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年

阿長趕到田氏被安置的屋子時，忠誠的暗衛已經把事情簡單料理好了，看到阿長的到來，暗衛們很是激動，一邊崇拜地望着她，一邊迅速地彙報情況。

阿長扶着的木桌一角直接化成了粉末，暗衛們識相地保持了安靜。

他們竟敢這般陷害娘親！阿長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向燃着香料的香爐處猛地砸了過去，香爐掉落，香灰灑滿地，燃着的香也被茶水給澆滅了。

那香裏，有催情的燃料。

屋裏的床上，有一個陌生的男人，名義上是田家的臨時幫工，實際上卻是田酒香從路邊乞丐堆裏挑的！

他們想做什麽，簡直一目了然！

阿長簡直要氣瘋了！

他們有沒有想過娘親是他們的家人，有沒有想過出了這樣的事情，娘親會怎麽樣，相府會怎麽樣？

如此陷害娘親，陷害相府，竟然還妄想成為爹爹的妾侍，真是可笑！別說此事本就是田家人所為，哪怕田家是被人陷害的，娘親在田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田家就能脫了幹系？

他們不僅貪婪，更是愚蠢！

洶湧的殺意從阿長的身上溢出來，連暗衛們都膽寒不已，全身僵硬，卻是一動也動不了。

她深吸一口氣，再問：“我娘怎麽樣了？”

“夫人被安排在了別處，已服下解藥，現在應該清醒過來了。”

“帶我過去！”

阿長強行壓制了心中的怒火，跟上了暗衛的步伐。她不能動手，至少現在不能，這件事，還是應該由娘親來決定。

隔壁的屋子裏非常安靜，空氣都仿佛凝固了起來，陰暗的氣息将田氏整個人包圍了起來，阿長很是心疼，忍不住叫了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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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呼喚，似乎把田氏從陰霾中喚醒了。

滴答！

極輕的一聲響，卻讓阿長的心驟然縮緊，娘親哭了？

田氏是個極其堅韌的女子，她從不相信哭泣能夠解決任何問題，所以，她極少落淚，僅有的幾次，也都是為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為他們感到心疼，這一次，卻是為了自己，為了田家。

她是長女，讓着弟弟妹妹一點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在某些事情上，她不能讓！

多年前，為了夫君和田家鬧翻，她雖有些難過，卻并不後悔，她自認問心無愧，自認已經盡到了一個長女該盡的責任，再多的要求，不合理的要求，她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她一直以為，田家已經想通，酒香也已經想通了。那麽，就算他們做過不少荒謬事，她也願意主動與他們和解，興高采烈地回來給酒香準備婚禮，還将她手裏最值錢的飾品送給酒香作添妝。她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夠得到幸福的！

結果，酒香和爹竟然如此算計她！

酒香已經三十多歲了，不再是無知的孩子，她就這樣狠心地設計自己的大姐？她也是爹的女兒，為什麽爹就能和酒香一起把她往火坑裏推？

這真的是她的家人嗎？他們真的當她是家人嗎？痛苦幾乎将她淹沒！她終于忍不住落下眼淚，悲哀的、痛苦的、決絕的眼淚！

“阿長！”田氏起身，将乖巧的女兒抱在懷中，淚如雨下，“娘以後的家人，就只是你們了！”

阿長用力回抱住田氏：“娘親別哭，爹、哥哥們和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的！”

“嗯。”嘴裏應着，田氏的眼淚卻依然如瀑而下。

她就哭這一回，以後，無論田家怎樣，她都不再理會了！

最終，田氏也沒有讓阿長動手，只讓暗衛們把這件事通知了柳丞相。

從那以後，田氏和阿長便再沒有見過田家人。阿長後來才知道，田家人之所以會那麽大膽地陷害田氏，竟是和趙雪芬勾搭上了！開始，他們還狡辯，知道趙雪芬已死才傻了眼，便将一切都交代出來了。

田家人的愚蠢行為讓柳丞相的心情變得極差，那段時間的早朝又成了朝臣們的惡夢。阿長卻是懊惱自己下手太晚，竟然沒有早點解決掉趙雪芬那個女人，這才讓娘親如此痛苦。

唯一讓他們慶幸的是，田氏并沒有消沉得太久，尤其是跟着她的好友齊夫人去了兩次鎮國寺，聽了大師們的說教之後，她的精神變得更好了，很快就同以往沒什麽差別。不過，她卻有了一個新的愛好，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去鎮國寺一趟，聽聽大師們的說教，為家人祈福。

