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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練哈哈大笑,彭鵬在一邊應景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又繞到對桌去。
江水正和服務員站一塊兒看賬單,楊梅不知何時走掉了。
彭鵬起身,王野道:“去哪兒啊。”
“洗手間。”
這家店的洗手間在很裏邊,很小,是男女共用的蹲坑。
彭鵬去的時候,廁所門緊閉,他倚在洗手臺邊,沒過多久,廁所門開了。
彭鵬直起身,說:“楊梅。”
楊梅清淡地掃他一眼,他識趣地讓開,楊梅彎腰洗手,彭鵬在後面說:“馬上考科三了。”
“嗯。”楊梅随口應。
“你車學得怎麽樣了?”
“挺好的。”
“你們教練是不是經常給你補課啊?”
“還好吧。”
楊梅抽了紙巾擦擦手,餘光看見彭鵬還站着,指了指廁所提醒他:“不進去?”
話音剛落,忽然走來個人,火急火燎地沖進廁所,把門關得震天響。
“你只能等着了。”楊梅淺笑了一下。
“楊梅……”彭鵬叫住她。
他有話要說,可到頭來卻不知如何開口,嗫嚅着唇,遲疑不決的樣子。
就着燈光,楊梅看不清彭鵬的表情,視線內只剩一片花白。她很有涵養地等候,白花花的光讓她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彭鵬覺得,這雙眼,雖然朝向着他,卻并沒有在看他,而是在捕捉那片晃眼的白光,又或者,是透過他,在看向某個不知名的方向。
片刻,這雙眼的主人說:“他不僅是我的教練,他還是我的男人。而我是他的女人。”
廁所門唰地打開,沒控制好力度,猛烈地撞擊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開門的人似乎覺得這樣很沒禮貌,聲音帶着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急了……”
彭鵬沒搭理他。
他望着楊梅消失的方向,那句話還在腦子裏響。
很平靜的一句話,基本不帶任何情緒。但彭鵬偏從中聽出了篤定的情感。
那是一個女人,認定一個男人後,由心而發的,濃烈而強大的歸屬感。
☆、通過考試的女人
很快到了路考的日子,時間是早晨,日頭很盛,光很刺目,照得人睜不開眼。
楊梅是搭着李豔的車到地點的,李豔把車停到陰涼的位置,沖楊梅說:“我等着你,一會兒一起吃午飯。”
楊梅點點頭,背身朝等候室走去。
等候室是一間很普通,甚至可以說有點簡陋的屋子,外表上看起來就是一般的民居,大門還是木質的,推拉的時候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屋子裏空間不大,共兩間房,水泥地,擺着長木凳數條,坐滿了人。
楊梅來得不算遲,但看屋子裏的人數,她覺得自己來得也根本不算早。
在攢動的人頭前兜轉片刻,楊梅總算找到一把空着的椅子。
椅子靠牆擺着,是一人坐的木椅。楊梅坐下去,屁股上感受到未散的熱度,想來在她之前有人坐着這把椅子,并且離開的時間并不長。
屋子裏聲音嘈雜,楊梅掏出手機漫不經心地刷網頁,旁邊一個人頭湊過來:“诶,你也來考試啊。”
楊梅聽了不自覺看過去,是個紮着馬尾辮的年輕姑娘,在熱烘烘的溫度裏,臉色煞白,看起來很緊張。
在這裏等候的人,當然都是來考路考的。這不是廢話麽。
不過她想了想,還是點頭說:“嗯。”
馬尾辮聽了,像是找到知音似的扯嘴一笑:“啊,真的啊,你是學了多久來考試的啊。我們教練就帶了我們一周,我覺得根本不夠啊……”
楊梅說:“哦,我教練就帶了我一天。”
“啊,一天啊,那能過麽。”
“能過。”
楊梅不由自主想起那個金燦燦的傍晚,其實正兒八經練路考,連一天時間都不足,可楊梅就是有信心,她能過。
這份自信來源于對江水的信任,強将手下無弱兵。
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楊梅扭頭看去,彭鵬居高臨下地站着。
瞬間,楊梅就明白了,她指了指屁股下的椅子,說:“剛剛是你坐着。”
她作勢要起身,彭鵬擺擺手,說:“沒事沒事,你坐着吧,我站會兒。”
楊梅依言又坐下,眼睛瞟向門外。
彭鵬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門外站着胡教練和其他教練:“江教練呢?”
