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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江水也并不是毫無道理,自古以來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更何況這倆還是異性相吸。
李雲和江水是同一類人,他們永不退潮,是一直澎湃的海。
來到北京,他們都是玩命的。一個為了刺激,一個為了錢。人有驅動力才敢活着,否則就成了行屍走肉。
這股強大的驅動力推動着李雲,推動着江水,同時也推動着楊梅。
楊梅睡醒後已經是晚八點。這段日子她休息得不錯,睡醒吃,吃好睡,又睡醒吃。楊父在房間裏看新聞,楊母洗了碗就出去跳廣場舞了。
這天楊母嫌麻煩,一直随身攜帶的小布包被她丢在客廳的茶幾上。
楊梅貓着身子摸過去,取出了小布包裏的手機。
那是她的手機。
她走到陽臺上打電話,寂靜的夜色裏她的心怦怦直跳。
那頭傳來這樣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她再打,結果還是同樣。
趁楊父不注意,楊梅溜出門去。
回來的時候,楊父楊母都坐在客廳裏。家裏很安靜,等她一進門,兩雙眼睛唰地一下看過來。楊母一下子臉就垮了,嘴緊抿着,顫抖着,說不出話。
楊父看着楊梅,指揮說:“你過來。”
楊梅坐過去,看着捂着嘴的楊母,小心翼翼道:“媽,你怎麽了。”
“還問呢,不就是擔心你!”楊父難得兇女兒,“你偷偷溜出去,一聲招呼也不打,我和你媽媽都急壞了!”
楊梅說:“對不起。”
“你出去幹什麽?”
楊梅不吭聲。
“是不是去找那個男的了?!”
她依舊沉默。
“我就說吧,楊國強,你女兒已經魔怔了!”楊母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比起你媽媽,那個窮鬼更重要,是不是?”
楊梅糾正:“他不是什麽窮鬼。”
“他是!他不僅是窮鬼,還是個不要臉的窮鬼!”楊母喊,“他想高攀我們家!”
“根本不是高攀,我和他是平等的。”
“平等個屁!”
“媽媽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你說什麽?”
“你憑什麽看低人家?他偷了搶了犯法了?你憑什麽瞧不起他?就因為我愛他,你就禁止我見他。這是為什麽?他有什麽錯?我有什麽錯?你又憑什麽侮辱他?”
楊母一口氣提不上來,胸口起起伏伏。
看着這樣的父母,楊梅也想哭:“為什麽要攔着我?為什麽要阻止我們?媽媽,你們太自私了……”
“閉嘴!”
楊父一聲呵斥,客廳重新陷入一片安靜。
楊母撫着胸口,一下一下,很用力。她望着楊父,聲音微微顫抖:“楊國強,看看你的好女兒,她剛才都說了什麽話。哎喲我的心髒,氣都喘不過來……”
楊父順着楊母的背,等她的身軀不那麽抖了,才嚴肅地看向楊梅:“我們就當你剛才什麽也沒說,現在你回房間裏去!”
“不。”
他們一起看過去。楊梅視線很直,絲毫不膽怯,執着得讓人心悸。
下一秒,楊梅起身,帶着錢包和手機,走到大門口。
楊母大喊:“你要幹嘛?啊?你想幹嘛!”
她沒回答,只留給父母一個倔強的背影,氣得楊父猛一拍茶幾,茶幾上的陶瓷杯抖了兩抖:“給我回來!”
“不。”
“哎喲怎麽回事這是……要翻了天了……”楊母剛收回的眼淚,一下子又要湧出來。
楊父追過去,揪住楊梅的胳膊:“你媽媽血壓高,你就這麽一走了之?你想氣死她呀!”
“我沒有。”
“沒有就乖乖聽話!”
“不。”
忽然間,楊母猛地從沙發裏起身,趿着拖鞋疾步快走,半途上左腳拖鞋掉了,她也不管不顧,一直走到楊梅面前,手指着她的鼻子,喘着大氣說:“楊梅,我告訴你,你今天敢踏出大門半步,我就敢不認你這個女兒!你敢去找那個男的,我就和你斷絕母女關系!”
