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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說:“給你打過好多次電話,你都沒接到。”
“哦,”楊梅點點頭,“那時候我在忙。”
“忙什麽。”忙到屢次錯過他的電話。
“李豔的事。”
“……”
江水暗自嘆息,避開這個不談。這時候,他才發現楊梅進來後就一直站着。
“沒有其他能坐的地方,你先在床上坐一會兒。”
江水想,他有錢了,是時候置辦一些家具。
楊梅走動幾步,卻沒在床邊坐下。她轉到窗邊的門旁,走進去看。
那是衛生間,有洗手臺和淋浴頭,設施還算全面。
再轉身退出來,江水正好擋在門口,兩臂折着,撐在衛生間的小門上,他身材高大,這樣一來,就完全堵住了裏面的人。
“幹什麽。”楊梅問。
話一出口,她才恍然發現,現在說什麽都多餘。江水的眼神太熾熱了,快比過天上的太陽。他要說的話很多,全藏在眼睛裏,這時候全湧出來,汩汩不停地,一股腦沖向楊梅。
那一時間,楊梅深深地喟嘆——她什麽都不想管了,什麽都不在乎了。因為她是如此的思念着他。
下午五點過後,王震就坐不大住了。他想叫外賣,但又不知道要不要把江水和楊梅的叫上。等到将近六點,江水才遲遲從樓上下來。
“終于知道下來了?餓了?”王震說。
江水笑了一下,說:“王震,上上回那家外賣電話還有麽。”
王震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那家店啊,味道是不錯,但送餐慢,還死貴。你真要點那家啊。”
“嗯。”江水伸手,“拿來。”
“嗬!”王震樂呵地把江水上上下下掃視個遍,用鄙視暴發戶的語氣罵道,“你有錢了不起啊!”
江水抖了抖手掌,王震惡狠狠把記着外賣號碼的卡片摔到他手心:“土豪,你好心幫我也點一份呗。”
江水瞥他一眼:“這麽長時間,你自己怎麽不點。”
聽了這話,王震差點沒氣吐了。也不仔細想想到底是為了等誰,他才沒叫外賣的。
“算了,把你也算上吧。”江水低頭撥電話。
真是勉為其難的口氣啊。王震瞪着眼睛看他背影,等他挂了電話,笑眯眯地說:“江水,你過來下。”
“?”江水走過去。
王震豎着手掌,刻意壓低聲音:“既然你現在這麽有錢……兄弟我給你個建議哈。”
“什麽?”
“你要不要考慮去趟家具城,把你那破床給換了?”
“……”
“幾個小時了都,吱嘎吱嘎的,我這聽得特別清楚。”
“……”
“懂我意思吧。”王震笑得賊眉鼠眼,“剛聽得我耳朵都要長繭,我差點沒拿掃帚捅你天花板。”
這時候,樓梯口楊梅下來了。王震葷話講得意猶未盡,江水往那邊瞄一眼,重重給王震一拳:“閉嘴吧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很能裝的盒子厚愛投雷一擲千金
感謝豪氣沖天的Cupid投雷
☆、尋求真相的女人
半個多小時以後,外賣送到了。
江水點的都是一些家常小炒,但仍舊裹着濃濃的京味兒。三個人圍坐在一張圓桌旁,安靜地吃飯。
王震邊吃邊打量另兩人,他們這麽沉默,一個只顧埋頭吃飯,另一個光低頭,筷子倒是不停攪動,但就是不擡起來往嘴裏送。
王震是愛熱鬧的,空氣太凝滞他心裏不好受。此情此景,他腦汁絞盡,也想想個話題出來活絡一下氣氛。
話題還沒想出來,對面的女人擡頭看了他一眼。王震驚了一下,但随即反應過來,楊梅并沒有刻意看他,只是擡頭之後,眼睛便無意識地掃過來。
而後又收回去。她重新低下頭,皺着眉,拿着筷子夾起碗裏的胡蘿蔔。既不往嘴裏塞,也不放下來——就那麽停在那裏。
江水很主動地把碗遞過去,靠在楊梅的碗邊。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但很默契——
女人把胡蘿蔔一股腦丢進男人的碗裏,男人剛要把碗拿回去,女人只是點了點筷子,男人拿回碗的手就頓住了。接着,男人的碗裏多了幾塊亮晶晶的肥肉。
王震把這一幕看在眼裏,想找話題的念頭被他死死掐掉。他們之間不需要什麽話題,相反,他要是找到什麽話題了,倒是打擾了他們。
“吃完飯,要不要去外面逛逛?”王震提議道。
楊梅靜靜地站着,不贊成也不反對。江水看一眼就明白,回頭對王震說:“不了,她挺累的,今天早點休息。”
“行吧。”王震目送他們上樓,心裏有點小遺憾。
吃飯前江水介紹了楊梅,但并沒有多聊幾句。王震好奇心挺重,現在抓心撓肺地難受。
他今晚得守在店裏,往常江水會下來,江水雖沉悶,但總好過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
但今天……
王震忽然盯着天花板看,喃喃自語道:“不會吧……”
不知過去多久,店裏有人進來。擡頭一看,是李雲。
王震笑眯眯地迎上去,嘴巴極甜:“雲姐。”
李雲似有若無地“嗯”了一聲,四處逡巡着,最後把車鑰匙往桌上一敲:“江水呢?”
