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頭,就看見那個小姑娘抱着一大袋零食蹲在她腳邊。

小姑娘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低落:“你怎麽不去練車?”

楊梅重新仰起頭,半眯着眼捕捉搖晃的碎光:“你怎麽不去練?”

“我沒興趣。”小姑娘很任性地用手指去捏樹下的泥土,泥土很幹,揉幾下就随風飛散,留在指腹上的是淺黃的顏色。

“你對江水感興趣。”楊梅說。

小姑娘猝然擡起頭,楊梅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緩緩地低下頭,對上了她戴着藍色美瞳的眼。

再神經大條的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時候,也能變得心細如發。

這個小姑娘像是感覺到了什麽,說話的語氣帶着警惕:“你是他什麽人?”

楊梅扭頭看向一邊的垃圾桶,努了努嘴,腮幫子鼓動,噗地一聲,将口香糖噴過去。可惜她準頭不好,口香糖最後落在了垃圾桶前面的泥土上。

楊梅啧了一聲,走過去,用餐巾紙包好它,重新擲入垃圾桶。

走之前,她拍了拍裙子後的灰,對那個眼神執着的小姑娘說了兩個字:“情人。”

楊梅在路邊等車,張西西開車過來,她順勢爬了進去。

後座是江水,楊梅坐穩後,從包裏掏出一只袋子,把它摔到江水身上。

江水把它拿起來,問:“這是什麽。”

“是什麽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水拆開外包裝,裏面是一雙嶄新的男士駕車鞋。

這雙鞋是楊梅昨晚專門跑到大商場去買的,選購了很久才終于挑中的。無論是款式,顏色,還是大小,都非常适合江水。

更重要的是,這雙鞋很舒适,且價格不便宜。

“我不能要。”江水把鞋子遞回去。

楊梅将頭轉向一側,無所謂地說:“你不要就丢掉。”

江水沉默着把鞋子底對底疊好,重新裝進袋子裏。他直着腰,胳膊搭在張開的兩條大腿上,手上拎着那只袋子。

他既不把袋子放到某個地方收好,也不幹脆地直接丢掉,只是那樣拿着。

練完車後江水把楊梅送回家。

車子重新駛上馬路的時候,林陽忽然想起什麽開口問江水:“水哥,不對呀,我記得楊梅家比我和張西西家遠啊。”

江水說:“沒有,她家比你們家近。”

林陽撓着頭還在嘀咕着什麽,可一看江水的表情很堅定,就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張西西對楊梅家在哪裏不感興趣,她伸長脖子看江水:“水哥,你家就在我們家過去一點的位置吧。說起來,我們還不知道你住在哪兒呢。”

林陽被張西西的問題帶跑,腦子一轉,立刻說:“對啊水哥,我也想知道你家在哪兒。”

江水報了一個地址。

林陽很快大叫起來:“媽呀,那不是和我們住的挺近的麽!水哥,我想去你家玩。”

張西西扭了林陽的胳膊一下,說:“你心怎麽這麽大啊,這麽突然去水哥家,你是不是想殺個措手不及啊。”

林陽嘿嘿一笑,說:“我沒想仔細。那水哥,你什麽時候方便,我們去你家玩玩呗。”

江水淡淡地說:“我家沒什麽好玩的,而且我是一個人住。”

“那太好了。”林陽拍了下手,“有家長在就玩不高興了啊。”

張西西看江水神色淡淡,就瞪了林陽一眼:“還是下次吧,真要去玩,也叫上楊梅呗。”

“好啊好啊,到時候咱們去超市買點吃的,再殺到水哥家去。”

江水保持沉默,把林陽和張西西分別送回家後,他開車回家,車剛挺穩,就接到了楊梅的電話。

她是來請假的,和上次一樣,又是三天。

江水捏着手機,無意識地看着小區內的綠化帶,住他家隔壁的許阿姨拎着菜籃子走過來,看見江水的車,腳步明顯歡快起來,眼見那張洋溢着笑容的臉漸漸靠近,江水才悠悠對着手機開口:“馬上要考科目二了,你知道嗎?”

“知道。”

“這段時間最好不要請假。”

“……”

“你到底有什麽事這麽急?”