話音剛落,目光都看向楊母。
滿面通紅,眼眶還盈着老淚。鼻翼張開,一收一放,不停地吸氣放氣。一條唇線抿得快消失了,只能瞧見一絲紫紅——楊母把唇都咬得變顏色了。
楊父心疼不已,急忙安撫道:“行了行了,自己身體要緊。你也別說這種氣話,到時候第一個反悔的就是你。”
“我不反悔!”楊母瞪圓了眼,目光一直在楊梅身上,“楊梅,我告訴你,我不反悔。我說到就做到,你有本事就試試看!”
目光又都落在楊梅身上。
她起先還與他們對視,到最後,頭快埋到胸口裏。許久,她一言不發。耳朵聽見的是楊父哀哀的嘆息聲和楊母大口的喘氣聲,她知道自己太不懂事了,徹底傷了父母的心。
半晌,她慢慢揚起頭,看着他們的視線又靜又平:“對不起爸爸媽媽,是我太不孝了,讓你們這麽難過。但是——”
但是——她依舊不願意扭曲自己的心。她不想迎合這個世界,不想遵循它的規則,不想像大部分姑娘那樣,和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相親,找一個條件最般配的男人結婚,一輩子和這個“最适合”的男人生活。
她要嫁給自己愛的男人,無論是順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者貧窮,健康或者疾病,快樂或者憂愁,她都将毫無保留地追随他,愛護他,對他忠誠,直到再不相愛的那一刻。
他是一棵孤獨的樹,那她就要做一捧照亮他的花。
那晚的哭喊聲,摔門聲,像一把鐵錘,狠狠砸進楊梅的心裏。
她的心堅硬無比,沒這麽碎掉,這樣就好。她想。
李豔知道了一切,實在不能理解:“楊梅,你這又是何苦呢?你爸媽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你怎麽能這樣傷害他們?”
楊梅說:“正因為他們是最愛我的人,我才敢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因為我知道,他們說要和我斷絕關系,不會真的和我斷絕關系,而我要是和江水斷絕了關系,那就是真的斷絕了關系。李豔,那樣我會哭死的。”
李豔看着楊梅,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剩下一聲無奈又疼惜的嘆息。
楊梅揚了揚唇說:“你別管我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生來就是為了迎接苦難的。我是不是自讨苦吃,我不知道,你別管我,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李豔啞然。
是啊,她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怎麽還有空擔憂楊梅的事?孫威根本沒有浪子回頭,他又故态複萌。其實李豔是心知肚明的,像孫威這樣的男人,肯定靜不下心守着老婆,肯定會去外面養女人的。
她能怎麽做?她毫無辦法。
她離過一次婚,知道後果多麽悲慘。女人不比男人,二婚依舊能找到好的。女人二婚,是要被男人挑揀的。她不想被人挑揀,更不願一個人過後半生。
如今她揣着明白裝糊塗,僞裝成一個快樂的傻子。
如果是楊梅,一定不會這麽做。李豔想,楊梅向來比她有主見,又堅定,認定了什麽以後就渾身盈滿一股“不撞南牆心不死”的霸氣。
李豔的愛是膽怯的、懦弱的,楊梅的則是勇敢的、孤獨的。
那一刻,李豔心底震撼得宛如經歷了一次大災難。所有的一切因此倒塌了,然而所有的一切又因楊梅重建了。
李豔想,她這一輩子,也就遇見過這麽一個女人——
她的愛,是氣勢如虹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雲木君扔了一個深水魚雷 投擲時間:2015-11-18 19:08:28
-我是超級大土豪的分界線-
用來看書的小馬甲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5-11-18 11:00:11
用來看書的小馬甲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5-11-18 10:54:18
☆、被沖擊的男人
北京已入夜。
紅頭發把江水帶到王震的改裝店,這裏與三個月前比并沒有太大的分別,長長的三個月,留在腦海裏的記憶還是清晰如昨。
江水幾乎是懷着唏噓的心情掃過眼前的點點滴滴,旁邊王震說:“樓上房子租掉了。”
江水看他一眼,他朝他笑了一下。友善的、懷念的。江水想,這裏的一切都和他如此融洽,仿佛他天生就該長在這裏。
房間租掉了沒關系,他會想辦法租別的。如果他沒有辦法搞到一間房子,李雲會有辦法,所以他一點也不擔心。
紅頭發熟門熟路地取了一罐飲料出來喝,随手抛了一罐給江水,說:“雲姐在哪?”
