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知馬車走了多久,玉衡時不時朝那千使大人看去,他背靠在壁板上,閉着眼睛,似睡着了。
一股股強烈的困意襲來,玉衡感覺雙眼皮似有千金重一般,撐也撐不住,只得狠掐雙腿,讓疼痛感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時不時探向柳玄機的鼻息,直到感覺到一股股細微的溫熱氣息呼出來,才能安心。
偶然從簾縫看出去,那輪上弦月已轉到了西面,色澤暗淡。漫天的繁星不知何時已隐去,天,要亮了。
那千使大人不知何時醒了,起身朝他們走了過來。
玉衡警惕地看着他。右手放在了柳玄機的腰間,那裏放着他的藍寶石匕首。
她連忙摸到匕首柄,捏在手裏,防備地看着他。
“我不殺你們,但是你們要立誓,決不把今天看到的一切說出去!”他走近幾步,盯着玉衡,突然道。
“你說的可當真?”玉衡下意識就反問道。
他只是盯着她,沒有說話,目光迫人,好似她一個不答應,他就要立馬動手殺人。
“好。”玉衡意識到自己沒有讨價還價的資格,連忙應道。
“你發誓。”他聲音聽來有些奇怪,冷意森森。
“我發誓,我絕不将今日看到的說出去,若是說出去,叫我不得好死。”玉衡一溜煙地發了個誓。
那千使大人冷哼了一聲,道:“若是你們說出去,父母不得好死!”
玉衡微頓,自己死不死的倒無所謂,這人倒是狠,讓他們以父母起誓。
“若我将今日之事說出去,父母不得好死。”玉衡無奈,只得重新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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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向她懷裏的柳玄機,他一直昏迷不醒。
“他昏過去了。”玉衡忙解釋道。
“把他弄醒。”他不耐道。
玉衡只得伸手掐住柳玄機的人中,不多時,他睫毛微顫,慢慢睜眼醒了過來。
見他睜開眼睛,玉衡忙道:“這位大人叫我們起誓不将今日之事說出去,他就不殺我們。”
柳玄機休息了半夜,已經恢複了些力氣,撐着要起身,玉衡連忙扶着他坐了起來。
感覺有道攝人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柳玄機轉頭看去,那千使大人正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你起誓,若你将今日之事說出去,全家不得好死!”他一字一頓,寒意森森地道。
見柳玄機面色猶豫,那千使大人伸手摸上懷中。
“我發誓,若将今日之事說出去,全家不得好死。”柳玄機緩慢道,語氣平平。
時人最重誓言,見兩人已發毒誓,那千使大人目光微微緩和。
“停車!”他忽喝了一聲。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你們就在這下車。”他将廂門打開,對玉衡二人道。
玉衡和柳玄機對視一眼,甚感疑惑,但是他肯放了二人,總是好的。
當下,玉衡扶起柳玄機,兩人緩緩朝廂門走去。
柳玄機一手按住腰間的匕首,防備那千使大人會突然出手。
但是他果真放了二人下車。
玉衡望着馬車的輪廓漸漸遠去,消失在暮色之中,還有些愣愣地回不過神來。
忽聽柳玄機咳嗽了幾聲。
“你感覺怎麽樣?”玉衡轉頭看向他,看不清他的神色。
“應該死不了。”柳玄機輕聲道。
黎明之前,萬物上霜,正是最冷的時候。
玉衡冷得不自禁地發抖。
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雞鳴。像是引索,接着一聲又一聲的雞鳴此起彼伏。
“此處有人家!”玉衡喜道。
聽聲音并不遠。雞鳴聲有近有遠,此處是一片村落。
柳玄機聽她聲音微顫,道:“我們先找戶人家借宿。”
“好...”玉衡猶豫了一下,“但是這個時間...”
“不到半個時辰就天亮了,莊稼人這會兒估計已經起了。”柳玄機道。
玉衡不再多言,扶着他慢慢往雞鳴傳來處走去。
路走不到一半,黑暗如潮水般迅速褪去,遠處的東邊初現朦胧的光芒。
柳玄機走得很慢,兩人走了快兩炷香,才走到了村口,天已微明了。村口人家的狗被驚動,吠了起來。狗吠剛起,傳來一道喝斥聲。
“來福,不要亂叫!”
那狗還是不停地叫着。
玉衡扶着柳玄機走到籬笆柴扉前,輕聲叫道:“主人家,可否借個宿?”
