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回到公司,氣氛就有點異常
,RY的主控人必須按照一定價格回購該基金投入的資本,以保證對方利益。
結果第一年,RY的增長速度就開始放緩甚至下滑,依照當時的協議,私募基金決定提前結束合作。作為當時全盤接手傅長川股份的新任總經理傅斯明,必須對之前留下的協議負責,被迫以遠高于市價的金額補償投資基金。
這樣算下來,傅斯明就算把RY再賣了也賠不了那筆錢。而根據補充協議,一旦無法支付這筆賠償,傅斯明就需要轉出自己的股份。也就是說,算計得那麽辛苦,屁股沒有坐熱,陳昕母子被掃地出門,RY最後落在了那家私募基金公司手裏。
離了十萬八千裏,再驚心動魄、百轉千回的案例,其實聽起來也不過是個故事。她拿着手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有杜江南感慨地說:“你能想到他還留着這一手麽?”
她去按那個長長的按鈕,手機開始記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和我沒關系。”
手指還沒離開按鈕,她的身後璩應城站起來,插話說:“你回家嗎?幫我把這個東西帶回去好麽?”
因為時差的關系,容城此刻是傍晚。
杜江南的電話開着免提,正在聽微信。最後忽然聽到了男聲,他怔了怔,回頭問傅長川:“我還沒說到最精彩的呢——對了,剛才那是男人聲音麽?”
他又放了一遍,确認真的是男人的聲音,一時間目瞪口呆:“阮之有男朋友了?”
傅長川坐在沙發上專注地看文件,仿佛杜江南剛才說的話不過是雜音。可他翻在這一頁已經超過了一分鐘,終于不耐煩地擡起頭說:“你什麽時候走?我要出去了。”
半年的時間,他換了一個人似的,一改之前懶散的作風,開始昏天暗地地工作。只是沒有再提起“阮之”兩個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也只有杜江南,敢大大咧咧地過來,當着他的面和阮之聊語音。
“哦,我只是順便要告訴你件事。阮之馬上就回國了。”
傅長川身子僵了僵。
“別這麽看着我,我面子沒這麽大。”杜江南聳聳肩,“她是為蔣欣然回來的。”
傅長川站起來,對着窗上的倒影,理了理衣服,準備要出門。
杜江南一臉讪讪,追着他喊:“航班號和時間發給你了。”
辦公室裏沒了人,杜江南正覺得沒意思,正巧連歡進來,笑眯眯地問:“杜總,要一起吃飯嗎?”
他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無風不起浪地說:“你們老板娘跑了,外邊有了新男人你知道嗎?”
連歡:“……”
“我可是好心告訴他阮之回來的航班消息——”杜江南挽了挽衣袖,用痛心疾首的表情說。
“早就知道啦。”連歡輕輕笑了聲,随口就說。
“……你怎麽知道?”
“噢。”連歡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關于阮小姐的消息,沒有人會比老板更關心啊。”
“可他不知道阮之有新男朋友了啊!”
“新男朋友?”連歡想了想,“那老板可能會頭痛吧。”
此時的傅長川按着地址,找到了城郊一幢別墅,摁下了門口的通訊器。
鐵門打開了,他開着車進去,傅魏鴻站在門廳的地方,拄着拐杖,一直在等他。
前段時間傅魏鴻在家裏摔了一跤,前兩天才剛剛能下地。月底,他打算帶着陳昕回法國,今天無論如何要見傅長川一面。因為公司的事塵埃落定,傅長川到底還是答應了。
不過短短半年,當初那個精神滿滿、充斥着控制欲的男人已經不見了,現在傅魏鴻完全是一個老人,微微有些駝背,所有的力氣都用在支撐那根拐杖上。
傅長川踩下剎車,看着這個年邁的男人,無法克制此刻自己紛亂的想法。
終自己這一生,大概都無法對這個男人産生“父親”的感情吧。所有的不幸、陰暗、不安都是來自于他。年幼的時候,他甚至想過,如果有時間機器,他會穿越到母親結婚前,告訴她這個男人并不值得她傾心相待——也只是孩子氣的想法罷了,他沒辦法選擇父母,所以,他這一生,必須要為這樣的家庭付出代價。
傅長川下了車,傅魏鴻欣喜地走過來,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打招呼,便只說了:“你來了?”
