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毒發
她好像又惹壞豆腐生氣了。
那天壞豆腐問她,“壞豆腐”是什麽意思,她實在招架不住他的火眼金睛,老實巴拉地招了供。壞豆腐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您高興就好”後,就沒再跟她說過一句話,即便是過來幫她按揉小肚子,也只是形式地走過場,散場了又繼續相顧無話。
她揪着梅月的衣袖,可憐巴巴地問了幾次,壞豆腐是不是生氣了,為什麽不理她,是不是不願意帶她去見佛祖了,是不是她又不乖了……直問得梅月哭笑不得,真想敲敲她腦袋瓜子,瞅瞅裏頭究竟裝了多少“學問”,怎麽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問題。
她為此愁壞了不少頭發,小泥人都被她戳落了一層漆。
但梅月雖然心裏懸了明鏡,清楚知道事情緣由,卻沒那伶牙俐齒,能将詭谲的宮廷政事、不為人知的黑幕解釋給一癡兒聽。
其實她多慮了,君泠崖不理她,歸根究底就一個字兒:“忙。”
自從得到部分齊王舊黨羽名單後,君泠崖就膽大妄為地以搜尋刺客同謀者為名,将觸手伸向那些人,順帶也把李靈月手底下的人揪了一把,只要逮着一條小辮子,就狠狠地威懾一番,逼得他們磕頭求饒,向聖上表明忠心。
自然,也有一些冥古不化的,非要粗紅着脖子,怒罵君泠崖是亂臣賊子,理應遭天譴,這時候,君泠崖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讓那些人生個或大或小的病痛,被趕回老家種田去了。
這些行為理所當然地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但偏偏君泠崖打着尋刺客同黨的旗號收拾他們,誰人敢提一句反對,就被拉入刺客同黨,到牢獄裏“安度餘生”。
恰逢新科進士進入朝堂,有新鮮血液注入,君泠崖就勢來了個徹徹底底的大換血,把最有可能威脅到她龍椅之人,削弱的削弱,驅逐的驅逐,将大權盡數攏在手中。其餘不足為慮的蝦兵蟹将,就給他們點顏色瞧瞧,讓他們老實安分地轉換陣營,忠心天子。
這一輪大換血,一口氣打擊了齊王和李靈月的兩股勢力,鬧得人人自危,一些膽小的巴不得同所有官員劃清界限,在自家門口挂上“清正廉潔”的匾額,以證自己清白無辜。
等到這一股風波即将收尾的時候,已過去兩個月了。
李千落因為君泠崖的爽約,每天都不高興,想找壞豆腐算賬麽,又沒那雄心豹子膽,只能不停地戳小泥人的臉蛋玩。
偶爾受不住冰窖般的冷落,她便會去找君泠崖,但最後都會被君泠崖拎回寝宮,繼續享受養豬崽般的安逸生活。
不過,這段時間的主動,倒讓她閑得到處鑽縫尋樂的慧眼發現了一個古怪的現象。
她癸水都在月初到來,在這段時日內,她就如那附骨之疽,壓根無法離開君泠崖,但偏偏在每月初十的時候,君泠崖都會匆匆結束朝議,下朝後就連影兒都不見了,只派人捎來一句“事務繁忙,恐無暇陪伴聖上”的借口。
她曾問過梅月,梅月卻上下唇一碰,拉起封條,閉口不答。
又到初十了。
南方的天氣即便是到了三秋,也僅僅是涼快而已,要想入冬見到鵝毛大雪,還得拉長了脖子等到葭月底。
九天而來的清風,不遺餘力地捎來涼意,她打了個哆嗦,披上了一條流彩龍錦帔帛,發間別上一枚金花簪,踏着芙蓉祥雲屐,就甩開拉住她的梅月,奔了出去。
