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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梅把目光收回來,說:“我覺得這男的眼熟。”
江水咧着嘴看着楊梅,調侃地說:“一般是男的對女的說這話。”
楊梅嚴肅地說:“我沒和你開玩笑。”
江水聽了把笑收了,正經地問:“哦,你在哪兒見過他?”
“想不起來……”
山不高,一個上午,四人爬到頂再爬下來,時間綽綽有餘。
到了午飯點的時候,四人在山腳作別。
“你們怎麽回去?”李豔問。
“江水開了車來。你們呢?”
李豔手一指,說:“喏,我坐他車。”
對面一輛銀白的SUV駛過來,駕駛座車窗壓到最低,孟達手搭在那裏,伸出半個頭。
叭叭叭——車喇叭叫了。
“那我先走了。”李豔說。
目送她坐上車,江水說:“咱們也走吧。”他把車停在稍遠一些的地方,他正往那個方向走,餘光看見楊梅還站着不動,回身牽住她的手,笑着說:“走不動了,我背你?”
楊梅搖頭,江水說:“那走吧,我肚子餓了。”
話音剛落,楊梅忽然說道:“我真見過他。”
“什麽?”
楊梅說:“小何手機裏,我看見過這男的照片。”頓了頓,她又說:“從韓國回來,你來接我那次,就是孟達接的小何。”
城裏的某家飯館。
菜已經上了,楊梅心不在焉地吃着,她這幅不在狀态的神情,搞得江水都沒了食欲。
江水說:“事情還沒搞清楚,你別自己着急。”
“孟達這是腳踩兩船。”
“可能是長得像,你認錯了。”
“一模一樣,是真的一模一樣。”
“那可能是孿生兄弟之類。”
楊梅定定望住江水,江水挪開視線,說:“好了,我不開玩笑了,你別這麽嚴肅。”
半晌,他又說:“一會兒去店裏,你去找小何問問情況。”
楊梅去了化妝品店,江水坐在車裏,等在路口。
沒過一會兒,天色暗了下來。下午還沒過去,這是烏雲遮了日。
要下雨了。
這樣想着,雨點就噼裏啪啦地落下來了。
車窗很快被打得一片模糊,耳邊除了雨聲就沒別的聲音了。
江水開了雨刷,啓動車子,準備開去店門口等着。
這麽會兒功夫,副駕駛門開了。楊梅鑽了進來,她收了折疊傘,丢在腳邊,牛仔短褲下的大腿濕漉漉的。
江水抽了紙巾去擦她大腿:“怎麽樣?”
“就是他。”
“那現在你打算怎麽做。”
“我剛已經打電話跟李豔說了,沒事的,兩人剛見面,傷不到她的。頂多就是自認倒黴碰上劈腿的。”
江水開車,楊梅在一旁問:“男人是不是喜歡這樣?”
這句話淡淡的,可聽起來就是涼涼的,跟車外的雨水一樣涼。
不過江水行得正坐得端,聽了後只是淺淺一笑,背還下意識地挺了挺:“我不喜歡這樣。”
楊梅饒有趣味地反問:“哪樣?”
“你說的那樣。”
“我說的哪樣?”
江水抽空瞥了她一眼,眼神問她“你這樣有意思麽”。但最後,江水還是識趣地解釋:“劈腿。”
“哦——”楊梅擡了擡屁股,換了個姿勢坐着,“可我說的不是這樣。”
江水看她,她去看車外的後視鏡,當然,因為下大雨的緣故,看不真切。
其實她并不是想看後面的車況,這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她覺得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應該盯着他看,她不是害怕,只是覺得應該給他留一點空間。
楊梅說:“不管別人怎樣,江水,我希望你別心裏藏事兒。不管有意還是無心,你不能瞞着我。”
江水有好一會兒沒說話,沉默之後,他語氣平平地說了一句:“我沒有。”
楊梅說:“好,你沒有。那你帶我去看看你爺爺奶奶。”
“他們已經死了。”
“那就帶我去墓地上看,我陪着你去。”
她終于說出這句話,不僅是她,就連江水都有一種大石落地的感覺。
楊梅想,她喜歡的男人,應該是這樣,毫無保留,清白透徹。同樣的,她也會是這樣,把自己剖開來給他看,裏裏外外,沒有一絲隐藏。
停頓了一些時間,江水終于說出一個字:“好。”
楊梅高興了,直接問:“可不可以現在去?”