“……”

“算了,随你吧。”

他挂了電話。

許阿姨正好走到,笑容滿面地看進車裏來:“小江,回來啦。”

“嗯。”他從車上下來,順手接過許阿姨手裏的菜籃,“我幫您提上去吧。”

“行勒。”

楊梅把手機胡亂地塞回包裏,在給江水打電話之前,她接到了李豔的電話。

電話裏李豔的聲音很輕,像是刻意壓低着的。背景聲卻很嘈雜,應該是在鬧市之類的地方。後來楊梅總算是聽清楚了,李豔說的是——孫威在服裝市場,那個婊/子也在。

回到家,楊梅連水都來不及喝上一口,又馬上出了門。她趕到服裝市場的時候,事情已經鬧起來了。

孫威明顯站在小三那一邊,李豔比小三矮,但比小三潑辣,孫威護着小三,避到了牆角,李豔右手高舉着把木椅,仿佛一不留神,她就要往下砸去。

楊梅二話不說,跑上前把李豔往後拉。孫威和他身後的小三,就趁這個機會,溜到了一邊的店面裏。

李豔見那兩人跑了,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就劈頭蓋臉地罵:“你他媽……”

罵到一半,她住嘴了。過了一會兒,她像是不敢置信似的:“楊梅,你是哪一夥的啊?你怎麽向着那對狗男女啊!”

楊梅不禁蹙眉,她去奪李豔手裏的木椅,半天搶不過來,索性放棄,她拉着李豔的胳膊,沉聲說:“你要是想坐牢,你就往下砸,我不僅同意你砸,還幫你拉住他倆讓你砸。”

李豔聽了怔了怔,很快眼淚像是洩洪一般,伴着滿滿的不甘和委屈傾瀉下來。

她手上一松,木椅就砸落在地,抱着楊梅像是抱着唯一的浮木,稀裏嘩啦地哭:“楊梅,我怎麽這麽倒黴啊,我該怎麽辦啊,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楊梅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是用手在她的背上輕柔地來回摩挲。

身後的那間店面,孫威就站在那裏,他衣冠不整,渾身淩亂,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浩劫。

也對,他是處在浩劫之中的人,這場災難因他而起,可他卻縮頭烏龜似的躲在殼裏。狂躁的風暴全由李豔一人承擔。

楊梅恨得牙癢癢,但她知道,無論是暴躁地狂打孫威一頓,或者是冷靜地走法律途徑,他對李豔的傷害已然成形,李豔并不會因為孫威被打而高興一些,也并不會因為得到法律和輿論的支持而傷口痊愈。

無論事态怎麽發展,李豔都處于弱勢。

男人劈腿,女人就是受害者。

最終李豔還是選擇走法律途徑,從前看過無數原配暴打小三的新聞,李豔說小三活該,原配不值,不管是當街撕爛小三的衣服,又或者是和小三扭打在一起,都太丢臉了。

中國最不缺好事湊熱鬧的圍觀者,她不想成為那群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要離婚,涉及到財産分割等問題,這需要律師的協助。

李豔在短時間內迅速振作,因為在這之後,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楊梅被這件事弄得身心俱疲,告別李豔和她的律師以後,連回家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随意地坐在路邊,身後是綠化帶,長而硬的枝桠戳在她背脊,她疼,卻挪不開身體。

手機在這時候響起來,是一串陌生的數字。

接通以後,楊梅才意識到,給她打電話的是林陽,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搞來的她的號碼。

“楊梅,你現在在哪兒?”林陽的聲音明亮而歡快,隔着手機傳過來,楊梅覺得這一切都恍如隔世。

她擡了擡頭,視線在四周漫無目的地逡巡,直到看見馬路對面顯眼的路标,她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哪兒。

楊梅報了一串地址。

林陽聽見後将這串地址又重複了一遍,聲音略輕,像是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了。

過了一會兒,林陽又說:“楊梅,要不你走到路口來,一會兒水哥來接你。咱們今天在水哥家吃燒烤。”

☆、在男人家燒烤的女人

楊梅實在提不起精神走到路口,挂了電話以後,她依舊垂着頭坐在路邊。

她穿着裙子,這樣坐着實在不雅觀,偶爾有路過的行人,都不忘瞥她兩眼。

她不在乎這個,她只想着這時候眼前能出現一雙有力的手,好将她從難受的泥潭裏拉上去。

這雙手很快出現了。

楊梅最先看見的是一雙普通的布鞋,順着那雙腿往上看,是江水微蹙着眉的臉。

“不是讓你在路口等麽,我找了你半天。”江水邊說邊轉身,“跟我走,我車停在路口。”

