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
恨不得和他一起死,而現在,我想要和他一起好。他在傷害我,你在保護我。現在和他在一起,我總覺得背叛了你。
楊梅從床上起來,沉沉地嘆氣。
哪有什麽背叛,她深知道女人的劣根性。她自己何嘗不是——義無反顧地飛蛾撲火,別的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想,只想着一路追随。
時間過了淩晨,楊梅重新鑽進被窩。
門口這時候打開,江水走進來。
“你很臭。”楊梅捏着鼻子。
江水不管不顧地在床上趴下,酒氣和汗味更濃。
楊梅說:“去洗澡。”
“累得不行了。”
狠狠踹一腳江水的屁股:“不洗澡別睡床上。”
江水猛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剛想反駁這是他的床,忽地怔住了。這時候,他才發現床單和被套都換了。
“怎麽換新的了。”江水說。
楊梅捧着平板,故作輕松地說:“哦,原來那個太土了。”
“……”江水撓了下背,酒精讓他大腦遲緩,表情也木木的。
楊梅清了下喉嚨:“你看,都抓癢了,快去洗澡!”
又反應了幾秒,江水總算不情不願地挪到浴室。聽門嘭地關上,楊梅看向角落裏換下床單和被套,得趕緊找個時間洗幹淨——布料正中央有昨天留下的深色印記,來自于她,也來自于他。
浴室裏水聲停了,不久,隔着門傳來江水悶悶的聲音:“哪瓶洗頭的?”
十分鐘後,浴室門開,湧出一陣袅袅的水汽。
楊梅已經躺下來,感受到另外半張床塌下去,說:“你給我打過電話。”
江水仰躺着,手蓋在額頭:“嗯,你怎麽沒接。”
“那時候我在和李豔講電話。”
“……又是李豔。”
“什麽?”楊梅扭頭去看他。
他抿着唇,臉上沒什麽表情:“沒什麽。”
過了沒多久,他側過身體,面朝楊梅的背,手伸過去:“腰好些沒?”
楊梅在黑暗裏睜開眼,背後就火辣辣的。
“怎麽喝這麽多酒。”她說。
“……”手驀然頓住,但也沒有抽回。
“就算是工作應酬,也要有節制。”
“……我有分寸的。”
安靜了好一會兒,他呼吸漸漸重起來:“腰好些沒。”
楊梅默不作聲,一點睡意都沒有。
江水以為她沒聽見,又重複問了一遍。
這回,楊梅動彈了下——她往自己那一邊又挪動幾寸,順便把摸上來的手拍下去:“你不是累得不行了麽。”
“……”江水躺回自己那邊,“那睡吧。”
徹底沒了聲音。
江水覺得有點失落,但也松了口氣。
有些時候,有些東西,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暴風雨裏的女人
清晨,小何打電話過來。楊梅怕吵醒江水,手一急,就掐掉了線。反應過來時,才發覺床的另一邊已經沒有人了。
江水一大早就出門了,在她還熟睡的時候。
或許他是出門買早餐。
楊梅很快否決掉這個猜測,因為靠牆的桌上有新鮮的豆漿和熱騰騰的包子,香味傳過來,卻絲毫引不起她的食欲。
她低着頭,給小何反撥回去。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小何還不知道楊梅來了北京,婚假過了一半,心血來潮想去店裏張望張望,卻發現自家店門處于關閉狀态。
“姐,現在可是進入旺季了啊,你就這麽關着門不管啊?錢都飛走了!”
楊梅聲音淡淡的:“沒辦法,我人在北京。”
“什麽事啊,這麽匆忙。”
楊梅擡眼看了看桌上的早餐,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換了話題:“小何,蜜月過得怎麽樣?”
小何笑了笑,聽不出特別大的情緒:“日本女人是真的溫柔。”
“去日本了?你不是想去法國的麽?”