“現在怎麽去。”
雨越下越大,雨刷開到最大也不頂事了。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視野模糊,不能再開車。
江水把車停靠在路邊,打了雙跳燈。
“沒關系,這種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說。
楊梅望着窗外,忽然說:“你還記得七年前的特大暴雨嗎?”
“……記得。”
同樣是悶熱的夏季午後,天降暴雨,來勢兇猛,勢不可擋,像是劈開了天,要彌蓋住地。
那場暴雨下了一天一夜,滿城低窪填平,水漫至人腰,幾乎淹了車。
楊梅沒說話,完全放松地把頭靠在椅背上。江水同樣。
真奇怪,這天的場景和七年前那麽像,可他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他們把手牽在一起,緊緊扣着,都覺得無比心安。楊梅想,這是不是就叫做有恃無恐呢。
又過了許久,楊梅漸漸困了,眼皮子打架,然後合上,迷迷糊糊中,似夢似醒。
風雨就在耳邊,也不知道江水的這輛車是不是漏了,楊梅臉上濕漉漉的,她難受地睜開眼,江水正在吻她。濕噠噠的,那是他的舌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舐着她。
“能走了麽。”楊梅的聲音很低很輕。
“雨還沒停。”
但已經小了許多,用上雨刷,完全可以上路。
可是江水還不想走。
他腰朝一個方向一直扭着,很不舒服,況且腿腳不能動作。江水松開楊梅,看向後車座:“去後面。”
☆、進擊的男女
一個小時後,重新上路。
江水坐在駕駛座,朝車後鏡看了看:“你坐前面來。”
楊梅懶洋洋地動了動,搖搖頭:“不想動。”
其實是動不了。直至現在,她腿還發酸。
江水給了她很奇妙的初體驗——她在床上、沙發上、地板上、浴室裏,甚至廚房裏做過,但就是沒有在車裏。
楊梅再一次肯定,江水身經百戰。
這樣惡劣的條件,這樣狹窄的空間,他依舊表現得游刃有餘,大局在控。
忽然想起什麽,楊梅說:“你這車還帶人麽?”
江水:“不帶,下一批就換車了。”
“白色的那種?”
“嗯。”
“那就好。”
過了一會兒,江水看後面:“現在回家去?”
“随你了。”她答。
她早已經無欲無求,任人擺布了。
江水把車停在楊梅小區樓下的時候,雨已經完全停了。
兩人雙雙從車裏下來,楊梅先走幾步去開單元門,這才發現門前蹲着一個人。
人聽見腳步聲就擡頭了,楊梅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叫了一聲:“宋強。”
宋強蹲久了,猛然間站起來,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微顫,站穩後,剛要說話就看見楊梅身後還跟着個男人。
再後面是紅色教練車。
宋強笑了笑,說:“楊梅,你去學車了啊。”他眼睛往後面瞟,說:“這是你教練?”
楊梅抿抿嘴角,不冷不熱地說:“關你屁事。”
宋強明顯尴尬了,可他還不想跟楊梅撕破臉,于是就把這句話自動忽略了。他主動朝後面伸出手:“你好,我叫宋強,是楊梅的朋友。”
楊梅哼了一聲:“我們不是朋友。”
宋強幹笑着,壓着聲音道:“那你讓我怎麽介紹。前男友?”
楊梅冷冷地盯住他,他急忙讨饒:“不能吧,所以咱們還是朋友吧。”
楊梅不吭聲,宋強咳嗽一聲,指了指門口說:“你怎麽不開門?”
