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公子如月
值六月中旬,時人已然換上了夏裝。
玉衡坐在抱廈裏的竹椅上納涼,手裏捧着一卷書似在看,卻半晌都沒翻篇。
昨夜,她又夢到了那晚。夢裏被刺的人換成了她,看着閃着寒光的刀劍逼近,她吓得大聲驚叫,一旁卻陡然伸過一只手來,輕輕地蓋在了她的眼臉上。
所有的動靜都随着那只溫熱的手而消退了。夜風過境,她似乎嗅到了一陣清香。
她安然醒來,卻清醒至天亮。
那夜,那兩人并沒有傷她,玉衡得以安全歸家。只是李叔受傷甚重,至今仍躺在床上。
“小姐,水小姐來了。”
連翹輕輕地走過來,輕聲道。
這一聲将玉衡驚醒過來,忙道:“快請。”
不多時,德音快步走進院來。玉衡連忙起身相迎。
德音穿着一身杏色長裙,眉目含笑。她身後跟着個梳着雙丫鬓的小丫鬟,原本叫玉簪,後來德音與玉衡交好,就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茯苓。
“我請你很多次,總也不見你來,我只好自己過來....”話還沒說完,德音赫然注意到她手上竟打着繃帶,驚呼道:“你這手是怎麽了?”
玉衡笑道:“就是不小心摔着了,沒大礙,已經快好了。我早就想過你那去了,總也有事絆着。”
“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派個人告訴我?”德音幾步走近來,輕拉過她,朝她受傷的手臂看了看。
“什麽大好事啊,還派人告訴你,又沒什麽大礙,何必害得你擔心?”玉衡笑着将德音迎入抱廈,轉而吩咐連翹下去端茶。
德音生着一張鵝蛋臉,身段高挑,明眸皓齒,容貌出衆。因她性情直爽熱情,兩人很是合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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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了受傷的光,你這個大忙人總算閑下來了。”德音嗔道。
說了會兒話,兩人聊起城裏最近的新鮮事來。
“你知不知道,你那書肆對面開了一家書肆,名造月。”
玉衡點點頭。
“那你也見過那東家了?”
玉衡搖頭,他家開業那天是沈玉送了賀禮過去,這些天玉衡受傷,在家養傷,故而還未見過。
連翹端了熱茶上來,引着茯苓下去說話去了。
德音搖搖頭,面色可惜。
“你應該去看看。聽說那東家是個年輕公子,相貌出塵,美如冠玉,引得各家小姐都去看了,我前兒也去了,果然...”德音笑着啧嘴。
“果然什麽?”玉衡配合問道。
“驚為天人。”德音贊道。
玉衡促狹一笑,“比之我大哥如何?”
德音臉上陡然泛紅,睇了玉衡一眼,笑容微收,難得露出幾分羞色。
“花大哥...自然比他好看。”德音輕聲道。
玉衡忍不住大笑,德音被她這麽一笑,反而大方起來了,問道:“花大哥在家嗎?”
“大哥去了南陽進獨山玉原石,去了一月有餘,還沒回來。”玉衡道。
德音微微有些失望,她好幾個月沒見過他了。
玉衡見德音面色微苦,心裏輕嘆。大哥一心只想如何錢生錢,在兒女情長上從沒見開過竅。
“你可知我大哥為何叫花錢來?”