王震一句話不說,手指朝天指了指。
李雲颔首,把車鑰匙拾進手心:“那我上去。”
“诶——等等等等。”
李雲停下來,低眉看着攔住路的手,王震很快把手收了,說:“你渴不渴,我幫你倒杯水先。”
“不渴。”李雲話不多說,腿一擡又要上樓梯。
這回,王震也不攔她,跟在後面說一句:“有女人在。”
“……”李雲頓了頓,回頭看王震,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哦,難怪打他手機都不接了。”
“他手機放樓下充電呢。”王震眼神示意,牆角果真躺着江水的手機。
“你打他電話了?”王震走過去,按了幾下,手機屏幕還黑着,“自動關機了都。”
李雲目光追過去,落在江水的那只新手機上。這只手機還是她陪着去選的,因為有熟人,盡管是最新款,依舊很幸運地拿到了出廠價。
她再沒猶豫,蹬蹬蹬上樓去。
江水的房在樓梯上來的左盡頭,以前是王震一個人住,王震懶,從來是叫鐘點工打掃的,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
這條過道被打掃得很幹淨,房門前有踩腳的地毯,門前擺着外穿的鞋。一雙簡單的駕車鞋,另一雙正紅的細高跟。
李雲在門口站着,既不離開,也不敲門進去。她靜靜地盯着那雙女鞋看。
37碼,窄腳。
看來王震沒有騙她。
像是想要證實這個真相一樣,門內依稀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很低很輕微,但很容易辨別,那的确是女人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這綿長的聲音停下了,李雲聽見江水的聲音:“……舒服嗎?”
“……”
“很舒服嗎?”
“……”
“是舒服得不行的那種舒服嗎?”
聽不真切。但李雲能确認,這是她從未聽到過的,江水的另一種聲音——毫不冷淡,低啞而富有磁性,同時,蘊含着濃烈的快樂。
再不遲疑,李雲轉身就離開。
王震見李雲下來,說:“這就走了?”
李雲說:“你去告訴江水,我有事找他。很重要的事。”
“行。”
“我就在Mix等他。”
“行。”
“別告訴他我來過。”
“……行。”
等李雲走後不久,江水也下來。
王震看着江水走來走去,說:“找什麽?”他手機已經握在手裏,就等江水發話便遞還給他,哪知道——
“喝的。”江水說,“有沒有喝的。”
王震嘿嘿一笑:“哦,口渴啊。”
江水重複道:“有沒有喝的。”
王震說:“你渴還是她渴。”
“她渴。”
“喏,”王震指着一邊的橙汁說,“昨天剛買的果汁兒,你拿上去吧。”
江水幾步走過去,彎着腰鼓搗一陣,最後,也不知從哪個角落,摸出兩罐啤酒來,定睛去找生産日期。
王震看了就說:“怎麽拿這個啊。”
“她愛喝這個。”
“……”
江水還翻來覆去地看,王震直說:“沒過期,放心吧。”
“哦,那就行。”說着,又要往樓上跑。
王震一把抓住他手臂:“雲姐找你有事兒。”
“什麽事。”
王震晃晃腦袋:“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叫你去Mix找她。”
送走了江水,楊梅從樓上下來。
王震給她拖了條椅子:“坐。”
“謝謝。”
楊梅坐下就往外看,王震順着看過去,解釋道:“江水有急事出去了。”
她點點頭說:“知道了。”
“哦,江水和你說過了啊。”
又點頭:“Mix是你們這的夜店?”
