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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她還穿着那身粗布衣裳,柏回提議道:“先去給你買身衣裳換了吧?”

玉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布料粗糙倒是其次,主要是染了血。

兩人便進了一家成衣鋪子。

店主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見有顧客上門,連忙迎了上來。細看是一男一女,男子相貌俊俏,女子清秀可人,只是男子一身藍綢長袍,女子卻一身布衣。

心中雖然驚異,面上卻笑吟吟地招呼道:“兩位客人要買些什麽?”

柏回看了看玉衡,對她笑道:“有沒有姑娘家的成衣?”

女店主笑道:“可巧,小店剛好做了幾套秋衣,用的都是時新的料子,姑娘可來這邊挑一挑。這位公子你就在這邊稍坐一會兒。”她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柏回低頭對玉衡道:“東家,你去挑衣裳吧,我就在這等你。”

店主聽他的稱呼,心裏奇異更甚。

玉衡卻沒有挑女裝,而是讓店主取了一件男裝進內裏換上了。

她身上的裹胸染了血,實在穿不得了,這種貼身衣裳都是自己做,店裏沒有賣的,好在店主自己有做的新肚兜,行了個方便,送了玉衡一個。

換了一身藍布長衫,柏回付了銀子,二人出了店來。

“東家,我們往哪去?是在此處等柳兄的消息,還是去金州?”

玉衡沉默片刻,柳東家音訊未知,在此處等無異于做無用之功。轉念又想,若是他真是皇子,今日多半是他自己走了。因而道:“去金州。”

因兩人都有傷在身,就雇了一輛馬車,送二人去金州。

馬車搖搖晃晃地出了安定縣城,兩人相對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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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那日你是怎麽碰上柳東家的?”柏回斜斜靠在車壁上,一身寶藍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明朗又清爽。

玉衡便将那日碰上李泷之後的事說了大半,只隐去了碰上銀窯的事。這件事非同小可,柏回知道了對他沒有好處。

柏回已不知何時坐直了身體,雙眼定定地看着玉衡。這幾日他幾乎不眠不休地在遇襲周圍找她,只是森林太大,找了一天一夜都沒找到。幸而後面有人在山洞裏發現了有人待過的痕跡,還找到了一個布巾呈給他看。

他們都不認得,柏回初初見也是迷惑,後面突然想起一樣事物來。連忙将那白色的布巾收起來,這深山中出現了女子之物,只能是她的不做多想。

柏回狂喜過甚,後面在山林中找不到人,他想着也許她已經下了山,就帶着人在附近的村落尋找。

柏回伸手碰了碰懷裏的一樣事物,猶豫半晌要不要還給她。

“下次出門可要看黃歷了,這一路真是禍不單行。”玉衡想着一路的驚險,後怕慶幸的同時,心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旁的什麽,她自己也沒意識到。

看着她麗如春華的笑顏,柏回心裏一動,伸入懷裏的手也慢慢地縮回了。

他斟酌半晌,試探道:“東家,你去金州做什麽,能告訴我嗎?”

說到金州,玉衡剛放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還不知道劉章怎麽樣了呢,明明四天能到的路程,她愣是走了七八天了。

“沒什麽不能說的。你知道孝悌堂吧,那是我開的。”玉衡道。

這是柏回早就料到的事情,他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我前幾年跟着我大哥到過金州,金州那地方,雖然盛産玉石,但當時吏治很差,剝削無道,加上土地貧瘠,糧産極低,百姓都過得極苦。”玉衡說着嘆了口氣,“我當時親眼看到了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老人餓死在我們的車前。說來慚愧,我大哥素來是不會虧待自己的人,當時我們坐着華麗的馬車,随車帶着南北鮮果珍味,我自小身在商賈之家,于衣食上從未短缺,不曾見過如此人間慘像,從那時起,我就打定主意,要開辦一間善堂,專門收留孤寡老人失孤幼兒。”

柏回不由心生敬意,自古商人多自私自利,難為她身為女子,竟有如此博愛之心。

“只是,”柏回插言道,“這怕不容易辦成吧,說得難聽點,燒錢的無底洞。”

玉衡微微垂眸,“盡我微薄之力罷了。天下貧苦百姓幾何,”玉衡嘆了口氣,“所謂達則兼濟天下,可惜我一人之力微薄。”

接着,玉衡又将金州的事細說了。

柏回聽完沉吟片刻,突然笑道:“東家,我幫你将這事解決了,你答應我一件事,怎麽樣?”