德音搖了搖頭,這玉衡倒沒和她說過。
玉衡笑了笑,才道:“當年我大哥獨自來找爹,我爹感慨大哥是花他錢來了,遂給大哥取名花錢來。”
德音一怔,卻沒覺得好笑,她以前就聽說過錢來大哥是花老爺的私生子,今日從玉衡口中證實,想到花大哥小時候可能受了很多苦,心裏一疼。
德音本來是個直爽的性子,只是說到她大哥時,總是又歡喜又憂愁,小女兒姿态盡顯。
“你也該告訴他了,我大哥這個人,你要是不說,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玉衡正色道。
德音一怔,沒說話。
“你倒是說說,那個造月東家,到底是怎麽個好看法?”玉衡轉話頭道。
德音不想玉衡擔心,也收拾了情緒,笑道:“朗朗明月入懷來。我聽說梁家小姐,李家小姐,還有別家的小姐,整日變着法的去造月看人,光是書籍紙筆,都不知買了幾何。”
這裏民風開放,姑娘自行擇婿的也并不稀奇,并不以奇。
說到這,德音面色有些凝重起來,“我看你那書肆倒有些門可羅雀,有這麽一個人物牽動着小姐們的心神,誰也沒心思看話本了。我那日過去,就只見幾個酸書生在你店裏買紙硯。”
玉衡倒不怎麽擔心,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想來不多時新鮮勁一過,客人就回來了。
可事實并不如玉衡所想,造月書肆的熱度,竟和炎熱的天氣一般,直持續到七月中旬。
話本結尾的那幾回也沒什麽客人來買,玉衡倒真有些坐不住了。汴京城說小不小,這書肆開在她對面,又搶了她家生意,倒像是故意來膈應人的。
這日,玉衡和張亥對完帳,已是下午。
“走吧,出去轉轉。”
玉衡伸了個懶腰,對連翹道。
自受傷以來,玉衡就被花老爹勒令在家養傷,幾乎半個月沒出門,商鋪的事都是張亥在處理。
連翹跟在玉衡身後,直往書肆那邊去。但到了書肆門口,小姐卻只是朝裏面看了兩眼,并不進去,轉而朝對面那家書肆去了。
連翹擡頭看了看匾額,她伺候玉衡多年,也是識字的。
只見匾額上刻着四個大字,造月書肆。字裏行間,龍飛鳳舞。連翹說不出什麽感覺來,只覺得怪好看的。
玉衡擡步進去。
果然如德音所說,裏面坐滿了汴京城裏的豪門富女。就連州牧之女,周弄雲也赫然在座。
加之侍女丫鬟,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紅肥綠瘦,脂粉味雜。
玉衡常年都在忙,也不像這些小姐有時間常常聚會,且很多小姐不喜她,故而沒什麽相熟的。
“玉衡妹妹來了。”率先和她打招呼的是德音的庶姐,水采薇,和玉衡也有幾分私交。
“采薇姐姐。”玉衡朝她點頭致了意。
坐在一旁的是李家的幾個姑娘,李浣水,李清荷,李伊。
李家剛退了花家的親事,現下見面,實在尴尬,且李浣水是李渚的妹妹,歷來不喜玉衡,此時見她進來,自管目不斜視,冷着臉不做聲。
李清荷和她是有些私交的,但也不好明着打招呼,便只微微朝她一笑。李清荷是庶出的,平日都還得捧着李浣水幾分,故而不敢明着打招呼。玉衡理解,便也一笑回應。
另幾個沒什麽交情的小姐,見她倒頗熱情地打了招呼。玉衡心裏門清,她家可是有三個哥哥一個弟弟正值當婚年紀。
見周弄雲也在,花家畢竟是做生意的,自古民不與官鬥,何況花家行商。能與官家交好,自然得交好,至少禮節得到了。故而玉衡行至周弄雲身前,微笑問禮:“周小姐。”
周弄雲擡眼看了她一會兒,不知是想到什麽,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花小姐。”
周弄雲身邊站着梁芙,早在玉衡進來,她就想翻白眼了的。
這會兒見玉衡見了禮就想走,完全将她無視,梁芙就忍不住嗆聲了。
“花四小姐不是自來是個大忙人嗎?怎麽會來這?”
玉衡轉過身,看着抹脂擦粉的梁芙,看着精致倒是精致,就是失了幾分少女的靈氣。
“梁小姐說笑了,來書肆不買書來做什麽?難道梁小姐不是來買書的嗎?”
她當然不是。但不能明說。
“我...我當然是。”梁芙意識到自己氣弱,立馬挺直了腰,理直氣壯道。
玉衡點點頭,笑道:“倒有卷好書想推薦給梁小姐看看。”
梁芙禁不住好奇,順口問道:“什麽書?”
