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正當時,門口有人輕輕敲門。

“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劉掌櫃,他微走兩步,對玉衡道:“四小姐,傳菜嗎?”

玉衡道:“傳吧,先上一壺雕花。”

劉掌櫃應下,肥胖的身軀擠過門縫,又轉身将門關好。

不多時,一個小夥計端着幾碟小菜,一壺兩杯進來,輕輕擺在桌上,酒壺放在小爐上溫着。

玉衡起身倒了兩杯酒,正伸手将其中一杯遞到柳玄機面前,他卻謝絕道:“多謝花東家美意,在下從不飲酒。”

酒桌上好交朋友談生意,但客人都說自己不飲酒了,玉衡有求于他,只得主随客便。

恰好這時菜也上來了,幾個夥計腳快手疾,不多時,諾大的圓桌就擺滿了佳肴。

“柳東家可曾來此用過飯?”

見柳玄機搖頭,玉衡指了指幾碟才道:“元河蟹丸,紅燒臘釀,玲珑玉芽,這幾道菜是臨仙樓的招牌,柳東家嘗嘗可合口味?”

柳玄機夾了一箸,颔首稱贊,又端起茶杯,“在下自來不飲酒,花東家請多擔待,只能以茶代酒,在下先飲為敬。”

玉衡端起酒杯,笑道:“哪裏哪裏,柳東家請便。”說完一口飲下了酒。

柳玄機贊道:“花東家好酒量。”

玉衡眉宇大皺,倒不是酒辣,而是嘴裏被酒的溫度一刺,疼痛大作。聽柳玄機這麽說,只得忍着疼痛勉強一笑。

“聽柳東家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玉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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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玄機颔首應是,“在下是北方人。初到寶地。”

“這書肆想來不是柳東家的主要營生,柳東家還做別的營生嗎?”

柳玄機搖頭,“在下不才,天生不會經商,只開了這家書肆。”

華燈初上,酒至半酣。

見氛圍熱了些,玉衡自然地将話題引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不瞞柳東家說,我除了開了這間小書肆,還做一些其他的生意,城裏多半胭脂鋪子,是我開的。以後柳東家若想給家裏女眷買點什麽胭脂水粉什麽的,柳東家是男兒家,自然不懂那些女兒家的東西,盡可來找我,一定讓令眷滿意。”

柳玄機臉色微不可查地一變,複又清冷了起來。

玉衡并沒注意到,又笑吟吟道:“柳東家,你我雖同時開書肆的,但是客群并不一樣,不瞞柳東家說,這書肆并不是我的主營,一間書肆開在那,難免寂寞了些,對于柳東家貴書肆的到來,我們是極歡迎的。”

柳玄機舉起茶杯,“花東家是大度之人,在下自愧弗如。

這話讓玉衡想起拿他當素材還在熱賣的話本來。這會兒聽他贊她大度,不覺臉有些發燒,只得笑稱不敢當,舉杯飲盡了。

“我有一事不明白,想請教柳東家。”

“花東家請講。”

“上回我去貴書肆,發現你們的書賣得極便宜,我看了看,都是出自金玉書窯的書,我們書肆也是從金玉書窯買的書,你賣價卻比我的賣價便宜了一小半。”這個涉及商業機密,玉衡不知道他會不會說,“我實在是好奇,若是柳東家肯解惑,以後你們書肆有的書,我們書肆就不賣,如何?”

玉衡急于知道答案,上身不自覺朝桌面傾去。一壺花雕早已被她喝去大半,雖沒有醉,臉上卻已浮起兩團紅暈。她本是清秀麗雅的容貌,此刻看來,又生幾分嬌憨。她秀眸含笑,直直地凝視着他,一雙眸子在昏黃的燭光照耀下,亮得驚人。

柳玄機微微側開頭,避開她的注視。

“花東家嚴重了,就是上次告訴你的那樣,我們書肆所用的紙是自己造的,所以成本價低。”

玉衡卻噗地笑了一下,明顯不相信,道:“柳東家既是只開了這一家書肆,又是自己造紙的話,造紙成本會高出幾倍。不瞞柳東家說,金玉書窯是我開的,我們也是自己造紙,怎會不知?”

柳玄機面露驚訝,“原來金玉書窯竟是花東家的産業。”

玉衡又抛出一個條件,“柳東家若肯告訴我,以後柳東家來我書窯訂書,一律給柳東家打個折扣,如何?”

見他放在桌面上的手食指輕敲桌面,似在思考,玉衡也不催他,她只是想要知道為何,條件給的很豐厚了,他多半會答應。

“花東家,既然花東家這般說,我也有個小小疑惑。”半晌,柳玄機擡眸道。

“請講。”

“花東家的金玉書窯出的書,也比市面上其他書窯出的書便宜了近四成,這是為何,花東家若是能給在下解惑,在下便解答花東家的疑惑。”

玉衡聞言一凜。書肆不是她的産業重頭,甚至那些胭脂鋪也不是,金玉書窯才是她的産業核心。那是她的立身之本。

柳玄機凝視着她,面色極淡。

玉衡卻沒來由的一陣心驚肉跳。轉瞬間,她想到了很多。最可能的,這是他故意的下的套。故意将書賣得如此便宜,引起她的注意,等她自行送上門。等她問到了,又故作玄虛,想要反套她的商業機密。

想清了這一層,玉衡驚得酒都醒了多半。

見她良久不語,面上閃過驚色,柳玄機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道:“花東家莫不是以為我是來竊取花東家的商業密要的吧?花東家請放心,在下不過如你一樣,好奇罷了。花東家也可以不說,在下只是突然想到那裏罷了。”

玉衡微微一笑,避而不談,“柳東家說笑了。”

沒想到柳玄機又道:“至于花東家的疑惑,在下可告訴你。在下祖傳一套制紙的技藝,工藝比一般稍簡單,無需太多人力,成品質量上佳,送去金玉書窯的紙,想必花東家也見過了。”

玉衡點頭,那紙确實質量很好,當時就是沒看出是哪個地方産的紙,才引起她的注意。

“既是如此,柳東家為何不自己建一座造紙坊?”玉衡問道。

柳玄機道:“如在下之前所言,在下實在不是塊經商的料子,不瞞花東家說,在下家中以前是開紙坊的,規模甚小,勉強糊口,這紙坊落在在下手上後,經營慘淡,入不敷出,只好關了,機緣巧合,才到了貴地,開起了書肆。送去貴書窯的紙,也是最後一點存貨了。”

玉衡聽得興趣大起,見柳玄機面上遺憾連連,似乎不忍祖傳的技藝在自己手上毀了,笑問:“如此,不如我們合作如何?”

柳玄機臉上一亮,忙問:“怎麽個合作法?”

玉衡笑道:“你出造紙技藝,我來出錢和進營,進項三七分成,你三我七。”又擔心柳玄機對分成有所不滿,補充道:“分成還可商議。”

若是真如他所說,有高超的造紙技術,金玉書窯現已占了西南乃至江南一半的書籍市場,所費紙張可想而知,他們現在自己産的紙,質量不好,好的紙都得高價從別處買。若是能自己造出高質量的紙,益處自不必說。

柳玄機似面有猶豫,玉衡加大了分成,“四六分如何?前提是你的造紙術堪用。”

柳玄機不再猶豫,微笑道:“那就多謝花東家了。”

那笑容恰巧撞進玉衡眼裏,如焰火初綻,璀璨之極,見之叫人連心花也開出來了。

玉衡只覺胸口被重錘了一下,驀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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