“他想去日本。”
“……”
“其實日本也挺好玩的啊。”
楊梅沉吟道:“嗯,重要的是你要開心。”
過日子嘛,就是圖個開心。這是人生活的終極目标。吃再多的苦,掙再多的錢,不過是為了自己能過得更好。
所以楊梅毅然決然來了北京,她一直以為這樣自己能更開心。
可是,江水這一整天都沒在家。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晚上的時候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響了幾聲被按掉了。
江水焦頭爛額,根本沒心思接什麽電話。
李雲出事了——車速過快,撞上圍欄了。
江水開的車。
他一直以為李雲能躲開,事實卻沒有,她出乎意料地撞傷了。
無論如何,錯在他。
醫院裏的人行色匆匆,明亮的白熾燈、喧鬧的人聲、推車滾輪在地板滑動的聲音……這一切,無疑都增加了江水的緊張感。
他什麽也不懂,分析不出李雲的傷勢到底如何。只記得她額頭上的血,和她酒紅色的頭發一樣觸目驚心。
直到第二日淩晨,手術終于結束了。
套上無菌服,江水跟着護士進了李雲的重症監護室。她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合着眼,頭上纏繞着層層繃帶,心電監護儀在靜谧之中嘀嘀嘀地叫着。
護士瞄一眼儀器,各項指标正常,于是回頭輕聲說一句:“手術很順利,現在生命體征也穩定。放心吧。”
“謝謝。”江水站在那裏,既不靠近,也不後退,只是那麽看着。
護士看了看他,說:“別待太久了,病人需要安靜。”
江水點點頭,沉默地跟在護士身後。
護士回頭看他,眼含驚訝。往常這樣的家屬在重症監護室總是能待多久待多久,像他這樣看一眼就走出來的,極少。早知如此,讓他在窗外看一眼就可以了,也不用浪費時間套無菌服了。
出了重症監護室,江水在走廊的鐵椅上坐下,手支着額頭,極疲憊的樣子。
護士瞥他一眼,抱着病歷夾走掉。過了半小時,再路過的時候,看見他還保持原來的姿勢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塊沉默的岩石。
她本不該理睬這些,但那樣一個高大的男人孤零零地坐着,讓她忽生同情之心,走到的時候不免多嘴一句:“喂,你回去休息吧,別坐這兒了。”
等了好一會兒,他才擡起頭,依舊是淡漠的表情,唯獨雙眼不平靜,像卷起了狂風巨浪。他不是兇神惡煞的長相,但這樣看起來,卻叫人沒來由地害怕。
護士微微縮了縮肩膀,後悔自己多管閑事,頭一扭就快步走開。
江水站起來,再往監護室裏看一眼,轉身離開醫院。
走出醫院門後,他随便找了個角落蹲下來,手機裏有楊梅的未接來電,他沒回過去,只當眼不見為淨,自欺欺人地按回主頁面。
他給王震等人打電話,告知了李雲的事。
很快,王震他們趕了過來。見到江水的時候,王震腳下停了,等周圍人散光了,才壓着聲音說了一句:“我沒和楊梅說。”
江水點點頭,斷斷續續地道:“她……怎麽樣?”
王震拍拍他的肩:“風輕雲淡的。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說——我跟你講,這樣才最恐怖。吓得我接了你電話就出來了。松一口氣啊。太壓抑了。現在應該睡了,你還是回去看看。”
江水作別王震,搭了出租回去。
天還未亮,也沒開燈,到處黑黢黢的。
他進門的聲音盡量壓低,關上門,回轉過身,發現楊梅已經坐起在床頭了。
“吵醒你了?”
楊梅定定看他,片刻,重新躺回去,聲音藏在被子裏,很悶:“睡吧。”
等了等,身邊毫無動靜。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嘴巴:“還不睡?你都一晚上沒睡了。”
“我開太快,李雲頭破了。”
楊梅涼涼問:“李雲是誰?”過了一會兒沒等到答案,自問自答地說:“你剛認識的那個女人?”
江水說:“她現在在醫院。”
楊梅坐直身體,在黑暗中捕捉江水的眼睛:“所以呢?你不睡是因為她還在醫院?”
“……”江水皺了皺眉,“我得去醫院看着她。”
“為什麽。”
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耳邊只剩下時鐘滴答滴答走着的聲音。
為什麽?因為內心不安。他也有不安的時候。楊梅牽扯着嘴角,緩慢地倒下去。
“楊梅,”江水輕輕叫她的名字,“你要不先回去吧。”
她的聲音很低:“回哪裏去?”
