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玉衡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心想我都這樣是被誰害的啊,我還不能問原由嗎?
柳玄機看了她片刻,才輕嗯一聲。
玉衡長嘆了一口氣。
“怎麽?”柳玄機問道。
玉衡朝後一躺,腐葉軟軟的,睡上去還有些舒服。
“不知道柏回怎麽樣了....他是為了陪我去金州才遇上這檔子事,要是他...”玉衡搖了搖頭,堅定否決,“不會的。”
“你們要去金州?”
玉衡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此行實在倒黴。
柳玄機不說話了,似乎若有所思。
“對了!”玉衡突然想到一個人,倏地坐起來。
“那個少年,我送他饅頭的那個,...沒有死吧?”
柳玄機擡眼看向她,疑惑地問道:“你認得他嗎?我不知道。”當時他們這邊已折損了一人,淩霄他們見他受傷,拼命拖住了所有敵人,讓他先撤退。
他不知道後面他們怎麽樣了,但只怕,兇多吉少。
包括柏回,他當時被三個人圍攻。
玉衡搖搖頭,恹恹的不想再說話了。
兩人休息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又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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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深秋,一路碰到不少果樹,吃了個飽,玉衡還摘了不少放在包袱裏,預備後面做幹糧。
兩人直走到黃昏都還沒有走出山林,估摸着已經甩脫後面的追兵了,皆松了一口氣,這麽大的山脈,想找到兩人不是容易的事。
找了個避風處坐下。
“我去找些幹柴來生火。”玉衡道。
柳玄機背靠在腐葉上,微微點頭,“小心,不要去遠了。”他的傷口依然疼得厲害,一路堅持走到這裏,已經是腳底虛浮,提着的那口氣驟然一落,再沒有半點力氣了。
玉衡嗯了一聲。
好在深山裏枯枝多,玉衡就在周圍四處搜尋到不少,抱着回了柳玄機處。
她摸出打火石,正準備點火,柳玄機卻突然伸手拉了她一下,玉衡本是跪坐着,被這一拉失了穩,猛地朝他身上跌去,差點撞上他受傷的左胸,好在她反應快,忙伸出雙手撐在他頭側。兩人已是身子貼着身子,好在沒撞上他傷處。
柳玄機這一下實在來得突然又奇怪,玉衡正想張嘴問,嘴卻倏地被他伸手捂住了。
見他眼眸朝上斜看,面有凝重之色,玉衡反應過來。
追兵來了!
玉衡一動不敢動,底下盡是枯枝腐葉,一動就會發出聲響。
柳玄機暗暗聽着腳步,來人很多,約有五六人。
他轉眸看向玉衡。
他的手還覆在她的唇上,手心觸碰處傳來溫軟的觸感,一種奇異的感覺掠過心頭,柳玄機連忙移開眼。
他身受重傷,別說五六個了,就算是一個,他也難抵。這些都是心狠手辣的殺手,兩人落在他們手上,決計無法逃命。
累得她跟着一塊死,柳玄機深感愧疚。
玉衡兀自用腳和手支撐着自已,好讓身子不會落到他身上。
她正對着柳玄機的眼睛,兩人不時視線相接。嘴上傳來一陣陣溫熱的觸感,這個場景好像有些熟悉。
他的眼睛...他昨夜着玄衣蒙黑巾...
“是你!”若不是嘴尚被他捂着,玉衡幾乎要驚訝出聲。
那晚的記憶陡然湧上心頭,她撲向那一刀時,那雙銳利的眼睛和眼前的眼眸驟然重合起來。他手還是一樣的溫熱,如他蓋上她雙眼那時。
這個姿勢實在難以維持,她手腳本就已經開始發酸。這一驚,乍然洩了氣,一下落下來,壓在他身上。
周遭都是枯枝敗葉,好在有他做墊,倒沒有弄出聲響。
除了他受傷的胸口,兩人其餘的身體貼得嚴絲合縫。兩人皆是一怔。
心裏太過驚訝,玉衡反倒忘了害羞。她甚至都沒多懷疑。
她直直地凝視着他,柳玄機突然側開臉,玉白的臉皮下不自覺地滲出了粉紅。
腳步聲越發響了,兩人都是一驚。
早在他們尚在遠處時,柳玄機就聽到了聲響。這回,玉衡也聽到了一連串腳踩在枯葉上的聲音,可見人已經到了近前。
玉衡緊張得冒冷汗,連大氣也不敢出。
柳玄機凝神聽去,幾人好像是走在一起的,如此集中,倒不像是搜尋的人。他們腳步很快,聲響由遠而近,很快到了他們近前。
柳玄機慢慢摸向腰間的匕首,只是玉衡正趴在他身上,他不好暴起殺人。
玉衡睜大了雙眼,緊張到了極致。不經意間撞上柳玄機的眼眸,他眼裏依舊是一片沉寂,面色冷靜異常,看不到絲毫慌亂。
奇異的,玉衡感覺到自己高提的心慢慢落了回去,緊張如潮水般褪去,等那腳步聲走到頭頂,心裏已是一派安然了。
和他死在一起,也挺好。
這個念頭驟然升起,吓了她一跳。
柳玄機恰看向她,看着她面色本已平靜,又突然瞪大了雙眼,一驚一乍的,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別過頭,警惕地聽着動靜。
亂五六糟的念頭攪亂了玉衡的心神,連柳玄機什麽時候放下了捂在她嘴上的手都沒有察覺到。
“想什麽,還不起來。”
聽他輕喝,玉衡朝他看去。
他白淨的臉已然通紅一片。臉側到一邊,沒有看她。
那些腳步聲已經聽不到了,那些人在她失神的時候遠去了。
玉衡連忙手腳并用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怎麽樣?我壓痛你沒有?”