王震看着電腦屏幕,頭也不擡地答:“老地方。”
紅頭發又把江水帶到某所中學去,校門口前,和江水告別。
江水說:“改天見。”
紅頭發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行,改天見。”他想,江水這個人這點還是挺好的,來一個地方就安之若素,對付事情坦然不驚。
學校的教學樓還亮着燈,學生還在晚自習。這裏江水第一次來,但他有天生的方向感,很容易就找到了操場。李雲在慢跑。
近幾個月來,李雲一直在慢跑。
隆冬時節,呼一口氣整具身體發涼,吐一口氣都會結冰棱子。
江水靠着隔離塑膠跑道和籃球場的鐵絲門,漫無目的地看着。他穿了一件黑藍的厚衛衣,戴帽子的那種,肚子前有深深的口袋。
他把手鑽進口袋裏,在裏面交握着取暖,手指和手掌接觸,能感覺到那一片皮膚很幹。
過了一會兒,他又把帽子套上。
這時候,李雲走過來。
她穿一件緊身長袖,看不出是什麽料子,但一定很舒适。外面套一件寬大的短袖,下身同樣,內長褲,外短褲。
這樣看起來,她很顯年輕。
江水看着她從地上的一個包包裏取了礦泉水,一口氣喝了許多。解渴後,她說:“等得無聊了吧?”
江水說:“還行。”
李雲笑了笑,把水瓶丢回包包裏:“沒辦法,老了,必須每天鍛煉身體。”
江水仔細看她一眼:“你不老。”
“你嘴還是和以前一樣甜。”
江水不會撒謊,也不會恭維別人,正因如此,他的誇獎才更顯真誠,李雲打心底裏高興。三十多歲的女人,還是很喜歡聽年輕男人誇她年輕的。
“我幾乎每天晚上來跑,每次跑二十圈。”
江水看了眼黑黢黢的跑道:“這裏一圈幾百米?”
“四百米,是正規的跑道。我一次跑八千米。”說起這個,李雲還是有點自豪的。
一般來說,像她這個年紀的女人,能堅持跑這麽遠,是不容易的。更何況她堅持了很久,除非是下暴雨,她都會來——也包括飄着綿綿細雨的日子。
她做事情很有耐性和毅力,不達目的不罷休——無論使用怎樣的手段。
李雲說:“要不要加入我?”
江水聳了聳肩,沒說話。李雲搖搖頭,睨他一眼:“你就仗着自己年輕揮霍吧,總有一天會後悔。”
語氣裏有一絲酸味。李雲熱愛又豔羨年輕的身體,特別是江水這樣強壯的、健康的男性軀體。
“我很愛這裏。”李雲也靠上鐵絲門,望着面前的跑道,“這裏的塑膠跑道很清淨,如果這是人生路,我願在此一直跑——這裏這麽幹淨,一點障礙都沒有。”
操場很空曠,設有路燈,但并不很亮。整個操場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江水看着角落——黑暗的那部分,想,如果這是人生路,他的□□應該在那裏,他的起跑線在大部分人的後面。
再往前看,是灰色的過渡帶,再再往前,就是光明的地帶了。楊梅應該在那裏,江水看見的是她的背影。
但江水偏偏相信,楊梅走得很慢,或者,幹脆停止在那裏。他有一種神奇的感覺,楊梅在等他。這種感覺讓他在寒冬夜裏忽覺溫暖。
他應該加緊腳步追上去。
“住的地方解決了嗎?”李雲問。
“沒有。剛下火車。”
“今晚打算怎麽辦?”
江水想了想,說:“王震那裏可以打地鋪吧。”
李雲說:“我那裏還有空餘的房間。”
江水沉默地看着李雲,李雲直直對上他的眼睛。許久,他說:“我去王震那裏。”
李雲笑了:“怎麽,你害怕?”
江水搖搖頭:“我怕你不方便。”
李雲哈哈大笑:“江水,你是真把我當做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了。”
出了校門,李雲開車把江水一起帶回公寓裏。一百五十幾個平方,三室一廳,足夠了。
江水參觀房間,李雲在他後面說:“怎麽樣,布置的還不錯吧?等你也有套自己的房子了,那時心境和現今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你自己的房子,不是租的房子。”
江水回頭,重複道:“我自己的房子?”
