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月夜
鐘鼓樓上的鐘敲了又敲,渾厚的鐘聲提醒着夜還不寐的人們,此時夜已深,該歇息了。
可是宣政殿的提花宮燈還在辛勤地勞作,将守夜之人的困意都亮醒了。
梅月已不記得自己跪在這裏,有多少時候了。
夜間的冷風恨不得削減了力度,從窗縫鑽進殿內取暖,涼意都順進了她的骨子裏,更何況,她還跪在冰冷的金磚上。
距離君泠崖毒發已過了兩日。那日君泠崖恢複後,把所有人都趕走了,獨自一人在殿內批閱奏狀。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整整兩日,他幾乎沒有阖過眼,強迫自己抽離所有精力,一心灌注到奏狀海中,這一方面是為了能擠出時間,十五帶李千落出宮,另一方面是為了緩解心裏的壓抑。
那天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被迫撕開堅硬的外殼,赤‖裸‖裸地展露他的狼狽,這種打擊就如巨錘夯擊,将他金剛般的自尊心敲得七零八碎。
尤其是……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所以他找到了發洩的途徑,一個是辦公,另一個就是痛罵一頓。
“素黎,”君泠崖頭也不擡,聲音森冷得能與北風一較高下,“你知本王為何讓你跪在這裏。”這是肯定,而非疑問句,他知道梅月會給他一個解釋。
梅月低垂着頭,被背脊彎得一絲不茍:“那日聖上過來找您,奴在場,卻未阻止聖上。王爺認為奴故意讓聖上見到您不堪的一面,是有意要讓聖上知道事情真相。”
君泠崖朱筆一頓,此時此刻才從奏狀山海中擡頭,雙眸迸射出犀利的光芒,銳利得如同公堂上的判官,能将人僞裝的殼子都剝得一幹二淨:“你知道,還故意這麽做,嗯?”
“王爺,請容奴說一句,聖上已非□□小兒,她有權利知道一切真相,包括您背後的付出!”
“閉嘴!”君泠崖一掌拍在桌上,厲聲喝道,“你還不配替她決定!”
“王爺并非她本人,同樣也不配替她決定!”梅月的嘴頂到了氣頭上,什麽禮儀廉恥都丢到一邊去,一口氣吐出積攢許久的怨氣,“您這般付出,奴不問值不值得,奴只問您,有何意義?她不知您做過什麽,不知您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麽,她只當今日的一切來得輕而易舉,便坐享您給她鋪好的路子。但是王爺,她乃是當今聖上,是掌控一國命脈的一國之君,而非被捧在手心裏呵護的深閨女子,她必須要明白,這個朝廷是什麽模樣,您為她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先皇将江山和聖上托付給您,不是讓您一人獨立承擔,而是要讓您助她一力承擔,否則這個江山姓的就是‘君’,而非‘李’!”
“夠了!”
然而梅月還沒夠,對君泠崖付出的心疼,對李千落無知的可悲,讓她不得不張開這張緊閉多時的嘴,為他們兩人抗争:“少爺,如果老太爺知道您重回朝廷,還将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他九泉之下如何瞑目!”淚水奪眶而出,梅月心疼地低聲啜泣,“您要助她,素黎毫無怨言,可是少爺,算我求您,別再一人扛起所有的梁子,這個江山是她的,她必須獨立面對一切。”
君泠崖很久沒有說話,夜風像把他滿腹辯駁的話都捎到了九霄之外,令他唯有一聲嘆息,生出滿殿寂寥:“毒雖是先皇所迫,但卻是我自願服下,我不可能告訴她……”
一粒□□,一份權利。先皇在賦予他保護她的權利之時,亦無情地剝奪了他決定生死的命運,若他安分守己,則每月一粒解藥,生命長存,若他存逆心,則死無全屍!
他,無可奈何!
梅月心頭一悸,淚如千行:“少爺,何苦,何苦……”
君泠崖沒有回答她,走去将梅月扶起,卸下了王爺的擔子:“但你所說不錯,我會慎重考慮。素黎姐,起吧,天涼了,回去添點衣裳,不送。”
梅月拖着麻木的雙腿走了。
燭光剪下梅月形單影只的身影,他靜靜地望着,空蕩蕩的胸口像被寒風無情灌入,冷得……太寂寞。
他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寂寞留給自己就足夠了,別讓梅月踏自己的後塵。是時候,讓梅月找個好人家嫁了。
他無言地回到原位上,再執起筆時,發現筆尖竟然沒有落下的勇氣。
——“這個江山是她的。”
梅月的話再一次提醒了他,他只是個代行者,而非掌權者,這份奏狀理應由她來批複,而非自己。
鐘聲再次敲響,看看外面的天,已深得連明月都藏到雲層裏去了。
是時候,該歇了。
吹滅了燭火,擁被躺在榻上,從懷裏拿出那只小李千落的小泥人,緊緊握在手裏端詳。
今夜注定難眠。
相較之下,李千落卻興奮得睡不着,躺床上都不知滾了幾個來回,愣是阖不住那調皮得要撐開的眼。掰掰手指數一數,今天十二了,還有三天就能見佛祖了,好棒好棒,見到佛祖她要求什麽呢?