他往前走了幾步,身後卻并沒有傳來楊梅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楊梅還坐着不動,臉朝地,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江水折返,說:“你快起來,那裏不好停車。”

楊梅嘆出一口氣,輕輕說:“你扶我起來。”

她朝上伸出一只手,手指微微下垂,指尖在難以察覺地顫抖。

江水沒看那只手,而是試圖尋找楊梅的臉,可惜楊梅一直低着頭,他看不見她此時的表情。但他想,她有可能在笑。

因此江水并沒有如她所願地去牽起她的手,而是遠遠站在一邊,冷眼看着她:“今天在我家吃燒烤,去就起來,不起來就別去。”

楊梅一動不動,也不出聲。

江水等了一會兒,一聲不吭轉身就走。他的步子邁得很大,但幾乎沒什麽聲音。他沿着綠化帶走,很快就走出頭,車子就停在眼前,可他怎麽也掏不出車鑰匙。

他的手鑽進褲兜,用力捏着鋒利的金屬鑰匙,鑰匙的凸起陷進他掌心的肉裏,他站在車邊,低低地罵了一聲:“媽的。”

然後迅速地回身,依舊是靜而大的步子,三兩步就重新站在楊梅面前。

“起來。”

他的命令不起作用,就直接彎腰去拽。他粗大的手掌輕而易舉地握住楊梅細細的手臂,拎小雞似的就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他有點用力,楊梅被他提起來的時候,難受地悶哼一聲。

這時候,江水終于看清了楊梅的臉。

他說不上來看見這張臉時的感覺,明明是和原來一模一樣的臉,妝容精致,甚至面帶微笑,可江水還是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

他的血流跟着那絲不同尋常的東西停滞了一下,身體沒來由地一僵,等他開口詢問的時候,他總算想到這不同尋常來自于哪裏。

來自于楊梅的眼,少了一份偏執和靈氣。

“你怎麽了。”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說得很輕很緩。

楊梅擡起頭,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麽。”

江水跟自己較勁,使勁咬了咬牙,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沒什麽就別露出這種眼神。”

眼前像是展開一副精妙的畫卷,宣紙上是濃墨重彩的圖案。有紛繁複雜的背景,有背景中靜駐着的男女主人公,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白,沾染在紙面上移動不得。

唯獨最中央有一抹色彩,斑斓亮麗,是唯一的風景線。

雖然從一開始就清楚地知道,可直到這一刻才甘願承認——

他是黑白,而她是彩色。

黑白注定要圍繞着彩色,成為她的綠葉,成為她的點綴,成為她的附屬。

有那麽一天,黑白距離彩色很遠,黑白就以為他是自由的,而當彩色再次出現,黑白才明白,只有彩色進駐他的心髒,他才是自由的。

所以他不甘,他不願,卻感受到生命偉大的主宰。他被他生命裏忽然闖入的色彩牽着鼻子走——她只是露出這樣的眼神,他就很難受。

江水抓着楊梅胳膊的手愈發用力,像鉗子似的慢慢加緊。

楊梅縮着肩膀輕晃了晃頭,意識漸漸恢複,蒙在眼睛上的那層朦胧的黑霧飄散了。

她輕飄飄地勾了勾一邊的唇角,說:“我眼神怎麽了?”

江水瞪住她看了幾秒,驀然松開手,轉身,低頭,聲音像被極力壓住的沸騰的水壺蓋子,平,卻悶:“沒怎麽,你跟我上車。”

楊梅是第一次來江水的家,從外觀上看,這是一片很老舊的小區,老舊到楊梅只看了一眼,就開始覺得恍惚——這座經濟發達的城市怎麽還有這樣的住宅區。

小區門前的道路很窄,只夠停放一輛汽車。萬一有兩輛車在此處交彙,互相不讓步的話,會一直堵到天荒地老。

好在這個小區的汽車并不多,小區交錯的小道上,居民多使用摩托、電瓶車等小型交通工具,或者是腳踏車,有些上了年歲的老人幹脆步行。

這麽擁擠的小區,楊梅有點懷疑,江水是怎麽騰出地方來燒烤的。

疑問很快就得到解答。

江水把車停在自家前,領着楊梅進了房。

和旁邊的單元樓不同,江水住的這間靠着護城河,不遠處是鐵路,時而能聽見火車駛過的聲音。整座房子一面圍着矮牆,一面是平時進出的單扇鐵門,門後有個小院子,穿過院子,才是裏屋。

