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長川托腮看着她,說起來,還真有點寂寥感。他把外套脫下了,在她的沙發上舒展了下身子:“那我陪你。”
阮之文件看得累了,戴上耳機,打開電腦裏的視頻,開始看電視臺傳來的最後兩期《走吧》樣片。不管她心底多麽不喜歡梅靜,可不得不承認,所謂名門淑女的教養和氣質,真的不是普通人兩三年裏能學到的。梅靜會關心工作人員吃沒吃飯、淋沒淋雨,相比之下,動不動就翻臉的夏淇就是個十足的冒失小丫頭。阮之摘下耳機,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對面沙發上,傅長川好像已經睡着了,他一米八十二的身高睡在沙發上有些局促。
她想,如果是梅靜,一定不會讓他這麽躺着等自己加班。
可是放着溫婉賢淑的梅靜不要,他還是喜歡自己啊。
想到這裏,阮之就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你要是這麽心猿意馬,還不如回去睡覺。”清冷的聲音從沙發那邊傳過來。
“我在看片子呀。”阮之的聲音軟綿綿的,“還在想,你為什麽不喜歡梅靜,喜歡我呢?”又美滋滋地分析,“論家世,我比不上她,學歷也比不上……所以……”
傅長川果然睜開了眼睛,嘴角的笑勾出一抹含義不明的弧度。
她充滿信心地說:“所以一定是我長得比較漂亮啦。”
傅長川默了默,點頭說:“沒錯,我就是喜歡你這種膨脹的自信……”
所謂膨脹的自信也有一種好處,那就是明知前途險惡,但是依舊樂觀。車到山頭必有路,阮之一直都覺得,活到這個年紀,也算經歷了些風風雨雨,其實做人不必太過擔心什麽事,因為無論如何,那些事總會解決的,無論結局是好是壞。
為了安撫蔣欣然,這兩年很少帶着藝人跑宣傳的阮之也陪她一起,幾天內趕了好幾個城市參加點映宣傳,媒體和觀衆的評價都不錯,幾個電影網站上的評分也很高。兩人晚上十點才從活動現場回到酒店。訂的套房是在酒店最高層,阮之拉開了窗簾,城市的星空難得的明朗,襯得墨蘭的夜空都有一種絲絨的高貴質感。阮之吸了口氣:”好想吃點宵夜。”
這個城市素來是以各種重口味的小面、又或者火鍋聞名,蔣欣然剛換下禮服,附和說:“那我們去吃吧?”
“你只能吃這麽點——”兩人找了家看起來人氣很旺的深夜麻辣燙,阮之只給蔣欣然要了幾顆青菜加豆芽,最後找了個小碗,倒了杯白開水,讓她涮着吃。
蔣欣然看看自己,又看看阮之面前滿滿的一大碗,心裏極度不平衡,但是想到接下來還有宣傳,只好悶悶不樂地挑豆芽和莴筍吃。她卸了妝,穿的是普通的家居運動服,頭發随便紮起來,低頭吃東西的樣子其實看上去年紀還很小。
阮之吃着吃着,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就夾了一個芝士丸給她,叮囑說:“只準吃一個。”
蔣欣然立刻眉開眼笑的咬開了,一邊含含糊糊地說:“你還記得我還沒紅的時候嗎,我倆也這樣分一碗麻辣燙吃。”
那會兒是真窮,有一個月兩人都只能領到保底的工資,交完房租,口袋裏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塊,還得過完大半個月。兩人只好到樓下的麻辣燙店燙點菜打包回出租房,然後再煮兩包泡面,就着麻辣燙的菜,就算是吃了頓大餐。連一根蟹肉棒都要小心翼翼地分成兩份,想起來還真是窘迫。
不約而同地記起那段時間,就好像有了勇氣,就連吃水煮青菜都變得美味了。蔣欣然放下筷子說:“接下去我想多接點工作,虧了這麽多錢,還要還你的錢,我算過了,不能這麽任性了。”
阮之不是個喜歡趁熱打鐵教訓人的,只“哦”了一聲,樂觀地說:“怕什麽呀,這部電影票房會不錯的,光分紅就能賺很多呢。”
蔣欣然的心情明顯已經比前段時間好了許多,也會拿上一段感情自嘲了:“是啊,我得這麽想,自己多少是一線,又是影後,才有被騙的價值。”
阮之正吃得興高采烈,手機響了,她接起來,電話那頭說了一句話。
原本吃得微微冒汗的身子立刻就僵住了,她拿起電話走到小店門口,沉聲問:“你想要什麽?”