“對,你自己的房子。”
江水笑了:“你要我在北京買房?”
“為什麽不可以?”
江水沒說話,李雲凝神斂氣:“你還意識不到自己的價值。你跟我一段時間就會明白,你這樣的人才是很稀缺的。”
很快,李雲就帶着江水滿城跑。
這類陰暗的非法交易時常發生,隐蔽得很好,至今仍未被發現。
因為逍遙法外,江水很容易就賺得盆滿缽滿。
一個月以後的某天晚上,李雲帶着一衆人等進了會所。
從前大家慶祝都是選在幾家有名的夜店,而這次這個地方,江水第一次來。不是沒有新鮮感的,但一走進門,他就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帶你去見大老板。”李雲說。
大老板坐在偌大的包廂內,一條黑色絨長沙發,坐了一票兔女郎,各個濃妝豔抹,花枝招展。她們圍着大腹便便的大老板笑得胸肉亂抖,大老板和其中一個兔女郎在唱情歌,暧昧的靡靡之音。
李雲等人走進來,在一旁找了位置坐下,大老板熟視無睹,等唱完歌,心花怒放地在兔女郎嘴上啵了一口,這才把視線落在後來人身上。
放下話筒,臉上的笑還有痕跡:“哪個?”
李雲聽了背脊一震,馬上把江水推出來:“這個。”
大老板皺着眉瞟他一眼,指了一圈身邊的兔女郎們,說:“我是說你們要挑哪一個!”
紅頭發見眼色行事,這時候立刻舉手說:“黃老板,我要左邊第三個。”
黃老板數着看了看,笑着拍手:“好好好!你有眼光!”接着又問:“其他人呢?要哪個?”
李雲帶來的幾個男人紛紛挑了人,剩下江水默不作聲。黃老板伸長脖子問他:“你呢?”
江水連看他一眼都懶,李雲打圓場,随便指了一個:“他就這個吧。”
選中的兔女郎坐到各自的客人邊上,其餘挑剩下的安安靜靜地走了。
黃老板笑看李雲:“要不要幫你叫一個混血的?”
李雲說:“好啊,黃老板眼光肯定好。”
沒過多久,一個裸着上半身的金發碧眼男就走進來,腹部有極漂亮的肌肉,笑起來卻很娘,聲音好像也是專門經過訓練的,特別撓人:“姐姐,親親嘛!”
李雲尚未發言,黃老板在一旁倒是看得連連拍手大笑:“好,親親好!”
抱着黃老板脖子的那個兔女郎,嬌笑一聲,不甘示弱地把嘴貼上去,嬌滴滴道:“那人家也要親親!”
話音剛落,眼前一抹急促的身影飄過。緊接着,是包廂門關上的響聲。
黃老板臉塌了,肥碩的贅肉挂下來,說明他極不高興。過會兒指着李雲,不冷不熱地說:“你帶的這是什麽人。”
李雲匆匆起身追出去,在會所外抓住江水。
“你搞什麽!”
江水低頭看她:“我悶。”
李雲冷笑着說“我知道你瞧不上這個,心裏特惡心吧?随便你怎麽惡心,但你絕不能表現出來,懂嗎?”
江水認真地看着李雲:“我不懂。”
“你只是假裝不懂,江水,我知道你很機靈。”李雲說,“你忘記我跟你說的了?——這世上成千上萬的人都令你不舒服,那是因為你把他們想得太美好。出來混的,哪一個不惹一身騷?你習慣就好。”
“跟我進去,乖,給黃老板陪個不是。記得要笑。”
包廂內的氣氛依舊凝滞。
李雲把江水推過去,笑着道:“黃老板,他是新人不懂規矩,你大人大量,放他一次。”
黃老板擡眼瞧他,垂着個臉,悶頭悶腦,倒真像是個不懂事的新人。但心裏還是一團火氣,他好久沒接觸到這麽橫這麽拗的人,要不是賞識他,也不會約見李雲等人。當即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行啊,新人。過了今天,就不是新人了。來,我黃某人給你送個成人禮。”
啪啪拍了手,配給江水的那個兔女郎站起來,黃老板指揮道:“有什麽把戲?”
這兔女郎很會看人眼色,捉人心頭好捉得很準:“親親呗,黃老板要不要看?”
“怎麽個親法?”