楊梅走進鐵門,看見院子裏擺着齊全的燒烤用具,雜七雜八的東西很多,顯得本就不太大的院子更小了。

不過這點空間用來燒烤已經足夠,并且正因為地方小,才顯得另類的溫馨。

楊梅wow了一聲,說:“自帶前院,不錯嘛。”

江水難得笑了一下,林陽從裏屋搬了張可折疊的圓桌,江水上前去幫忙,楊梅在後面看着,說:“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林陽抹了把額頭的汗,大拇指沖着裏屋,笑着說:“張西西在裏面串肉串,你去看看吧。”

“好。”

楊梅走到裏面那扇門前,稍作猶豫,身後江水就說:“不用換鞋,直接進去。”

楊梅點點頭,踩着高跟直接進屋。

這個房子沒有玄關,進門就是客廳,邊上是廚房和餐廳,它們之間并沒有用牆體分割,而是用廉價的布簾隔斷。

倘若沒有這些布簾,整個空間就是一體的,而用布簾做分割線,每個“隔間”的用途其實并不很明朗,楊梅之所以知道這是廚房,那是客廳,單純是因為這裏有鍋和煤氣竈,而那裏有茶幾和沙發。

這樣的房子楊梅從來沒見過,就算是最辛苦的那幾年,也沒見過。這裏太簡陋了,不過正因為這是江水的房子,這樣簡陋才不讓楊梅覺得有多麽奇怪。

張西西聽見門口有聲音,扭頭一看就對楊梅招手:“楊梅你來啦,過來和我一起串吧。”

楊梅幾步就走到餐廳,桌上橫七豎八地躺着零碎的菜品,張西西用竹簽串豬肉,一邊的砧板上則放着切好的蘑菇和茄子。

桌子最角落還有一只大袋子,楊梅掀開一看,是亂七八糟的其他蔬菜。

兩個人串竹簽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功夫就串好了數十串,張西西把這些串子塞進塑料袋,拎着走出屋子。

楊梅在裏面串了一會兒,也拎出個袋子來。

她出來的時候,張西西已經煞有介事地坐在燒烤架前烤肉了。她沒什麽燒烤水平,但看起來非常享受這個勞動過程,林陽在一邊充當打雜的角色,一直不停地給張西西遞肉串。

江水靠在臨河的矮牆邊抽煙,楊梅是第一次看見他吞雲吐霧,修長的指松松地夾着煙,緩而長地吸一口,放下,吐出一團迷蒙的白煙。

以前楊梅看過許多人抽煙,大部分是男人,也有些女人,但這些人抽煙,都不如江水抽起來好看。

他吸煙嘴的時候眼睛微眯,很性感。吐出煙圈的時候,他的表情是放空的,看起來毫無防備。

楊梅靠在另一邊的牆上,中間隔着張西西和林陽,細細端詳那一邊的江水。

忽然,張西西大叫了一聲,就此打斷了楊梅的思緒。

今天有風,風向不明,時而往這邊吹,時而往那邊吹。張西西坐在燒烤架的南面,風吹向南面,張西西走到北面去,風又吹向北面。

才沒多久,張西西就被煙熏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她伛偻着身體,難受地揉着眼睛。

楊梅走過去接她的活:“我來吧,你休息會兒。”

張西西點頭,拿走自己烤好的那幾串,一部分烤焦了,她有點委屈地撇了撇嘴,林陽就一把抓過那些肉串,安撫地說:“沒事,焦了也能吃。”

往後一轉,遞幾串給江水,請他幫忙分擔。

楊梅烤出來的比張西西的好吃許多,幾個人吃得津津有味,江水走進屋,說:“我去拿飲料。”

林陽吃了許多,在朦胧的月色裏打了個飽嗝,他不好意思地走過來,對楊梅說:“你歇會兒,換我來。”

楊梅讓位,吃了幾串就吃不下了。她不太愛燒烤,事實上,她對煎烤油炸一類食品都不抱太大的熱忱。

院子裏起風,将嗆人的煙氣吹得到處都是。楊梅一步步後退,最後索性躲進屋子裏。

江水彎着腰拿矮櫃裏的飲料,楊梅走過去瞄了一眼,有點驚訝:“波卡?”