他沒什麽反應,傅魏鴻又說:“快進來吧,他們不在家。”
傅長川淡淡笑了笑,哪怕此刻陳昕陪着傅魏鴻站在一邊,他一樣能自若地下車。他們在不在家,他根本不介意,也從來不怕所謂的尴尬。
客廳裏,傭人端上了兩杯茶,傅長川也不碰,手裏把玩着車鑰匙,依舊不開口。
“長川,我病了這大半年的時間,那件事……真的不知道她會這麽做。”傅魏鴻輕輕嘆了口氣,“阮之回來了麽?”
什麽都能談,唯有她,是他的底線。
傅長川擡起眸子,眉宇間已是顯而易見的忍耐。
看着兒子的臉,傅魏鴻忽然間就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傅長川的五官像極了他的母親,他的優秀也是一模一樣遺傳自她——當然,也包含那個家族遺傳病。
年紀大了,或許就是喜歡回憶往事。
回憶起新婚的愉悅,那個漂亮、純淨、聰明的妻子,他曾經是如何愛慕她,又如何對新出生的兒子視若珍寶。可他這樣的男人,有着遠比正常人都要敏感得多的自尊心。彼時,他年輕、英俊、富足,又漸漸在商圈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可唯有倚靠岳父起家這個淵源,令他總覺得旁人會對自己指指點點,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直到在一次華人聚會中遇到了陳昕。那個柔弱、美貌的少女,全心全意地崇拜他,他沒有把持住自己,終于還是走出了那一步。
他後悔過,內疚過,想要付一筆錢,打發陳昕遠遠地離開。
可是誰能想到陳昕拿了錢,卻隐瞞懷孕的事,直到一年後,帶着孩子出現在他面前。
是個健康的男嬰。
木已成舟,他只能向妻子坦白。
她依然十分淡定冷靜。她那麽聰明,怎麽會察覺不到丈夫的變化?可是出于自尊和驕傲,她不會刻意去拉近兩人漸行漸遠的關系,只是把全部精力放在照顧孩子,以及修整父親新買的莊園上。
她在藝術和建築上的天分極高。只是因為身體原因,沒有讀大學,斷斷續續地旁聽了建築系的課程。即便這樣,最後修繕完畢的莊園,卻令所有人都覺得驚嘆。
傅魏鴻記得很清楚,那個晚上,就在她的卧室,她微微蹙着眉聽完這一切,長睫微顫,再擡起頭重新望向他的時候,已經沒了愛意。
那個瞬間,他就知道,他想要重新開始的想法,她壓根不會接受。
而後的數十年,就像一場夢,他證明着自己的不在乎,進出都帶着陳昕,甚至讓她搬進了妻子親手設計的莊園。
而她遠離這一切漩渦,直到去世,沒有再看他一眼,再和他說一句話。
他已經對不起妻子,卻又縱容着情人去傷害她的兒子。
傅魏鴻閉了閉眼睛,忽然覺得這一生就這麽過去了,豪富、權勢、愛情、欲望,他都曾有過,卻什麽都沒留下。
“長川,我是想找你談談遺囑的事。”他俯身将茶幾上的一疊材料往兒子的方向推了推,“如果沒有意見,将來我走了,就按照這樣來分配。”
傅長川大致看了看,傅魏鴻倚靠岳父發展出的動産不動産,依舊留給自己。陳昕母子分得的,不過是他個人名下的一些現金,以及新近在容城購得的地産。
他微微笑了笑:“你給他們留的東西,恐怕不夠坐吃山空的。”
傅魏鴻眼神中滑過一絲歉意,又有些釋然:“長川,之前在巴黎找你談的那件事,其實我并不是真的想讓你把你母親的股權轉給斯明。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和我借機談個條件,想要我以後照顧他。”傅長川替他說了,絲毫不顯得意外。
傅魏鴻苦笑了下:“你原來都知道。”
傅長川平靜地說:“我做不到。”
“我知道,她做出這些事之後,我十分後悔。就這樣吧,反正等我走了,也不用再替他們操心。”傅魏鴻略有些語無倫次,情緒低沉。
“如果你是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傅長川握住了掌心的鑰匙,“遺囑的問題,我會讓律師再和你協商一下。我同意這樣的分配。”
“長川……”傅魏鴻看着他,用一種懇求的目光看着兒子,“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
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不了。”
他剛站起來要走,門口忽然有陳昕尖銳地聲音:“傅魏鴻,你就是這麽對我們母子的麽?”