楊梅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把鑰匙塞回包裏,反身往車走:“去你家。”
江水一挑眉,跟着坐上駕駛位。
宋強站原地愣着,回味半天,才自言自語地說:“什麽意思嘛……”
等車要開了,他匆匆跑過來,敲着車門說:“你倆處對象?楊梅,問你話呢……”
楊梅根本懶得搭理他,車轟地一下往前,宋強成為車後鏡裏渺小的一個點。
駛出小區大門,楊梅的狀态才重新懶散起來。
江水一邊開車一邊說:“你一直看我幹什麽。”
楊梅大大方方的:“看你什麽時候憋不住了。”
江水笑了:“憋什麽?”
“你說呢。”
“尿?”
楊梅哼一聲:“你就裝吧。”說着,她頭一扭,看向外邊。
過了一會兒,江水依舊無動于衷。楊梅猛一轉頭,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江水嘶了一聲,道:“行行行,我問你,剛才那人是誰。”
“前男友。”
“分手多久了。”
“六年。”
“在一起多久。”
“一年多。”
“為什麽分手。”
“……”
聲音戛然而止。
江水看過去一眼,楊梅的側臉都只有一半,他只能看見她一段白皙幹淨的脖子,像潔白的天鵝。
回過頭,目視前方,他說:“不想說就不說了。”
“被騙了。”
過了很久,楊梅說道。
和宋強一起的時候,楊梅還是個未成年。明明沒有本事,卻一身膽氣。天不怕地不怕,跟着宋強走南闖北。
服務員、洗碗工、前臺、銷售……她什麽都幹過。那段時間過得很艱苦,同時很充實。
宋強怕苦怕累,工廠裏呆了一個月就炒了老板鱿魚,天天窩在小出租屋裏睡大覺、打游戲。那段期間的開銷,都是楊梅在負擔。
楊梅積攢了一筆錢,她有頭腦,打算自己創業。可最後還是沒創成。那筆錢被人偷了——被宋強偷了。一時之間,楊梅錢沒了,人也沒了——宋強一聲不吭,卷着錢跑了。
後來,楊梅遇上李豔和孫威,李豔對楊梅一見如故,楊梅向孫威借了一大筆資金,自己做化妝品生意。
孫威說:“不管李豔和你關系怎麽好,我這錢是借你的。”
他是徹頭徹尾的商人,在工作上不講一點情面。但楊梅依舊很感激:“我知道,賺了錢我連本帶利還給你,一分不會少。”
後來,她果真把錢連本帶利地還了。孫威不是沒有驚訝的——她一個女人,獨自創業,短時間內快速回本,其實是很難的。
很苦很難,但都過來了。
楊梅沉默了,江水也沉默。他什麽都說不出口,因為現在說什麽都多餘。
他隐隐覺得坐在旁邊的這個女人有多麽強大,神奇地是,他內心深處竟然産生了一種自己被她庇護着的感覺。
有一瞬間,他錯以為自己正站在神廟裏,什麽也沒說,耳邊只剩下神佛的低語。佛說:我會庇佑你。他虔誠地雙手合十,感恩地接受。
他的眼眶泛了潮意,使勁地揉一揉,再伸手過去握住她的,奇怪,下了一場涼雨,她的手竟然還是溫熱的。
車行漸遠,忽地,她轉頭笑說:“要不要吃楊梅?”
江水有零點一秒的遲鈍,一眼瞥去,看見路邊有果農坐在大傘下搖着草帽,權當扇子了。桌上擺着的正是楊梅,一筐一筐已經分好,紫紅紫紅的一片。
下了車,楊梅直奔過去,拿了一個問果農:“能嘗麽?”
果農是個胖乎乎的老太婆,眯着老花眼瞄了瞄楊梅,樂呵地說道:“能嘗能嘗!”