“是。”王震問,“他和你說的?”
“嗯。”
王震心裏忽的塌下一塊,也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洩了氣:“他還真是什麽都和你說啊。”
什麽都和她說?楊梅聽了在心裏笑。根本不是,他只是很聰明地,有選擇性地說什麽,不說什麽。
楊梅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快十點了啊……他總是晚上出去嗎?”
王震思忖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會比較好,片刻,他含糊地道:“有時吧。”
“他應該經常光顧夜店。”楊梅分析道,“他講Mix的時候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王震暗自捏了把冷汗,明明不幹他的事,可他偏偏有種做了壞事被人審問的感覺。
只是楊梅把分寸拿捏得很好,以至于光從對話來聽,完全是閑聊的味道。
“陪他一起去夜店的,是在北京認識的朋友麽。”楊梅想了想,提出另一種可能,“還是一起工作的同事。”
王震笑兩聲,摸着鼻子道:“後者。但現在是前者了。北漂嘛,不交朋友一個人怎麽漂?”
楊梅點點頭表示認同。過了一會兒,她說:“才一個月而已,我沒想到他能混得這麽好啊。”
王震聽了就笑:“江水車技特別牛,肯定吃得開的。”
“他還在替人開車麽?”楊梅問。
正确答案正要脫口而出,王震及時懸崖勒馬——如果這麽問了,看來是不知道江水在幹什麽的。說明江水還不打算告訴她,那他一個外人多什麽嘴。
“他以前替人開車?”
“嗯,曾經還是駕校教練。”
“是嘛!那他履歷很豐富嘛。”王震自說自笑。笑到嘴邊就嘗到尴尬的味道。
往楊梅那邊看過去,發現她兀自看着門外。大概是沒有發現他在刻意轉開話題。
王震呼一口氣,不知怎的,背上冒出涔涔冷汗。好像某個天大的秘密就要被人戳破似的緊張。
好在楊梅并不是追根究底的女人,她的從容就是在最适合的位置點到為止。這也是她最聰明、最寬容的地方。
“我想出去走一圈。”楊梅從椅子上站起來。
王震跟着起身,忙不疊說:“那我陪你?”
楊梅說:“不用麻煩,我繞一下就回來。自己可以。”
她快步走到改裝店外,有涼風來。屋裏開着空調,空氣是臭的。而戶外則完全不同。正午的悶熱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夜晚的清涼。
楊梅信步走着,漫無目的。每走過幾塊磚,路過幾家店,就要稍作駐足。她想看看這一個月來,江水的眼裏都容下了哪樣的風景。
這樣走着,無疑是孤獨的。更何況又身處異地。
看江水卻是生活得十分從容的樣子,楊梅心裏的寂寥感越發膨脹。
為什麽她來到北京,依舊這麽不安?
楊梅想,只要江水還有所隐瞞,她的不安感就不會消除。如果她是毫無保留,那麽他就不能藏着掖着。
“啊!下雨了!”
楊梅被高喊聲吓得抖了一下。下一瞬她忽然明白,她不是被吓的,是被驟然冷卻下來的溫度凍的。
北京變天很快,似乎是眨眼間,因為一場不請自來的夜雨,就變得冷飕飕的。
她緊了緊衣服,不知該向前還是後退。
雨不大,但越下越密。
她沒有傘,穿得也很單薄。再在雨中走下去,一定會濕成落湯雞。
忽然想起來北京前一天,也是飄着這樣憂愁又綿綿的雨絲。她眼睜睜看着李豔站在雨霧裏,發絲上、睫毛上閃着濕漉漉的光。
楊梅撐傘走過去,扯了扯她的衣袖:“你不要犯賤了,好馬不吃回頭草。狗也改不了吃/屎。”
李豔說:“他回來找我……”
孫威打斷:“這是我們的事,楊梅,你不要插手。”
……
楊梅和李豔冷戰了。
那時候,她冷眼看着李豔被孫威抱在懷裏,雨紛紛落下,頗有瓊瑤味道的畫面。
驀一轉身,隔着雨煙看見車上走下兩抹身影。
男人和女人。一張熟悉的臉,一張陌生的臉。不撐傘,在北京的街上拉扯。
又一幕瓊瑤味道的畫面。
楊梅在旁看着,等那對男女走近了,才涼涼地叫住其中一人:“江水。”
☆、不怕死的男人
那場雨之後,楊梅沒再見李豔。上飛機前,倒是見到了孫威。
有些時候,楊梅一直很詫異,這些出爾反爾的男人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再次站在前任面前。
她問孫威,孫威一本正經地告訴她:“因為對比了,才知道李豔更好。”
“你的‘更好’一點都不值錢。”
“是,對你來說是。但對李豔來說很值錢,對我也是。”孫威睥睨着楊梅,說,“你不能因為你和宋強不能破鏡重圓,就阻止我和李豔破鏡重圓。”
“……”楊梅真想呸他一臉口水。
孫威說:“楊梅,男人總是會找一個更好的。”
……
望着朝自己走近的男女,楊梅不禁想,他是在尋覓一個更好的麽?