看起來,陳昕也是剛知道這份遺囑的分配方案。
此刻的她,哪有當初那純淨、一心一意仰望的眼神,無非還剩下猙獰的嘴臉,以及歲月抹去的溫柔相待罷了。
傅魏鴻看着她發瘋一樣撲過來,沒有憤怒,只剩下無盡的疲倦和麻木。
傅長川并不想參與到這樣的争吵中,繞過了沙發,打算離開。擦身而過的時候,陳昕一把抓住他:“你這個雜種!你不準走!”
他便站定了,微微低頭看着這個女人。
或許是因為自小頗帶涼薄的個性,他很清楚,純粹的恨一個人并沒有什麽用。與其恨,不如讓他厭惡的人付出代價。
前者只是折磨自己,後者才是折磨別人。
他向來是行動派。
“我當然不會走。”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會确保這份遺囑按照它現在的版本執行。另外,忘了告訴你,向RY注資的私募基金,是我和朋友在歐洲創立的。也就是說,當初簽一個轉讓協議,不過是逗你們玩一場。”
“傅長川!”陳昕的臉色恐怖得像厲鬼一樣,胸口劇烈地起伏,“你有錢有勢又怎麽樣!可你注定一個人!和你那個媽一樣!死了也沒人送終!”
啪!
傅魏鴻一巴掌,扇得陳昕倒退了兩步,跌坐在地上。
傅長川冷蔑地看着這場鬧劇,腳步并未停頓,直到開車駛離這個地方,他放緩了速度,忽然想到陳昕的那句話——“你注定一個人!和你那個媽一樣!死了也沒人送終!”
他贏了麽?
恐怕真的未必。
此時此刻,暗夜之中,他無法克制的,思念起阮之。
阮之圍好圍巾,在桌上留下小費,又拿了璩應城讓她幫忙帶回家的文件,推開門,一頭鑽進了風雪中,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小鎮後邊的高坡上走去。
這個歐洲的小鎮本身便是一座舉世聞名的大學城,三三兩兩的學生騎着自行車在風雪中呼嘯而過,也有上了年紀的老教授打着雨傘,拄着拐杖,異常優雅地緩緩行走。高坡上有一座中世紀的古堡,因為二戰廢棄至今,已經成為了知名的景點,往常數不清的游客們氣喘籲籲地爬上去,只是為了看一眼殘缺的建築美,今天這種天氣,就沒什麽人了。
阮之最喜歡古堡對面的一家咖啡店。開着暖氣,老板坐在窗口,看到阮之走過來,高興地打了聲招呼,又指着古堡後邊、已被風雪遮住的群山,感慨地說:“真是奇妙,我在這裏待了二十多年,每次都能看到新的景色。”
爬到這裏花了半個多小時,心跳跳得略有些快,阮之點了杯熱巧克力。她看到被一陣風吹開的雲層後邊,露出了山峰上堅硬的層岩,卻轉瞬又被新的雲層遮住。她忍不住想,當年他在這裏做作業、和老師讨論問題的時候,是不是也曾這樣不經意間看到過暴風雨後的群山呢?
正在發呆,咖啡店外有個男人停下了腳步,對阮之招了招手。
璩應城推着他那輛自行車,穿着一件剪裁簡單的黑色大衣,圍着深駝色的圍巾,在大雪中站的筆直,顯得身材修長,卻又有些單薄。
老板看到他十分高興:“你很久沒有來這裏了。”又熱情地送上一杯咖啡,“當年你和你那個朋友,總是在這裏讨論,喏,就是那個位置——”
璩應城看了阮之一眼,打斷了老板的回憶:“是啊。”
“你竟然有朋友!”阮之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裏,璩應城這樣的男人就适合獨來獨往,再說,誰能忍受他這麽古怪的脾氣啊?
對于這樣并不算太禮貌的驚嘆,璩應城絲毫沒有不悅,聳了聳肩問:“你為什麽不回家?”