剛剛下朝時,她見到壞豆腐被刑部尚書叫住,往宣政殿去了,她要趕在壞豆腐的腳跨出殿時,攔住他,問個清楚明白。
阻攔了內侍的長報,她像只小貓一樣趴在殿門上,巴巴地踮着腳尖,偷窺殿內的情況。
怎麽還在說話哇,說那麽多,不口渴麽,喝喝水,明天再說好不好。
啊,他聽到我的心聲了,站起來要走了,好棒。
刑部尚書行了大禮轉身便走,前腳剛邁出,她後腳就溜進了殿內,跟一團風似的,刮完就不見人了。
自打招供了“壞豆腐”名稱來由後,她就大膽地啓用了這個稱號:“壞豆腐!”朝君泠崖招招手,開開心心地跑上去,攔住将要離開的他。
咦?壞豆腐的臉怎麽那麽白,頭上還有好多小水珠,他是不是塗了豆腐粉,沒洗幹淨?心裏想着,嘴上就蹦出字來,還調皮數了數:“一、二、三……好多好多小水珠,羞羞,你洗臉不洗幹淨。”
君泠崖的臉色已不能用豆腐粉的色彩來形容了,簡直與“慘不忍睹”這類詞有異曲同工之處,就像刷了一層白漆,還嫌不夠濃墨重彩,再染上幾層漂白的粉末——慘白無色。
小水珠都是粒粒晶瑩的汗珠,若是揩下一滴,就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意。
腳下一踉跄,險險摔倒在她的身上,幸而君泠崖意志堅定,勉強提了口氣,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艱難地走回原位坐下。
于公公心底暗叫一聲“不妙”,禮都顧不上行,通情達理地道:“王爺,可要即刻送您回府”
“趕不及,”君泠崖吃力地靠向椅背,顫着唇道,“派人回府,送解藥來……快!”最後一點兒力氣,随着“快”字沖出牙關,他不得不緊咬雙唇,以免洩出痛楚的呻|吟。
劇烈的疼痛在胸腔中抽枝發芽,生出荊棘般的痛意,深深刺入骨髓,君泠崖的意識在逐漸被抽離,汗水滴濕了眼眶,朦胧間他只看到她呆滞地站着,茫然不知所措。
畢竟他從來沒在她面前表現得如此虛弱過,說句難聽的,現在的他,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能一刀了結他的性命!
每月初十,是他體內劇毒毒發之時,當日他都會早早結束朝議,回府服下緩解的解藥,調養身體。誰知道,今天因為刑部尚書要禀報大事而耽擱了時間。
這是他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從來不讓她知道,因為接受真相對她而言太過殘忍。
可是,他也沒想過要在她面前,抛開威風凜凜的光鮮外表,展露出不堪一擊的內質。
“聖上,”他咬緊牙關,強撐着一絲清明,朝傻愣着的她道,“臣身體不适,請您回去。十五那日,臣便帶您到皇興寺,拜求佛祖。”
“壞豆腐……”她憂心忡忡,不肯離開。
“回去!”君泠崖灌足全力暴喝一聲,吓得她肩頭一抖,跌跌撞撞地就跑開了。
君泠崖略松了口氣,推開于公公的攙扶,挪着艱難的步子靠到紫檀木雕龍紋榻上,繃緊雙唇,閉上雙眼調息,哪怕是最虛弱的時候,他也不會露出一點脆弱的神情。
約莫是今日發了一通火氣,劇毒發作的速度堪比閃電,很快便剝奪了他的行動力,連意識都快蠶食殆盡。
正意識模糊時,緊鑼密鼓般的腳步聲闖入耳中。
“快快快,壞、王爺身體壞了,快點快點,哎呀你跑得好慢,我拉你跑!”