“回家去。你的店不用管麽。”
“不用管。”
“那也得顧下生意。”
“不用你管。”
“……”
江水長長地嘆一口氣,胸口卻越發沉悶了:“你能不能別用這種态度說話。”
接着,他自作主張地說:“我去幫你買票吧,你先回去。現在我真的照顧不了你。”
他起身,要往門外走。
楊梅聽着那沉沉的腳步聲,門打開的瞬間,極其任性地說:“我走了,就再也不會來了。”
門停住了。
江水愣了半晌,眉心皺得更濃。
“我去醫院。”他說。
最終楊梅還是沒回去,不過江水也沒回來。他依言守在醫院,實在分身乏術。
好在李雲情況一直穩定,種種跡象表明,她在緩慢地康複當中。
守在病房的人也被李雲趕走了,剩下幾個熟悉的——紅頭發、王震,還有江水。
紅頭發和王震叽叽喳喳的,聊這聊那,還開黃腔。他們是想逗李雲高興,于是使出渾身解數。後來被護士呵斥一頓,安靜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壓着聲音又閑聊起來。
李雲無心去聽那兩人的談話內容,她所有的興趣都擺在稍遠處沙發上的男人身上。只可惜這男人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這種情況下,也不曉得說幾句好話安慰她。
“江水,你過來下。”
閑聊聲戛然而止,等江水走過去了,李雲眼睛瞟過來,那兩個人才把目光收回,假模假樣地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在看什麽書?”李雲的視線落在江水手上,那本書很厚,書皮是硬質的,看起來很沉的樣子。
“沒什麽,随便看看。”他單手把書合起來,啪地一聲,像是拍碎了空氣。
李雲笑了笑,說:“在醫院陪我是不是很無聊?”
“不是。”
“我看你是從來不看書的人,現在居然捧起書了。”
江水把書放到病床邊的置物臺上:“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
“你對書沒興趣,當然會覺得不好看了。”李雲說,“在我印象裏,你就是那種男人……”
她停了下來,眯着眼睛,在思考措辭。
江水看着她:“哪種男人?”
“嗯……就是那種,不愛讀書,成天玩的男人。”
其實李雲本來想說他不是“文弱書生”那樣的人,但她覺得用“不愛讀書,成天玩”更形象貼切。
江水咧嘴笑了一下:“聽起來不是好話。”
“不啊,是誇你呢。”李雲說,“往往你這種男人膽子更大,也更狠得下心,是不是?”
江水淡淡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拾起置物臺上的書,順手地掂了掂。另一只手指了指,示意自己要坐回沙發上去。
李雲笑着看他寬厚的背影,夾着書的手青筋暴起,像是盤着幾條粗壯的龍。
這樣的男人雖沉默,但李雲篤定,他膽大心狠,是拍岸的怒浪,風不平浪不靜。同時也更強壯,更像個男人。
“你還會繼續跑,留在北京。”李雲說。
“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我就知道……”李雲呼出一口氣,懶懶地往床頭靠去。
輸掉比賽他不怕,被陳一沉弄了他不怕,她撞得頭破血流他不怕。可能他連死都不怕。他什麽都不怕。
靜靜地坐在沙發裏,他看起來是巋然不可撼動的,仿佛無論時間怎麽走,他都會安然坐在那裏,能坐上很久很久。
忽然間,他站了起來。動靜有點大。神色微微變了,目光灼灼地盯着門口。
李雲循着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病房門被人輕輕推開,護士走進來,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女人,笑容很淺,神情很淡,卻絲毫擋不住渾身上下因美貌和氣質而四散的光芒。
楊梅走進來,朝着江水走過去,交臂而過。她慢慢把水果籃拎起,在桌上放下,又慢慢地走了過來。
☆、發火的女人
李雲看着楊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耳邊是她的高跟鞋咯噔咯噔的聲音。下意識的,李雲往下去看,是那雙正紅色的細高跟。
鞋子很窄,腳也窄。
這個女人,連腳都長得這麽漂亮。
“好些了麽。”楊梅拉了條木椅坐下。她沒什麽架子,一派輕松的模樣,但李雲偏偏就是從她身上看出了大架子。
這個女人幾歲了?二十出頭?她看起來格外年輕,就像十七八歲的少女。李雲想,或許她已經二十七八,因為十七八的女孩子不可能給人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好多了。”江水走過來說,“你怎麽會來?”