聽他說可以幫忙,玉衡也并不驚訝,這一路來遇到的官員都對他禮遇有加,即使沒問他家門,玉衡也知道定是權貴之家了。

“什麽事?說來聽聽。”

柏回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再過八天就是我爹的壽辰了,我想邀請你去我家做客。”

“這...”玉衡有些猶豫。

柏回只是看着她,不催促也不強勸,目光殷切。

“好吧。”玉衡思量了一番,還是點頭道。雖然她知道就算她不去柏回也會幫忙,但是她和柏回的關系今非昔比,朋友高堂過壽相邀,實在沒道理拒絕。

柏回見她點頭,笑容在他臉上蕩漾開來。

“我一直沒告訴你,是因為擔心你會因為我的家世而疏遠我。”柏回定定地看着她,依舊有些躊躇,頓了頓才道,“我名李祁你知道了的,我生在西郡王府。”

簡短的兩句已然說明了他的家世。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玉衡還是有些震撼。西郡王她是聽說過的,是大梁的戰神。曾與唐英其名,唐英善守,而西郡王善攻,一攻一守,一位守住了大梁的國土和百姓,一位驅除鞑虜,将西夏人趕到了草原深處。自從将西夏人趕出國門,兩國簽訂盟約後,西郡王就告老,去了封地養老去了。

難怪他有那般好的身手。

見玉衡良久不開腔,柏回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東家,我...”柏回不知該怎麽說才好,這會兒家世于他,成了一種負擔。

玉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如果柳東家是皇子的話,為何柏回沒認出來呢。西郡王是宗室,沒道理不認得。

“你去過京城嗎?”玉衡問道。

沒想她會問這樣看似不相幹的問題,柏回愣了愣才搖頭。

“原來如此。”

柏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是見她對他的态度不變,松了一口氣。

趕了一天路,擦着天黑十分才進了金州城。柏回出馬果然有效,那金州知府二話不敢有,反而賠禮道歉連連說是誤會,當即就放了人。

劉章無故被關了十來天,好在前面塞了銀子,沒吃什麽苦頭,留下他繼續操辦善堂事宜,玉衡跟着柏回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馬不停蹄地往江陵趕去。

又趕了一日路,才到了江陵城下。

江陵城牆由大青磚石鑄成,城門高大,即使已近日暮,進出的人車馬畜依然絡繹不絕。

玉衡拉開簾子,江陵自古富庶,花家在此也産業衆多。

“東家,你來過江陵嗎?”柏回見她伸着脖子往外瞧,笑問道。

“來過幾次。”玉衡轉頭看他,“你別叫我東家了吧,叫我玉衡就是了。”

柏回眸子裏倏地變得亮瑩瑩的,“...玉衡。”

說話間,馬車已進了城。聽着車外熱鬧的喧盈聲,玉衡笑道:“這才感覺回到了人間呢。”

西郡王府就坐落在江陵城的中軸線上,進城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馬車就在郡王府前穩穩停了下來。

柏回率先躬身出了廂門。

玉衡跟着彎腰出了車廂,一座宏偉的朱紅色的銅環大門倏然入眼。門前是兩尊氣勢逼人的石獅子,再擡眼,一副玄色匾額上刻着金色大字:敕造西郡王府。

柏回笑吟吟地立在橫木下,朝她伸出手來。

早有門房見有馬車停下,伸出頭來張望,看到柏回那道熟悉的背影時還迷惘地眨了眨眼,而後倏然反應過來是出門半年的二公子回來了,連忙一串搶步迎了出來。

“二公子!您可回來了!小的...小的...”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柏回回過頭看他,笑罵道:“嚎什麽,我還沒死呢!”

那門房一吓,“哎喲,您洪福大運、壽澤綿長!小的去通報王妃!”

柏回止住他,“不必,我自去見王妃就是了。”一回頭,見玉衡愣站在橫木上,笑道:“快下來。”

那門房這才看到了橫木上的玉衡,雖然她身着男裝,但是那相貌一看就知是個姑娘。心裏猛地吃了一驚,怎麽二公子竟帶了個姑娘回來!

但他也不敢置喙,殷勤地要去般馬凳。卻見那姑娘搭着柏回的手,将身從橫木上跳下地來。

忒的粗野!