“怎麽親都行,黃老板您點。”
黃老板哈哈笑兩聲,下巴朝江水一努:“你倆來個伸舌頭的。”
“好啊。”
江水驀地一僵,眼睜睜看着那窈窕的兔女郎走近,猛一推,把兔女郎推到茶幾腳去。
黃老板徹底怒了:“你他媽搞什麽鬼!”
李雲立刻站起來,呵斥道:“在黃老板面前就放開了手腳玩,心氣別這麽高!一個大男人還扭扭捏捏的像什麽話!淨惹人不高興!滾!”
江水扭頭就走。
李雲松一口氣,笑對着黃老板:“今天是我的錯,沒訓好人就帶來給你見面。”拿起茶幾上的酒,“我自罰三杯。”
黃老板火氣還大,推一把身邊的兔女郎,捋着袖子道:“他把我黃某當什麽人了?二愣子?我在他身上投了這麽多錢,還給我甩臉子?”
“是,他該死。”
“幹他娘的!”
“是,我回去肯定罵他。”
黃老板順了順氣,一邊的兔女郎膽戰心驚地捋着他胸口,黃老板順勢摟上她的腰,狠狠掐一把。
紅頭發在一旁察言觀色,這時候悄悄擠眼睛,身邊那個兔女郎就姿态萬千地走過去,往茶幾上一踩,聲音妖媚:“黃老板,我給您跳個舞。”
跳的是脫衣舞,不堪入目。但在場人見怪不怪,黃老板瞥着眼睛看,等底褲挂在膝蓋彎了,才色眯眯笑一聲道:“剃得真幹淨。”
這事兒有驚無險地過了。
散場了,李雲在馬路牙子上找到江水,沒好氣地輕踹一腳他屁股:“起來,姓黃的走了。”
江水沒動,李雲也懶得搭理他。站他後方,手插/進褲兜裏:“下次我還叫你來。”
終于有反應了,眉一擰,聲音很倔:“死也不去。”
“死在北京?你甘心麽。”
江水沉默了。
李雲嘆一口氣:“都是這麽過來的。相信我,江水,過不了多久你就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你想清高可以——你得有鈔票。”
拍拍他的肩,“我困了,你要是不想被鎖在門外,現在就起來跟我回去。”
☆、被人勾引的男人
江水很早就起來洗衣服,陽光很慷慨,灑了陽臺一地。他沐浴在晨光裏,黑皮膚也閃閃發亮。
李雲被尿意憋醒,昨晚喝了太多酒,一回家就倒床上睡。起來上了廁所,又覺得喉嚨幹澀,跑到客廳燒開水喝。
陽臺上叮叮咚咚,拉開門一看,江水穿着件灰色短袖站在那兒,水龍頭大開,水流聲嘩嘩的。北京的冬天,自來水很冰。
這男人真稀奇,一副夏天的打扮也不覺得冷。果然身體好就是不怕糟蹋。
李雲忍不住用燙玻璃杯熨帖自己的肚皮,這才覺得舒服許多。她真嫉妒,如果她能有江水一半抗凍,那該多好。
不對,不僅僅是抗凍。
她想起前天晚上,她卧室衛生間的淋浴頭壞了,急着要洗澡,喊江水過來看看。他站在木頭小板凳上,脖子仰着,兩只手臂高高探着。
他站得很高,李雲自下而上看得很清楚,從他的頭發梢一路往下,一直到腳趾頭。
調試的時候,水灑了他一臉,她一聲不吭地看着他胡亂地用掌心抹了一把,又甩了甩頭,随便得像一只金毛大狗。
淋浴能用了,她卻不想洗了。抽屜裏冷落了許久的電動棒被她掏出來,她曾以為她再也用不上了。
江水洗了衣服轉過來,看見李雲,說:“你要不要洗?昨天你吐衣服上了。”
“你幫我洗?”李雲唇角微勾。
江水直接沒理她。她哼一聲,心情極好:“好好好,我自己洗,那你去買早飯。我要吃包子和油條。”
午飯是在大飯店裏解決的。李雲約了幾個老板,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枝玉露。這些日子江水一直吃這些東西,嘴巴已經養刁了。
平時和李雲那群“兄弟姐妹”一起吃個便飯,江水動幾筷子就厭了。味道要是不地道,或者菜品不精致,他一口就嘗出來。
紅頭發開玩笑:“雲姐這是養了只小公舉啊!”