“聖上,使不得使不得啊……”
拒絕的聲音還沒随風散去,宣政殿的大門就被撞開了。
只見剛吓得跑掉的她,氣喘籲籲地拉着禦醫跑了過來,急得面紅耳赤:“快快快,他身體壞掉了,臉色好白好白。”
君泠崖被雜聲擾得心煩意亂,不悅地蹙起了眉頭,但奈何全身氣力都被磨盡,縱是想發火也沒有精力,見到禦醫是伺候先皇多年的人,就放下了心房。
他體內的是獨家□□,若是靠禦醫的回春妙手便能解毒,他何故受如此多罪?只不過,念在她一番心意,他不忍拒絕。
禦醫果真沒有一點兒辦法,只看得出中了劇毒,卻是抓落了幾把長須,也找不到解毒的妙方。君泠崖知道自身情況,并沒怪罪禦醫,為了不讓李千落擔驚受怕,他讓禦醫替他瞞着,讓其開一點不痛不癢的藥敷衍了事。
聽到禦醫說君泠崖沒事,只是從前受的傷,每月反複發作罷了,她驚訝地“啊”了一聲,古怪地盯着君泠崖瞧:“每個月都會痛痛,啊,原來你也來癸水啊……”
“……”君泠崖嘴角一動,深深吸了口氣,意味深長地道,“您高興就好。”
禦醫臉頰的肌肉不停抖動,忍着一口笑岔了的氣,留下一張藥方,趕緊低頭退了下去。
她見君泠崖不理她,點着唇,疑惑地眨眨眼,她說錯什麽了麽,為什麽其他人好像在憋着笑,為什麽要憋着,那多難受,笑出來不好麽?還有壞豆腐不理她,是不是身體還在痛?
“壞豆腐、壞豆腐,”她憂心忡忡,輕輕推了推撐着扶手,安坐如山的君泠崖,“你是不是還不舒服?”
君泠崖冷汗如瀑流下,雙唇越崩越緊,全身哪怕一根指頭都如抽髓般疼,着實沒氣力理會她,她在這兒,簡直就是添亂。
他用僅有的氣力,瞪向後方垂首不答的梅月,明知自己這般情況,梅月還不攔着她,擺明兒是有什麽想法。
眼皮像灌了鉛,沉得擡不起來,呼吸都帶着千鈞之重的痛意,他逐漸沉入無意識之海,突然胸口上感到一絲暖意,他兀然驚醒。
只見那添亂的人,雙手按在他的胸口,呼哧呼哧着熱氣揉搓着,嘴上還念叨道:“揉揉搓搓,就不疼啦。”
貼在心口上的手太小,他只要輕輕一抓,就能把兩只手握在掌心裏,再慢慢地移開自己胸口,可是那張擔憂的臉上寫滿了認真,動作也溫柔得不可思議,以致君泠崖生出了“揉搓後真的不疼”的錯覺。
“聖上,男女有別,您這般……不妥。”君泠崖很想移開那雙越界的手,但雙手卻違背了意識,一動也不動。
她不明白,歪着腦袋問:“什麽是男女有別?”
君泠崖從牙關硬生生擠出一句:“不同性別之人,不宜接觸。”
“可是你幫我按揉小肚子,”她指着自己的肚皮,“它就不痛啦,那我幫你按揉,你心口也不會痛啦。乖乖的,不要亂動,你要快點快點好起來,帶我去寺廟見佛祖。”
“臣應承您之事,定不會悔改……”
“那說定了,十五那天你帶我去哦,拉鈎鈎。”她抽出尾指,開心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大概是意識到他沒有氣力,就主動地抓起他的尾指,與自己的尾指勾搭做了伴,“拉鈎鈎,不許說謊,說謊是小狗。好啦,繼續幫你按揉,你要快點好起來。”
後來她念叨着說什麽,君泠崖都恍若未聞,她的軟聲細語就像一記定心針,打入心口,将那些痛意驅出體內——她似乎已經成為他的解藥,能安定心神,消除疼痛。
他強撐着打架的眼皮,靜靜地看着她唠叨不絕的雙唇,靜靜地看着貼在胸口的小手。直到解藥送來,直到如沐甘霖地服下解藥,再直到閉目休養,他都沒有移開放在她身上的視線。
他很想,很想有一日,能牽起那雙手,嗅着手上的清香。
然而,只是夢而已。
回到現實的時候,他與她終究陌路。
作者有話要說: 梅月:聖上,您在做什麽?
小萌萌:我在準備小布條。[小布條,即古代的衛生巾……]
梅月:小布條?您的癸水不是完了麽?
小萌萌:不是噠,這是給壞豆腐準備噠!他每個月都會不舒服,小肚子會痛痛,一定是因為來了癸水,所以我給他準備好了小布條,這樣就不怕髒褲子了。小布條做好了,我去送給壞豆腐啦。
梅月:……
請問:梅月要不要阻止小萌萌呢?
感謝總受醬的小地雷,麽麽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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