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2)
“你怎麽這麽倔呢?啊?立業一表人才的,工作又好,家裏條件也不錯……怎麽樣都比你找的那個好!好了十萬八千倍!”
“我喜歡江水。”
“有什麽好喜歡的?哪一點值得你喜歡了?啊?沒爹沒娘的,還什麽什麽——給人當司機?!笑死人了!你就找這種男人啊?嫁給他,以後喝西北風去啊?”
楊梅蹙着眉站起,說:“人窮,志不可窮,這樣的男人才可靠——小姨說的,你不也贊同的麽?”
“話是沒錯,但你傻啊?這種話都是說說好聽,誰真要找個窮鬼嫁了啊?”
“小姨夫不就是一點一點起來的麽,小姨不也跟着他一路走過來了。他們孩子都打醬油了呢,多幸福。”
楊母嘁了一聲,直覺得自己聽了天大的笑話似的:“你小姨是一直窮過來的!你和她能比?也不看看我們家條件怎麽樣,你從小吃過一點苦麽?”
“你不要這麽武斷,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吃苦。”
楊母聽了更來氣:“你願意吃苦!我能看着你去吃苦?!”
一陣劇烈的咳嗽——這回是真的。
楊父匆匆去撫楊母的背:“別急別急,說話慢慢的,別傷身體。”
楊母用力捋自己胸口,騰出一只手指着楊梅:“總之,你和那個姓江的要斷掉!”
楊梅慢悠悠地搖了搖頭:“斷不了。”
楊母差點拍案而起:“你說什麽?!”
楊梅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肚皮:“我懷孕了媽媽,江水的。”
黃昏的時候下了一場暴雨,到深夜,雨停了,窗外滴滴答答,成了夜晚唯一的聲音。
隔壁不持續傳來說話聲,這麽晚了,楊父楊母還未入睡。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什麽事煩心。楊梅很愧疚,但并不後悔。
她靜靜地躺着,五官之中,耳最敏銳。仿佛能聽見這座城市最邊緣的海聲,澎湃洶湧,一下一下撞擊入她的心。
這片海,什麽時候才有風平浪靜的一天。
暴雨歇了,像是揭去一層朦胧的紗,城市的夜燈漸漸清晰明亮起來。
江水把老板送到地點後,在樓下倚車等候。
剛下完雨,空氣中有一股特殊的、好聞的氣味。在潮濕中,他對着夜空點了一支煙。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頭去看,熟人面孔。
“小江?”胡教練瞪了瞪眼睛,确認沒認錯人,這才又走近兩步,笑呵呵地說,“真是你啊?你不是去北京了?怎麽,又回來了?”
盯着那輛白色寶馬看了幾眼,指着剛進去的人說:“現在是給人開專車啊?”
“是。”
“哦——”胡教練拉着聲音笑了一會兒,開玩笑似的說,“哎!那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後面又有人過來,是王野。很熟絡地摟上胡教練的脖子,咧嘴笑道:“什麽越活越回去?老胡,人家工資肯定比你高!”
“那是,那是!”
工資高,也高不了多少。但卻遠不如教練體面了。
“咦?你那個女朋友呢?”
江水看着胡教練:“在家。”
“哦。”胡教練品味了一下,摸着下巴套話,“嘶——看來你們是好事将近了吧?”
沒等江水回答,他又開玩笑說:“行啊你,小江,這麽多教練裏,就你最叼了。看看,你北京麽也去過了,老婆麽也泡到了。你人生贏家啊!”
又是這種開玩笑的語氣,諷刺的實意。
江水把煙撚了,轉了話題:“你們來?”
“我們來夜宵的。”附近就有熱鬧的大排檔。
“哦,那你們去吃夜宵。我在這等。”
“一起去?”
江水冷淡地笑:“不了。”
“那我們先走了?”胡教練回頭望,“辦好事兒通知一聲!”
江水沖他們颔首,很快,那兩道煩人的身影就在眼前消失了。
煙蒂早冷了,笑也淡了。
對着濕冷的空氣,他長長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如果能辦好事,他誰也不想通知,只有他和她,去哪兒都好。只要他和她。
可現在……
“江水!走了!”
“好。”
替老板把後車門打開,等他坐穩了,關上車門,一路小跑繞回駕駛位,啓動車子。
“江水。”
“是,老板。”
“我下個月就出國了。你……下家找好沒?”