阮之看看天色:“還早啊。”
說話間有兩個學生走進來,看到璩應城,走過來打了聲招呼,其中一個是中國學生,便笑着問:“教授,您的女朋友嗎?”
璩應城十分淡定:“不是。”
兩個學生笑嘻嘻地走了,璩應城忽然問:“想去參觀下學院嗎?”
他帶着阮之走進一條小路,阮之看着路邊那塊小小的鐵牌,連蒙帶猜,有些疑惑地問:“哲學家小徑?”
他對這條羊腸小道已經十分熟悉,又十分紳士地走在靠外的一邊,随口回答:“很多人都喜歡在這裏散步順便思考問題。”
“什麽問題?”
“世界為什麽存在。”
“……”阮之看着他的背影,不得不承認這個古怪的男人是适合說出這種話的。至少比他在争論蝦的數量時順眼多了。
璩應城在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停下了。
如果是她一個人路過這裏,絕對會以為這是哪個早已廢棄的宅子。沒想到璩應城掏出一張工作卡,在牆邊的感應器上劃了一下,整扇門便自動打開了。
沒有想象中生鏽的機關發出咯吱的聲響,鐵門打開的速率恒定柔和,和破敗的外表簡直形成鮮明反差,裏邊則是一幢四層高建築物,門邊挂着一塊低調的牌子,物理學院。
周遭一切都靜悄悄的,大門後邊是玻璃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半開着,阮之好奇張望了兩眼:“這是什麽地方?”
仿佛劇院一樣的設計,二樓的牆上挂着數幅油畫肖像,牆上挂着充滿貴族氣息的暗色天鵝絨幕帷,高貴典雅。
“學院的小禮堂。”璩應城說,“每年的畢業典禮都會在這裏舉行。”
阮之悄然走了兩步,腳步聲回蕩在充斥着歷史感的會堂中,她在一塊巨大的銅質名牌前停下,默默看着上邊長串、象征着學院榮譽的優秀畢業生名字,在某個年份,一條記錄,那個名字十分熟悉。
她盯着看了許久,直到璩應城的聲音插進來:“你看,我在這裏。”
阮之的視線往上挪了挪,果然找到了他的名字,她在心底算了算:“你不是應該在這一年畢業的嗎?”
“我比同齡人提早四年完成學業。”璩應城用平淡的口吻說。
“你一直在這裏學習上課,認識後邊幾屆的同學麽?”
他卡殼了一下:“學院很早就給我配了獨立的實驗室以及導師,和一般的同學沒什麽交集。”
天快黑的時候,阮之準備下山。外邊的雪越發的大了。璩應城沉吟了一下:“你一個人下去有些危險。”
“不然坐你的自行車下去麽?”阮之覺得有些好笑。
璩應城看了看腕表,大概沒聽懂她的笑話:“我找人送你下去。”
他找了自己的助教開車送阮之回家,說:“今晚我要在實驗室等一個結果,明早你離開的時候,把鑰匙放在桌上。水電網費的清單在門邊的桌子上,打到我的賬戶就行了。”
“……好。”阮之看着那張清瘦又輪廓分明的臉,有些想笑,又很有些感動,“下次來中國,記得告訴我。”
巨大的轟鳴聲,驀然增大的耳壓,飛機正在用人體可以感知的速度下降。在高空俯瞰的時候,整座城市仿佛是孩子的樂高積木,可是每個人身處其中,才會有真實感——這萬丈紅塵,綿延不絕,誰也無法掙脫。
阮之背着雙肩包,拖着登機箱,順着人流經過廊橋。
這裏是清晨,機場裏十分安靜,偶爾有高跟鞋的聲音在大理石地面上敲擊,而自動扶梯在運轉中發出低低的聲響。
時隔半年回到這裏,什麽都沒改變。城市的發展或許是日新月異,而她呢,卻仿佛停滞在離開的那一天。她甚至還能清晰地記得,隔了身邊這道玻璃門的那個登機口……就是在那裏,她對傅長川說:“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了。”
阮之加快了腳步,試圖把那些回憶抛在腦後。這次回來,她沒告訴任何人,只有蔣欣然知道。蔣欣然兩年前參演的一部電影完成了後制,參選今年的容城國際電影節,她本人也獲得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經過上一次的事件,她更加迫切地渴望一座獎杯來向所有人重新證明實力。
接機口的地方人依舊不多,阮之一眼就看到了蔣欣然。她個高,盡管戴着墨鏡和口罩,依舊十分顯眼。遠遠一看到阮之,她就揮着手,簡直恨不得跑過來一把抱住。
蔣欣然大大咧咧地接過了阮之的箱子,問:“你吃早飯了嗎?”