江水站直身體,楊梅從他手裏拿過一罐,說:“你這怎麽有這麽古老的飲料。我記得波卡是多少年前來着……”

不等她算出波卡的年份,江水就說:“這是以前的,一直沒喝。”

楊梅挑了挑眉,來回翻轉那罐波卡:“保質期在哪……啊,過了。”

“……”江水低頭看自己手裏的那罐,果然已經過了保質期。

楊梅笑了一聲:“你這還有什麽別的飲料麽?”她轉頭去看矮櫃,發現裏面只有瓶裝農夫山泉。

“……”她又克制不住地笑出聲:“你還真是單調。算了算了,直接礦泉水配燒烤吧。”

江水一直沒說話,只是垂目看着矮櫃,像是在認真地思考直接拿農夫山泉出去充數是否可行。

在他思考出結果之前,楊梅一矮身,從矮櫃裏拿了兩瓶水出來,往前一遞,強制地塞到江水的懷裏,他定睛看她。

她還在笑,不僅嘴巴翹着,眼睛也彎了。

她刻意咬了咬唇,微露潔白的貝齒,眼波流轉,黑暗裏閃着不一樣的光。

她說:“你一個大男人,一直一個人住,會不會很單調,很寂寞啊。”

☆、調戲男人的女人

江水從楊梅身旁走過,楊梅用小指勾住他的短袖口,沒用什麽力氣,卻輕易地将他勾住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不湊近他,反而往櫃門上斜靠着,閑适而慵懶。

江水背對着楊梅,暗中用力地掐了掐懷裏的礦泉水瓶,片刻後才說:“不單調,也不寂寞。我覺得一個人挺好。”

楊梅反問:“真的?”

江水很快就答:“真的。”

楊梅笑了笑,說:“回答這麽快,肯定是撒謊。”

話音未落,她像是想要檢驗看看江水是不是真的在撒謊,弓着身子往前貼過去,繞過他的脖頸,歪着頭,看着他的臉。

江水站着沒動,像一座雕塑,僵硬地矗立着,就任憑她看。

熱而潮的空氣裏,席卷了無聲的風,萦繞在他們身邊。

江水靜悄悄地呼吸,每吸進一口氣,鼻腔裏就多一分楊梅的氣味。這個女人,在燒烤架前坐了那麽久,怎麽身上還帶着一股誘人的香氣。

這股香氣打亂了江水呼吸的節奏,他的呼吸變得緩而長,像是在做深呼吸,仿佛要把圍繞在他周身的香氣全都吸進鼻子裏去。

楊梅定定地盯着他,半晌,輕笑着說:“我好聞麽。”

江水比剛才更僵硬,捧在懷裏的礦泉水瓶忽然變得有點滑,他的手心冒出熱汗。

江水覺得自己就像泡在溫水裏的青蛙,這鍋水仿佛充滿魔力,他明知道結果,想要蹦出去,卻怎麽也擡不起腿。

楊梅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仿佛是在等江水想好答案。

江水喉結滾了滾,開口的時候聲音稍顯黯啞:“你到底想說什麽。”

“想說什麽……”楊梅輕輕地重複,“我有很多想說的,有很多想問的。”

“你說,你問。”既然擡不起腿,那就先不擡。大不了被燙死,大不了剩下一張皮。

“你一個人住,多久了。”

“記不清了,快十年了。”

“十年……這十年裏,有沒有別的女人來過你家?”

“沒有。”

楊梅很滿意這個答案,帶着勝利者的姿态彎了彎唇,問:“為什麽呢,是你看不上她們,還是她們看不上你。”

“不知道,互相看不上吧。”

“一直一個人,你除了帶學生,還做些別的什麽?”

“什麽?”

楊梅說:“比如,一個人在家看電視,看報紙,上網,打游戲,還有……打飛機。”

江水微微側過頭,垂下眼皮看着楊梅,他沒說話,緊抿着唇,只是靜靜地看着。

楊梅催促他:“說啊,打過嗎。”

江水深吸口氣,一字一句地反問:“什麽?游戲,還是飛機。”

楊梅忽然笑出聲,白長的食指輕緩地滑過下唇:“你都回答一下吧。”

“打過。”

楊梅把手搭在江水的左肩上,問:“游戲還是飛機?”