楊梅塞了一顆進去,蜜甜蜜甜。嚼了幾下,吐出一核。目光開始在桌上逡巡,想挑出一筐好的。
江水站邊上,拎起一筐給楊梅:“這個吧。”
楊梅一看,這筐各個又大又紫,鐵定甜得膩死人,當即便決定下來:“行,就這筐。”
江水把筐放稱上,付了錢,拎着筐往車上走。
走了一半往回一看,楊梅還站在傘下,只聽見她脆生生的嗓音:“這個也買了吧,你給我算便宜點兒。”
“行嘞。”
等楊梅走過來,江水一看,嗬,一筐大紅楊梅。
“怎麽買這個。”江水笑。
“用來泡酒。”楊梅擡着那筐招搖了一下,喜滋滋地說,“到時候請你喝啊。”
在盛夏,雨過天晴的風裏,她剛吃了一粒楊梅,嘴巴裏甜滋滋的。一句話說完,紛飛的發絲已經被她吃到嘴裏去了。
江水想,一個女人的聲音怎麽能這麽甜,比楊梅都甜多了。
“想什麽呢。”楊梅走上去,空着的那只手擱他眼前一晃。
江水一把抓住,放手心捏了捏:“想你。”
楊梅笑起來,眉一挑,眼一瞪,整張臉越發顯得明亮:“想我什麽?”
江水笑而不語,用另一只手牽着楊梅:“走吧。”兩人重新回車上路。
楊梅問:“去哪兒?”
“回家。”
“回誰的家?”
“随你。”
“我家吧,你掉頭。”
江水沒掉頭,直接往前開。這裏沒有掉頭車道,楊梅朝旁看了一眼,不遠處有個口,可供掉頭。綠燈亮了,車開過去,直接錯過那個口。
楊梅:“怎麽。”
江水:“去我家。”
楊梅笑了笑,拾起一顆楊梅塞進嘴裏,優哉游哉地說:“不是随我麽。”
江水抿抿唇,沒說話。他很多時候都會做這個動作,然後沉默,像鋸嘴葫蘆。
楊梅偏不讓,偏要把他嘴撬開。又取了顆楊梅,捅到江水嘴邊去。江水眼睛下瞟了瞟,想躲,楊梅不讓,他嘴在哪兒,楊梅捏着楊梅就在哪兒。
最後,江水沒法兒,張嘴吞了那顆楊梅。
“核吐我手上。”楊梅把手攤開接着,核下來了,收手回來,用紙巾包着,“你家床太小。”
江水聽了一笑,說:“你家沒套。”
“剛在車上你怎麽不嫌沒套?”楊梅諷刺道,頓了頓,想起什麽,又補上一句,“還有那天中午。”
“哦。”江水無聲地笑。
楊梅斜着眼看他:“哦什麽哦。”
“沒什麽。”
楊梅想,江水其實還是有一點大男子主義。比如他不太會用她的錢,盡管他自己沒什麽錢;比如他不太願意待在她的房子裏,盡管他自己的房子遠比不上她的。
這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問題,比起這個,兩個人并肩一起走更重要。楊梅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做一個躲在男人背後的、溫柔的女人。
“你撓什麽呢。”好一會兒了,江水看楊梅一直撓着腳跟,忍不住問一句。
“癢。”還在抓。
車又行了幾百米,被江水停下,靠邊熄火。他抓起楊梅的小腿肚,往自己這邊一扭,楊梅疼得驚叫一聲,一掌拍在江水胳膊上:“輕點兒!”