江水對着後視鏡搖頭。
“哎,那你得加緊時間了。下個月之前找好新工作,不然心裏多慌啊。”
“……”
“需要幫忙說一聲,盡我所能。”
“謝謝。”
“這段時間如果有人要司機的話,我就推薦你了啊。”
“謝謝!”
現在……他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多幾個□□,不眠不休地工作,快點把結婚的錢攢夠。
☆、穿婚紗的女人
一入冬,天氣立刻冷下來。南方濕冷,風刮過來像冰刀子,楊梅縮了縮頭,大半張臉都藏進圍巾裏,只露出一雙烏亮的眼睛。
她走近星巴克,點了一杯榛果拿鐵,坐在臨窗的位置等李豔出來。
星巴克旁邊就是李豔的公司,此刻正是上午十點,楊梅剛起床不久,就從家裏優哉游哉地過來。她出門的時候,江水已經不在了。
她最近特別懶。下意識去摸肚皮,不自覺地笑了笑。
懶也是情有可原。
店門被推開,帶進來一陣冷冽的寒風。楊梅瑟縮了下,兩名妙齡女郎走過,點了熱飲以後在她身後的桌旁坐下。
大概是和李豔同個公司的,因為穿着一模一樣的制服。
“喂喂,你知道麽,那個,再婚了。”
另一個一頭霧水,吸了一口差點苦到心裏去,皺着眉道:“什麽啊?”
“就那個啊。”
“誰啊?”
四下看了看,手遮到嘴邊,聲音壓得很低:“你那個上司。”
恍然大悟:“哦——李豔啊。”
“噓!小聲點!”
“哦哦。”也跟着四下看了看,發現沒有認識的面孔,像是安慰給自己聽的,“沒關系沒關系,沒人呢。”過了一會兒,她問:“你說她再婚了?這麽快?男的是誰?”
哼了一聲,表情神秘莫測:“你猜?”
“哎呀我怎麽猜得到嘛!你說嘛!”
吊了胃口,心滿意足地揭秘:“她前夫。”
“!”捂着嘴巴瞪着眼,但內心格外興奮,比中了彩票還要激動萬分,“她老公養小三呢她還複婚?!”
點點頭說:“賤呗。”
“天吶!我才出國多久啊,就有了這麽多新八卦!”
“還有呢!”
“什麽什麽!”
抓着對方手腕,要往外走:“出去聊。”
她們前腳剛走,李豔後腳便進來了。
一進門就看見楊梅,笑容滿面地招了手。
“什麽事這麽急?非得這時候……”
楊梅問:“工作很忙?”
“那倒不是。”
“你下午能請假麽?我想去試穿婚紗。”
有家還不錯的婚紗店,距離李豔的公司不遠。但為了照顧楊梅肚子,最後還是開車過去了。
進門的時候,李豔問:“江水呢?他怎麽不陪你來?”
“他老板出國了,現在是在接私活。”
李豔很快明白了:“就是黑車?”一看楊梅的眼神,呸呸兩聲換了個說法:“就是開出租拉客吧。”
“嗯,所以他讓我先試試。我就找你來了。”
“行,那我就幫你好好參考參考。”
店員推薦了一條魚尾的,腰那裏收的很緊,特別貼身,這類裙子最能展現女人曼妙的身材。
楊梅從試衣間出來,李豔差點驚掉了下巴——她以為出來的會是條美人魚,沒想到竟是條肥人魚。
蹬蹬蹬跑過去,抓着楊梅肉肉的手臂上下左右地看:“楊梅……”
楊梅對着鏡子一照,什麽表情也沒有,回頭和李豔說:“我去裏面換掉。”
李豔眼疾手快拉住她,再次仔細看一遍,目光最後落在她的肚子上,笑着說:“已經能看出來了,行,你先進去換下來,我去給你選條遮肚子的。”
一個月前楊梅的小腹還是很平坦的,整具身體也沒有現在這麽有肉感。就在剛才,兩人會面的時候,因為她穿着毛呢A字大衣,李豔根本看不出她肚子已隆起。
最後,李豔選了幾條能遮肚子的,其中一條格外美,仿佛是為楊梅量身定做一般,上身的時候,李豔驚豔極了:“太美了!別說男人,連我這個女人都心動得不得了啊!”