“兩百萬,線索賣給你。”
“你先把圖片發給我看,确認之後再來談價格。”
電話挂斷了,阮之又收到幾張圖片,是一份合同的掃描件。她克制住微顫的手指,盡量鎮定地走到蔣欣然面前:“吃完了嗎?我們回去吧。”
一直沉默地回到了酒店,阮之有點支撐不住,嗓子都啞了:“你還有什麽事瞞着我?”
蔣欣然正要去浴室,聞言腳步頓了頓,卻默不作聲。
“他讓你簽了多少合同?你都沒多看一眼嗎?”阮之走到她面前,把圖片給她看,“就算我不懂法律,也知道這些公司法人的合同是不能亂簽的,你倒好,一簽簽一堆。這些皮包公司就是善款的接收方,別人已經掌握了這些材料,你就會被認定是在詐捐!就算我們再公布明細,還有什麽用!”
蔣欣然背對着她,依舊沒有說話,可是身體卻在輕微顫抖,然後慢慢地跪坐在地上。她實在是瘦,原本就瘦,這些天壓力又大,臉頰都已經迅速的凹陷下去。因為身子往前傾,她的家居服後背便顯現出一道清晰的脊骨印。她維持着這個姿勢很久,以至于阮之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自己對峙,或者壓根忘了自己的存在。
“阮之,我有點撐不下去了。”她喃喃地說,“我不是故意瞞着你,而是……不敢去想那些事他都是騙我的……”她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我給他發了這麽多短信,打了那麽多電話,我總覺得他只是有事離開了……”
阮之彎腰從她手裏拿過手機,點開一看,果然都是發給周至源的短信,随便用手指一拉,竟然拉不到頭,再仔細看一看,發送時間都是半夜淩晨。
她發現自己忽然間無法再責怪她,事已至此,難不成要把她逼死麽?阮之收起了她的手機,扶她站起來,随手從桌子上抽了兩張紙巾,有些生硬地遞給她:“哭什麽,該哭的是我。”
阮之幫她關了機,然後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盡管已經開了靜音,但上邊已經有了二十多個未接來電,屏幕還在不斷閃爍。
“沒什麽大不了的,再慘還能比我倆剛出道那會兒還慘?”阮之的語氣十分堅定,推着她進卧室讓她休息,“你記住,不管發生什麽,我擋在你前面。你不要垮就行了。”
她看着蔣欣然上床,正要離開的時候,蔣欣然忽然問:“傅長川知道麽?”
“傅長川他……”阮之笑了笑,安慰說,“你也知道還有他在,別怕,事情會解決的。”
說到傅長川的時候,阮之到底還是語氣柔緩了一些,仿佛是一直在游水的人忽然間腳尖觸到了實地,驀然就有些心安下來。阮之悄然退出卧室,無視那麽多未接來電和短信,撥了個電話給傅長川。
這個城市已經越發的安靜了,空調的風恒定地拂在耳側,站在窗前,底下交錯的馬路和閃爍的霓虹已經是唯一的喧鬧。
其實她也沒什麽話要和他說,也就絮絮叨叨地問他午飯吃了什麽,今天有沒有出門,忙不忙。傅長川的聲音有些慢,氣息也綿長:“三更半夜的你問我中午吃了什麽?”
“沒有……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她難得有些軟弱,也想念他在自己身邊,一歪頭就能靠上去的感覺,“我想回家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傅長川的聲音依然不急不緩的:“那就回來。”
通話的時候,電話裏依舊不斷傳來有電話打進來的提示音,阮之有片刻的恍惚,終于記得回到現實:“那我工作完馬上就回來。”
傅長川又等了一會兒:“阮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沒有,就是陪着欣然三天跑了四個城市,想起一天沒和你打電話了。”阮之深吸了口氣,清醒了許多,“我挂了,晚安。”
拒絕了勒索,一夜之間,網絡上開始冒出許多“知情人”的爆料,某一線女星成立慈善基金涉嫌詐捐,偷偷成立皮包公司轉移資金。爆料雖沒有具名,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說的是蔣欣然。美星公司上下,包括阮之的電話都被打爆了。連一向不管事的杜江南都半夜打了電話過來,劈頭就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都在說蔣欣然詐捐?”