“飛機上吃了點。也不大餓。”
“那陪我吃點吧。”蔣欣然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我可是一大早就飛車過來接你的,急需咖啡因。”
在飛機上睡夠了下來,阮之也沒事,就答應了。
機場出口邊就有一家開放式的咖啡廳,走過去的時候,阮之忽然覺得左肋下有點痛。她的腳步頓了頓,伸手揉了揉。或許只是飛行時間太長,坐姿又不夠放松,這點疼痛很快就緩解了。
蔣欣然等她:“沒事吧?”
“沒事。”她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很久之後,再想起那一天發生的事,她恍然大悟,當時那突如其來的一下刺痛,大概是老天給的一個征兆。
可惜那個時候的自己,忙着和很久不見的朋友聊天,全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一切。
蔣欣然一路走,嘴巴根本停不下來:“……你知道孟麗的日月傳媒被人收購了麽?她賠了好多錢,這會兒銷聲匿跡了。”
“怎麽會?”
“很正常啊,那檔旅游真人秀被《走吧》搶了先,拍得也不怎麽樣,壓根沒火花,被提前撤擋了。”蔣欣然聳聳肩,“也算她倒黴吧,原本今年好幾個項目都被撤資了,圈子裏都說是不是被人下降頭了。”
阮之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接話。
蔣欣然說得高興,就有點口無遮攔:“其實哪是下降頭,分明就是傅長川不肯放過她嘛,抱了傅斯明他媽的大腿有什麽用啊!他們母子還不是舉步維艱——”
又聽到熟悉的名字,阮之有點不自然,可她也沒打斷蔣欣然,直到她酣暢淋漓地說完,站在咖啡店前臺看着菜單:“你吃什麽呀?”
“随便吧。我先去坐了。”
阮之把行李和背包放在一個四人座上,又習慣性地往四周看了看,這是她做經紀人留下的習慣了。因為要保護藝人,她也練成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本事。
不過像今天這樣,不需要太過緊張。蔣欣然最近沒有大新聞,普普通通來機場接人,就算被拍到也沒什麽。
她放心地坐下來,眼角的餘光掠到一個穿黑色帽衫的男人,戴着鴨舌帽,中等個子,也往咖啡店走過來。阮之不以為意,正要轉回目光,又覺得那個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記憶深處的那個男人忽然就浮現上來,她忘了他的名字,只好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對着前臺喊:“欣然小心——”
站起來的時候膝蓋重重磕在了桌子上,骨頭咔的一聲,仿佛撞斷了。
可阮之顧不了那麽多了,踉跄着沖過去,想要擋在蔣欣然面前。
她們隔了四五米的距離,她看到蔣欣然疑惑地回過頭,然後看到那個男人,表情瞬間變得十分驚恐。
那個男人也加快了腳步,順手從口袋裏抽出了一把小刀。
阮之一顆心在迅速地收緊,抓了咖啡桌上的煙灰缸擲過去,那人用手一擋,煙灰缸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顯然被激怒了,轉了方向就要先來解決阮之。
那張臉越來越熟悉。
黃曉峰!
蔣欣然那個變态的粉絲!
阮之曾經和他在家裏僵持了很久,也記得自己脖子上那道血痕。而這一次,他又惡狠狠地撲過來,手裏拿着刀,沒有任何緩沖。
阮之和他正面相遇,頭腦裏一片空白,本能地往後一閃。
他沒有沖過來,而是被人拉住,撞翻了一大片桌椅。
傅長川單臂扼住了黃曉峰的喉嚨,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他。
黃曉峰手裏的水果刀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他拼命地掙紮,卻敵不過身後傅長川的力量,臉都憋紅了,只能徒勞地大喊:“欣然!欣然!”