楊梅對着鏡子微笑,雖然什麽也沒說,但依舊難掩內心的欣喜。她已經忍不住要想象,江水見到她穿這條裙子的樣子。
大概不會說什麽漂亮的話,頂多誇一句“美”,但已經足夠了。
光是這樣想想,她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江水看見了。
“就定這條?還是要江水過目再說?”李豔問。
楊梅說:“定下吧。”
店員把裙子拿去包裝,李豔和楊梅坐在茶幾邊等。紙杯裏茶空了,店員又重新倒上,等那裏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李豔問楊梅:“你和江水的事,你爸媽那邊什麽态度?”
楊梅抿了一口茶,把茶葉吐掉:“勉強同意。”
“因為你懷孕?”
楊梅點點頭,她才從老家回來,父母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裏。起初是憤怒,而後是傷心,最後是無可奈何的妥協。是疼她愛她的父母,肯定不會要她把孩子打掉。那也只剩下同意了。
李豔是知道這二老的,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李豔是站在這二老一邊的。她也希望楊梅能找個門當戶對的男人,而不是江水。
因此,那一時刻,李豔有同理心。她想,楊梅的爸爸媽媽一定是傷心過、難受過,最後才不得不同意的。
“楊梅,你要好好對你爸媽。”李豔幾乎能想象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因為女兒終生大事的問題急壞了的模樣,她很不忍地蹙了蹙眉,“你應該給他們道個歉。”
楊梅放下紙杯:“我選擇江水,你是不是覺得我做錯了?”
李豔沒吭聲,但楊梅能猜到她的潛臺詞——
你錯了!要嫁給江水,你大錯特錯了!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她錯了,無非是覺得江水窮又沒背景,但窮和沒背景,真的有那麽罪不可赦的嗎?
難道窮又沒背景,就連娶自己愛的人的權利都沒有嗎?
楊梅沒覺得江水有什麽不好的,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是她還是和父母道歉了,不為別的,純粹是因為她傷了他們的心。
這是不應該的,但她沒有辦法。
這時候,店員走過來:“兩位女士,你們要的婚紗已經包好了。”
李豔擡起頭說:“好的!我跟你去付賬。”
楊梅意外,伸手攔住她,她笑了笑:“沒什麽別的禮物給你,就送你一件婚紗吧!這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我卻沒幫上你什麽忙。”
楊梅把手松了,雙唇抿着,沒再說什麽,就放李豔走了。很快,她的眼眶就濕了。
等她擦了濕意,李豔走回來,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說:“怎麽樣,婚禮什麽時候舉行?酒席呢,定好了沒?”
楊梅搖搖頭:“不辦酒席,我們打算領完證就去旅行。”
“哦,旅行結婚啊。”李豔笑,“你們倆這麽時髦的啊!”
楊梅笑着沒說話,李豔的笑淡了,兩眼亮晶晶的,目不轉睛地看着楊梅。半晌,像是感喟像是嘆息:“楊梅,你總算熬出來了。我沒想到,你和江水居然能成。”
這周末的時候,楊梅的爸爸媽媽從老家趕過來,那時江水出門了,家裏只剩下楊梅,她要招待兩個老人,兩個老人心疼她,說什麽也不願意她進廚房。
“我們自己來就好了,你去沙發上坐着!”