阮之暫時還能敷衍媒體,卻沒法對杜江南說假話,只好一五一十地說了,唯獨隐瞞了蔣欣然對自己也沒說實話的事,只說自己是知道的,以為能夠把這件事壓下去,所以一直沒告訴公司。
杜江南怒了:“你要怎麽壓?!你明知道孟麗都知道這件事,就算是假的,她都能給你說成真的,何況這還真有把柄!”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到。”
和杜江南共事這幾年,他一直是個好脾氣的老板,這也是他第一次對阮之大發雷霆:“一句道歉就能解決了?明天是電影的首映,你知道這部電影票房要是慘敗會對公司有什麽影響吧?”
“我知道……”阮之放低聲音說,“我會盡快和公關商量,召開記者發布會,澄清真相。”
“你澄清什麽真相啊?照你的說法,周至源就是個騙子,你現在拿不出任何證據,就這麽開發布會,誰信你!只會覺得你們在找借口,場面更加難看!”
“還有,蔣欣然談戀愛的事,你為什麽不跟公司報告?反而幫忙瞞着?”杜江南氣不打一處來,“公司剛上市,就出這種事,你讓股東怎麽相信我們能夠管理好藝人!”
他說得都對,是她的錯。
阮之聽着,也沒有再試圖反駁,只是眼睛略微有些酸澀,一眨眼,眼淚就落下來了。
杜江南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見她沒反應,終于冷靜了些:“你哭了?”
“沒有。”阮之吸了口氣,“只是在想怎麽辦。”
因為清晰地聽到了吸鼻子的聲音,杜江南能确定阮之在哭了。他有點慌亂:“喂喂,你可別哭,哭了傅長川又要找我麻煩。”
阮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聲:“你放心,他不知道這件事。”
“你這樣了他能不知道嗎!”杜江南要抓狂了,“你要是早點告訴他,這件事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她的聲音依舊很倔強:“我自己能處理好。”
“你能處理好?還不就是你和蔣欣然兩個人傻乎乎地往裏邊填錢麽?現在呢?漏洞還差多少?你倆的錢夠嗎!”杜江南冷笑了一聲,“反正我不管了,這件事董事會一定會追責,到時候你想好辦法怎麽解釋吧。”
“杜總……”阮之咬了咬唇,“對不起。如果公司股價真的跌了,那就會平白害你損失不少錢。”
這句道歉是真心實意的,杜江南長嘆了口氣,也沒再為難她:“行了,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你看看趕緊弄個公關危機的預案吧。”
挂了電話,阮之獨自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酒店的套房裏只亮着落地燈,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長,投在地毯上,顯得尤為孤單。阮之知道這會兒自己應該和公司趕緊聯系,排演下明天記者會的預案,可偏偏她什麽都不想做。
只是想起媽媽去世的那個晚上,她也是一個人坐在醫院急診的大廳裏,有好心的醫院護工問她:“小姑娘,你該去租個太平間了。”她沒錢,也沒有能幫忙的親戚,所以沒有辦那些冗雜而尊重死者的儀式,翌日就把遺體火化了。因為走得突然,又買不起墓地,只好把骨灰盒放在了最便宜的、一格格的壁龛裏。
那個時候,好像也是這麽絕望。整個人只剩下軀殼,麻木地在這座城市裏走着,略微動點腦子去想下一步該怎麽做都覺得累。
阮之勉強自己站起來,走到小冰櫃邊,蹲下去看了看。房間裏的酒水是備足的;她伸手拿了瓶啤酒出來,起了蓋,一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了半瓶。胃裏升騰起一種冰涼和灼燒混合的感覺,猛然間整個人都清醒了很多,她努力振奮了下精神,打電話給宣傳團隊,讓他們到房間裏來開會。
事發突然,卻已經鐵板釘釘,明天的頭條一定是這個醜聞。而主角因為首映必須要面對媒體,團隊內部對于蔣欣然是否要參與有了分歧。最後是阮之拍板決定,蔣欣然照舊參加首映,但是不接受媒體提問,過段時間,等到整合了證據,公司再召開新聞發布會。
一直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散會,阮之回到自己房間,分明一宿沒睡,卻絲毫沒有睡意。
工作是七點開始,這意味着她還有兩小時。理智在告訴自己趕緊睡一會兒,可事實是腦子裏各種思緒,完全沒法放松。阮之又翻了個身,忽然聽到有人在敲門。她還以為自己幻聽,又等了一會兒。
黑暗中,真的有低沉的敲門聲,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緩。
阮之還以為是同事,踩着拖鞋下床,順手就開了門。
清冷又帶着些微惱怒的聲音:“看都不看就開門了?要說幾遍你才會有點安全意識?!”
