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橫遭退親
“折枝記出續回啦!”
折枝記出續回的消息,迅速在汴梁富人圈裏蔓延開,一時間,各家紛紛出動丫鬟小厮,在汴梁人人公認的第一書肆雲碣書肆外排起了長龍。
這雲碣書肆不過開張半年,因自創的話本子故事新穎,內容大膽,深得城裏的閨門小姐、年輕媳婦喜愛,且買話本還送一份真假經,上面盡寫一些各家的八卦傳聞小道消息,言語诙諧有趣,讀來解味祛乏,更受衆人追捧,故而,每旬雲碣書肆放書之時,書肆外面排隊的人直排到兩條街開外去。
折枝記續回一出便引去了衆人的注意,此前盛傳的花家四小姐被退親的消息悄悄地偃旗息鼓了。
而被退親的倒黴蛋花家四小姐花玉衡,此時正懶懶散散地坐在雲碣書肆二樓,背靠椅背,手裏正拿着一本話本子翻閱着,時不時說幾句自己的意見。
而她對面,坐着一個清俊書生,長身玉立,形容單薄。聽着女子口中喋喋的話語,白淨的面皮底下倏地飄出兩團紅雲來,頭也慢慢低下了。
“這裏,這樣寫不行啊,只牽牽小手怎麽行呢?大家想看的不是這個啊。”
“那...那依東家意思呢?”聲細如蚊,幾不可聞。
玉衡沒有太聽清,擡眼一看,沈玉的臉已經快低到胸口上了,僅能看到的耳尖紅如血玉。
她嘆了口氣,這樣下去不行啊,沈玉是個讀書人,寫個親親小嘴,摟摟小腰就已經夠為難了,別提更大膽的內容了。
玉衡放下書,轉了轉頭放松,忽又想起端午快到了。
“得了,這些天緊趕慢趕的結尾,也辛苦你了,你回家看看老娘吧。”
沈玉不是城裏人,回家好像還得走二十裏路,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吃住在書肆裏。
沈玉以為玉衡這是嫌他無法勝任要辭退他,騰地站起身來,臉色倏地從血紅變得慘白。
“東家,我可以寫的,我...”沈玉急忙從桌上撿起一只毛筆,登時就要寫給玉衡看。
玉衡見他着急,哭笑不得,“想什麽呢,端午快到了,你回家陪老娘過節吧,我家裏煮了粽子,回頭我讓人送過來,你一并帶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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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一聽,這才放下心來,輕聲道了謝,想到自己剛剛失态,臉色陡然又紅上了。
玉衡下了樓,書肆僅有的兩個夥計正忙得團團轉,店外的長龍還一眼看不到頭。
店裏人手不夠啊,看來得再招兩個人了。玉衡心想。
出了書肆,玉衡就盤算着去胭脂鋪裏看看生意,便往城西行去。正邊走邊思量着,沒防迎面來了一行幾人。
打頭的正是梁家二小姐,梁芙。
她着一身海棠春裝,丹鳳眼,細眉高挑。玉衡心裏想着事,那狀似無精打采的模樣落在梁芙眼裏,滿心以為她是受了重擊,以致精神不振所致。
梁芙頓時心中大樂。
“喲,花四小姐這是打哪去啊,怎麽也沒帶個丫鬟?”
玉衡被這話驚醒過來,梁芙已俏生生地立在了她跟前。
梁芙自來與她不和,今天估計也沒什麽好事。
“梁小姐。”玉衡微微颔首。
梁芙雙手繞弄着手絹,笑睇了玉衡一眼,面色得意,“前兩日,我母親請了媒上李家為我問親,我還以為是庶子不依,誰曾想竟是花小姐和李公子的親事黃了?嗨呀,俗話說花無百日紅,花小姐說這話可對?”
玉衡輕輕一笑,不緊不慢道:“李家退親,我倒要好好謝謝李家呢,不守約定不顧情分,如此不誠不信不仁不義的人家的子弟,我們花家是攀附不起,梁小姐可當真要抓緊了才是。”
見玉衡渾不在意,梁芙登時不痛快了,冷笑道:“花小姐不必裝得如此灑脫,要說傷心也是應該的,畢竟退了親的女子,以後哪裏還有好親事?我都替花小姐擔心呢,不過各家庶子還是多着,也有的挑選了。”
玉衡聞言冷冷一笑,“親事自有家父操勞,就不勞梁小姐費心了。倒是梁小姐,還是好好管管家中下人的口舌,免得将梁小姐去梁老爺外室處大鬧一場的事傳出去,才是真正的不好找親事呢。”
梁老爺生性風流,家裏妻妾成群,外面還養着外室,梁夫人性軟,梁芙卻不是好相與的,前些日子才去大鬧了一場。
梁芙臉色驟變,驚恐地看向玉衡,這事她怎麽會知道?
“你...你胡說!”
玉衡笑道:“我是不是胡說,梁小姐清楚得很。”懶得再理她,玉衡轉身就走,留下梁芙怔在原地,臉色忽青忽白。
“女兒啊,你放心,李朝茂那個老匹夫,我一定不叫他好過!這些年我看在花李兩家的交情份上,各行各業皆有踏足,唯有糧業,半家糧鋪都沒開過!女兒,你等着瞧,我立馬就在城裏開他個百十家糧鋪,氣死那個老賊!”