楊母一進門,俨然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樣。楊父手上握着老花鏡,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挪到沙發邊,自覺地乖乖坐下。那邊楊母和楊梅還在推搡着,他這邊安安靜靜,自顧自地摸了一份報紙看起來。
聲音散了,楊父一擡頭,楊梅走了過來。他繼續看他的報紙,嘴上說:“懷孕了就別動來動去,注意休息。”
“知道啦。”楊梅沏了杯熱茶,“爸,喝茶。”
楊父從報紙裏擡頭瞟了一眼,嘀咕:“又不是客人,還沏什麽茶呀。”嘴上不滿意,手還是伸過去接了。
晚上,江水帶菜回來。楊梅陪楊父楊母在客廳看電視,江水就在廚房燒菜做飯。沒過多久,飯菜出鍋。
飯桌上,楊母說:“小江會做飯,我還是很意外的。”
楊梅趁機夾了塊紅燒肉過去:“嘗嘗看,味道怎麽樣。”
“肉老了。”楊母說,“不過一個男人燒成這樣已經可以了。”
楊梅愉快地說:“這幾個月都是他燒菜的,家務活也是他幹。”
江水吃得很慢,心不在焉,這時候才擡頭看了對面兩個老人一眼。發現他們心無旁骛地吃飯,仿佛沒聽見楊梅的話似的。
飯後,江水給老人削梨。用的是刀,刨子被楊母丢掉了。
“我看那刨子已經生鏽了,這種東西早就該扔了。小江啊,現在楊梅懷孕,你更應該注意一下衛生。”
江水點點頭:“嗯,知道了。”
盯着看了一會兒,楊母道:“你是不是不會用刀子?看你生疏得很。”
“以前沒用刀削過。”
“哦,這樣。”楊母淡淡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圖方便。以前我們沒刨子的,都是用刀。用刀會更靈活……”
話音未落,江水嘶了一聲。
楊梅匆匆過去看:“手劃到了。”
“沒事。”江水把手抽出來,用紙巾壓住按了按,那削了一半的梨弄髒了。他額上麻麻的,好像要冒汗,“我再削個吧,這個不能吃了。”
臨睡前,楊母給楊梅端了杯牛奶來。房間裏只有母女二人,楊母說話就沒什麽顧忌了:“別板着臉了,不就是讓他多削兩個梨?”
楊梅的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他手破了。”
“男人手上出點血怕什麽,女人還每個月都出血咧。”
楊梅沒說話,楊母嘆了一聲,說:“楊梅,你別指望我喜歡小江了。老實告訴你,我還是不喜歡他。現在大家相安無事就好了,等你孩子生下來,我和你爸就回老家去,眼不見為淨。”
“……”
“別對媽要求這麽高,同意你們的事,已經是我和你爸爸最大的讓步了。”
“……我知道了。”
不再多言,楊梅悶頭就把牛奶喝了。
楊母仰着脖子看,像哄小孩兒似的:“真乖。”
楊梅随意地用手背擦嘴,良久,才說:“媽,謝謝你和爸爸。”
“……”楊母捧着空杯,抹了把眼睛,“早點睡吧。”
楊父早已躺下,沒有亮燈,黑暗中,楊母摸到床上,也躺下來。
忽地,“你是長輩,還是對年輕人好一點吧。”
楊母什麽也沒說,房間裏靜得吓人。
良久——“唉!”
那聲嘆息,仿佛久未消弭,飽含心酸的無奈。
☆、打抱不平的女人
大清早,江水駕車載楊梅去李豔公司樓下。上回李豔買給她的婚紗她沒拿上,忘在李豔車上了。
時間尚早,街上車還不多,江水把車停在路邊,按下雙跳。楊梅去一邊的星巴克門前站着,只要李豔從公司樓下來,她定能一眼就看見。
很快,那棟樓就有人走出來。不過不是李豔,是三四個年輕女郎,手挽着手的,看起來關系親密。其中兩個楊梅面熟,她想起來,是買婚紗那天,在星巴克裏嚼舌根的女人。
楊梅微垂着頭,漫不經心地看着地面。她不是有心去聽那幾個女人講話,實在是她們的聲音太聒噪。
女人間聊來聊去的話題無非是那幾樣,楊梅是不感興趣的。然而不知怎的,她們的話題忽然又轉到公司同事的八卦上去,李豔自然成了這幾個人閑談的靶子。
話說的不好聽,也不含蓄。她們熱熱鬧鬧地議論李豔的私生活,楊梅聽着聽着心裏就不舒服起來。
雖然已經是極度開放自由平等的二十一世紀,但說到底,婦女的地位沒那麽高。男人離婚好像不算的什麽,但女人離婚就是值得說道的大事。
仿佛離婚的女人比別的女人低一等,活該成為別人的談資似的。
那幾個女人相攜着往星巴克走來,楊梅靜靜地看着,那個講李豔八卦的女人忽然就住嘴了,眼睛瞄過來,直直地回視着楊梅。
走近了,目光依舊相接。
女人驀地停下腳,濃濃的一字眉蹙起,語氣不善:“看什麽看。”
與她同行的女人們也跟着看過來,見楊梅只是一個人,穿着也十分普通,立馬有人開玩笑地附和:“看你好看呗。”
這群女人的确和楊梅大不相同,楊梅沒化妝,再加上懷孕,出門基本只抹面霜。這些女人卻是濃妝豔抹,大冬天的,風嗖嗖地刮,她們還穿着色彩亮麗的短褲短裙,領口低得露出事業線。
第一感官,她們直覺楊梅是看她們穿得好看,于是也不甚在意。互相笑了幾下,擡腳就準備走入星巴克。
楊梅盯着她們進去又出來的身影,玻璃門上的風鈴叮當當作響。竟然還繼續聊着剛才的話題,仿佛李豔這個人渾身都有值得她們嘲笑的地方。
“能不能閉嘴。”
剛走出星巴克的女人們齊齊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聲源。為首的那個捧着熱巧克力轉過來,紅唇一張一合:“你是在和我們說?”