不是。
她和江水的問題從來不在于別人,而在于他們自己。
“你怎麽跑出來了?”江水皺着眉,視線不由自主落在楊梅濡濕的前額。
“我一個人在房間太悶了。”
“江水,你應該在你那裏擺一臺電視機,或者電腦。”李雲說,“不然客人來了很無聊。”
楊梅循聲看過去。
客人。她在李雲嘴上成了“客人”。
江水抿抿嘴,對李雲說:“我先回去了。”
李雲盯着他的臉看,最後提醒道:“明晚,你別忘了。”
“嗯,不會忘的。”
江水和楊梅一路走回去。兩個人都濕身了,江水讓楊梅先進去洗澡。
她在浴室門前換了拖鞋,不經意擡頭,這才發現江水的浴室裏只有一塊香皂,洗頭、洗澡、洗臉,都是用這塊香皂。
她怔在那裏,忽然間有一種依舊身處江水家的感覺,仿佛他們都沒有來北京。江水在家裏只用香皂,她住進去後,才将花裏胡哨的洗發露和沐浴露搬進去。
江水走過來,也看見那塊香皂,說:“你今天先用這個吧,明天再去超市買新的。”
楊梅問:“什麽時候?”
江水想了想:“上午,或者下午。”
“晚上呢。”
“晚上不行。”
楊梅笑着:“晚上你要去哪兒?”
“……”江水別開眼,聲音很低,“晚上有別的事。”
他背過身走,重新在床邊坐下。
楊梅一聲不吭地走進浴室,窗戶沒關死,留了一道小小的縫。有涼涼的風吹進來,吹得她起雞皮疙瘩。
窗外雨不停,卻聽不見任何下雨的聲音。夜色很沉,沒來由地讓人感覺壓抑。
楊梅望着窗,總有一種在看默片的感覺。
怎麽連北京都這麽沉默。
第二日,江水遵守承諾地帶着楊梅去超市買洗浴用品。
洗浴用品在兩個貨架都有,一邊是進口的,一邊是國産的。楊梅在進口那裏看了一會兒,瞄到價格就放回去了,剛要往另一邊走,手肘被後面的男人握住了。
“喜歡就拿去。”江水說。
楊梅回頭看他,他朝剛才被她拿起又放下的瓶子努了努嘴。
“太貴了,不劃算。”楊梅說。
“沒有什麽劃算不劃算,我帶夠錢了。”他直接把那只瓶子扔進購物車裏。
楊梅用訝然的眼光看着他,他視若無睹,在進口貨架前來回轉了兩圈,但卻看不出什麽名堂,只好回過來問楊梅:“還有什麽需要的?都是外文,我看不懂。”
楊梅指着最高一層的乳白色瓶子:“那個。”
江水伸手就拿下來,嘭地丢進購物車:“還有嗎?”
上揚的句尾,擲地有聲。楊梅忽然一笑,江水看見了就問:“一個人在那裏笑什麽。”
楊梅說:“笑你像個暴發戶。”
江水也笑:“買個洗澡用的就是暴發戶了?”
“什麽洗澡用的。這兩瓶都是洗發的,一瓶去屑一瓶護發。”
“哦,”江水垂下眼,又看了看購物車裏的瓶子,說,“你太講究了。”
“是你太不講究了。”
江水默默地看着楊梅又從貨架上拿了兩瓶東西下來,不知道又是什麽用途的,忽然就起了開玩笑的心思:“這兩瓶呢?一瓶洗上半身,一瓶洗下半身?”