求父皇和阿撓快快回來,求自己身體康健、快高長大,求梅月平平安安……哎呀,好多好多願望,求不完。
睡不着,爬起來列個許願的清單好了。
真龍化作泥鳅,一下子就從床上滑到地面,還鼓足了幹勁往外殿的小書桌跑。
她光着白花花的一對腳丫噔噔噔地往外蹿,眼看就要接近目标時,腦海裏卻毫無征兆地蹦出了一個人來。
吓!壞豆腐。
左右看看,沒人,噢,是她出現幻覺了。
壞豆腐為什麽會出現呢?是她不乖麽……低頭看看被熱氣染紅了邊的雙腳,指尖點在唇上,費神想了想,好像壞豆腐不給她光腳丫亂跑。
嗚……壞豆腐兇巴巴,不聽他話要被打屁股,好疼好疼的。
于是,不情不願地挪着腳尖,移向床前的織雲屐,可內心的兩個小人還在不安分地打架,一個拍拍胸脯道壞豆腐不在,不怕,另一個面紅耳赤地争辯,壞豆腐都是為她好,要乖,要聽話。
其實她不明白穿鞋對她有什麽好,但壞豆腐的話仿佛帶有聖旨的效力,壓得她不得不低頭認栽。最終還是理智的小人占了上風,她聽話地把腳塞進鞋裏,穿得老實了才繼續撒歡地跑到書案邊。
鋪開紙張,點墨,執筆,落筆時她卻猶豫不決。
梅月說,許的願望越靠前,願望實現得越快,那第一個就要許父皇和阿撓回來的願望。
墨香随着揮灑的筆尖散開,最後一字落筆,她滿意地拿起紙,笑眯眯地點點頭。
那第二個願望,自己身體康……健……
可是她身體很好,除了每月癸水不舒服外,沒有什麽大問題,相比之下……壞豆腐憔悴的臉龐不期然地撞入腦海,就像一股狂猛襲來的龍卷風,霸道地卷走了她所有的理智,以致無意識落筆時,寫的竟是“保佑壞豆腐身體康健”。
哎呀!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時,紙上已經深深刻入了壞豆腐的稱呼。
她有點兒不滿意,為什麽壞豆腐那麽壞,連她意識都要控制。
她氣呼呼地丢下筆,不寫啦不寫啦。抓起那張紙,揉搓成一團,眼看就要将其撕得七零八碎,抹殺其存在。但恍然間,她又想起壞豆腐的臉。
他英俊如工筆細畫,就像女娲将全天下最美的人型拼湊在一塊而築成,完美無暇,唯一的缺憾就是被賦予人性的時候,少給了一絲熱情的情感。那張臉仿佛禁不起俗世暖意的熏陶,總是冷如冰霜,可是在安慰她、幫助她時,卻破開了堅冰,展露出最柔和的線條。
然而就在兩天前,壞豆腐的臉上,冰冷的、柔和的都煙消雲散,只剩下痛楚和憔悴交織。
她展開手心裏的紙張,看着上面的“壞豆腐”三字,第一次心理有些什麽想法,想迫切地将這些想法付諸行動。
她展開一張全新的紙張,就着慘淡的月光,徐徐落筆,第一條願望,就是保佑君泠崖身體康健、平平安安。
洋洋灑灑地将所有願望寫完後,她吹幹了墨跡,小心地将紙張整齊地疊好,放進懷裏,拍了拍,确定放穩了,才高高興興地蹦回床上,抓着小泥人把玩。
“小泥人,小壞豆腐,小壞豆腐,小泥人……”她咯咯發笑,抱着小泥人滾到床裏去,戳戳小泥人的臉蛋,開心地把小泥人貼到胸口,“小泥人小泥人,你要保佑壞豆腐快點好起來,好起來……”
聲音漸漸低垂,直至微不可聞,直至呼吸均勻,睡熟了……
夜還長,相隔幾裏的兩人,在不同的兩端,以不同的方式思念彼此。
作者有話要說: 小萌萌的讀者群號:292330028,歡迎大家來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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