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隐喻
七月本該流火,但汴京一帶,自入夏以來,下雨次數屈指可數,到了七月下旬,更是炎熱幹燥到了極點。熾熱的陽光烤幹了大地的水分,連山上的樹木都枯黃了多半。
“東家,今年遇到了大旱,只怕收成會銳減。”
栖梧院,書房內。張亥一臉憂色,年輕面孔愈顯老成。
玉衡喝了口涼茶潤了潤唇,祛除了些許燥熱。
“辛苦你了,先坐吧。”
張亥道謝坐下,連翹悄然上前替他倒了一杯涼茶。
玉衡微微蹙眉,先不說五月才買進的千畝良田今年沒有收成,如此大旱,今年糧價必定飛漲。
“現在糧價幾何?”
“每石八百六十文。”張亥道。
今年大旱,糧商必然會提前屯糧,已然導致汴京地區的糧價上漲三成有餘了。
玉衡眉頭蹙得更緊,前面為了買那千畝良田,已然将現銀花得差不多了。且近來接連支付了幾筆貨款,一時倒抽不出太多銀子來購置糧食。
花家并不做糧食生意,李家倒是大糧商。
“不如先在老爺那裏支些銀兩,等這段時間一過,再還給老爺。”張亥建議道。
玉衡卻并不想。花家涉及的産業衆多,連她也不知具體有多少,老爹雖然有銀子,但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想伸手管他要,就算是借用,也是下下之策。
玉衡沉吟了片刻。
“這事,我再想想,過幾天答複你,你先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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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的要這麽寫嗎?”沈玉看完玉衡遞過來的文綱,有些遲疑地問道。
“寫啊,不寫咱們書肆就等着關門。”玉衡似迫不得已,沈玉卻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興奮的光芒。
“好吧...”
見沈玉十分為難,玉衡想了想,又将文綱從他抽了回來。
“算了,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去把柏回給我叫上來。”
沈玉太老實了,這樣的事,不适合他幹。
沈玉虛虛抹了把汗,吞吞吐吐地道:“...我可以寫的。”
玉衡擺擺手,“這個你寫不來,快去把柏回叫上來。”
沈玉細細看了看她的神色,不似生氣,微微松了口氣,這才下樓去叫柏回。
不多時,柏回竄上樓來。沈玉似乎預感到玉衡會對柏回說什麽,沒跟上來。
“東家,您找我?”他笑吟吟地湊到玉衡跟前,自顧自地倒了杯涼茶一股腦喝了。
玉衡拉過他的手,‘啪’地下将文綱拍在他手裏。
“這些日子,你就不用下去招呼客人了,緊着先将這個故事先寫了。要是寫得好,東家我有賞!”
柏回放下茶杯,看向手裏的文綱,迅速将幾頁紙上的文字看完,“噗”地一下笑了出來。
“您真的要寫這個?”
玉衡疑惑地看着他,怎麽他的說辭和沈玉一樣?
“又不稀奇,我們就是賣話本的,形形色色的故事都會寫,寫這個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嗎?”玉衡微微挑眉,義正言辭道。
柏回一面翻着手裏的紙,一面點頭,“東家說的正是。”
玉衡心虛地咳了一聲,鄭重交代道:“柏回啊,這可關系到我們書肆的生死存亡啊!你多用點心,什麽強推啊,強吻啊,有什麽手段就使什麽手段,什麽手段好使就使什麽手段!重點是,一定要撩人心弦,欲罷不能。”
柏回點點頭,“我還有一個疑惑,是女子...強吻男子?”
玉衡瞥了他一眼,“你說呢。”
柏回連忙點頭,“明白了明白了,包您滿意!”
十天後。
雲碣書肆出新話本的消息早早就傳遍了各家各戶,這話本不同以往,光聽書名就已經讓各家小姐媳婦明裏暗裏翹首以盼,到了放書這天,雲碣書肆外一大早就已經排起了一條長龍,一掃之前的門可羅雀,甚至比以往盛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書肆出了什麽新書?”
柳玄機從窗紗處看了看人頭濟濟的街道,對面書肆大門大開,能看到裏面幾個夥計喜滋滋地忙着賣書。
身後一人沉聲道:“屬下馬上去查。”
不多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複上樓來。正是剛剛下樓的蕭二。
“公子...”
“嗯?”柳玄機沒有轉頭。
“屬下已查明,他們書肆新出了一本話本...”
聽他說話吞吞吐吐,柳玄機轉過身來,目光微沉,已是不悅。
蕭二見他神色緊肅,不敢再遲疑,連忙道:“他們書肆出了本話本,名為《弄月東家秘事》...”
室內良久無聲,蕭二的頭慢慢垂至胸口,不敢說話。
“書呢?”
他話音清冷,聽不出情緒,蕭二不敢遲疑,連忙從懷裏掏出一本妃色封皮的書籍,雙手呈至柳玄機身前。
柳玄機伸手取過,略略一翻,裏面盡是些男歡女愛的內容。
繞他性子最是沉穩不驚,也不禁深吸了口氣,猛地将書一合,忍了又忍,才沒将書從窗戶扔下去。
客人又回來了,玉衡最近高興得很。
這日,正值正午,天氣熱得人心裏浮躁,稍微走動兩步便滿身大汗。偌大的庭院無人走動,煩人的知了也已全部打盡,靜悄悄的。
玉衡剛從外面回來,正思忖着事情,突然背後有人叫了她一聲。
“四妹!”