傅長川将他摁到地上,沉聲對一旁吓傻的蔣欣然說:“去看看保安過來沒有。”
蔣欣然轉身跑出去了。
阮之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半跪在地上、制住暴徒的男人,也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長長的擦痕,已經見血。
她還沒準備好就這樣和他見面,腦海裏一片混沌,唯一的想法就是離開這裏。她後退兩步,卻因為慌亂,被身後的桌椅絆了絆。
傅長川下意識地松開了黃曉峰的胳膊,想要去扶她,絲毫沒有注意到黃曉峰重獲自由的手摸索到了那把水果刀。
一切的一切,都像慢動作的電影。
阮之看到他握到了刀柄,表情猙獰地往後刺了過去。
她想要尖叫提醒傅長川小心,可是發生得太快,第一個音節還在喉嚨裏,她就看到他那件敞開的大衣裏邊白色的襯衣上,有淡淡的血色開始彌漫開。
他維持着半跪、卻又準備去扶她的姿勢,低頭看了看那把插進自己身體的刀,又擡頭望向阮之,低吼說:“快走!”
阮之看着他一點點蒼白下去的臉,大理石上積蓄起越來越多的猩紅液體。她再擡頭的時候,雙瞳也帶了一層淡淡的血色,本能地操起咖啡店放在桌上裝飾用的花瓶,對準黃曉峰的頭就砸了下去。
黃曉峰掙紮了一下,頭破血流地摔倒了。
機場的保安終于趕到了,合力把黃曉峰拖了出來。
只是周遭的一切喧嘩都已經和阮之無關。
她的掌心被玻璃劃破了,那些刺痛提醒着她,這不是一個夢。
而左肋,剛才不适的地方,又尖銳地刺痛起來。
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頭,血腥味泛上來,強迫自己不要腿軟跪下,到底還是走到他身邊。
那把刀還在他身體裏,真奇怪……依稀是和自己疼痛的地方是在一個位置。
難道這種痛,也是可以互相影響的麽?
他的神智還很清醒,只是聲音有些虛弱了:“不要過來。”
她一聲不吭,跪下去,努力回憶起以往自學的那些止血知識,固定刀具,按壓止血……可她看着他襯衣上越來越濃的血色,雙手開始哆嗦起來,一時間竟無法下手。
他依舊固執地說:“不要過來。”
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變得稀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蔓延到了神經末梢,她知道他是悄悄來看一眼自己,她知道他奮不顧身地救自己,她知道他說走開是擔心自己害怕……
可他為什麽每次都這樣,明明是他的錯,明明她理所應當地生他的氣,他不辯解,也不哄她,卻讓她心疼。
醫護人員到了,開始熟練地止血按壓,一邊詢問過往病史。
阮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口氣把他的病史說完。醫生皺着眉,顯然情況極不樂觀。
護工合力把傅長川擡上擔架,擔架外他的手微微垂着,卻堅持着睜着眼睛,視線分明已經有些渙散開,可他還是努力注視她。
擔架被推到機場出口的救護車上,醫生給他戴上了氧氣罩,針管也插進了手臂的靜脈,許是有藥物的麻醉作用,他終于還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醫生一邊觀測情況,一邊和醫院聯系,詢問血庫的儲備情況。
她渾身都在發冷顫抖:“醫生,他怎麽樣了?”