江水看向一邊:“你不是讓我都回答麽。”

“哦,我知道了。”楊梅歪了歪頭,順勢靠在自己那只搭在江水肩膀上的手上,“明明打過,還硬說不寂寞。”

“……”江水低頭看了看礦泉水瓶,說,“沒問題我就出去了。”

楊梅放開他,說:“好啊,你走吧。”

院子裏林陽和張西西還在燒烤,江水走出來,林陽忙說:“水哥,拿個飲料咋這麽久啊……農夫山泉?哈哈哈,水哥你真幽默。”

江水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淡淡說:“不愛喝就別喝。”

“喝!當然愛喝!”

燒烤快接近尾聲的時候,鐵門被人敲響,張西西離門口最近,就去開門。

門外站着隔壁的許阿姨,聞到燒烤味過來的。

江水很客氣,邀請許阿姨也過來吃一點,許阿姨沒把自己當外人,但一看院子裏都是年輕人,也就沒跟着坐下吃,而是用保鮮膜打包了幾串帶回家。

走之前,她才說她是來借折疊圓桌的,江水就答應,等燒烤結束了,就親自把折疊圓桌送過去。

許阿姨滿口說好,人都走到門口了,又走回來,把江水扯到一邊,豎着手掌遮住嘴,小聲說着悄悄話。

楊梅低着頭,仔細地咬着串上的肉吃。感受到什麽,忽然擡頭,就對上許阿姨和江水看過來的眼。

應該是在議論她,但她不在乎。

燒烤進行的時間很長,楊梅記得,最後結束的時候,月明星稀,涼風送爽。

江水提出把人送回家,張西西和林陽推說不用,他們走路回去就好,反正離得近,飯後走幾步,就當消食了。

楊梅什麽也沒說,拎着包默默地坐進副駕駛。

江水駕着車,很快就超過先走的張西西和林陽,一溜煙跑到前面去。

楊梅這一整天累慘了,坐在車裏昏昏欲睡。

江水開車技術很好,盡管是破舊的教練車,他依舊開得相當平穩,楊梅合眼睡着的時候,他不自覺放慢了車速,這樣能減輕車身的颠簸。

一直到楊梅家小區的路口,楊梅還沒從睡夢中蘇醒。她睡着的時候臉蛋恬靜,車窗只開了一扇,風停了,車廂內就暖融融的,楊梅臉頰紅潤,江水側目看了一眼,就難以挪開視線。

幸虧,幸虧她睡着了,他才敢明目張膽地注視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江水才輕輕撇開眼。他将車緊緊停靠在路邊,這裏來往的車流量大,不允許停車,或許會被拍到扣分,但現在無所謂了。

他開了車門走出去,怕吵醒她,車門沒關上,只是虛掩着。他靠在車身上,漫無目的地看着周圍,忽然就犯了煙瘾。

半支煙的功夫,楊梅醒了。

她醒來時的臉色有點臭,眉心蹙着,緊抿着嘴,一手擡着不斷地揉眼睛。

“醒了?”江水回身看她,她從車裏走下來,睡眼惺忪的樣子。

“嗯。”楊梅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腦子明顯不夠用了,“這是哪兒?”

江水覺得楊梅這副模樣有點可笑,于是他就真的抿唇笑了一下,說:“這是哪兒你都不認識了?”

楊梅聽了也不急着辨認,愣着一張沒睡醒的臉,擡着眼皮潦草地觀察了一下四周。夜風有意無心地吹過來,吹得楊梅智商逐漸回升。

她認出來了,說:“哦,我家。”

話音剛落,她又坐回車裏去。

江水靜靜地看了她幾秒,說:“你家到了。”

楊梅傾身趴在車前,壓在下面的那只眼睛被她擠得細細的:“我懶得走了,你送我進去吧。”

江水在風裏站了一會兒,最終什麽也沒說,扔掉剩下的半支煙,用鞋狠狠地磨,火光完全熄滅,他上了車,重新啓動。

小區門口有感應器,感應器旁是透明的小房子,裏面的門衛懶散地坐着。

車輛進大門要刷卡,楊梅沒有車,因此也沒有卡。

江水把車開到黃色的攔車杆前時停了下來,說:“進不去了,要刷卡。”

楊梅懶懶地瞄了那根攔路的杆子一眼,輕飄飄地說:“進得去,你往前開就行,門衛會幫你擡杆子的。”