楊梅擡頭看他,笑着:“我總得過來看一下吧,不然多沒禮貌。”
李雲聽了不禁眯了眯眼,真是個說話滴水不漏,又格外冷靜自持的女人。她不喜歡和這樣的女人打交道,但并不讨厭這樣的人,因為她本身也是這類人。她沒法讨厭自己。
病房裏安靜下來,沒人開口說話。楊梅根本沒因為氣氛冷場而感到尴尬,反而悠然自得,很淺淡地笑着,眼睛很亮,和李雲對視着。
王震走過來,問:“吃飯了沒?”
楊梅搖搖頭,王震又說:“那你和江水去吃飯吧?這兒我們守着就行。”說着指了指身後的紅頭發。
“好。”她站起來,江水很主動地去開門,等她走出去了,自己也跟上,再把門輕輕帶上。
“想吃什麽?”江水問。
現在正好是午飯點,街上熙熙攘攘,飯店門口停滿了車。
楊梅看着人群走動,說:“還不餓。”
“……”江水看着她,她也不知道,兀自望着某個方向。
“我就是不想待在那。”她輕飄飄地說。
“那你來什麽。”
方向盤一打,不和別的車擠一塊兒,江水索性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車堵在路上,外面是叭叭叭的車喇叭聲,車內卻靜了很久。
楊梅說:“你是不是嫌我煩。”
“沒有。”
“是不想看見我?”
“……也沒有。”
“那你幾天沒回來。”
江水感覺到壓抑,摸了摸脖子,那裏空空的,沒有系領帶,領口也很松垮。
“我說過了,要在醫院守着。”他說話聲很低,但楊梅還是聽出一絲不耐煩。
“今天呢?還是待在醫院?”
江水沒回答,沉默地把車開回去。
楊梅不追問,出神地望着窗外。她的剪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好像比從前瘦了一點。
好久過去,江水才沉沉說:“今天不去醫院。”
回到暌違已久的出租屋,江水站在門口沒進去。楊梅往回看,招呼說:“進來啊。陌生了是不是。”
屋子被打掃得很幹淨,棉被像豆腐塊似的疊着,整齊利落。
江水看着棉被,楊梅看着他,說:“太無聊了,就疊成這樣子了。”頓了下,又說:“要不要睡一覺?”
話音未落,就要去拆棉被。
江水攔住她:“大中午的,睡什麽覺。”
楊梅仰着臉說:“你有黑眼圈了。”
他什麽也沒說,往浴室裏走,是去照鏡子。楊梅晚幾步跟上,斜倚着浴室門看。浴室裏的鏡子不大不小一塊,懸挂在洗手臺上,楊梅站在前面剛剛好,江水要照全臉就得彎下腰。
這麽一彎下腰,整面鏡子都被他擋住了,不留下一點空隙。
楊梅笑着哼了一聲:“別照了,我不會嫌棄你的。”
江水站直,轉過來:“你也瘦了。”
她摸了摸臉,眼神有短暫的空濛。眼前忽地閃動過黑色,江水泰山壓低般傾過來,握起楊梅的手腕:“走,帶你去吃東西。”
午餐吃了肥油的烤鴨,晚餐就選在了清淡些的面店。
吃到一半,江水手機響了,他聽了一會兒,挂了手機,三兩下把剩下的面和湯解決掉。
“有急事?”楊梅筷子上還挂着面,就那麽擡着看着江水。
他抿着嘴,搖了搖頭。
那就是有急事了。
楊梅低眉吃面,一大口面吃到嘴裏,太急太燙,嗆了起來。喝了水平複下來後,一邊用紙巾捂着嘴,一邊悶悶說道:“你有事先走,我自己認得路。”
江水往外看,天完全暗了,霓虹燈已亮。
“太遠了。”
楊梅不以為意:“那你把車借給我。”
江水驀地回過頭,懷疑地說:“你自己開車回去?”