楊梅從他身邊滑過,邊走邊說:“一瓶沐浴露,一瓶乳液。”
“……”江水在原地怔了一下,乳液又是什麽?
兩個人很閑散地逛超市,所有東西買完以後,楊梅竟然覺得有點累了。
坐在駕駛位,江水轉頭看她一眼,說:“怎麽這麽快就累了,也沒走幾步路啊。”
楊梅愁眉苦臉地捶着腰:“不知道,腰疼。”
說到腰疼江水就沒繼續說話了,可能是他太過分了。女人的腰肢很柔軟,掐上去的時候手無論如何都挪不開了。
“那今晚你好好休息,別亂跑了,我去王震那給你借臺平板。”
楊梅頭倚向窗,輕輕“嗯”了一聲。江水要晚出,她也攔不住。也不能說“早點回來啊”之類的話,這樣會顯得她特別像一個無所事事的每天只是等待丈夫的家庭主婦。
江水如約到了Mix,但比規定時間遲了一點。李雲已等候多時,看見江水進來也不急着上前招呼,就這麽把他晾在那裏。
這時候紅頭發走過來,在江水耳邊細聲說:“看那邊——”
順着紅頭發的視線看過去,那邊圍着一群拼酒的男人。有個胖子正一腳踏着桌面,一手捏着啤酒吹瓶,周圍一圈起哄的人,最吸人目光的是躺坐在軟沙發裏的瘦男人。
為什麽吸人目光呢?江水也說不上來。
這是一種感覺,有的人天生有一種強大的磁場,明明什麽都沒做,但就是格外吸人眼球。
那個男人又瘦又小,從外觀上看絲毫不起眼。可這樣的男人卻讓江水沒來由地一陣膽寒。
似乎是感受到這邊的視線,那邊的瘦男人幽幽轉臉過來。
江水被震了一下,那是一雙如鷹隼般犀利的眼。擠擠眼再看,卻發現瘦男人已經轉回頭去了。
紅頭發說:“那個人叫陳一沉,雲姐想介紹給你的二環十三郎,就是他了。”
今天來Mix之前,紅頭發根本不清楚陳一沉的長相,畢竟極少有人見過他的模樣。就算見到了,也不一定認得出他就是飚車一族的神話。
但身在這個圈子,能見到傳說中的人物,心裏還是十分波濤洶湧的。
紅頭發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和江水說話的聲音無意間帶了一絲微顫:“還是多虧了你啊,不然我也見不了這號人物。”
安靜一會,江水問紅頭發:“是李雲約來的嗎?”
紅頭發瞠目:“怎麽會!雲姐……雲姐也約不到人啊。昨晚雲姐非要你來,不過是聽了小道消息,沒想到,陳一沉真的來了。”
炫彩的夜店光下,陳一沉顯得越發神秘。紅頭發尚自沉浸在忐忑和激動之中,眼見江水往前走去,匆匆道:“诶诶诶!你幹什麽去!”
根本來不及拉住他。只見他直奔陳一沉的位置。
陳一沉眼前一暗,擡頭,江水高大的身軀瞬間擋住了大片光。
那一圈拼酒的人安靜下來,眼睛看過來。
陳一沉朝一邊揮揮手:“你們繼續啊,那個誰,胖子,別想耍賴。”
旁邊的人又開始起哄,胖子身一抖,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幹酒。
“你為什麽沒來?”江水盯着陳一沉。
陳一沉食指撓了撓太陽穴,露出很疑惑的表情:“你在說什麽?”
江水就把那天被陳一沉放了鴿子的事情講了一遍。
陳一沉先是愣住,而後咧嘴笑開了。
“你誰啊?”他語氣很輕。
問這個問題并不是真的想知道江水姓甚名誰,而是輕視的反問——你算哪根蔥?
江水一字一字地答:“我是江水。江湖河水的江水。”
“!”陳一沉帶着哭笑不得又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江水,一時之間沒說話。
胖子那邊格外熱鬧,陳一沉很快被吸引了。他坐在那裏兀自笑着,索性當江水是空氣。
“你是不是叫陳一沉?那個二環十三郎。”
陳一沉扯了扯嘴角,看他一眼都懶得。
江水不會死心,繼續追問:“是吧?”