楊梅把手機收起來:“他有事兒,沒來。”
“哦。”彭鵬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那你是怎麽過來的?”
“我朋友送我來的。”
“哦。”
說到這裏,彭鵬像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麽話題,就這麽靜默地站在一旁。過了半晌,彭鵬忽然又說:“午飯一起吃吧。”
楊梅循聲仰頭,迎着光,看見彭鵬滿腦門子的大汗。明明只是安安靜靜地站着,也不知道這一頭熱汗是怎麽出的。
“我和我朋友一起。”楊梅說。
“那把你朋友也叫上。”
楊梅思忖一會兒,最後淡淡道:“好。”
路考正如江水所言,從上車到下車,統共不過7、8分鐘,平均每個人2分鐘左右。楊梅甚至還沒有加到5檔,就被考官叫停,楊梅靠邊停下,無意識地瞄過去,看見考官握着黑筆打分數。
90分,剛剛好,她通過了。
下車後,楊梅躲到樹蔭下給李豔打電話,叫她可以過來了。
挂了電話,人影就嘩啦一下出現在身側。楊梅笑看過去,輕輕地叫了一聲:“江水。”
“嗯。”江水站在陰影之外,暴露在烈日之下,他偏黑的皮膚因此發亮,像抹了油的炭。只是他的牙很白,仿佛閃着光。
楊梅伸手摘下他頭頂的鴨舌帽,道:“熱不熱。”
“不熱。”
“那你出那麽多汗。”
鴨舌帽摘下後,江水的頭發也是亮晶晶的,像是在水裏洗過一遍。不僅是頭發,他身上也都是汗,胸前一片都是濕的。他那輛車沒有空調,一路過來必定熱得夠嗆。
楊梅卷着鴨舌帽當扇子,給江水扇風,江水笑了一聲,說:“你沒什麽力氣。”
話音剛落,他接過鴨舌帽,上下扇動:“涼快麽。”
楊梅但笑不語,伸手過去給江水擦汗。江水稍往後躲,道:“別擦了,髒。”
攤手一看,汗水渾濁。
楊梅說:“你去哪兒了,滿臉灰塵。”
“墓地。”
楊梅怔了一秒,什麽也沒問,李豔就駕車過來了。
車喇叭滴滴兩聲,李豔眯着眼探出半個頭,沖楊梅一努下巴:“怎麽樣,上車麽。”
楊梅看着江水:“你車停哪兒。”
江水遙遙一指。
楊梅也沒往那方向一看,自顧自牽着江水的胳膊,拉到李豔車旁:“坐李豔車吧,先吃飯,到時候回來開車。”
李豔沖後視鏡看一眼,楊梅和江水齊齊坐在後座,副駕駛空着。
“去哪兒吃?”李豔發動車子。
楊梅說:“就我們常吃的那家店吧。”
李豔抿抿嘴,給後視鏡裏的楊梅使眼色:“問問他呗。”
楊梅說:“他說随便。”
江水聽了意味深長地看着楊梅,楊梅好整以暇地迎上目光。
李豔車速不快,抽空還轉了幾次頭,饒有趣味地看了他們幾眼,然後笑嘻嘻地責怪楊梅:“楊梅同志,你夠可以的啊,有了喜事兒不和我說。”
楊梅說:“我想和你說來着,但你不是忙麽。”
忙孫威的事。
楊梅怕李豔難過,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這倆字,誰想到李豔自己提起來:“孫威同意離了。”
“哦。”楊梅淡淡的,“你過得好就好。”
李豔長嘆一聲,聽不出額外的情緒:“我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到時候纏着你,你可別嫌我煩啊。”
“我已經習慣你總是纏着我了。”
李豔笑:“呸呸呸,我是那麽不要臉的人麽。你少在人前污蔑我高冷的形象!”
楊梅愉快地笑出一聲:“嗯,我什麽也不說了,公道自在人心。”
李豔白她一眼,視線中江水靜靜地坐着,神色很淡。她忽然裝腔作勢地咳嗽一聲,沒人搭理她,又拖長了聲音咳嗽一聲。
楊梅笑着拍了拍李豔的椅背:“別咳了,都綠燈了。”
飯桌上,相談甚歡。主要是李豔和楊梅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兩個女人的話題,江水一個大男人也插不進去,他光是默默地吃菜,倒也不覺得尴尬。
茶足飯飽,李豔去洗手間,楊梅和江水就去前臺付賬。
這裏地方不大,但東西也不便宜,屬于小資一類。三個人四菜一湯,消費四百多。
江水掏了錢包一看,蹙眉。
楊梅湊過去,小聲問:“錢沒帶夠?”