她點點頭:“我帶駕照了。”
江水把車鑰匙給了楊梅,起身走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面店前,楊梅把筷子放下,也走了出去。
到了夜晚,入秋的感覺分外明顯。晚風陣陣,吹得人皮膚發涼。
江水到地點後換了輛車,這車性能更好,更适合夜裏飚速。
車窗大開,溫順的風經過加速,立刻轉變為肆虐的風,撲啦啦拍在玻璃上,又從窗戶吹進來。江水本能地眯眼,狂風進了他的眼睛,讓他想流淚。但他不想關窗。
仿佛這風有魔力,能輕而易舉地帶走所有的沉悶與壓抑。坐在駕駛位上,江水的心很快安定下來,然後又沸騰起來。他現在感覺到興奮,好像流淌在血管裏的是野性的狼血。
吃面的時候,江水接到李雲的電話,通知他今晚有人賭得更大。時間和地點通過短信的形式發到他的手機,他看完以後就删除了。
他準點到了,從起/點出發,飛似的躍了出去。
這種感覺很愉快,讓他上瘾。某個時刻,他隐約覺得自己像是磕了藥,不然神經怎麽會這麽興奮。
的确是在飛行,極速飛行。他終于想明白李雲俱樂部名字的由來。
這一圈他沒有一點壓力,因為沒有對手。結束以後,能到手多少錢?十萬肯定不止了,不然李雲不會在醫院裏還幫他聯系。二十萬?好像也太少。
飛行的過程裏,江水甚至有閑情逸致想東想西,極速的快感飄飄然,他恍惚中在想,這樣掙錢也太快了點。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再飛過去些,又傳來鼎沸的人聲。
過不去了,他猛地踩下剎車。吱嘎——長長的一聲,很響亮,卻依舊被嘈雜的其他聲音掩蓋過去了。
路口發生了重大車禍,黑色的轎車和公交車撞在了一起。四五個交警吹着哨在主持秩序,然而基本不頂用,因為圍觀的群衆是交警人數的七八倍。
還有通過的車輛也停下來,全是湊過來看熱鬧的。
江水把車盡量靠邊停,走下來遠遠觀望。他穿一件修身的棉質黑T,從車廂裏出來,站在習習風裏,說不上也多冷,但風中隐約帶着的血腥味讓他禁不住毛骨悚然。
身後有其他好事的人小跑着沖到前面去,一個說:“看見沒?一瞬間的事情啊,那轎車速度這麽快,都有200碼了吧……”
“是啊,太快了,眼睛一眨就撞上去了。開這麽快,是不是酒駕啊?”
“嘁,這種人都是不要命的,開飛車,他想死,我們還不想死呢。應該把這種人抓起來關進去,別放出來危害社會!”
……
風停了停,再起風時,送來了車禍點的哭聲。
沒多久,他就沒興趣了。伸手去開車門,想鑽空子往回走。冷不丁地,車門重重合上,他手還摸在車門頂,狠狠地夾了進去。
疼得他悶叫一聲。
腰上一緊,被人用手臂牢牢圈住了。
他往回看清人臉,背脊不由自主地一抖。
楊梅松了手,往後退了一點,指着不遠處的車禍現場,幾乎是用吼的:“我以為死的是你啊!”
江水被震懾住了,過了一會兒,臉皮才抽動一下:“怎麽會……我怎麽會死……”
“你怎麽不會死?”她兇狠地打斷,“你以為自己很牛逼嗎!”
她很用力地推了江水一下,又一下:“你是肉長的,是肉長的!”
聲音戛然止住。
逆着路燈光,江水發現楊梅眼眶紅了,她屁股往後撅着,背和腿都很僵硬,從側面看,就像一把硬邦邦的鈍角三角尺。
塑料的三角尺,乍一眼像是很堅硬,但實際上用力一掰就會斷掉。
短暫的注視後,楊梅甩頭就走。
逆行走在機動車道上,很危險。江水三兩步追上,把她往回帶,塞進車裏面,轟地一下開走。
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江水緊張極了,不時扭頭去看。楊梅靠着椅背,緊緊抱着自己,在輕微地顫抖。
她一定是一路跟着他,他萬分後悔,為什麽沒有發現?最不想讓她知道的,她卻知道了。
回到出租屋,她的心情依舊沒有平靜下來。江水從沒見過這個女人這麽焦躁的樣子,仿佛馬上要大難臨頭。他的心砰砰跳着,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身體也涼了,手上汗涔涔的。
“你知道你這樣是違法的麽?”