“……”
沒得到任何回應,但那一刻,江水在心底十分肯定面前的這個瘦男人真的就是他要找的人。
“陳一沉。”江水叫他的名字,“和我出去跑一圈吧。”
那一圈再次安靜下來。胖子剛吞下去一口,被噎得噴出來。
陳一沉冷笑一聲,終于又看江水一眼,極其不耐煩:“你是傻逼嗎。”
周圍人都笑。
“不是。”江水的聲音格外平靜。
沒等有人再嘲笑,李雲走過來,把江水攔在手臂後,話是對陳一沉說的:“他喝多了,你們繼續。”
說完要把江水領走。
“等等——”
李雲和江水齊齊停住。
陳一沉捋了捋下巴,單手把開了的兩瓶啤酒拎上桌:“想和我跑可以,先把酒喝了。”
江水看着桌上的酒走過去,伸手去拿。
“诶,你搞錯了。”陳一沉拍掉江水的手,眼神往下去,“是這個。”
軟沙發邊一箱啤酒,除掉剛拿出的兩瓶,餘下十瓶。
“一口氣幹完,我就和你跑一圈。”
江水低頭看一眼:“你能跑過我,我一口氣喝一箱。”
倒抽一口冷氣。
不僅是陳一沉,旁邊人也都驚呆了。
這人哪兒冒出來的?好大的口氣!
“來不來。”江水居高臨下地看着。
陳一沉想,他今晚非弄死他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我親愛的西皮提結婚收到了很多的祝福,作為她冰雪聰明雙商過人的honey,我覺得我也很有必要騙幾個評論來= =花
難就難在,我一沒結婚,二沒臨盆,怎麽辦呢,我還是一只一看見人秀恩愛就舉起火把的單身汪呢
☆、沉默的男人
從車上下來以後,江水胃裏難受。
剛才速度飚得太高,還有幾個緊急剎車,身體根本承受不了。
一圈跑完以後,江水就找了個牆角蹲下來。
身後李雲追過來,黑色的皮靴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起來,蹲着會更難受。”
江水沒起來,像一塊硬石頭一動不動。
李雲皺着眉頭啧了一聲,二話不說就去扯他的胳膊。接觸到了才發現,他腋下都濕了。
“你很緊張?”李雲側過臉看他。
他的神情完全隐藏在黑夜裏,這裏連盞燈都沒有,他皮膚又這麽黑,根本看不清楚。
“沒有。”江水用另一只手拂掉李雲。
“那你把臉朝過來。”李雲冷冷道。
“……”
李雲在心底輕嗤一聲,抱着手臂繞過他,站在他面前。她想尖酸刻薄地諷刺他幾句,可看見他垂着頭的樣子,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這樣看起來,他更像個不知所措的大男孩。
畢竟還是年輕——都不滿三十歲,心高氣傲也是正常的,忽然被人從雲端推下來,失落難過也是常理之中。
李雲說話的口氣不知不覺就軟下來:“剛開始我就沒讓你和他比,你誤解我的意思了。他在北京飚車圈裏的地位太高了,我們不要以卵擊石。”
“……”
“輸掉很正常,不然他就不會被人當做神話。”
“……”
“北京他太熟悉了,我想他閉着眼睛都能一路飛行。你根本不占優勢的,所以現在也沒什麽好失落的。”
沒什麽好失落的?輸掉還應該覺得正常麽。江水搖搖頭,從角落裏走出來。他想,如果真是這樣,他還來北京幹什麽呢。
“你去哪裏?”李雲跟在後面。
“他們在哪。”江水自言自語地說,目光搜尋着,在夜店門口看見了陳一沉等人。
胖子大老遠就看見江水,隔着幾個行人就朝這邊揮手:“喂!”
江水走過去,一眼就看見陳一沉腳邊的啤酒。胖子笑了一聲,忙不疊弓下腰把箱打開。
“瞧!特意給你新點了一箱!”胖子樂呵地讓開身,用腳把啤酒箱踢過來。
李雲在後看着,忽然向前兩步,面容帶着涼涼的笑:“想喝酒去卡包裏,在這兒像什麽話。”
胖子瞪着眼睛:“像什麽話?像什麽話!卡包悶,咱就願意在這兒。”往後看一眼陳一沉,更有底氣了:“願賭服輸是不是小兄弟?”