“嗯。”
二話沒說,楊梅站到江水前面去,食指敲了敲臺面,吸引收銀人員的注意:“四百多少?”
“四百二十四。”
楊梅一邊數錢,一邊說:“抹零吧。”掏出四百二十擺在臺面上。
“行。”收銀人員接過錢一數,确認無誤,“共收您四百二十。”
下午江水要回駕校,李豔把他載回去,他再開着自己的車走。
楊梅坐着李豔的車走,李豔招了招手,指着旁邊的空座說:“坐前面來你。”
楊梅換到副駕駛上,系安全帶的時候,聽李豔說:“在一起多久了,啥時候的事,怎麽在一起的,啊,如實交代。”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你一聲不吭就脫單了,我當然要問仔細點。”
楊梅捋了捋頭發,李豔等不下去,又說:“你先跟我說說,他是誰啊,我怎麽覺得這麽眼熟。”
“他叫江水,是我教練。”
靜默了片刻,李豔才小聲叫了出來:“楊梅同志,你腦子裏怎麽想的!”
“怎麽了。”
“你怎麽想到要找教練的。”
仿佛是回想起什麽,楊梅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
這個問題似曾相識。
“教練怎麽了。”楊梅淡淡地說。
李豔這才意識到她這個問題有很濃的意味,當即解釋:“不是,我也不是說教練不好,但你看他……剛才付錢的時候,就站在那兒讓你付錢。這是男人該做的事嘛。”
“他錢不夠。”
李豔嗤了一聲:“一頓飯才多少錢?一個男人,出門帶個千兒八百的,不稀奇吧?”
楊梅沒說話,李豔繼續念叨:“讓女人付錢,自己幹站着。這男人不靠譜。”
“那你呢,你不還是躲洗手間了。”
李豔詫異地看楊梅一眼,頓時無話可說。半晌,她一拍方向盤,聲音硬邦邦的:“那下次換我請你呗。”
楊梅偏頭看窗外,很久,才輕飄飄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豔再沒說話,沉默地送楊梅回了家。楊梅懶得打招呼,徑直上樓,身後傳來轟鳴的引擎聲,李豔駕車絕塵而去。
晚上,江水忙完了就給楊梅打電話,兩人約好了一起吃晚飯。
很快江水就到了,楊梅坐進車內,問:“去哪兒吃?”
“哪兒都行,你選。”
楊梅想了半天,最後說:“你錢帶夠了沒?”
江水瞥頭看看,沉着聲音嗯了一聲。
楊梅:“哦,那先把車開出去吧,到時候再看。”
車行半路,短信提示音響了。
打開一看,是李豔發來的。
[我不是瞧不起窮人,我只是擔心你又栽跟頭。]
晚風習習,楊梅在濕熱的空氣裏嗅到了不知名的花香。她無暇顧及,無暇搜尋,只是低垂着頭。
發絲像漂浮的海藻,有一下沒一下地掃着手機屏幕。
最後,屏幕暗了下去。
江水的聲音傳過來:“坐車上別看手機,小心暈車。”
楊梅哦了一聲,道:“你還有橘子皮麽。”
“沒了。”江水看着她,“難受嗎?”
楊梅搖搖頭,側着身體靠在一邊:“我沒暈車。”
她又把手機按亮,給李豔回複過去。
[我知道,你放心,他不是那樣的人。]
☆、重逢的男女
路考過後,楊梅就不需要再去駕校了,江水依舊忙着帶學員,早出晚歸,偶爾和楊梅通電話,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楊梅說:“覺得累就休息,不用定期給我打電話。”
江水沉沉地笑了一聲:“沒事,和你講話不累。”
楊梅:“你什麽時候能休假?”
“近期都比較困難。”
駕校是沒有寒暑假的,一般來說,寒暑假是學車的最好時間,大批學員,特別是學生,都會挑選這個時間來學車。
除去寒暑假,平時也不清閑,因為有上班族的光顧。駕校永遠不缺人。
頓了頓,江水仿佛想明白什麽,低聲問:“想出門旅游?”