“哦。”江水往腳跟一看,白皙的皮膚上冒出一個黃綠的水泡,鼓鼓囊囊的。
他用小指壓了壓,說:“疼嗎。”
楊梅抿着嘴搖頭。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點癢。
江水放了手,重新開車上路。過了一會兒,嘀咕道:“你也沒走路啊,一直坐車上,怎麽也長水泡。”
“不礙事。”楊梅滿不在乎地說,“回家用針一挑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随便評論啥都行,用評論砸死我吧。因為我知道用收藏砸死我是不可能了
這幾天不刷後臺,好好存稿,省得一不留神就棄坑了
btw,為響應黨和祖國的號召,這一章是已淨化版,原版被我吃了(或許哪一天發在微博了也不一定
☆、喝醉酒的女人
小何幾日沒來上班,化妝品店一直是楊梅在照看。她許久沒這麽寸步不離地看着店了,盛夏的周間,一日下來生意并不很好,百無聊賴的,只好用狗血虐戀的偶像劇打發時間。
腳上的泡挑了針以後就癟下去了,楊梅本沒把它放在心上,覺得不癢了,也沒在意。剛才随手摸了摸,猛然間驚覺又一個水泡發了出來。
“這什麽東西啊。”楊梅蹙眉嘀咕一句。仔細一看,腳後跟起了白皮,滲出暗紅的小點。
本不覺得這只腳有什麽的,看見那些小紅點,許是心理原因作祟,楊梅忽然覺得腳癢起來。
在這當口,李豔正好來了。看她笑容洋溢的,貌似心情不錯。
楊梅看過去說:“沒到周末呢,你怎麽有空出來。”
李豔自家人似的找了條凳子就大大咧咧坐下,聲音洪亮:“請假出來的呗。媽呀我和你講,我那只股漲了!”
哦,原來是賺錢了。難怪笑容滿面。
不久前,李豔趕時髦闖進了股市彙入炒股大軍。據說今年行情很不錯,買啥漲啥。像李豔這樣什麽都不懂的,在老股民的協助下,竟然也小賺了一筆。
這錢來得比工資容易多了,李豔當然興致勃勃地聊得歡。只可惜楊梅對這不感興趣,嗯嗯啊啊地應着,那些話左耳進,右耳便出了。
李豔終于發現不對勁:“诶,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楊梅挑了挑眉,從櫃臺後面站起來,拎着包往外走。走到李豔邊上的時候停了下來,說:“李豔,你幫我看下店,我去下醫院。”
李豔蹭一下起身:“去醫院,你咋了?”
眼珠子還下意識往楊梅肚皮上瞄。
楊梅想解釋,可見李豔這麽不正經,哼了一聲就笑了。
“長水泡。”
“哦。”李豔眼睛一翻,嘩地一下坐下去。
等楊梅快步走出去,李豔忽地想起來,大喊道:“诶,你這不是有個小何麽?”
隔了一會兒,楊梅的聲音遠遠飄來:“請假了她。”
李豔追上去幾步,沒踏出店門:“有客人來怎麽辦?”
這會兒,再沒聲音傳過來了。
楊梅走到十字路口,想攔輛出租,過來好幾輛,都是滿客。
她耳邊是知了不休不止的叫喚聲,這聲音聽得人耳根子一陣發麻,本不覺得有多麽熱,被這知了聲叫得熱了許多。
沒過一會兒,楊梅就熱得不行了。再走過去有公交站,才在烈日下站了一會兒,楊梅就覺得四肢乏力,她一點等公交的心情都沒。
想了想,她最後給江水打電話。
電話通了,嘟嘟嘟響着,但就是沒人接。一直到自動挂機,這麽會兒功夫,楊梅就出了一頭熱汗。
她還要再打,李豔的電話打過來了,劈天蓋地似的聲音立馬叫楊梅清醒了幾分。
“小何回來了。”
“嗯。”
“你到醫院沒?”
“沒呢。”
“還等車?”