李雲哥們兒似的摟着江水脖子:“我樂意。”
江水也樂了:“聽見沒?以後說話別酸溜溜的。”
紅頭發算是怕了他了。以前伺候李雲一個人,現在還得附帶伺候江水這大爺。平日裏被他使喚着去超市買東西,有時候還得去菜場買菜——江水心情好的話,很願意親自下廚的,李雲最珍惜這個時候,問他怎麽練出來的廚藝,他沒答。
偶爾,還得替他跑腿。滿北京的跑,就為了看塊好地兒。
江水要買房子。
紅頭發氣喘籲籲地回來打報告,江水睨他一眼輕飄飄說:“誰讓你去七環外了?把目标鎖定在二環內。”
紅頭發差點把下巴掉在地上。
北京二環內的房……反正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怎麽,覺得我買不起?”江水眼風掃過去,紅頭發一哆嗦,立刻說:“哪兒敢啊我!您現在多有錢吶,您現在可是大爺!”表情誇張地豎了個大拇指。
江水定定看他,他收了起勢,一溜煙兒跑江水邊上坐下,頗為語重心長地道:“水哥,講真,您現在有錢歸有錢,但要買二環內的房子——啊,一定要買那是買得起的,但選不到好的。你懂我意思吧?”
江水放下把玩的汽車模型,拍拍紅頭發的胳膊:“我話就說到這,其他的,你看着辦吧。”
這就拍拍屁股走了。
當時,紅頭發真想拿那模型在他後腦勺來那麽一下。後來仔細想了想,還是算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
再去會所的時候,江水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格格不入了。這群人頂會玩,唱k吹瓶擲骰子。作陪的是一大群穿三點式的姑娘,男人貪女人美色,女人圖男人鈔票,也算各取所需。
李雲會來事兒,人精,把老板們逗得心花怒放。江水根本不需要做什麽,他只要靜靜在沙發上坐着,喝酒或者抽煙,自己找樂子。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酒池肉林之感。
江水頭頂就是一盞炫目的吊燈,他煙酒下肚,神志已不如剛進來時清醒。有個肉肉的女孩子過來,直接坐他大腿上,就差拿□□埋他臉了。他心神一動,定睛看着,耳邊一陣酥麻——被她吹了一口熱氣。
“下去。”他說。
“不嘛,人家喜歡你。”女孩子年紀不大,不知道有沒有二十歲。
江水沒來由地笑:“喜歡我?你知道我是誰麽。”
“知道啊,打敗二環十三郎的那個人嘛!你每一次跑二環的時間,我都知道。”她貼到江水耳邊,暧昧地說。
江水笑笑,一句話沒說。女孩子以為他不相信,急了,語速都變快了:“真的!我特別崇拜你!你每次時間我都專門記在一個本子上,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看的,下次我背下來,背給你聽!”
江水無動于衷,女孩子撒嬌地搖了搖他的胸膛:“好不好嘛?”
“好。”他說,“現在可以下去了沒?”
女孩子崇拜他,也怕他。被他皮笑肉不笑地趕走,雖然不情不願,但也只能乖乖照做。
他繼續一個人呆着,看遠處幾對男女開始接吻,聽老板的公鴨嗓子唱歌,最後一仰脖,被頭頂的光刺得眯起了眼。
恍惚間,他以為這是在做夢,金錢、煙酒和女人,這幾樣根本不屬于他的東西,他現在都有。而且想要多少有多少。
這些東西都是他的麽?都是他的。他拿得順手麽?捧在手裏會不會心慌呢?
他想,他應該也是有機會活得更好的。
他以前很混賬,以怨報德,罪該萬死。他的“至親”詛咒他生不如死,他也的确生不如死過。那段寂寥的日子用來償還人債,夠了吧。
現在他是重生的他。在北京,他宛如新生。
淩晨過後,這群不眠的人才終于有了困意。
李雲被人灌得爛醉,軟趴趴的,怎麽也站不起來。
江水把她背上樓,塞進她的棉被裏。
他走到冷風飒飒的陽臺打電話,這麽久了,他終于敢給她打電話了。
電話通了但沒人接,他沒放棄,挂掉重新打。借着這股酒勁,他一口氣給楊梅打了三四通電話。
最後一通被接起來了。
“喂。”聲音很啞很懶,被他吵醒的。
聽見這個聲音,江水幾乎要落淚。
楊梅清醒了點:“哪位?”