酒店走廊的燈光微暖,傅長川風塵仆仆地站在她面前,微微眯着眼睛,認真打量她,從頭到腳,每一個細節、甚至衣服上的每一絲褶皺都不放過。
阮之驀然間激靈了一下,然後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溫暖地膨脹開來。阮之仰頭看着他好一會兒,才撇撇嘴說:“你怎麽過來了?”
傅長川的眼神一點點地變得柔和,伸開手臂:“過來,給我抱一下。”
阮之還是撇撇嘴,嘴硬:“你瘋了嗎?大半夜開車過來……”可是動作卻很誠實,一頭鑽進他懷裏,手指緊緊攥着他背後的襯衣,清晰地聽到他穩定的心跳聲。
傅長川的聲音是隔着胸腔傳過來的,帶着輕輕的震動:“還好麽?”
“嗯。”明明心情已經調節得很好了,可是被他這麽一問,就是覺得委屈,阮之把臉埋在他胸口的地方,聞到熟悉的、淡淡白檀香的味道,眼睛微酸,“你怎麽知道的?”
“杜江南把你罵哭了是不是?”傅長川強迫她從自己懷裏擡起頭,微微蹙着眉,一絲心疼一閃而逝。
阮之覺得丢臉,八成是杜江南和自己打完電話,又怕傅長川怪他,趕緊坦白了。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堅強。她下意識地躲開他的眼神,小聲說:“我才沒哭呢。”
他就順着她的話說:“是,你當然沒哭。多大點事呢,我們阮總怎麽會哭?”
阮之破涕為笑,分明是很嚴重的事,關系到她和蔣欣然的前途,關系到公司的股價,可他這麽雲淡風輕地說出來的時候,阮之卻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真沒有什麽大事。
至少,他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哪怕什麽都不做,都會讓自己覺得很安心。
傅長川帶着她回到房間裏,只打開了一盞床頭燈:“幾點工作?”
“七點。”
“好,再睡一個半小時。”他用一種果斷的語氣說,“躺下來。”
剛才自己一個人翻滾了半天都沒有的睡意,他在身邊,一下子就睜不開眼睛了。阮之含糊着說了句:“謝謝。”
而傅長川在黑夜中,悄無聲息地半支起上半身,就這樣安靜地看着阮之。
隐約只能看到她臉的輪廓,不知是不是熬夜,或者是哭過了,看起來有些水腫。可他知道她其實很瘦,指尖輕輕撫上去,鎖骨那一塊突兀得吓人。
杜江南上半夜打電話過來,主動坦白說把阮之罵哭的時候,傅長川的确是生氣了,不就一部電影的票房麽,不就一個娛樂公司麽,有什麽啊?只要她喜歡,搞砸了又怎麽樣?!
杜江南在電話那邊尴尬地呵呵了一聲,說:“要不你安慰安慰她,我這不也是為了股東們考慮麽。”
挂了電話,傅長川冷靜下來再想想,自己還真是遷怒杜江南了。要是換了自己的下屬出了這種纰漏,他也得劈頭罵一頓。然後傅長川也沒多考慮,就想着趕緊安慰她,就找了司機,直奔着阮之就來了。
來的路上,他也想過了,恐怕自己的出現,安慰的意義大于實際的效用。因為過了這麽多年,小姑娘還是死倔。認定是自己的分內事,絕對不會開口求別人幫個忙。
傅長川微微嘆口氣,又撫了撫她的長發,有些高興,又有點心酸。那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一如初見。
翌日的工作正常進行,公司處于保護蔣欣然的考慮,重新審核了采訪地對象和內容,也不管外界紛亂的猜測,統一回複公司将會在近期統一召開新聞發布會。
電影上映第一天,因為女主角突然出了這樣的醜聞,一下子受到了極大的關注,許多人在社交網站發起來抵制的行動。而影評人們出于輿論的考慮,紛紛繞開這顆燙手的山芋。電影評分網站上,電影的分值已經被刷到了四分上下,齊刷刷的留言都是抵制蔣欣然的詐捐行為。
焦頭爛額中,公司首先公布了能夠整理出的賬目。前期在阮之的督促下,其實兩人已經填補了部分的資金虧空,也已經落實到了實打實的慈善渠道上,輿論卻只平息了片刻,旋即有人陰謀論了整篇的“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因為醜聞的消息已經被人知道,所以蔣欣然和公司迫不得已開始往回填補窟窿。
阮之看到這長篇大論的時候,正是首映的前半小時,蔣欣然正在隔壁化妝室整理。阮之不想影響她的情緒,只好忍着怒火,強撐着笑意去陪蔣欣然登臺。
蔣欣然的狀态是真的不好,盡管已經盡可能的保護她,可是看到周圍的工作人員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多少能知道這會兒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女人的黯淡,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化妝師也不得不給她加深了眼妝,竭力讓她看上去不那麽憔悴。
傅長川全程都陪着阮之,可他不喜歡熱鬧,只在影院的貴賓室裏坐着,順便看看文件。阮之看還有時間,溜進去看看他。忙了大半天,阮之湊過去,就着他手裏的杯子,喝了幾口茶水。溫度正好,茶水不苦不澀,只覺十分甘甜。
無論在哪裏,連歡都能把一切處理得妥妥當當,就連這一口茶都是。阮之有些酸酸地想,這人真的太會享受了。
傅長川摸摸她的腦袋:“還好麽?”