她瞪着眼,好像要噴火。只看一眼,江水就移開目光。
“知道麽!”
他看着地面,極頹喪的模樣:“知道。”
“為了錢?”
“對。”
楊梅揉了揉臉,重重地吸氣,重重地說話:“為了錢,你瘋掉了。”
在屋裏轉了兩圈,她又走回江水跟前:“和我一起離開北京。”
“什麽?”
“回家去。”
“不。”
“你想死在北京麽!”
“我不會死。”
“你會死!”
江水沉默了,眼睜睜看着楊梅氣得轉身,幾步走至門邊。他跟上去,啪一聲把門按回去,極力壓着怒氣:“你要去哪。”
她又用喊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幾乎處于崩潰的邊緣。
江水心亂如麻,卻手足無措。她又想往外跑,但是力氣不如男人大,被死死堵住了。
“你現在別亂跑。”他說。
楊梅不理不睬,用力捶着門。咚咚咚咚——震得江水耳朵快聾了。
她的手一定很疼,他猛一狠心,掐着楊梅的胳膊拎起來,把她拖回去,丢在床上。再用力地壓制下去,不讓她起身。
她用力得脖子都紅了,身上的男人依舊巋然不動。
良久,她漸漸平靜下來。江水稍稍擡起身體,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手在她額頭上摸着,像是安撫。
輕輕的、疼惜的、讨好的吻落下來。
楊梅把臉側向一邊:“你不要碰我,江水,你現在不要碰我。”
☆、逃跑了的女人
“你冷靜下來了嗎。”
楊梅沒回答,死魚一樣倒在床上。
江水緩緩起身,少掉他的重量,床墊忽然輕微地彈了一下。
楊梅一點一點從床上爬起來,挪到浴室裏,幾分鐘後,水聲嘩啦啦地響。
隔着厚實的牆,江水能清晰地聽見水龍頭關上的聲音。緊接着,楊梅走了出來,看也不看他,極疲憊地弓着腰,屁股則頂在窗臺上,仿佛沒了那窗臺,她就要失力掉下去一樣。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明天,明天就買票。”她輕輕張嘴。
“……”
他站在那裏,也沒什麽動作,沉默着,仿佛沒聽見她說的話。
楊梅知道,他當然是什麽都聽見了。房間裏很安靜,她想,這時候,就算是一只螞蟻在地板上爬,也能聽見蟲行的足音。
他只是不願意回答而已。就像大部分時候一樣,不想談起某件事情,就保持緘默——他家裏的事情,他大哥的病情,他在北京的工作。
冷飕飕的風裏,楊梅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你不夠坦誠。”
“我沒有騙你。”
他試圖辯解,但被楊梅識破:“你沒開口,你一開口,就會是謊話了。”
“……所以我不會說。”
“可是我要你說。”
“……”
他又一聲不吭了,黑暗裏,楊梅想看清他的表情顯得有點困難,努力瞪眼去看,腦子就會疼。還有腰,她的腰疼又發作了——只是倚着窗臺,稍稍動作一下,腰部就像割斷了似的格外疼。
“嘶——”她輕輕地抽氣,這時候特別想念家。北京的一切都令她感覺陌生,好像連站着都手足無措,很不安心。
江水幾步走過去,對着月光,眯着眼:“腰還痛?去看下醫生吧。”
手伸過去,想抓住她的肩膀,被輕輕拂掉了。她沒看他:“我還在生氣。”
“……我知道。”
頓了頓,他又靠近一點,攏住她,她就在包圍裏面掙紮。他的力氣大許多,真要困住她,她就沒有一點辦法逃脫。
久而久之,她自然就放棄了無謂的掙紮,卻不想靠他太近,于是直起腰,往後仰去——“嘶——”腰又劇烈地疼了一下。
“明天就帶你去看醫生。”他說,摟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緊,想把她往自己這邊帶。
“我不要看醫生。”楊梅皺着眉,往後一點,江水用點力氣,又把她拉回去,她又說,“你不要總拉我。”
“好,我不拉你。”他把手松開,五指張開,擡了起來,好像做了投降的動作,“那你自己到床上去。”
“我也不要去床上。”
“那你要怎麽樣。”
“我要回家。”
“……”江水盯着她,半晌都目不轉睛。
終于——他回身快步走,走到門口又折返,然後又走向門口。他在煩躁地打圈,如果此時有燈光,就能看清他僵硬的背脊和捏緊的拳頭。他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好像都緊繃着,極力忍耐着什麽。
煩躁到極點,他很想賭氣地說——“好,那你自己回去好了。”
但這明顯不可能,因為她想要他也跟着回去。
楊梅說:“江水,你過來,我們心平氣和地聊一下。”
“……”江水腳下一停,原地不動了。他不想聊,現在很晚了,他很累,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如果聊下去,這個房間會變得更加沉悶壓抑。
“江水。”
他依舊沒動,背着身,也不願意直視她。
“江水……”
後面的話,被手機鈴打斷了。
江水的手機,紅頭發打來的。
楊梅沉默地看着江水接電話,挂斷以後,他轉回來,說:“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裏?”