兩邊忽然都沉默下來,楊梅心猛地一抽,看了看手機屏幕,陌生的號碼。
她顫巍巍把手機放到耳朵邊去,試探着問:“江水?”
“我是。”
“……”
又是一陣安靜。
“你在哪?”她問。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這是我的新號碼。”
“北京的新號碼?”
“……”
“你不要生氣,楊梅,我沒有辦法。”他說,“我很快會回來。”
楊梅坐起來,表情掩在頭發裏,聲音很低:“你還回來幹嘛。”
她的父母早就從她家搬出去,回老家去了。這回他們真狠心,一個多月沒打電話給她,仿佛沒有她這個女兒一樣,她開始還打幾個電話回去,但總是被賭氣挂掉,後來她也煩了。
她總是一個人,生活自理能力很強,這沒什麽不習慣的。
小何請假的時候,一個人看店,一個人下班。她買了一輛車,但不敢開得太快,下班高峰期總是堵在路上。後來她改騎自行車。
下班路過菜場去買菜,一個人一葷一素就可以,多的吃不完,她不習慣塞冰箱,因為隔夜的東西對身體不好。
她的身體自從引産過後就更加虛了,溫度一有波動就感冒,在床上懶個七八天,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睡個昏天黑地。
李豔叫她出來一起鍛煉身體,她總是推了不去。因為沒樂趣。這麽算起來,她已經好久沒看見李豔了。但在朋友圈裏,還是能看見李豔的痕跡的——她發自拍,登山的自拍,吃飯的自拍,購物的自拍,旅游的自拍——她有了新的朋友。
楊梅想,這些我都能應對,沒關系。只除了一樣……
江水說:“我肯定會回來的,楊梅,我要回來娶你的。”
只此一句,就讓楊梅掉了眼淚。
江水聽見那頭細微的聲響,他想她可能在哭。心忽然七上八下,嘴又笨,不知道怎麽安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她。
想他們抱着一起躺進棉被裏,想她的手溫柔地撫摸過他的身體。
那只溫暖的手啊。
就仿佛現在這樣。
江水低頭去看,李雲的手摟着他的腰部。他轉過身,只是這麽稍微一動,那手就落下去了。李雲微睜着眼,空濛暧昧。
他一聲不吭,銳利的眼盯着面前的女人,猜她幾分醒幾分醉。
那張臉透着酒後的酡紅,珠光的唇嘟起,仔細一看,眼角長着密而細而多的魚尾紋。她平時化妝,遮瑕很幹淨,現在妝掉了,露出本來的面貌。
江水的唇只是微微一張,李雲就噓他一聲,笑着,朝他眨了眨眼,手指了指他仍在通話中的手機。
“別被她聽見——”
她吃吃笑着,因為個子矮,只能吃力地仰着脖。對着江水的下巴嘬了一口,江水皺着眉,摸一把下巴,手指濕噠噠的。
☆、通電話的男女
楊梅停止了啜泣,安安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問:“你那邊有人?”
江水沒馬上回答,定眼看了看李雲,她笑得一臉狡黠,像只偷腥的母貓。江水忽覺胃裏翻江倒海,半夜裝進去的酒現在好像全湧上嗓眼。
很久沒有聲音,楊梅又重複問了一遍。
這次江水很快就答:“有。”
楊梅問:“這麽晚,是誰?男的女的。”
“女的。”江水一板一眼地說,“你認識的,雲姐。”
李雲的笑僵了一下,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剛才叫她什麽?雲姐?真是刻意又禮貌的稱謂。他以前總是與她平等似的喊她李雲的。
比起“雲姐”,她更習慣也更喜歡他叫她“李雲”。仿佛這樣他們兩個就沒有了年齡的差距,也沒有了身份的差距。
江水的眼神很平很淡,像一面光潔的鏡子,照出了李雲爛醉如泥又心懷鬼胎的樣子。這個樣子讓她覺得丢臉,一大把年紀了,還借着酒意勾引別人的男人。
李雲把手松了,隔了一點距離望了望江水,他已經不看着她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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