“還好啊,就是擔心票房不好。”
連歡就在旁邊笑着插話:“沒關系,讓傅先生包場就好了。多包幾場。”
阮之的心情好了一點,轉頭問:“你要包嗎?”
“好啊。”傅長川爽快地回答,“不過想到包場是讓杜江南賺錢,又覺得有點虧。”
“那還是算了。”阮之撇嘴說,“我先出去啦,那邊等我呢。”
貴賓室裏很安靜,連歡看着她的背影:“老板,阮小姐好像有點應接不暇了。”
“我知道。”傅長川輕輕摩挲着文件的邊頁,“可她就是願意自己撐着,我不想現在就插手,會讓她有挫折感。”
連歡點了點頭:“也是,她脾氣是很倔。”她起身去屋外接了個電話,回來說:“老板,日月的孟麗找你。”
傅長川眼皮都沒擡:“說我沒空。”
“可是她說……這件事關系到友林。”
傅長川依舊在低頭翻頁,過了很久,連歡正打算出去回複個信息,傅長川才說:“等我回容城了再見她吧。”
連歡多少是知道這件事的,回複了電話回來,就有些欲言又止。
傅長川看了她一眼:“什麽事都還沒發生,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老板,就算你要把RY轉手,我還是跟着你的吧?”連歡猶豫了一下問。
“我沒說要辭退你。”
連歡松了口氣,立刻輕松起來。
“……所以這段時間你一直擔心我辭退你?”
連歡不是沒這麽想過,這幾個月傅長川深居簡出,工作量急遽減少,搞得她也有些無所适從,聽到老板這麽說,她趕緊拍了拍馬屁:“工作是不難找,不過大方的老板就不好找了。”
“行了。”傅長川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微微支撐下額角,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文件上,“去看看他們的活動什麽時候結束。”
結果連歡剛出去沒多久就跑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老板,出事了。”
傅長川唰地站起來:“怎麽了?”
“首映場上有人來抗議,起了騷亂,主辦方取消活動了。”
二十分鐘後,傅長川在後臺見到一身狼狽的阮之。她今天披着長發,穿的是白襯衣和淺灰色的長褲,可還沒走近,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的後背和頭發上被潑了大片刺眼的紅色油漆。工作人員正徒勞的那紙巾幫她擦拭,傅長川能感覺到自己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快步走過去。
“……明天嗎?”阮之還在講電話,聲音聽起來有些鼻塞,不知道是不舒服還是哭過了。
他接過連歡遞過來的浴巾,一把将她裹住了,又順手從她手裏拿過了電話,看了眼來電顯示,幹脆利落地說:“是我,現在先帶她去整理一下。別的事明天再說。”
傅長川一直是個溫和的人,大多數時候,遠比常人有教養、待人也異常客氣。可是此刻,就算是不相識的人,都能察覺出他身上的怒氣,只要再多一點火星,整個人能炸開來。
阮之還想去搶電話,一看到他這副樣子,頓時不敢說話了,眼眶微微紅了。
“先去整理一下。”傅長川帶着她的肩膀,絲毫不在意她頭發上的油漆已經沾到了自己的袖子上,往門口走去。
工作人員已經把衛生間清場,優優從工作車上找來了一套備用的衣服,小跑着趕了過來,被傅長川接在了手裏:“我進去就行了。”
連歡适時地拉了優優一下,兩人就在衛生間門口守着。連歡小聲問:“怎麽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欣然姐剛上去說了幾句,忽然有人擠過來,之姐反應最快,在臺下就推了那人一把,那人就把一瓶紅漆都潑在之姐身上了。”優優連着嘆氣,“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麽這麽倒黴。”
連歡背靠着牆壁,仔細聽了聽裏邊的動靜,心想,是啊,真的是流年不利。
衛生間裏,阮之剛脫下身上弄髒的衣服,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後脊,只露出一個纖瘦的腰身。她正要匆匆忙忙套上換洗的套衫,傅長川喊住了她:“等等。”
他伸手把她的頭發挽起來,指尖無意間滑過她的後背,頓了頓:“第二次了吧?”