“嗯。”
“在哪,我送你去。”
李豔的車倏忽停在眼前時,楊梅舒暢地吐出口氣。
系安全帶的時候,李豔笑了笑說:“怎麽樣,還是閨蜜靠譜兒吧。”
楊梅想也沒想就說:“他帶學生呢吧,挺忙的。”
李豔聽了呆了一下,後來才明白過來。随即便揶揄道:“你急什麽,我有半點指責誰的意思麽。”
從醫院裏出來,已經過了正午。倆人都沒吃午飯,正琢磨着去哪兒搓一頓。
行至半路遇見個熟人,是楊梅的熟人,但卻是李豔先認出來。
李豔叫不出他的名字,招了招手就一個勁兒地喂喂喂。
聽了聲音,彭鵬看過來。
“楊梅。”彭鵬先看了看楊梅,而後才視線旁移,客氣地伸手,“你好,我叫彭鵬。”
“李豔。”李豔握了握又松開。
彭鵬笑了笑,指着她們背後,話只說了一半:“你們這是……”
楊梅不吱聲,李豔嘴快:“喏,楊梅嘛,來看醫生。”
“哦——”彭鵬關切道,“怎麽回事?”
楊梅扭了扭腳踝,解釋說:“荨麻疹,被蟲咬了過敏。沒什麽大毛病。”
彭鵬哦了一聲,歪着頭往楊梅腳後看了看,紅點點一片,破了皮,還有倆水泡。這情況要是擱男人身上根本沒啥,但楊梅這細皮嫩肉的,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好像挺嚴重的啊。”彭鵬說。
楊梅嘴抿一線,李豔接口道:“其實真沒啥,就是她皮膚白,看起來可怕。”
不想再多聊這個,楊梅轉移話題道:“彭鵬,我和李豔還沒吃飯呢,我們得先去吃飯。”
李豔說:“啊,對。你吃了沒?”
彭鵬咧嘴一笑:“還沒。”
“一起呗。”李豔說。
餐館是彭鵬選的,他說這一帶他熟悉。
女士優先,彭鵬讓楊梅和李豔先看菜單。出來一上午,李豔早已餓得肚子直叫,撈過菜單就點。楊梅在旁邊喝茶,彭鵬就說:“上次約好了要一起吃飯,後來你不見了。”
楊梅怔了半秒,彭鵬繼續說:“不記得了?路考那天。”
“哦。”楊梅颔首。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就算他這麽提起,她腦子裏也搜尋不到那天任何有關于他的訊息。
彭鵬說:“今天就當補上了吧。”
“什麽補上?”李豔點完單,把菜單遞給楊梅。楊梅接過,随意地點了兩個菜,又遞給彭鵬。
彭鵬捧着菜單說:“路考那天我約楊梅吃飯來着。”
“哦。”李豔瞟了楊梅一眼。
彭鵬說:“結果那天只有我和胡教練他們一起。”
李豔用手肘頂了頂楊梅,開玩笑地說道:“你爽人約啦?”
楊梅一言不發地白了她一眼,一邊看着的彭鵬急忙說:“沒什麽,那天後來我們幾個男的拼酒了,幸好楊梅沒來。”
“還拼酒?”李豔笑說,“那你和你教練關系很好啊。”
彭鵬點頭說:“還行吧,最近也一直有聯系。剛還打過電話呢,駕校忙,胡教練和我抱怨來着。”
李豔長長地哦了一句,而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彭鵬說:“駕照出來了,車買了沒?”
彭鵬說:“近期打算買,我和胡教練說好了,到時候買車幫忙參謀參謀。”
“行啊,到時候帶上楊梅呗。”
彭鵬視線平移過去:“可以啊,不過,楊梅應該不需要吧。”
李豔在一邊跟着起哄:“楊梅同志,你什麽時候叫上你的教練男友一起去買車啊。”
“看駕校放不放假了。”楊梅說。
彭鵬說:“今天江教練沒去駕校。聽胡教練說,是請假了。”
楊梅挑了挑眉,彭鵬一見心裏有些訝異:“你不知道?說是看墓地去了。”
“墓地?”李豔左看右看,最後遲疑着說,“……誰死了?”