李雲想斡旋幾句,被胖子兇巴巴地截斷:“你一娘們兒別插手男人的事兒行不行?煩人。”
江水站在那裏,像是聽不見周圍任何聲音。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某個瘦小的男人身上,那個瘦小的男人也正看着他。
片刻,江水視線一低,幾步就走到陳一沉旁邊。
他沉默着,彎腰取出其中一瓶,用牙咬開瓶蓋,咕咚咕咚灌下去。
十二瓶啤酒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只是一口氣下去會比較難受。但沒有辦法,剛才的眼神讓他明白,想繼續在北京混,就必須喝。
“喲,又飄雨了。”胖子往頭頂上看,不高興地嘟囔,“真是入秋了啊,老下雨。”
陳一沉往夜店裏一指,說:“你們進去,剛才那輪還沒結束呢吧。胖子,是你吧?別想溜啊。”
胖子哎喲一聲,說:“哥們兒你記性太好了吧?行行行,男子漢大丈夫,那點兒酒怕個屁!”
話音落下,一群人一窩蜂往裏走。胖子半個身子走過去了,又反過身湊過來:“這人怎麽處理?”
指着江水。
地上已經擺了幾只空瓶,陳一沉面無表情:“撂這兒。”
“行嘞。”又回頭,道,“你不走啊?”
“過會兒來,你先進去。”
“好嘞。”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陳一沉往樹下走。倚着樹幹看了一會兒,又走過來,勾起手指,用指骨敲了敲江水的肩:“喂喂。”
江水喉結一頓,再一滾,把嘴裏那口吞下去,放下空瓶。
“你哪兒人。”
江水沉一口氣,答:“浙江。”
“南方人……” 陳一沉眯了眯眼,仿佛陷入回憶,“算你有種。”
江水低着臉,垂着眼,好像在盯着地面看,但那裏實際空空如也。
陳一沉唇往一邊斜,聲音在細雨裏飄飄蕩蕩:“你現在特讨厭我吧?”
江水搖搖頭。
陳一沉說:“還他媽騙鬼呢。”
“……沒。”江水擡手臂胡亂擦了擦嘴巴,說,“一開始就沒把你當好人。”
——把所有交往的人看做不夠善良的人,所有讓人不舒服的言行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哦,這樣。”陳一沉笑得歡了,無聲的。
雨似乎大了些,他最後看一眼江水,什麽話也不說,徑自走進Mix去。
“別喝了。”李雲說。
江水停下來,數着地上的瓶:“還差一半。”
李雲來奪瓶子,抓在他的手腕上:“跟我回去。”
江水有點暈:“回哪裏?”
“……”李雲深吸一口氣,緩緩說,“跟我回家。”
江水一言不發,取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正在通話中。
李雲看着他的手機屏幕黑掉,眼神暗了暗:“起碼跟我回去洗洗。”
江水蹙着眉,扭頭看她。由于酒精的關系,他的眼睛有偶爾的迷離,但兩頰并不紅,或許是他皮膚黑看不出來的緣故。但眼尾那裏,的确染上淺淺的粉色。讓人想起紛紛的桃花。還有他的耳朵,同樣紅通通的。
李雲晦暗不明地看着他,抓緊他的手浸出一絲薄汗。
很快,江水把她甩到一邊:“我自己回去,你走。”
李雲沒攔他,只是在背後說了一句:“你這種樣子,要回去讓她看到嗎。”
江水呆住了。
安靜的氣氛裏,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喂?”楊梅把平板放在腿上。
打過來的是李豔:“你在北京……”
“對。”
“……孫威和我說了。”
“嗯。”
李豔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和楊梅解釋她和孫威的事。明明前不久還在和楊梅說渴求第二春,一轉身又回到孫威身邊去,顯得她立場多麽不堅定。
而且好像……之前楊梅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打了水漂。
作為好朋友,李豔覺得內心愧疚。
楊梅說:“你保護好自己。”
李豔差點落下淚來,捂着嘴巴拼命點頭。
楊梅皺着眉拿開手機看一眼,又把手機放回耳邊:“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嗯,那就好。”
挂了手機,楊梅才發現外面又下雨了。
——站在雨裏,不知怎麽,我忽然就原諒了他。可能我還是愛他。楊梅,你知道嗎,過得不好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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