門房見過多少嬌門貴女,心裏心裏對玉衡的印象已分為山野村姑一流。

“跟我進去吧...別怕。”柏回溫聲朝她笑道。

玉衡頭一回進這樣的天潢貴胄之家,心裏沒打鼓是不可能的,她沒那樣的定力。但轉頭見柏回笑意溫潤,好歹穩了穩心神,跟着他從角門走了進去。

江南的宅院多是精雕細琢,庭奇欄迂,精美如畫。但玉衡跟在柏回身後,剛轉過大門的照壁,一股恢宏大氣就迎面撲來。只見廊庭朱棟無一不似刀砍斧鑿,橫縱進深,線條明朗大氣,通派是冷色裝飾,像極了冰冷的胄甲,讓人不由心中一凜。

“我們先去見我娘,”見玉衡面有不安之色,又擔心她會吓到,“或者,你先去客院休息一下,回頭再說。”

“不要緊。”玉衡勉強笑了笑,上門不先拜見長輩不是為客之道。

一路遇到不少行色匆忙的小厮婢女,皆不敢言笑,小心翼翼地做着差事。偌大的庭院竟聽不到半句閑談,可見王府規矩之森嚴。

過了垂花門,後院沿途能看到一些花草,總算增添了幾分活色,玉衡緊張的心情也緩和了幾分。

早有下人将柏回回來的消息飛報進了後院。

兩人一道進了正院。

院中西北角栽着一叢月季,用木架子撐着,修剪得整整齊齊,上面粉花紅花開得正豔。對面正房門口站着兩個碧衣婢女,規規矩矩地站着,見柏回來了又驚又喜,但還是規矩地行了禮,不敢喧嘩。

“母親!”

還沒進門,柏回就興沖沖地叫了一聲。

兩個婢女打量了玉衡一眼,目有好奇之色,兩人将門簾打起,進去之前,柏回轉頭看了看玉衡。

感受到他目光裏的安撫,玉衡朝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不要緊。

裏面有笑聲傳來。

“二公子回來了!”

柏回慢慢地朝內室走去,玉衡知他是照顧自己,便加快了腳步。

又過了一道門簾,裏面的情形這才盡收眼底。

只見一個着青色繡瑞雲紋褙子的中年婦女端坐于榻上,她戴金環佩銀釵,眉眼與柏回有幾分相似。只是眉宇沒有柏回的溫潤,幾分威嚴掩于其間。一個黃衣婢女跪坐在地毯上用美人槌幫她捶着腿,幾個碧衣婢女規矩地侍立在一旁。

黃衣婢女見柏回進來,連忙站起來,笑吟吟地退開。

“兒子拜見母親!”柏回上前兩步,撲通跪下,磕了個頭。

這婦人正是西郡王妃趙氏。

看着思念的兒子好端端活生生地跪在面前,原本慣蹙着的眉展開幾許,臉上露出了笑意,卻還是罵道:“野夠了?知曉回來了。”

柏回擡起頭,笑嘻嘻的,“野倒是沒野夠,就是兒子想您了,只好回來了。”

這話總算将她逗開懷了,止不住笑起來。旁邊的婢女們也皆是掩唇而笑,霎時房中的沉悶都散去不少。

柏回回頭看向玉衡,介紹道:“這位是我朋友,我邀請來給父親祝壽的。她姓花,名玉衡。”

玉衡連忙屈膝行禮,“玉衡拜見王妃!”

她可不敢稱呼伯母,便已王妃稱之。

自她跟着柏回進來時,趙氏就注意到她了,只是端着威嚴不開腔,見她是個女子,穿着又不倫不類的,心裏頓時有了些計較,但也不便掃了兒子的臉面,便淡淡地嗯了一聲,又朝一旁的黃衣婢女道:“湘珍,将我那對碧玉纏枝簪取來送給花姑娘。”

玉衡見她不鹹不淡的,心知她肯定不喜自己,但也并不在意,她交的是柏回這個朋友,他父母喜歡她也好不喜歡也罷,也不要緊。

柏回了解自己的母親,見她這般對玉衡,心急卻不能表露,笑道:“母親,就将玉衡安排至慶春園吧。”

慶春園離他的淩春園很近,方便照顧她。

趙氏看了柏回一眼,思量片刻,點頭同意了。

柏回擔心玉衡不自在,就讓婢女先帶她過去。

出了氣氛壓制的正房,秋風吹在臉上,心裏着實清爽了不少,玉衡不動聲色地吐了一口濁氣。“奴婢名夢鳶。姑娘是哪裏人?”路上,夢鳶在前引路,側頭笑吟吟地問她。

玉衡笑道:“汴京人士。”

“我們二公子就愛四處游歷,想來姑娘也是二公子此行認識的了?”

玉衡點點頭,“是的。”

“姑娘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嗎?”

玉衡知她在探自己的底,當下大方笑道:“不,我家是做生意的。”

夢鳶似乎微吃了一驚,又即刻恢複了笑容。

“您是二公子的貴客,若是住的哪裏又不方便的或有什麽,一定要告訴奴婢,不然二公子知道招待不周,要怪罪奴婢呢。”

玉衡知她不過是講的客氣話,并不當真,只笑吟吟地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朋友們,這本我會盡快完結,所以後面會正常更新。我又開了本新文,不要臉地推一波,求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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