阮之從鏡子裏看了他一眼,因為他略略低着頭,也看不出什麽表情。可阮之心底明白,他生氣了。恐怕,生自己的氣更多一點。
她忽然間有點心慌,下意識地輕輕叫了一聲。
傅長川正握着她的頭發,動作頓了頓。
“你弄痛我了。”
傅長川亦擡起頭,視線落在鏡子裏那張驚魂未定的臉上:“還打算硬撐嗎?”
阮之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麽,微微往前掙了掙,用皮筋把頭發綁起來了。也不去看他,只低了頭說:“我沒硬撐。”
傅長川不想和她争:“明天就跟我回家。”
她難得不反駁,“哦”了一聲。
一回到酒店,阮之就喊了發型師過來剪頭發,幸好只是發梢下部沾了油漆,修短到齊肩發就可以了。傅長川坐在一邊陪她,看她坐立難安的樣子:“蔣欣然身邊很多人陪着,已經上飛機了。”
她手賤,又不死心地去看新聞。
“別看了,剛才你們發行總監說了,接到了通知,明天開始電影排片量下降。”傅長川安靜地說,“輿論也很不利。這種情況下,電影口碑夠糟了,想要逆襲不大可能。”
他說的都是事實。
其實從那一晚接到勒索電話開始,阮之就知道自己只是不肯放棄而已。前期是為了拖垮自己的信心,而在特定的節點爆出醜聞,再到首映場上這麽一鬧,媒體都在現場,簡直想堵都堵不住。
她一顆心死沉死沉的,這已經不是剛入行時站在最卑微的底層,四處求着人賞口飯吃的時候了。她站在高處久了,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是真正的風波來的時候,她還是逃不掉。
發型師剪完了頭發,收拾了工具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阮之坐在椅子上,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是我害了蔣欣然。”
這句話聽上去十分消沉,傅長川認識她這麽久,知道她一直是生龍活虎的,可見這次是真的灰心喪氣了。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将她攬在自己懷裏:“行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了。票房差就差吧,你又不是投資商,大不了不幹這一行了。”
他是有底氣說這句話的。
對傅長川來說,阮之搞砸一個電影項目根本不算什麽。她也早就知道他會這麽對自己這麽說,這麽多年以來,她能在這個圈子裏如魚得水,背後不就倚靠着他麽?
“我是能退出。”阮之的臉隔着襯衣,貼在他的腰上,“可是欣然怎麽辦?”
“她辛苦了這麽久,才有了現在的地位,要是這樣退出,就什麽都沒了。”阮之喃喃地說,“我還有你,可她什麽都沒有。”
“而且,我真的覺得是我害了她……”
傅長川不經意地皺了皺眉。
“周至源的事,我覺得是個圈套,目标是我。”阮之輕聲說,“如果欣然跟的不是我,或許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她有一種古怪的直覺,看似很遲鈍,卻又敏銳到不可思議。
傅長川輕輕撫着她的頭發,放緩了聲音:“別傻了,你還不如說自從我們重新在一起,就有人把你當眼中釘,而真正的目标是我呢。”
阮之想了想,在他懷裏擡起頭,讷讷地說:“可你沒我那麽蠢,應付得亂七八糟。”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在這裏想些有的沒的。明天杜江南讓你開會,一定會要求你向董事會解釋這件事。你現在需要的是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才有精神。”
這一晚已經失落到了谷底,阮之睡過去,竟一夜無夢。第二天趕最早的一班飛機回容城,上飛機前,接到了公司的電話,首日票房不過四百多萬,遠低于預期。而今天的電影排片比昨天首映減少了28%,之後的形勢只能愈發嚴峻。
因為做好了心理準備,阮之倒沒有太過失落,只問了問蔣欣然的情況,得知她提出依舊堅持之後所有的宣傳活動,叮囑說:“她堅持的話,注意人身安全。”
飛機上阮之都沒怎麽說話,心事重重,出機場的時候,阮之竭力表現得輕松一些:“我去公司開會,你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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