江水繼續往前開,杆子果然擡了起來。

“這杆子是擺設麽。”江水笑了一下。

“門衛人好。”楊梅說。

車緩行至楊梅家樓下,江水停了下來。

楊梅要下車,被江水喊住:“明天學車,我來接你,老地方,時間不變。”

楊梅推開車門,輕輕地嗯了一聲。

夜色已晚,楊梅借着冷冷的路燈光找到單元樓,剛要用鑰匙開單元大門,發現大門是虛掩的。

整個單元樓共六層,十二家住戶,沒有配備電梯,有人嫌爬上爬下還要開門太麻煩,索性找了石頭墊在單元門縫下,這樣大門就時常保持打開的狀态。

楊梅不喜歡這種作風,單元大門總開着,那就失去了它本身存在的意義。萬一有亂七八糟的人跑進小區,就能暢通無阻地進這棟樓了。

楊梅開門後,順手就要關門,身上的衣服猛然間一緊,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腰。

她來不及關門,條件反射地朝後看去,眼前漆黑一片。

該死的物業,到現在還沒來修聲控燈。

人在黑暗之中五感敏感。

腰被人勒住的那一瞬間,楊梅嗅到了濃烈的酒氣,夾雜着熏人的煙味撲鼻而來。

她難受地皺了皺鼻子,冷冷地反問:“是誰?”

沒人回答她,但她的肩膀卻被人驀然捏住,接着是用力地一甩,她被人用很大的力氣,不留情面地甩到了單元門上,肉體與鐵質猛烈地撞擊,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她情不自禁地哼了一聲,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江水是在聽見那句“是誰”的時候下車的。烏黑的樓道讓他警惕地留在原地,沒有馬上離開,果然聽見了之後的碰撞聲。

他沒有猶豫,果斷而迅速地沖進樓道,他的眼睛還沒有适應突如其來的黑暗,手臂就被人大力抓住了。

憑感覺辨認,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很有力量,應該是練過的。

江水迅速做出判斷,趁那只手再有動作之前,飛快地一扭,将手肘往後一掰。膝蓋再往上一頂,将那個男人的腿砸了一下,男人雖然有力氣,但因為酒精的麻痹,反應遠不如江水敏捷。很快,男人被江水制服在地。

男人痛苦地喊了幾句,楊梅從後面走上來,蹙着眉說:“孫威?”

江水回頭,在一片漆黑中找到聲源:“你認識?”

“嗯,認識,你松開他吧。”

江水松了手,孫威踉跄地從地上爬起來,慌忙之中趔趄了幾步,撲在了楊梅的腿上。楊梅本能地退後,就聽孫威胡亂地說:“楊梅,你勸勸李豔吧,她要和我離婚。”

楊梅沉默了一下,冷靜自持地說:“她要離婚,我支持。”

孫威不敢置信地看着楊梅:“怎麽會……”

楊梅沒有說話,用漠然的目光緊盯着他。他被那眼神看得酒醒了幾分,皺着臉瞬間換了央求的語氣:“楊梅,你不能這樣,你應該幫我,你幫我就是幫李豔。她不能和我離婚。”

孫威唧唧歪歪的,楊梅煩不勝煩,直接打斷他:“李豔的離婚律師就是我找的。”

這下,孫威徹底閉了嘴。

半晌,孫威才惡狠狠地說道:“行啊楊梅,你狠。一點都不念舊情。你這是見不得別人比你過得好,你這種女人活該被甩。我詛咒你,詛咒你一輩子找不到好的。”

孫威離開了。樓道裏瞬間變得寂靜。

楊梅使勁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痛感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尖:“你還在嗎。”

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傳來江水的聲音,平直且淡漠:“在。”

“你在哪兒。”她問。

江水沒回答,樓道并不寬敞,楊梅摸黑走了幾步,就摸到了江水所在的方位。

江水站着一動不動,陰涼的樓道裏,他的皮膚變得格外敏感,身後忽然湧來的暖氣熨帖了他,他垂頭一看,腰腹間纏上一雙柔軟的手,緊接着,他感受到背脊上緊貼上來的溫熱的軟肉。

楊梅從身後緊緊抱住了江水,黑夜裏,她彎起膝蓋,從他兩腿間穿進去,找到某個位置,微微地蹭了蹭。

☆、像狐貍一樣的女人

黑色充滿魔幻的力量,給人一種奇妙的錯覺。楊梅以為自己幻化成一根柔軟的藤蔓,緊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