對于田氏的新愛好，大家一致表示了支持，阿長更是每次都陪着她一同上香。這一上就是三年。

長慶十三年，阿長眼看着就要到十五歲了，田氏便多了新的苦惱，該給阿長議親了啊！

說起這事，田氏首先就想到了讓她和丞相快要嘔血的三個兒子。長子今年已經二十八了，連個訂親的對象都沒有，每次問他，只說還沒到時候，搞得整個慶安都在傳柳思睿對李家小姐癡心難改，李家夫人每次遇到田氏都傲慢的很，還是阿長悄悄出手折騰了她好幾回，才讓這位夫人減少了出現在田氏面前的機會。

長子信命，田氏忍了！

次子柳思賢倒還比較配合，田氏讓相親就相親，跟他說誰他都說好，但不知怎麽回事，每次臨到訂親了，女方家就反悔，理由千奇百怪，最離譜的一次是女方養的小兔子死了，女方哀傷過度，不想談及親事，田氏：“……”

好吧，次子沒福氣，田氏忍了！

三子柳思齊卻是将田氏氣個半死！每回一跟他提起這事，他就顧左右而言他，逼得急了，他就跑回邊軍，幾個月都不回家！最氣人的一次，是她好不容易把人騙回了家，硬逼着他去相了回親，結果這混小子居然當衆說他比起紅妝，更愛慕俊傑！田氏簡直驚呆了，回家後三堂會審，才知道這小子是瞎編的！但是，他喜男不喜女的偏好已經傳得整個慶安皆知，再沒有哪家敢和田氏議親了！

田氏氣得每回看到柳思齊都要拿笤帚揍他，虧得柳思齊皮厚，這才沒被力大無窮的田氏給打殘了，反而美其名曰訓練身體！

田氏對三子的皮厚也沒轍了！

他們三個不成親也就罷了，反正男人嘛，只要想成親，多大年紀都不太晚，只是可憐她抱孫子的願望無限延期了。

可是，阿長卻不一樣。

眼看着她就要及笄，親事卻還沒有着落，田氏就急的茶飯不思。她當年拖到了十七歲才嫁給柳丞相，表面上是很淡定，心裏也不是不着急的，現在輪到她自己的閨女了，她便更加心急。

在田氏看來，她家阿長什麽都好，懂事聽話，武功高強，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完全不影響正常生活。可對于別人家來說，這卻是個大問題了！

阿長是丞相唯一的女兒，又是皇帝親封的縣主，地位尊崇，然而她雙目失明，這些好條件就要打個大大的折扣了！世家中稍微出色的子弟，寧願娶個身份低的妻子，也絕不願娶個瞎子！那些條件特別差的，丞相家也看不上眼。

至于妾室……有這種想法的人根本不敢開口，丞相府的小姐，又是嫡出，條件再差也絕不可能給旁人做妾室！誰要敢提這個頭，絕對會被丞相收拾得在慶安待不下去！

這種情況之下，阿長的親事怎麽可能輕易談得下來？

田氏急得上火，柳家其他人卻淡定的很。

柳丞相：“阿長還小，不着急！”小什麽小，都要十五了！

柳思睿：“時候未到！”你神棍你自己就好，不要牽扯你妹妹！

柳思賢：“二哥養你！”先養活你自己吧，無業宅男！

柳思齊：“怕什麽，到時候跟我去西北走一趟，看上誰，哥哥把人打包帶回來！”田氏直接拿起了笤帚！

陶爺爺樂呵道：“夫人別急，小梅比阿長還大呢，也沒成親！”小梅那是打算招贅的，能一樣嗎？

總而言之，除了田氏，相府其他人都對此事很淡定，沒瞧阿長自己都不着急嗎？

田氏一度擔心阿長是練武練得昏了頭，擔心她獨身一輩子，不過阿長卻跟她打了保證，絕對會成親，她這次稍稍放下心來。只是，阿長肯嫁人，沒個對象也不行啊！

成親嗎？田氏剛開始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阿長的耳朵就有些發癢，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趙明淵的聲音了呢，還真是有些想念！

這三年以來，二皇子趙明淵十分活躍，不同于其他皇子一個勁兒地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這位卻總喜歡大江南北全國各地到處跑！

當年那起涉及到小梅的婦女拐賣大案早已偵破，竟然有不少郡縣長官牽扯其中，惹得陛下大發雷霆，便任命了二皇子趙明淵做欽差，代天子巡查各地官員。

從此，趙明淵留在慶安的時間便少了很多，但只要他回來，就一定會和阿長見面談天，就是他在外面的時候，也常常給阿長寄一些小玩意兒。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極為隐秘的，相府中無人知曉，至于那些暗衛們，對阿長崇拜不已的他們自覺選擇了沉默，阿長對此十分滿意。

只是，盡管交往得如此頻繁密切，阿長卻從未得到過趙明淵任何明确的承諾和保證，她不由地猜想，或許，趙明淵也如同其他人一樣，在意她的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