楊梅筆直地看過去:“對。”
她們覺得莫名其妙,其中一個問:“你是誰啊?”
楊梅答:“李豔的朋友。”
驀然間,她們不說話了,幾個女人面面相觑。為首的那個明顯臉皮夠厚,這時候還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假模假樣地說:“哦,那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楊梅涼涼地看她,她臉上還挂着那種無所謂的笑。後面有人也走上來,看着兩人眼色,扯了扯那女人的袖子,小聲說:“哎呀,別理她了,走吧走吧。”
楊梅認出來了,這個說話小聲的就是出國剛回來那個,還是李豔的手下。
“嘁。”女人正要順着臺階下了,忽然聽楊梅又道:“背後議論人是非,就不怕閃了舌頭?”
這下,為了面子,鐵定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江水坐在車裏,一支煙的功夫,就看楊梅和人起了沖突。急匆匆跑過去,對方氣焰嚣張,不知是故意還是失手,滾燙的熱巧克力倒在了楊梅細白的手腕上,情急之下也顧不得擦,深咖色的液體還殘留在手上,那裏很快紅腫起來。因為膚色白,因此看得格外清晰。
倒巧克力的女人停了停,一時沒什麽動靜了。
楊梅也沒辦法再分神,皺着眉,兀自看着手腕。火辣辣的疼。
江水立馬把楊梅的手抓過去看,紅了一大片,看得他格外心疼,心底小火苗蹭蹭蹭就上來了,面色不善地看着對面那群女人,一字一字往外蹦:“搞什麽。”
對方見忽然冒出個高壯的男人來,不由有些膽怯,但她們人多勢衆呀,于是為首的女人下意識挺了下胸,說:“你自己問她咯,她先惹我們的。”
江水問也不問,繼續對那女人蹦出倆字:“道歉。”
女人懵了一下,被江水兇神惡煞又蠻不講理的樣子吓到了。她身後的“好姐妹”沒一個敢吭聲的。對,那熱巧克力是她潑的,她們才不會吭聲。
正因如此,她才更應該犟着:“道什麽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說完,再不敢直視江水一眼,轉過身就要開溜,突然之間,手肘被狠狠捏住了。
江水力氣大,這麽一捏,就疼得那女人臉色變了。她從小被親朋好友寵着長大的,從沒被陌生男人這麽動手過,一不高興,那丁點理虧和內疚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小姐的刁蠻:“幹什麽?你還想動手?”
江水把手放了,那女人還不依不饒:“來啊,有本事你打我試試看。嘁,打女人的算什麽男人。”
江水腳步剛挪一寸,楊梅就挽住他胳膊,眼睛看前面,說:“李豔下來了。”
李豔把楊梅帶到地下車庫裏,取出車上的婚紗,不放心地盯着她的手看:“我那裏有燙傷膏,你跟我上去擦一下吧。”
楊梅說:“算了,太麻煩了,江水還等着呢。”
轉身要走,李豔忽的抓住她:“楊梅,你這樣我覺得特別對你不起。”
楊梅笑了下,安撫地說:“沒關系的。倒是你——”
她沒繼續說下去,李豔低着頭,臉色白了:“她們……我都習慣了。”
在她剛離婚的那段時間,那群女人更過分。挑明了的嘲笑沒有,都是背地裏議論紛紛。這樣更難熬——往往是她剛走進辦公室,這群叽叽喳喳的人就安靜了,沒人擡眼瞧她,等她走過去了,又一個勁地盯着她看。
她背後沒眼睛,但還是能“看見”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就像一束束火焰,幾欲把她焚燒幹淨。
不是不難過,但她只有一個人,難過有什麽用?會被她們更加放肆地取笑。
她一直不覺得和孫威離婚有什麽錯,畢竟是他出軌在先。可是事後的種種,倒像是懲罰她似的。她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大,快承受不住的時候,孫威忽然出現要和她複合。
幾乎沒有二慮,她馬上答應了。
“李豔,你別這麽軟弱行不行?”
