這些,他是在害您麽?”

“才不是呢。”她辯解道,“父皇說了,這是為我好。”

君泠崖的手停下,擡頭望入她無邪的眼裏:“同樣是讓您學習您不喜歡的東西,既然您父皇是為您好,那臣自然也是為了您好。”

她只有一根筋,不知道那些彎彎繞繞的意思,摸摸腦袋,掰着手指想了半天,才明白這前後的邏輯關系。

好像說得有道理。

君泠崖循序遞進,引導她:“您認為,您父皇厲害麽?”

“厲害!”她誇張地比劃道,“父皇好厲害好厲害,他會好多好多東西。”

“您想像他一樣麽?”

“當然想。”她重重點頭。

“您父皇也是學了許多不想學的東西,做了許多不想做的事,方有今日的成就。您可知您父皇為何丢下您一人,登仙而去?”

“為什麽,為什麽?”她扯着君泠崖的衣袖,迫切地想知道。

“他望您能像他那般厲害,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但若是他在您身旁,您會不思進取,因而他忍痛離開,是期望您能成長。”

“真、真的?我不信……”她不敢相信,臉上的表情快哭了,“父皇不會那麽狠心,不要我的,嗚……”

“聖上,您學成之時,您父皇定會歸來。”君泠崖聲色不改,“不信,您試試便知。”

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沒有可能實現的承諾,但被罩在鼓裏的她,懵懵懂懂地抹幹了眼淚,将其視為目标,燃起了決意,握着小拳頭信誓旦旦地道:“我、我會努力的,你讓父皇等我,我會變得很厲害很厲害的。”

“甚好!”君泠崖看她鬥志高昂,滿意地點點頭,把話說開了,“臣拿您的東西,是為您好,您從他人那裏得到的東西越多,越易生出惰性。正如佛珠一樣,您想要佛珠,便親自去向佛祖祈求,拿太皇太後饋贈的佛珠,得到的是她的福澤,而非您的。”

“那梅月拿走佛珠,也是為我好麽?”她不明白,“那她為什麽要摸摸佛珠?”

“她要幫您驗明佛珠的真假,若是假的,那是欺瞞佛祖的大罪,佛祖降罪下來,您便無福享受福澤了。”君泠崖把牛皮都吹上了天,偏偏表情認真得,讓人覺得好像還真是那麽回事。

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腦筋轉得不夠他快,也抓不住話中的漏洞,就信以為真了:“那我要親自向佛祖求。”

君泠崖面色不變:“待臣忙過這段時日,便帶您到皇興寺,讓您親自去求。”

“好啊好啊,”她眉開眼笑,朝君泠崖伸出尾指,“拉鈎鈎,說話要算數,騙人是小狗狗。”

尾指嬌小玲珑,折彎下來,就像一個半圓的圈,等着另一個小拇指來圓完整的圈。

除了必要的威懾外,君泠崖很少會觸碰她的身體,哪怕是一根指頭,他都會守禮地不越過男女之界。可是她将“信任”刻進了眼裏,用眼神告訴他自己的期待,他別無選擇,彎起尾指,緊緊扣上她的,聲線隐着一絲激動的顫抖,一字一字地念着:“拉鈎。”

“拉鈎鈎,不許說謊,騙人是小狗狗。”拉完鈎,放下手,她笑開了,“說好了,要帶我去求佛祖的。”

“嗯,”君泠崖低頭看着那還留有餘溫的尾指,漫不經心地道,“臣還有事,先去處理了。”

“等一等,”她扯住君泠崖的衣袖,無辜地眨眨眼睛,“你真的是為我好,不會害我麽?”

“自然。”

她遲疑一下,大膽地問道:“那……那你有空,再來幫我按按肚子好不好,好舒服。”

君泠崖一怔,點頭道:“您每月癸水來時,臣都可幫您按揉。但您切勿大哭大鬧,讓臣等擔心。”

“對不住,”她愧疚地低頭,歉意地道,“是我不對,我以後都會聽話的,會很乖的。”

“如此甚好,若您不舒服便喊禦醫,臣先告退。”君泠崖擡步,剛走不下三步,又突然想起一事,回頭問道,“臣尚有一事相問,方才臣進殿時,聽到聖上念叨‘壞豆腐’,敢問這是何意?”

作者有話要說: 李靈月一事将會牽扯出怎樣的驚天秘密與陰謀,太皇太後針對小萌萌又有什麽目的,小萌萌天生癡傻、先皇駕崩的真相為何,壞豆腐的身世又是什麽?敬請期待明日入V後的精彩內容,不要錯過喲。

入V啦,又到了跟很多小夥伴告別的時候了,來,請跟着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戳一下作者專欄,把我收走,給我留下乃們曾經來過的腳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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