“不是。”楊梅條件反射搖頭,靜了一會兒,又點頭,“旅游,嗯,也好。”
“想去哪兒?”
“沒想好。”楊梅說,“看你什麽時候有空。”
很快,楊梅又問:“你能不能請假?”
江水沒馬上接話,他沉默着,像是在沉思。
楊梅大喇喇地說:“不能就算了。”
江水:“請假會扣錢的。”
“嗯。”
沉默了片刻,江水換話題:“楊梅,馬上科四了,記得多做題目。”
科四是理論,網上到處是題庫,多做練習,通過的幾率就很高,基本不需要多擔憂。
這幾天趁着空閑,楊梅練習了幾套題目,分數已經穩定在95分左右,直接上考場沒有問題。
她很放松,一點也不擔心,只是聽江水這麽說,她有點沒來由地煩躁。
她知道江水是為她好,但為什麽是這個時候?
江水等了許久沒等到回應:“楊梅,你聽見了沒?”
“聽見了。”
煩躁有點放大,胸口有點悶。不知道是天熱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楊梅仰躺下來,枕着薄被無意識地盯着頭頂的白熾燈,有些眩暈。她迅速地結束這通電話:“江水,我困了,我要挂了。”
“哦,那你睡吧。”
電話被挂斷,嘟嘟嘟直響。
很快到了科目四考試時間,在家刷題很久,真正考試所用時間差不多十分鐘,甚至更快。楊梅記性好,那些題目做過一遍,掃一眼答案就出來了,甚至沒有經過思考。
結果可想而知——很順利地通過了。
駕照過一天就郵寄到家,速度很快。
閑下來的時候,楊梅突發奇想地去了店裏。
小何正坐着玩手機,頭頂忽然暗下一片,擡頭一看,驚訝地推了椅子就站起來,臉色有點慌亂:“姐,你咋來了?”
楊梅放下手包,有意無意地向下瞟了一眼,道:“充電玩手機,不怕手機炸了。”
小何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玩了,不玩了。一直沒客人,我無聊了才玩一下。”
楊梅走到裏間去,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小何沖裏頭喊:“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過來看看。”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楊梅走出來,“這幾天是不是要進貨?”
小何點頭:“嗯,去韓國看看新貨。”
楊梅抿了一口,說:“機票買了沒?”
“還沒。我下午就買。”
“幫我也買一張,我和你一起去。”
楊梅不多加解釋,小何訝然道:“怎麽忽然……”
“老悶在一個地方,我都快悶出病來了。”
“……那行,我買兩張。”
去機場是楊梅開車,車是李豔的。
楊梅開車并不快,但速度慢在某種程度上意味着穩當。
小何坐在副駕駛,興致盎然地盯着楊梅的側臉。
“怎麽了,我臉上長花?”楊梅笑。
小何擺手:“不是,我就想着,你剛考出駕照就來開車……”
“你害怕?”
“也不是,就是,就是……”
小何詞窮,皺着眉毛撓着頭。
楊梅瞄她一眼,笑了:“其實我也害怕,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過呢,車技爛就得練,不練就永遠爛。”
小何望過去:“你挺勇敢的。”
楊梅:“你什麽時候也把駕照考出來吧,自己會開車,做事方便些。”
“嗯。”小何贊同,“那我就報你那個駕校吧,不過我聽人說排隊難啊。姐,能不能幫幫忙?”
“行啊,李豔有關系的。”
車停在停車場,李豔随時可以過來拿。
到韓國後,楊梅和小何找了常住的賓館入住。兩個女人,一間房,兩張床。
楊梅沖完澡出來,身上光溜溜的,只裹了條長毛巾。一見窗簾開着,就背過身說:“小何,你把窗簾拉上。”
“哦。”
小何應聲了,但拉窗簾的聲音遲遲沒有傳來。
“小何?”楊梅捂着胸口撇頭,小何剛從床上爬起來,捧着手機一陣搗鼓,慢悠悠地一路踱步過去,眼睛也不看路。
楊梅說:“別撞上。”
唰地一聲,窗簾合上。室內驀然暗下來。
楊梅趁黑松開毛巾,快速地換上新衣。轉身一看,小何還杵在窗簾旁,索性靠着牆玩手機。
“看你整天手機不離手的,在看什麽呢,這麽開心。”
小何對着屏幕笑了笑:“沒什麽。”
過了一會兒,小何總算放下手機,笑容滿面地伸了個懶腰。楊梅見了也笑:“你終于舍得放下手機了?”