玉衡挑了一竹簽的鳳仙花汁,抹到丫鬟連翹的指甲蓋上,慢條斯理地道:“李家是大糧商,專門做糧食生意的,糧鋪豈止只開在汴京城裏?您這樣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連翹看着怒氣沖沖的老爺,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屁股。
花嬰沒有再說話,思索片刻,冷冷一哼,奪門而去。
玉衡擡眼望去,只看到一個負氣的背影遠去,也不由一聲輕嘆。
花嬰身高八尺,年近不惑,氣質卻依然風流倜傥。他也确實風流,光是姨娘就納了五房。
花家在汴梁四大富賈之家位列第二。
玉衡剛出生不久,就定下了娃娃親。對方是汴梁第三富的李家嫡子,名李渚,年紀雖輕,已是舉人老爺,前途無量,風流才子。
汴梁城裏門當戶對豪門富家就那麽幾家,各家又女多男少,就造成了一婿難求的局面。
而李渚作為汴梁城裏最年輕的舉人,又是玉面郎君,卻早早定了娃娃親,而讓衆女斷了念想。玉衡因而為多數富家女不喜。
誰也沒想到,這看似牢不可破的強強聯姻,因為李家突然單方面宣布退親而斷開了。
真是多家歡喜一家愁。
早有蠢蠢欲動的人家顧不得臉面,争先恐後地上李家提親,李家這幾日倒是門庭若市。
連翹見小姐臉色淡淡的,自家小姐素來這般處事不驚,擔心她心裏愁苦卻不外露,勸道:“小姐,您可別多想,就憑咱們家的財力,要找什麽樣的夫君沒有,比李家好千倍萬倍。”
玉衡用白棉布将連翹的手指包了起來,沒應話,只道:“三個時辰內,不要将棉布取下來,也不要沾水。”話畢徑直走到一旁淨手。
蔥白纖細的手指泡在水裏,格外好看,玉衡出了會兒神。
那李渚她見過無數回,豐神俊朗,年少有為,又聽說他人品上佳,總歸是要嫁人的,嫁這樣的人,玉衡也沒什麽不滿意。突然被退親,說一點失落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
招人的告示,書肆一早就貼出去了,打雜的倒是好招,寫話本的就難些。
這日,書肆二樓。
玉衡正伏案寫着,沒辦法,沈玉寫不來大膽的內容,只能她自己寫了沈玉再謄抄。
一個夥計蹬蹬地跑上樓來,道:“東家,有人來應差事。”
玉衡停下筆,道:“請人上來吧。”
夥計應聲下去了。
玉衡起身轉到內室。這書肆是她開的,還無外人知道,也還不欲讓外人知曉。
不多時,夥計帶了個年輕男子上樓來。
玉衡隔着紗簾看過去。只見來人着一身梧桐色繡竹紋錦袍,頭戴玉冠,腳着白底銀色繡面履,腰帶上挂着一枚質地通透的白玉。手搖折扇,眉眼俊朗,清隽挺拔,貴氣逼人。
玉衡看得眉宇微蹙。
“在下柏回,兄臺有禮了。”他笑着朝沈玉拱手一禮。
沈玉也做了個揖,“兄臺有禮,請坐。”
柏回一笑,在玉衡剛剛坐的椅子上坐下。甫一坐下,他就發覺屁股底下很熱,像是有人剛剛坐過,擡眼又見桌上還鋪着一疊紙,紙上的墨跡還未幹。
沈玉想到玉衡交代過的話,不覺有些局促,頓了頓才道:“不知公子可看過話本?”
柏回點頭,“閑來無事,常翻看的。”
沈玉一喜,又問道:“不知公子...可能寫大膽一些的話本?”
“大膽一些?”柏回面露疑惑。
沈玉的臉更加發紅,實在難以啓齒,“就是...就是男歡女愛什麽的...”
前面幾個來應差的,一聽沈玉說完,要不就是勃然大怒,要不就是罵他有辱斯文。柏回愣了一下,卻噗地一聲,笑了起來。
沈玉更是羞窘,一張俊臉憋得通紅。對方雖同為男子,但東家還在內室裏呢。
柏回笑過,笑道:“這個好說,兄臺說怎麽寫,我就怎麽寫。”
沈玉一聽大喜,正要應下,忽聽內室裏傳來一聲突兀的咳嗽。沈玉一怔,明白東家這是有話要說。
柏回搖了搖折扇,并不往內室看去。
“兄臺稍候。”沈玉歉意朝柏回一笑,便轉進內室去了。
沈玉一進去,便見玉衡朝他搖了搖頭。
雖不明白東家為何不同意,沈玉也不敢有議,轉身出了內室,心裏遺憾,朝柏回歉意一笑,“兄臺真是對不住,我們可能需要一個有經驗的先生。”
柏回看了一眼內室,裏面微暗,有道身影坐着,看不清面容,依稀能看到身姿窈窕,是個女子。
“我看告示上還招夥計,兄臺看我成不成?”柏回笑吟吟地問道。
沈玉有些為難,東家在側,他做不得主。
“這位公子,”見沈玉拿不定注意,且這人也知道她在裏面了,玉衡出聲道:“做夥計可不是公子想的那麽簡單,書肆裏的事萬事皆包,不僅要打掃整理書籍,還得端茶送水,招待客人,很累的。”玉衡最後總結道。
柏回笑道:“這個東家放心,在下身強體健,最不怕累。”
他笑容可掬,讓人不自覺地生出好感,且語氣真摯。玉衡不由沉吟。
“工錢一月三錢,能接受的話,明天就來上工吧。”
柏回大喜,“自然,多謝東家。”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看官久等了!!嘻嘻,新文新氣象,留言有紅包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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