彭鵬說:“他爺爺奶奶。”
“怎麽都沒聽說啊……”
“哦,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就是一直沒買到墓地。”
菜上來了,熱氣騰騰,冷氣下坐着,那熱氣倒也不讓人覺得多麽滾燙了。
彭鵬招呼道:“吃菜吃菜。”
李豔立刻響應,拾起筷子就大快朵頤。楊梅坐着未動,老半天才取了筷子捏在手上。
菜很豐盛,色香味俱全,只是楊梅忽地就沒了胃口。
一邊嚼牛肉,李豔一邊說:“楊梅,于情于理,你其實應該陪着江水去看墓地的。”
楊梅淡淡的:“嗯。”
李豔說:“吃了飯給打個電話吧?”
楊梅沒吭聲,彭鵬在一旁察言觀色,适時接口:“江教練挺孝順的,聽說一直省吃儉用的,生活上半點不浪費,就是在攢錢,為了買塊好地。”
話音未落,楊梅頭也不擡,眼睛就掃了過去,彭鵬匆匆說:“真的,這都是胡教練和我說的。”
楊梅依舊默不作聲,彭鵬以為她不相信他說的,正兒八經地放下筷子,端坐着,臉上神情嚴肅:“江教練是他爺爺奶奶帶大的,不過貌似不是親生的。就是因為這樣非親非故的,所以才特別上心,老人去了以後必須得買個好地方安置。”
李豔停了停,說:“什麽叫‘不是親生的’?”
彭鵬驀然停止,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個外人不該這麽多嘴。更何況楊梅還坐在這兒。半晌,彭鵬沒說出一句話來,最後,他塌了肩膀,欲蓋彌彰地拾起筷子,半低着頭夾菜,聲音很輕:“楊梅應該知道的。”
李豔的目光唰地移向楊梅,跟黑海上的探照燈似的,淩厲、刺眼。
楊梅沒迎上那目光,可依舊覺得半邊臉被盯得火熱。一頓飯下來,明明吹着空調,到頭來還是冒了層汗。
作別彭鵬,回到車上,李豔沒直接啓動車子。
半天了,楊梅看着自己腳尖,忽然勾了勾唇說:“他什麽也沒和我說。”
“那你問了沒?”
楊梅苦笑:“我什麽都不知道,該怎麽問。”
傍晚過後,江水才到家。
等他走近了,要開門的時候,才恍然發覺腳邊那一團小小的,軟軟的東西。
借着微弱的燈光,他看清那張臉。話不多說,将楊梅從地上拽起來。
“你怎麽來了?”他問。
她沒回答,直接撲了上去,橡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上肢藤蔓一般纏繞着,熱唇貼上。
江水被她吻得莫名其妙,口腔裏,鼻腔裏,全是濃烈的氣味。
好不容易将她掰下來,她沒站穩,幾欲順着他滑落下去。
他按住她的臀,另一手虎口鉗住她的下巴,禁不住蹙眉低沉道:“大晚上的,喝這麽多酒?”
☆、一起去杭州的男女
江水想單手把楊梅拎起來,可這女人身高擺在那,再瘦體重也輕不到哪兒去。喝酒了就撒潑,軟泥似的一路要滑下去。
大熱天的,在家門口,江水被楊梅整出了一身熱汗。
最後,江水索性放下東西,猛地把楊梅扛上肩頭,遭到一陣反抗——她拽他頭發。後腦勺那兒的,拽起來特疼。
江水不禁嘶了一聲,吃痛放下楊梅:“怎麽回事你。”
楊梅貼上去,半邊臉靠在江水的脖頸邊,濕噠噠的感覺傳過來,她忍不住皺皺眉,說:“我特別難過。”
江水像是被莫名蟄了一下,而後扶起楊梅的臉頰,說:“怎麽難過了?”