玉衡眉頭微挑,面含笑意:“女戒。”
梁芙一開始愣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想來玉衡是借女戒之名在教訓她。
“我為何要看女戒?你才看女戒呢。”梁芙怒道。
“我當然看啊,在座各位誰不看?”玉衡笑道。
雖然本朝民風開放,但是女戒還是作為教育女兒的必備書籍。窮苦人家不識字也就算了,稍微有頭有臉的人家,不會出去說自家女兒沒讀過女戒。
花家不興這一套,玉衡并沒看過。
梁芙正欲反駁,就聽到內院裏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将衆人眼光皆吸引了過去。
一只套銀面白底緞靴的腳率先從門簾裏邁了出來,一角玉白錦袍随之露出。
那人甫一露面,堂內驟然無聲。梁芙也不自覺地閉上了嘴。
玉衡擡眼往上看去,不期然撞上了一雙點漆般的幽幽眸子。
她恍然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眼角狹長,劍眉入鬓,輪廓似刀削若斧鑿。看着二十三四的模樣,着一身月白錦團繡紋直身,腰間束着一根杏黃縧帶,上挂一枚和田思南佩。身姿颀長,挺拔清隽。
玉衡尚在回憶,陡然感覺到他的視線似乎已尋來落在她身上,她一驚,連忙別開頭。
那雙眸子定在她身上片刻後悠悠轉開。他立定,朝衆人微微一揖。
玉面初露,滿室光華,果真如朗朗清月入懷來。
玉衡自忖,她從未見過哪個男子俊朗如斯。只是氣質如月,太清冷了些。
衆女清醒過來,多半已是粉面含春,皆娉娉婷婷地站起起來,朝他嬌軟福身,口稱公子有禮。
玉衡也不禁恍然了片刻,随即回過神來。
心裏登時有些洩氣。若這人是施了什麽經商法子搶去了生意,她還有法可想,可這美男計,她是真的沒辦法,總不能給衆富家小姐灌一劑清醒湯吧。
既然人也看過了,玉衡不欲多留,便準備随意選幾卷書,結賬走人。
她走至一旁的書架上,書肆裏人雖然多,但這些小姐們皆不是來買書的,書架旁倒沒什麽人。
玉衡随意撿起一卷書,略微翻了翻,随即愣住。
書卷所用紙張綿韌潔白,堪稱上乘。她曾經見過,兩個月前,有人在她的書窯下了一個訂單,自行送了紙過來刊印。沒想到是這家書肆下的單。
一般書商都不會用這種紙,只因成本太高。這樣一本書花下來的成本,粗略估計都不下一兩銀子。
玉衡放下手裏的書,又拿起旁的書翻了翻,書卷背面右下角有她書窯的名號。
玉衡正翻着,忽而身邊傳來一道問詢,“這位小姐可是在找什麽書?在下可幫忙。”語氣雖然溫和,音色卻透着一股清冷。
玉衡偏過頭,身側站了一個人,眉若刀裁,目似朗星,正是此間書肆東家。兩人相隔一禮之距,他微微側臉,并不與她相視。
這人倒極守禮。玉衡心想。
他身量颀長,估計自己只及他的脖子。近了再看他,更覺他面如玉刻,宛若天成。只是一張俊臉十分冷峭,半絲笑意也無。
一陣清冷的淡香襲來,玉衡聞着那味道,不知為何竟感覺臉有些發燙,她不禁退後一步,笑道:“不必麻煩,我就随意看看。”
他點點頭,頓了頓,突道:“在下柳玄機。”
對于他突然的自我介紹,玉衡有些始料未及。她愣了愣,點頭見禮,“柳公子。”
柳玄機道:“那麽小姐請自便。”
玉衡點點頭,看着他轉至一旁去,不自覺深吸了幾口氣,沒妨餘留的香味盡數鑽入鼻腔。清清冷冷,似初雪紛揚。
随意選了一卷詩集,玉衡到了櫃臺處結賬,本以為會花個幾兩銀子,本想到夥計卻說一兩二錢。
“一兩二錢嗎?”玉衡頗感驚訝。
夥計以為她嫌貴,連忙解釋道:“因紙張是質量上乘的紙張,故而價格稍微貴了一點。”
玉衡總不能說自己是嫌便宜吧,付了銀子後帶着連翹出了書肆。出門前,玉衡無意看見梁芙湊在那東家身側,一臉笑意,十分嬌羞。
回府路上,玉衡一路都在思量這件事,連翹也一反常态地一句話沒說。
“怎麽了?”玉衡問一臉呆滞的連翹道。
聽小姐問話,連翹回過神來。
“啊?沒,沒。”連翹連連擺手道,過了會兒,卻又憋不住,湊上前來。
“小姐,您說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好看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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