“誰啊?”聽聲音是個老丈。
“我們是路過的,勞您借個宿。”玉衡又道。
聽她聲音是個姑娘家,此間主人消了防備,走過來打開了門。
天還有些暗,隐隐看到門前站着兩人。
玉衡見主人出現在身前,連忙笑道:“您老安好。我們是山下挖藥材的山客,他是我...丈夫,我們在山上遇到了野獸,我丈夫他受了傷,我們好不容易才逃下山來,可否跟您借個宿?”
在玉衡說他是她丈夫時,柳玄機轉頭看了她一眼。
聽玉衡說的一口官話,那老丈道:“你們可是闖進了前邊的連虎山?那山裏野獸多着呢,財狼豹子什麽都有,我們本地人都不敢去。”
玉衡道:“我們也不知道那山叫什麽名字,就是那一大片山林。”
“那就是了。”那老丈點點頭,感慨道:“虧你們命大,竟然能闖下來,我們村裏幾個年輕後生前些日子上了山去再沒回來,村裏派人去找,只在山腳下找到幾條腿,不知道是被什麽吃了,唉!”老丈說着惋惜地長嘆一聲。
玉衡二人皆沒說話,心知那幾人定是被山上那些人殺掉了。
“快進來吧!”那老丈往旁邊一讓,道。
“多謝您。”玉衡道了謝,扶着柳玄機往院裏走。
“你男人傷到了哪裏?重不重?”那老丈見柳玄機似行動困難,問道。
玉衡聽他口稱你男人,不覺臉皮大熱,心虛地看了柳玄機一眼。
不等玉衡開口,柳玄機道:“傷在了胸口。”
“老婆子,老婆子,快起來,家裏來客了。”老丈一邊朝屋裏吆喝了一聲,一邊引着兩人往西邊房間走去。
“誰啊?”聽裏面老妪問了聲。
“我去點燈,這房裏黑峻峻的,可別摔了。”老丈推開房門,道。
“真是麻煩您了。”玉衡謝道。
“麻煩什麽啊,誰都有個出遠門的時候,”那老丈笑道,“我們那兒子就了遠門,唉,好些年沒回來了。”說到兒子,老丈話音又幾分低落。
不多時,老丈點燃了油燈。
燈光漸盛,玉衡這才看清眼前老丈的模樣。他穿着一身粗布青衫,慈眉善目,年過花甲。
房間很是簡陋,西邊有一張簡易的木床,旁邊是一個老舊的黑色的衣櫃。
看清房門口站着的一對男女,老丈也是一愣,只見男俊女俏,全然不像尋常人。但又見他們穿着一身粗布短衫,男的面色發白,前胸滿是血跡,又消了疑心。
“快進來,這是我兒子的房間,好多年沒人用了,我那老婆子經常打掃的。”
玉衡剛欲扶着柳玄機過去,身後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
她轉頭望去,是一個身材略矮的老妪,也是穿着一身青布粗衫,腳上趿着雙布鞋。
“這兩個客人打哪裏來喲?”老妪略打量了兩人一眼,問了一句,又注意到柳玄機似乎受了傷,“這個後生是怎麽了?”
玉衡忙道:“大娘您安好,我們是找藥材的山客...”說着又将前面的話說了一遍。
“哎喲,你們真是命大,快把你男人扶到床上去躺着。”老妪同樣感慨了一聲兩人命大,過來幫忙扶住了柳玄機。
柳玄機素來不喜別人觸碰,在老妪雙手攙扶過來的時候,陡然微僵。他強忍住,道了謝,在玉衡和老妪的攙扶下,躺上了床。
玉衡擔憂地看了一眼他胸前那一片血跡。
“哎呀,這怎麽辦呢,我們家也沒傷藥,得上鎮裏買去了。”老妪見柳玄機臉色白得吓人,擔憂道。
“我們随身帶着藥的,一會兒我給他上。”玉衡道。
老妪見柳玄機生得俊俏,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兒子,莫名喜歡得很,從衣櫃裏取出一套衣裳。對玉衡道:“你男人衣裳都被血弄髒了,我兒子身量和他差不多,這衣裳是我兒子以前穿的,你幫你男人換上吧。”
她兒子幾年沒回來,這些衣物肯定是兩老的寄托了,如今卻肯取出來給借宿的路人穿,玉衡不無感動。
“真是多謝您了。”
老妪客氣兩句,問老丈道:“你把火生起來了沒有?去舀點熱水來,小媳婦好給她男人擦洗身子。”
這話比前面所有都來得有沖擊,玉衡臉上陡然發起燒來,就連柳玄機,慘白的臉上也飛上幾絲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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