走過去倒水,順手一模茶幾上的手機,楊梅喲了一聲道:“都燙了。”
小何眨巴眨巴眼:“姐,我談了個朋友。”
楊梅倒水的手微頓,索性放下,半杯水,她喝了一口,扭身看小何:“朋友還是男朋友。”
小何忽然臉紅:“還不是男朋友啦。”
“哦,預備役。”楊梅調笑,過了一會兒,她問,“怎麽認識的?”
小何指了指手機:“Q/Q上的。”
“哦。”楊梅說,“那你小心了,網戀不靠譜。”
“怎麽就不靠譜了,我和他聊了好久了,感覺他性格挺開朗的,家境也好……”
楊梅打斷:“你怎麽就知道他家境好了?”
“他空間有照片啊,車啊,房子啊什麽的,我看着挺不錯的。”
“你怎麽知道那是他的車,他的房子?網上這種圖片多的是。”
小何一愣,臉色就不大好了:“我看那照片不是網上搜的。”
楊梅就不說話了。
女孩兒擅長想象,當對一個人有好感時,就拼命美化那個人的一切,主動自發地幫他找尋所有掩蓋不美好的借口。
許久,楊梅放下水杯,輕聲提醒:“小何,你自己提防着點。”
小何嘟了嘟嘴,情緒有些低:“我相信他的照片都是真的。”接着她像是想扳回一城似的,對着楊梅的背影說道:“姐你應該提防着點,男人沒錢怎麽給女人幸福。”
楊梅身形一怔,什麽也沒說。
晚餐過後,小何繼續窩在被窩裏刷手機,楊梅一個人無聊地看電視節目。這時候江水打電話過來,楊梅扔下遙控器,幾步就到門外,合上門,在走廊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江水。”楊梅叫他的名字。
江水在那頭靜了靜,才沉沉地嗯了一聲。接着,他說:“我在你家樓下。”
楊梅驚呼:“你去我家了?”
“嗯。”
“……”楊梅背倚着牆壁,慢動作繞了一圈,換做額頭抵着牆,聲音輕柔,“我在韓國。”
江水微頓:“你出國了?”
楊梅一路走到走廊盡頭,手肘支在窗臺,默默地點頭。點完頭才想起這是在打電話,江水根本看不見,于是輕聲說道:“明天就回國。”
“……”江水微不可聞地吸了吸鼻子,“好,我去接你。”
第二天下午,楊梅剛走出機場就看見不遠處停着一輛紅色教練車,小何剛把手機收進包裏,就對楊梅道:“姐,他開車過來,一起坐車回去吧。”
楊梅:“他?網上那個?”
小何含羞點頭。
“他什麽時候過來?”
小何剛要回答,手機就響了,聽了一會兒後轉頭去看,大馬路上駛來一輛銀白的SUV,看起來寬敞又舒适。
“來了。”小何拔腿邁步,走了幾步回頭,沖楊梅招手,“走啊姐。”
“不了,我坐那個。”楊梅指着江水的車。
江水低頭坐着,還沒看見楊梅。
小何看過去,逆光,眯眼,辨認了一會兒,只當是紅色的出租,很快扭回頭:“坐那種車多不舒服啊,剛下飛機呢。跟我們一起回去呗,沒關系的。”
楊梅站着不動,小何過來扯她,那輛SUV上的男人就等得不耐煩了,鑽出頭大吼:“快點過來!上車啊!”
男人戴着巨大的蛤/蟆墨鏡,遮住大半張臉,看不見容貌。但聲音中氣十足,宛如河東獅吼。震得小何身形一滞,急匆匆回頭哎了一聲。
這時,江水總算發現了楊梅。
棉質的橙紅色直筒連衣長裙緊緊包裹着她,無袖,露出白皙光滑的手臂,左肩微微下沉,因為背着單肩黑皮包。腳上是一雙人字拖,很惬意很輕松地趿拉着。
她站着未動,微風吹拂過,将她細長的發絲卷入她口舌。
她站在出口,像一面鮮豔的旗幟。
身後的玻璃門是巨大的相框,将她框在裏面,靜止成畫。
畫中的女人有一口潔白的牙,還有一抹鮮紅的月牙。
SUV上的男人繼續催促,小何急忙跑過去,只來得及在半途向後揮揮手。
江水從車上下來,身前駛過那輛SUV,車尾過後,他繼續往前走。
最後,他在她面前止步。
楊梅微微仰起頭,一字未說,後勁滾燙,被人猛地摁了過去。
狂風驟雨般的濕吻過後,楊梅笑說:“你的嘴。”
“嗯?”下意識摸了摸唇,放下一看,指腹香紅。
江水也笑了,用手背胡亂地擦了幾下,牽着楊梅的手腕往車走去。
“別化這麽濃的妝。”
楊梅跟着走:“我化妝好看還是不化妝好看?”