李豔晃晃頭發,把楊梅往車庫外推:“行了,別操心我了。你先回去吧,我還得上班。”
晚上回了家,楊梅特別注意把手腕燙傷的部分遮好,但楊母眼尖,一點點端倪就發現了。問清楚來龍去脈後,自然是不忍心責罵楊梅,全部的火氣就沖着江水去了。
怪他沒有保護好她,怪他害她受傷,還怪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越到後面怪得越離譜,楊梅叫了一聲“媽”,楊母才停下來。
這整個過程裏,江水一聲不吭。低着頭,看着地面,沉默地聽人訓斥。
回到自己房間,楊梅忽然對江水說:“我媽那人就這樣,你別不高興。”
江水悶悶的:“沒。”
躺坐到床上,遙控器拿反了,電視怎麽也打不開。
楊梅走過去替他開了,娛樂頻道,在講女明星和男明星們的八卦。
過了一會兒,楊梅笑了:“還說沒不高興呢,娛樂節目看得這麽出神,你不是不愛看的嗎,啊?”
江水沒說話,把遙控器拿過來,換了個體育頻道。
楊梅站着沒動,盯着他的臉看。
房間裏沒開燈,只有電視機明滅的光,投射在他的臉上,一會兒明一會兒暗。他一動不動,仿佛那場足球真的十分吸引他的目光。
楊梅也不說話,幾步走到電視機前,擋住了屏幕。江水馬上把頭偏向一邊。
“你不高興也是對的。”楊梅道,“我媽是有點對人不對事了。”
她爬到床上,坐在江水腿上,頗有些委屈地把手腕伸向他:“看!”
他眼睛往這邊瞟,頭也慢騰騰轉回來,沒用力氣握住她手臂,看了一會兒,擡眼看她:“還疼?”
楊梅沒說話,他也沒繼續問,大拇指帶着輕微的一絲顫抖,柔和地摩擦過去又摩擦過來。他把她的手擡到嘴邊,吹了口涼氣。
“我媽心不壞的,就是心疼我。你別生她氣,就當她老小孩兒,行麽。”
江水沉默着,把他們的手都放下。眼睛平平地看過去,什麽也沒說,卻又像說了很多。
最看不得他這雙烏灼灼的眼,特別是現在這樣的時刻。
楊梅覺得心髒下像是沸騰着一鍋油,弄得她又心痛又緊張。
一個女人萌生了保護一個男人的想法,這個女人會變得無比強大。
她忽然想起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攔住了他,他一定會跟那個刁蠻又不講理的女人動手的。而且下手不會輕。
勢必有這麽一天,這個女人會比這個男人還要強大。
忽的,楊梅從床上跳到地上,江水手還牽着她:“你小心點。”
她語氣歡快地說:“我穿婚紗給你看吧。”
☆、見家長的男女
楊梅把想要旅行結婚的計劃告訴楊父楊母,遭到他們一致反對。理由很簡單,他們思想傳統,作風同樣,比起新潮的旅行結婚,他們更想要的是傳統的酒席婚禮。
楊母說:“你是不是想省錢?”
楊梅說:“旅行結婚也要花錢的。”
“得了吧,別以為我什麽都不懂。現在不還有個詞叫什麽窮游?”楊母說,“辦酒席的錢是眼睛看得見的,你去旅行結婚,誰知道怎麽省呢!”