“初步診斷可能是脾髒破裂。具體要回去手術才能知道。”醫生的聲音十分冷靜,卻也帶着殘酷,“病人自帶血液疾病,血止不住的話……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這樣坐着,握着他的手,麻木得像是一尊雕塑。
是的,回來之前,她下定了決心和他分開。
他們會有各自的生活,或許将來會有人接受他冷硬到近乎無情的性格,又或許自己也會遇上一個喜歡孩子的男人……可所有的預設中,他都必須好好活着。
直到此刻,她這才發現,自己從沒有想過,這個男人也會死。
他死了,會把他所有的一切留給自己。
公司,金錢,房産,收藏……
他擁有的那麽多東西,到時候都會提醒她,他曾經存在過。
他從來都是這麽不動聲色的,算計她的餘生。
救護車拉着警報在高速上飛馳,到醫院的門口,他還活着,盡管體征十分危險,可還是努力地活着。
阮之忽然間意識到,這或許會是他們這一輩子,能在一起的最後時刻。
她不敢去想手術室後,醫生出來宣布結果的瞬間,只能倉皇地伸出手,觸到他的指尖,一字一句地說:“我等你,出來向我解釋。”
車外寒風呼嘯,那樣紛亂的環境,她卻覺得他聽到了。因為他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勾住了她的尾指,而後,又被兩兩分離開。
救護車外,連歡和杜江南也已經聞訊到了。連歡扶着阮之下車,安慰她:“已經找了最好的手術醫生,血庫的血液調運得足夠了,放心,傅先生能挺過去的。”
阮之站在那裏,杜江南在不遠處和急救醫生交流。她迎風看到杜江南望過來焦灼而同情的眼神,原本要湧出來的淚水,竟一點點地收回去了。
一直以來,是她習慣了說走就走,放不下舍不得、死纏爛打的,是他傅長川啊。
所以,傅長川一定比她更加恐懼生離死別。
她深深吸了口氣,肺裏瞬間灌滿了這嚴冬的寒氣。
他一定會,活下去的。
三天之後,傅長川轉出了ICU病房。
盡管脫離了生命危險,可是因為切除部分脾髒、失血過多的原因,他遲遲沒有醒來。幸好生命體征已經趨于穩定,醫生也說只需要耐心等待。
病房是一間極寬敞的套房,杜江南、連歡都在客廳裏坐着,心情放松地聊天。
“傅長川做一次手術,幾乎把全市同血型的血源用完了,差點就要去鄰市調了。”杜江南感慨,“也得虧他運氣好,剛巧前兩天容城的高校學生組織了獻血。”
他是個習慣享受的人,就算在醫院坐着,也帶了容城最好的咖啡和甜點,就像是在享受下午茶一樣,此刻一塊糕點剛放進嘴裏,忽然聽到病房裏阮之的聲音,帶了驚喜和慌亂,連呼叫器都忘了,一連聲喊:“快叫醫生,他醒了!”
連歡連忙去按呼叫器,杜江南一口咖啡嗆在喉嚨裏,客廳裏一片兵荒馬亂。
而病床邊,傅長川慢慢睜開眼睛,許是不能适應光亮,又閉了閉,再重新睜開,對焦在阮之身上。
而後,虛弱而緩慢地,向她伸出手。
她坐在床邊,一動都不動,眼淚滾落下來:“苦肉計麽?”
他不眨眼,執着地伸着手。
近在咫尺。
他喘了口氣,因為确認她在身邊,眉宇間漸漸放松下來,只是開口的時候依舊艱難,喑啞得難以辨認:“對不起,想還你一條命的……沒有還成。”
她的眼淚已經成串地滾落到他的手背上,濕軟而灼熱。
他頓了頓,努力說得清晰些:“剩下的,餘生慢慢還。”
Special Episode 01夢
傅長川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阮之的臉從模糊到逐漸清晰,她的長發紮着馬尾,穿一件再普通不過的黑色T恤,外邊套着藍白格子的襯衣,牛仔褲再加上一雙運動鞋,再尋常不過的老板助理的樣子。
他記起來,就是那一晚,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替她喝了那杯酒。
在起哄聲中,他放下酒杯,又看了她一眼。阮之的眼睛亮晶晶的,光芒無聲閃爍。
她不是一個扭扭捏捏的女孩,今天他的表态雖然令她意外,可她也坦然接受了。
飯局結束後,傅長川按了下她的肩膀,低聲說:“我去下衛生間,在這裏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她單手插在口袋裏,說了句“好”。
他從衛生間出來,前邊走着兩個女生,嘀嘀咕咕說着什麽。
“她怎麽這麽好命?怎麽被看上的?”
“是呀,也不會打扮,這麽土,不是說是杜江南的助理嗎?根本不配啊。”
……
傅長川意識到她們是在說阮之,不由凝神看了兩眼,好像是飯局上不知道哪位帶去的女伴,踩着高跟鞋,步步妖嬈。他嗅到香水味道,其實隔了段距離,不算太濃,可他莫名地覺得有些刺鼻,加快腳步,從她們身邊走過了。
阮之還靠在大廳的廊柱,沒有挪動地方,大概等得無聊,還塞着耳機。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伸手摘下來,笑眯眯地說:“走吧?”
在車上,阮之輕快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