玉衡本意是想問有沒有壓到他傷口。
柳玄機目光缥缈,不朝她看來,也不搭話。玉衡見他臉紅,猛地反應過來,他是害羞了。
“那些人呢?”玉衡也不禁有些不自在,讪讪地問道。
柳玄機輕聲道:“遠去了,看來不是來找我們的。”
他回想了一下,本以為那些人是過路的樵夫什麽的,但是仔細一想又不像,他們前腳掌踏下時發出響動,後腳跟擡起時卻沒什麽聲音,顯然是會武之人才會這樣提氣而走。
玉衡一手撫胸,後怕道:“吓死我了。”
柳玄機四處看了看,道:“還是別生火了。”
玉衡深以為然。
饅頭還剩兩個,玉衡拿出一個遞給柳玄機,自己掰了半個。
沒有水,好在玉衡收集了些野果,就着一起吃了。
“你的傷怎麽樣?”玉衡問道。
柳玄機道:“不礙事。”
“打開我看看。”
“真的不礙事。”柳玄機拒道。
玉衡見他執意不肯,不禁氣惱,脫口而出道:“你不讓我看,你要是死了,我怎麽辦?”
這話玉衡自己聽來都有幾分幽怨,柳玄機更是一愣。
她連忙急急巴巴地補充道:“我...你知道的...我膽子小。”
柳玄機別開臉,沒有作聲。手慢慢伸到胸前,打開了衣襟。
玉衡紅臉看去,見白色的亵衣上只有少許暗沉的血跡,遂放下心來。
兩人各自躺在腐葉上,誰也沒有再說話。
林間漸漸暗了下來,一些鳥獸開始啼鳴起來,其中不乏一些怪叫。玉衡聽在耳裏,卻感覺心裏很平靜,再不複昨夜的恐懼。
那些腳步聲再也沒有出現過,氣氛慢慢松懈下來。
“你...你...”玉衡你了兩聲,卻不知該怎麽說才好。
柳玄機側過頭看她。
她臉半隐在陰影下,一雙眼睛卻亮得出奇。
玉衡轉頭看向他,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她一驚,慌忙別開頭。
柳玄機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她說完。
“你之前...是不是遇到過我?”玉衡避開了他的視線,平靜了些,輕聲問道。
柳玄機有些疑惑,“什麽?”
“那天晚上,在大街上。”玉衡頓了頓,轉頭看向他,“是不是你?”話間滿是玉衡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她曾無數次在夢中重溫了那只手的溫熱。
他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玉衡感覺心在漸漸冷卻下來,止不住失望地別開頭去。
良久,一聲輕嗯鑽進她耳朵。
很輕。卻似一把猛火,霎時将她的心燒開,煮沸。
玉衡又驚又喜,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只是欣喜地看着他。
柳玄機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微微別過臉去。
“多謝你的不殺之恩。”玉衡笑道。
柳玄機想起那晚的驚險來,若是他當時不收刀,她只怕已成了他的刀下之魂了,今日哪裏還會有人來救他。
不由心生慶幸,也淡淡地笑了笑。
月不知何時攀上了樹梢,點點清冷的月華籠罩在兩人身上。
寒鴉開始哇哇啼叫,時不時夾雜着凄厲的鳴叫。
玉衡有些不安,不自覺地朝柳玄機靠過去。
柳玄機本是閉着眼的,聽身旁傳來聲響,睜眼望去,玉衡僵直地躺在腐葉上,臉色滿是驚惶。
他不禁想到廟宇中,驚雷打響時柏回拉住她手的那個場景,那麽多人圍着,她都會害怕,昨夜她卻一個人摸黑去密林裏找水。
心裏驀然湧出了些什麽,說不清是感激還是別的。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理智恢複時,已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她的手有些冰冷,手心濡濕,滿是冷汗。
玉衡驚訝地看向兩人交握的手,又朝他看去。他正直視着前方,月光照在他玉白的臉龐上,一派清冷。
一股溫熱倏然從手上傳來,橫沖直撞,滲入了四肢百骸。
他的手上傳來一股安心的感覺,玉衡心裏驟安。
柳玄機再次看向她時,發現她微歪着頭,已沉沉睡去。只是睡得不甚安穩,時不時打顫。深秋的夜寒氣逼人。
他從旁邊抓了些枯葉蓋在她身上,好為她擋去一些風寒。
做完這些,柳玄機重新躺下,望着天邊那輪皎潔的上弦月,思忖着那些殺手的來路。
不多時,遠遠的,又是一陣腳步傳來。
柳玄機凝神聽着,依舊是五六人。有了經驗,他也并不慌張,伸手捂住了玉衡的嘴,防止她突然醒了說話。
如前面那行人一樣,這幾人來去都很快,匆匆從一邊過去了。
柳玄機擡頭望去,只見五六人皆是穿着灰色短衫,月光下,他們腰間的刀刃明晃晃地閃着光。
等他們走遠,柳玄機将手從玉衡嘴邊拿開。
這些人再次從這裏過,絕不是巧合。他們不像是搜人,倒像是在巡邏。可這深山老林的,為何需要人巡邏呢?這些人又是什麽來歷?
難道...柳玄機心下一凜,回想起一路過來,路上有大片樹林被砍伐,這邊人煙稀少,就算有樵夫也砍不了那麽多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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