楊梅不說話了,楊母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結婚的錢別省了,一輩子就一次。辦個酒席,風風光光的多好。”
要辦酒席的話,事情會很繁瑣。光是酒店就要提前半年左右時間預約,楊梅的肚子等不及了,她是無所謂自己是不是大着肚子穿婚紗,但楊母肯定是不會答應的。這時候她提出辦酒席結婚,是還沒想到這一層。
現在她腦子裏盡是酒席該怎麽辦,賓客該怎麽邀請之類的事。
忽然想起什麽,楊母壓着聲音問楊梅:“他是不是還有個大嫂?你跟我說住在鄉下的那個。”
楊梅點頭,楊母就說:“那再怎麽說,也得找個時間見一面啊。”
見面時間是江水定的,他開車載着一行四人回鄉下去。
老房子還是那間老房子,坐落在那裏仿佛陷入沉睡,一動不動的。
走了幾步,楊梅忽然停下來,往後一看,江水立定在原地,眼神空濛,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她往回走:“江水,你得帶路。”
他忽地回過神來,眼睛裏那種朦胧的感覺驀然消失,眼珠子黑亮得很,聲音裏有點懷念,也有點落寞:“我好久沒回來了。”
楊梅笑:“好久沒回來,是不是都忘記該怎麽走了?”
江水搖搖頭,大步流星地沖到前面去帶路。
朱紅的院門敞開着,一如既往。
江水帶着後面三個人往大廳走,隔壁房間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楊母忽地有點害怕,扯了扯楊父的袖子,楊父一撇頭,問:“怎麽了?”
“不會有小偷吧?”
“怎麽會……”楊父話沒說完,四處看了看,才發覺四周的确安靜的過分,這房子有三到四個房間,但好像每一個都沒人,顯得空蕩蕩的。
唯獨大廳邊上這間,發出一點點細碎的響聲。的确像是遭了賊的。
“不會的。”江水安撫兩位老人,“肯定是我嫂。”
當時他就是這麽肯定,這房子都活了多少年了,歲數那麽大,牆體房梁都算不得好。家裏又沒有值錢的東西,賊哪裏看得上。
兩位老人沒出聲,特別是楊母,眼神依舊警惕。他們老家的房子,就算是在舊村改造以前,也是充滿人氣的,哪像這房子,破舊不提,好像還了無生氣。
“我進去看看。”江水去敲萬淑芬的房門。
叩叩叩三聲,房間裏的動靜驀地消弭了。
更靜了,只剩下叩叩叩的聲音。這聲音好像敲在楊母的心上,一下一下地,敲得她心提了起來。
終于,房門從裏打開,萬淑芬一邊理頭發,一邊走出來。
“嫂。”江水叫了一聲。
萬淑芬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道:“怎麽提前來了?也不說一聲……”
江水說:“沒提前,和你說的就是今天。”
“是嗎……”萬淑芬徑直走過去翻了下挂在牆上的日歷,“哦哦哦,我記錯了。”
接着,她匆匆招呼人坐下,又去別屋取招待客人的水果點心一類。江水去廚房燒開水。
大廳裏剩下楊家三人。
自打進這屋以來,楊母就有點嫌棄這裏。其實除了老舊些,這房子還算幹淨的。但她有了先入為主的不好的印象,自然很難再改過觀來。到現在,她還站在那裏,好像這裏的椅子都是髒的。
一時之間,大廳裏沒人講話。隔壁那扇門半開着,老舊的木門,被風一陣吹,吱嘎噶地完全開了。房間裏黑黢黢的,楊母心裏打鼓,但又忍不住往那裏面看,看着看着,竟然看出個人影來。
她驚叫一聲,所有人都看過去。
自那房間走出個男人來,又矮又胖,面色不善。看也沒看大廳內三人,徑自往外走去。
江水正好拎着三只熱水瓶過來,對着那矮男人的背影道:“你誰?”
矮男人默不作聲,只顧自己走,江水追上去,抓住他手臂,又重複一遍:“我問你是誰。”
“你老子!”
愣神的功夫,矮男人掙脫了江水,向萬淑芬那邊走去。
萬淑芬正弓着腰翻箱子裏的餅幹,屁股忽然被人摸了一把,回頭,矮男人色眯眯笑着:“騷娘們。”
她正要說話,餘光看見江水跟進來,變了臉色,掐了一下矮男人的胸:“不是叫你躲裏面?出來幹嘛!”
矮男人聽了極不高興:“還嫌我見不得人?看你浪的。”
萬淑芬還沒開口,後面江水道:“嘴巴放幹淨點。”
矮男人嗤笑一聲,回頭說:“那也得看她幹不幹淨了——都不知道被多少男的上過了。”
話音一落,江水就去看萬淑芬。她卻仿佛沒看見那目光似的,垂着眼,漠不關心的模樣。江水忽然回憶起去北京前的時候,他來和萬淑芬道別,也看見這麽個男人從家裏出來。
當然,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