“都好看。”
車子在烈日下停着,時間不長,但一坐進去還是悶得厲害。
楊梅不得已搖上車窗,順便脫了人字拖,撩起裙子,盤腿坐在副駕駛,白花花一片。
江水看了一眼就轉向自己那邊的後視鏡,車子半天沒有啓動。
楊梅看過去:“開車。”
車子沒動。
江水捏在方向盤上的手順着圓弧摩挲下去。
科四成績出來後,他們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系了。
楊梅定定看着,忽地笑了:“你想我嗎。”
江水沒回答,熾熱令他很快腦門出汗。長長的眼睫扇動了一下,汗水像淚珠繞過眼角。
“我問你,昨天你為什麽去我家?”
“……”
“那個時間點,”楊梅手按在江水腿上,輕而柔地挪到腿跟,“老實說,你想幹嘛。”
“……”
楊梅抽回手,以為等不到他的回答,哪知道車子發動前一秒,他的聲音也一并傳過來,很低,差一點被發動機的轟鳴聲掩蓋。
“我有沖動……”他細細回憶,“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懷疑男人的女人
江水把車開到了他的小區裏,過道狹窄但幹淨,剛進來的路口陰影處有老頭老太坐着,搖着蒲扇說着話。
惬意而又悠閑。
此時豔陽高照,熾熱的溫度透過紅色鐵皮滲透而入,萦繞在楊梅周身,她安全帶沒卸下,實在不想下車。
江水也沒有下車,手還搭在方向盤上。方才一路過來,飛車疾馳,某個路口過後,車速漸緩,就好像羔羊誤入迷途,找不到新的方向。
江水的神色很淡,靜默地坐着,看不出情緒。但他眼珠很黑,像一顆黑珍珠,一顆極富光澤又飽含情感的黑珍珠,讓他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情感豐富。
楊梅手伸過去,按在他的手上:“你的沖動,就是想帶我回家?”
江水的目光定格在她那只青蔥般的手上,她的皮膚真的太白了,特別是和他一起的時候,黑與白的對比太明顯了。
這種視覺上的刺激令江水心如擂鼓,張西西曾經問過他喜歡黑皮膚還是白皮膚的女人,當時他撒謊了。
他喜歡楊梅這樣的,全然不似他的堅硬,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這才是女人。
“問你話呢。”楊梅等不住了,手指輕捏了捏江水的手皮。
江水反握住她的手,稍用力握了握:“下車。”
車到家門,一小段距離,進門後仍舊出了一背的汗。
江水從冰箱裏取出兩罐冰啤,撕了拉環,遞給楊梅。楊梅挑了挑眉接過,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江水把自己那罐一飲而盡,看了看楊梅的:“怎麽不喝?”
楊梅放下冰啤,自顧自往背後的方向走,說:“有沒有空調?”