“醫院,李雲好像出什麽事了。”
“醫院有醫生,你去有什麽用。”她緊緊盯着他,“而且我們在談事情。”
“就不能遲一點再談麽。”
“你就不能遲一點再去麽。”
“不能。”
江水緊抿着嘴,神色陰翳。
“我必須馬上去,她是因為我……”說起這個,他越發懊喪。
楊梅無聲地笑了笑:“你就不會內心不安嗎?”
他驀一擡頭,咬字很重:“就是因為不安,所以我要去。”
楊梅收了笑。
他沒聽懂,她的意思是——把她丢在這裏,他內心怎麽不會感覺不安。
“楊梅,不管你怎麽想,李雲是我的貴人。我在北京混,她是領路人。是她挖掘了我,我這麽做純粹是知恩圖報。”
楊梅面無表情地點頭:“哦,原來是李雲帶你非法賽車的。”
“對。”像是破罐子破摔,他全部承認了,接着,他語速很快地說,“我去醫院了。”
門口關上的那一刻,他渾身的力氣都軟了下來。并不是輕松的感覺,只是懸在頭頂的重壓消失了。
什麽也沒想,直接奔了醫院。
醫院的深夜特別安靜,一門之隔,仿佛是兩個世界。一邊是沉入人間的浮華,一邊是來自異域的寧靜。
這種寧靜是死一般的寂靜,因為病人需要休息,所以裏面的人被強制閉上嘴巴。江水每走一步,心髒就跳動幾下,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這忽如其來的緊張是因為什麽。
李雲的病房窗簾關得很死,從外面完全看不見裏面。江水沒有馬上推門進入,首先平複了一下心情,才悄悄走進。
裏面比外面更安靜。李雲在病床上躺着,她是醒着的,聽見動靜就看過來了,還有紅頭發和王震也都在,他們都沒有睡覺,同樣看向江水這邊。
所有人都好好的,并沒有電話裏說起來的那麽可怕。
江水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用力地眨了眨,再看,紅頭發忽的就笑了。
“真來了!”紅頭發走過來,象征性地拍了拍江水的肩,“平時看你都不叫雲姐,沒大沒小的,沒想到內心裏還是很重視雲姐的嘛!”
“怎麽回事?”
王震解釋說:“他閑得慌,和李雲打了個賭,騙你李雲出事了,看你會不會立馬趕過來。”
“……”江水去看李雲,她揚着笑臉,十分惬意地縮進白色的被子下,看起來心情頗好。
看他站着未動,李雲又從被窩裏鑽出來,勾了勾手指,道:“這邊有凳子,你坐過來吧。”
接着,她拾起置物臺上一本厚實的書,差一點沒拿牢,這麽沉,要是砸身上肯定疼得夠嗆。
想要翻閱,手指忽然停下來。轉眼去看江水,笑着把書遞過去:“來,你替我拿着。”
江水沒動,冷冷看着那本書,白色的封皮上是燙金的書名,在床頭微弱的光下反射出奇異的光。
“過來呀!”
江水走過去,沒去拖床邊的椅子,臨床靠着,也沒去接那本書:“現在幾點了你知道麽?”
李雲笑容不減:“知道呀。”
“那就別搞這種惡作劇。”他說,“你都不想想別人可能睡覺了?”
手擡得酸了,他不管不顧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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