他眯了眯眼,黝黑的眼珠倒映出另一個人影。楊梅就癡癡地盯着那裏面的人影看,看着看着,眼睛就幹了,模糊了,什麽也看不清了。
她晃了晃腦袋:“沒什麽。”
她本想糊弄過去,哪想這次江水不讓。最後,楊梅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腳,委屈地抱怨:“又疼又癢。”
江水蹲下去看,剛想問有沒有看醫生,一股子藥膏味兒就撲鼻而來。
“醫生怎麽說的?”
“蚊蟲過敏,荨麻疹。”
“過敏……”
他站起來,說:“今天剛看的醫生?”
楊梅點頭:“李豔陪我去的。”
江水抿了抿唇,說:“你這朋友對你可真好。”
楊梅一笑,聽不出情緒地道:“是吧?都快趕上你了。”
晚風來得恰當好處,一陣一陣吹過來,吹得楊梅力氣都沒了,懶散無聊地後仰過去,倚在粗糙的外牆上,頭也靠上去,頭皮很麻。
這個角度格外好,能将對面人的神色一覽無餘。
她手伸過去,掌心包裹住他的拳頭,笑意滿滿地說:“放輕松,這麽繃着做什麽。”
江水擡起頭,劈頭蓋臉說一句:“你想去哪裏?”
楊梅愣了,江水看向一邊,提醒她說:“不是說想去旅游。”
“哦……”楊梅說,“這個我也沒想過……”
“那你現在想想。”
“挑個近的?”楊梅想了一會兒,還真能報上個景點來,“杭州吧,逛西湖去。”
楊梅去的地方不算少,杭州離她很近,卻偏偏沒有去過。
來杭州的那天,天氣格外好,晴空萬裏,豔陽高照。
氣溫很高,到處都是蟬鳴聲。
來杭之前,楊梅特地跑去商場買了防曬服,這時候能派上用場。反觀一旁的江水,不塗防曬也不撐傘,大喇喇暴露在烈日下,眯着眼走路,還不叫一聲苦。
楊梅追上去,和他撐一把傘,說:“你還嫌自己不夠黑啊。”
江水聽了渾不在意,舉起胳膊,和楊梅的一比,果然黑白對比鮮明。這樣一看,他反倒笑出來了:“挺好的。”
說實在的,江水打心眼兒裏看不慣那些白皮膚瘦巴巴的男生,他認為男人就應該孔武有力,皮膚黑一點怎麽了,女人皮膚才白。
“也就你了,皮糙肉厚的,有些人曬一曬得掉皮。”
江水:“嗯,從小這麽過來的。習慣了。”
兩個人牽着手,沿着西湖邊走。
這時候正是旅游高峰期,別說景區了,就連整個杭州城都塞滿了人。放眼看去,四面八方全是烏壓壓的人頭,無數張嘴噼裏啪啦的,楊梅以為自己耳朵要炸了。
“唉,選擇失誤。”楊梅有點後悔。早知如此,她應該選個冷門的。
相較之下,江水倒是安之若素,看人實在是多,他就提議先找家飯店坐着,否則一會兒到了飯點,又得擠死人了。
時間尚早,因此可供選擇的飯店很多。
最後,他們選了一家臨湖而座的。古樸的建築風格,二樓推窗而望,能看見一窗戶大小的西湖。
坐了一小會兒,眼見服務員看着他們的眼神越發地怪異,沒辦法,楊梅只好提早點餐,其中有一道是來西湖不得不品嘗的糖醋魚。
等上菜的時候,兩個人沒什麽交流。畢竟這半天下來,兩人都累了。
楊梅把頭枕在手臂上,正要閉眼小憩,就聽見對面的男人悶哼一聲。擡頭一看,旁邊站着個小光頭,咧着嘴正笑。
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小光頭的媽媽蹬蹬蹬跑過來,摟住小光頭的肩,歉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小孩子亂跑……”
原來是這小光頭滿屋子的跑,手上捏着的大腳板“啪”一下就甩江水褲子上了。
江水今天穿的是一條米色的長褲,大腳板黏上去,再扒拉下來,能看見很明顯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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