玉衡回身。
一個着玉白短衫的高大男子朝她大步走過來,俊朗的臉上滿是汗水,衣裳上也裹滿了塵土。
正是玉衡的二哥,花白水。
見他一身土,玉衡笑道:“二哥,你又去踢蹴鞠了,當心爹知道了罰你去鋪子裏當夥計。”
花白水還未走到跟前,一股臭汗味襲來,玉衡連忙捂住鼻子,叫道:“臭死了,二哥你離我遠點。”
花白水燦笑一僵,擡起手肘湊到鼻子邊猛然嗅了幾下,疑惑道:“沒有味兒啊?”
玉衡一面以手扇風,一面避開花白水,擡腳往前走去。
花白水跟在她身後,笑道:“四妹,你可知我今天和誰踢了?”
“我哪裏知道。”
“和李家那幾個庶子,你道怎樣,”花白水得意洋洋,“将他們踢了個落花流水,二哥替你出了口惡氣。”
“那我可真是多謝你了。”玉衡随口敷衍道。
花白水不由洩氣,瞬間焉了下來。他可是來邀功的,誰想四妹反應如此冷淡。扭頭要走,又聽四妹叫了他一聲。
“二哥!”
“嗯?”
“你多久去踢一次蹴鞠?”玉衡突然想到一事,也不顧汗臭熏人了,連忙轉到花白水身前急急問道。
被玉衡這急切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花白水撓了撓頭,“四五天去一次吧。”
“每次都有固定的人一起踢嗎?”玉衡追問道。
“這倒不是,”花白水搖搖頭,“不一定的,有時候湊不齊人,就到了蹴鞠場,找旁邊的人一起踢。”
見玉衡滿臉喜色,花白水心道難不成四妹想和他去踢蹴鞠了?
蹴鞠是汴京富人圈裏最愛的運動,前些年專門籌資在城郊興建了一個蹴鞠場。花白水就經常邀朋友去那裏玩蹴鞠。
玉衡丢下一句“二哥,我晚點過來找你”就匆匆走了,留下一臉莫名的花白水。
........
雲碣書肆門外立了一副木牌,上面紅紙黑字的貼了一張公告,顯眼得很。
進出書肆的人不少,可好幾天過去,竟都鮮人問津。
書肆二樓。
玉衡萎靡地趴在桌上,沈玉有些無措地立在一旁,臉上隐見憂色。
“喝杯茶潤潤口吧,東家。”沈玉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至桌上。
玉衡埋首不言,良久才長嘆了一聲。
“難道我這法子行不通嗎?”
沈玉也不知道,他從來沒見過有人使過這種法子。
“興許是消息還沒有傳出去,再等等吧。”沈玉溫言安慰道。
“東家!”
聽到背後傳來一道喜喝,玉衡轉過頭,撞上一張笑嘻嘻的臉,正是柏回。
“我看到東家欲在城裏舉辦蹴鞠比賽,那玩意兒我從小踢到大,咱們書肆也組個隊去玩玩吧?”
玉衡恹恹地道:“我們書肆加上我也才七個人,一隊得十二個人才行吧?我們組不起來的。”
柏回俊眉微蹙,有些失望。也是,書肆人太少了點。
幾天前,東家突然讓沈玉寫了一則告示,貼在書肆門口。他湊上前一看,原來是為了籌募銀兩而舉辦蹴鞠賽事,觀衆須先在雲碣書肆來登記,六兩銀子一張門票。
這倒沒讓柏回多驚奇,最讓他驚訝的是,這銀兩是為悌孝堂籌集的。
在汴京,幾乎沒人不知道悌孝堂的。
悌孝堂是兩年前興辦的一家收容孤寡老者、流浪孤兒的善堂,背後主人一直成迷。
柏回來汴京不少日子了,自然也有耳聞。這孝悌堂不似別的善堂那樣徒有其名,在汴京興辦兩年,收容老人孤兒無數,一直為人稱道。
只是,眼前這女子又與悌孝堂有何關系呢,為何會受悌孝堂所托,為其籌備銀兩?柏回心裏暗暗思忖。
參賽隊到沒問題,她二哥能幫她邀請,就是觀衆,出錢的才是最要緊的,不然這賽事就算白舉辦了。
正苦惱間,書肆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東家,是對面書肆的管事,他說他們書肆也有意參加蹴鞠賽,但是人數不夠,所以過來詢問東家,可否兩家合并組隊?”
對門書肆,競争對手。且他們才剛陰了他們東家一把。玉衡下意識就想拒絕,卻在話出口前生生咽下去了。
“你再去問問,他們東家上不上場?”
沈玉雖不知東家何意,還是去問了。
“說是要。”
不多時,沈玉上來回複。
“組!為何不組?”
玉衡似是想到了什麽,嘿嘿一聲冷笑。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要解釋一下啊,男歡女愛未必就是huang,只是內容稍微比正經的愛情故事大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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