“沒有,有電扇。”
江水的房子靠江,又是一樓,平日又潮又濕,電扇根本不頂用。
吹了會兒風,楊梅反倒覺得更熱,那風像是暖氣,撲騰到她臉上暖呼呼的。她從電扇邊上走開,道:“去買臺空調吧,你這兒小,制冷效果好。”
江水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等等。”
身影一溜煙兒蹿沒了,沒過多久從廚房裏蹿出來——手上捧着白色塑料箱,裏面盛着冰塊。
江水把冰塊擺在客廳中央,楊梅走過來一看,咧嘴就笑:“你還有這東西。”
“嗯,這個涼快。”
楊梅想起快高考那會兒,盛夏,空調壞了,一個班級五十號人,全擠在一塊,熱得很。
班主任向校方申請維修,可空調哪兒可能馬上修好,為了不影響學生複習,校方運了四塊大冰塊過來,擺在班級兩條過道裏,瞬間就涼下來了。
冰塊降溫新鮮,課間休息的時候,有人取了小冰塊往班長衣領裏扔,班長哇哇大叫,其他人就哄堂大笑。
江水取出來的這塊冰比那時候的冰還大一些,拿出來才沒多久,底層就化出一層淺淺的水。
楊梅蹲下來,手伸進去,手掌沾了水,再蹑手蹑腳走到江水那邊去。
江水背對着楊梅,對于楊梅的靠近似乎無知無覺。直到後頸嗖地冷下來,他的身體驀然一抖,倒是身手敏捷,速度極快地反身,一手就抓住了楊梅惡作劇的手。
“你還想捉弄我。”江水從鼻子裏哼笑一聲,像是極不屑。
話音剛落,腰側又是驟然一冷。朝下一看,楊梅的另一只手正肆無忌憚地貼着他的腰腹。
“你真敢……”
江水眯了眯眼,倒也不急着把那只伸進他衣擺內的手揪出來,只是猛然間扣緊楊梅的腰,逼得她直直往他胸上撞:“信不信我把你整個丢到冰水裏?”
這時楊梅才急了,笑着讨饒:“好男不跟女鬥。”
“我不是什麽好男。”
說話間,江水橫抱起楊梅,大步往冰塊走去。那架勢,仿佛真要和楊梅鬥上一鬥。
眼看與冰越來越近,楊梅忍不住踢腿,手卻本能地緊圈着江水的脖頸:“江水,你把我丢進去試試。”
彎腰的動作就這麽倏然頓住。
楊梅的屁股下就是那塊冰,涼氣氣勢洶洶地湧上來,沒一會兒,她的臀和大半的背部就涼涼的了。
靜止的瞬間,涼意再次襲來。這次是正腹部。
這回楊梅很快把手抽出來,還要往冰水裏浸,江水往旁一移,把她往沙發上一丢,雙腿往前一跪,鎖住她的去路:“你還來勁兒了是吧。”
楊梅仰着頭,挑釁地笑着,明珠般的眼睛閃着狡黠的光。
江水低頭看着,胸膛一起一伏。
半瞬,他反手脫了上衣,裸着上身,右手指着自己,左手拉着楊梅的手腕往自己身上帶:“來啊,你繼續啊。”
感受到她抵觸的力度,江水呵了一聲:“這時候又怕了。”
“你等着。”楊梅推了推他,他讓身,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走過去沾濕了雙手,又看着她笑着走過來。
江水直身站着,一動不動,一點怵她的意思都沒。
不過就是被她用冰水塗一身,有什麽可怕的。
冷意瞬間抵達,從胸口一路滑下,肚皮也一瞬間冷下來,宛如置身冰窖。但這并沒有什麽,正如他剛才所想,不過是被她塗一身冰水,一點也不可怕。
直到那只手毫不忌諱地再往下走。
江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同時,他條件反射地摁住了她。
可這依舊不能阻止它漸漸腫大。
楊梅神色如常,絲毫不覺得她做的這個舉動有何不妥,她的表情甚至稱得上純良,就連聲音都稀松平常:“感覺怎麽樣?”
江水沒說話,單是從鼻子裏噴出氣來,像一頭喘息的黑牛。
明明冷得要死,那裏卻熱得厲害。
她每用一分力,它就膨脹一分,像充氣球,難以克制地向外擴張。
“現在是中午。”他說。
“我問你感覺怎麽樣。”
“我們還沒吃飯。”
“我問你感覺怎麽樣。”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直覺快要熬不住。
楊梅笑了笑,摸索到頂端的小洞,食指一輕一重地按了按。
江水倒抽一口冷氣,幾乎要渾身戰栗。
再這樣下去不行,他會遭殃。
邊緣的時刻,他及時止損。抽出她的手,順手拾起一邊的上衣,随便往身上一套,套反了也不自知,不管不顧地往門外走,聲音很急:“你等着。”
門口啪地關上,楊梅一句話都來不及說。
江水很快回來,又是一身的汗。
楊梅說:“這麽急幹什麽。”
江水上來扯她:“走。”
楊梅一頭霧水:“走哪兒去?”定睛一看,江水眉眼被汗濕得亮晶晶,心中不忍,指了指冰塊說:“去涼快涼快。”
“不用。”他把手裏的袋子甩上桌,翻出裏面的小盒子,“去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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