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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心地講電話。他這副在她面前毫不遮掩的模樣,讓她有點傷心有點難過。因為他們毫無關系,他說話才會光明正大。
“沒意思沒意思。”她一賭氣,甩甩袖往回走。
江水去看她,眯着眼,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他的心涼了一截。
接連幾天,江水都沒看見李雲。在北京李雲肯定不止一出住所,江水猜測她一定是臨時搬到別處去住了。畢竟那天晚上他很不給面子,讓一個女人感覺尴尬。
晚上江水如約進入會所,他繞着二環飚了兩圈,這段時間內,紅頭發已經訂好了包廂,男男女女玩得正高興,江水推門看了一眼,沒進去,悄悄合上門走了。
他想到角落處去抽煙,走了一半,從旁撞出個人來。一股濃郁的脂粉香,嗆得江水忍不住咳嗽一聲。
定睛一看,是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孩。穿着會所裏的制服,拎着一只名牌包包。
江水側身讓了讓,女孩子卻沒借機走掉,反而逼上來,笑容燦爛:“嗨!……你不認得我了?”
“……”江水皺了皺眉,最近他記性是不大好。
“可是我記得你!你是跑過了二環十三郎的那個人!我都記着你的時間呢!”
哦,這下想起來了。
江水看她從包包裏掏出一本粉色的小本子,然後興奮地翻閱着,翻到某一頁,又激動地指給他看。
“看!我都記在本子上的,我沒騙你吧?”
“嗯,沒騙我。”江水接過本子,入眼是清秀的字跡。這個字跡讓他回憶起自己的學生時代——每個人的學生時代,總有這麽一兩個寫字很不錯的女孩子,這種女孩子成績很好,是家長心中的乖寶寶,老師眼裏的好學生。
“你成績很好?”江水忽然問。
女孩子愣了一下,繼而腼腆地笑:“是啊,以前我老是考我們班第一名的。”
“那現在呢?”
女孩子低了低頭,聲音很低落,但嘴角習慣性地挂着笑:“現在……我早就辍學了,現在要打工掙錢,我還有個弟弟要上大學嘞。”
江水把本子還給她:“那你應該已經掙了不少錢了。”
“沒呢。”
江水指着她手上的包:“這包我認得,名牌。”
女孩子提起來,笑說:“哦,這個啊,不是我自己買的——有時候客人高興了,會送我們包包啊,項鏈啊之類的。”
“肉肉!”
“啊來了來了!”
女孩子急着要走,“有人喊我了!我得過去啦。”
江水笑了一下:“你叫肉肉?”
人不高不矮,套進制服裏确實很有肉感,但不是肥油的感覺,是肉嘟嘟的可愛的感覺。
“是啊,因為我肉肉的,所以大家就叫我肉肉。我現在藝名就是肉肉啊,挺可愛的吧?”
“你本名呢?”
女孩子忽然羞澀地紅了臉,那邊叫了她一聲,她沒辦法,只好快速說道:“我本名叫蔡明星……啊呀,很搞笑的啦,你不要叫我本名,叫我藝名好不啦。”
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很久以後,江水周身還有她俗豔的香粉味。年輕女孩子用這種香味,如果不是工作必需,那就是品位實在太差。
少女本身帶着青春的活力,青春就是世界上最迷人的香氣。
他一點也不想在原地多逗留,那股香味讓他鼻子非常不舒服。左右看了看,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本來是要去角落抽煙的,這時忽然改了方向,往另一邊去,進了男廁。洗手出來後,順道就靠在牆邊抽出一根。
有煙沒火。
江水在心底嘆了口氣,琢磨着是否要去包廂取火機,耳邊忽就冒出個聲音:“要火麽?”
他看過去,眼底起了絲波瀾:“李雲。”
李雲玩金屬的蓋子,在安靜的氛圍裏啪嗒啪嗒地響。卻沒有給江水點火,而是說:“有沒有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江水點點頭:“第一次見你,我就向你借火。”
“不對。”李雲說,“是我問你要不要火,你才向我借火。”
“有什麽區別麽。”
“當然有。是我先看見你,而不是你先看見我。”
李雲笑容很淡,她說的一點沒錯。是她先看上他,他才發覺她。
江水沒仔細想,眼睛盯着李雲手上的火機,道:“借個火。”
李雲對空亮了火苗,江水嘴上叼着煙,直接把頭湊過去,微蹙着眉,一手護在火苗邊,等了幾秒鐘。
煙燃了,他抽身。
李雲靜靜地看着他抽煙,樣子很迷人。并不是所有男人抽煙都迷人。
火星明亮,李雲盯着那一小點看了一會兒,忽然問:“江水,你最近是不是常抽煙?”
“是吧,比以前頻繁。”
“但你沒有煙瘾。”
“對。”
“沒有煙瘾才好,什麽東西都不可以上瘾,不然會變成魔鬼。”
江水看了看她,吐出一圈後問:“你很有體會?”
李雲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半根煙下去了。
李雲說:“房子已經選好了,地段很不錯,旁邊有車站,交通便利,還有很大的超市,買東西很便捷。吃喝玩樂的地方也多,你悶了随時可以下樓找樂子。公寓有電梯,上下樓也方便,你可以買一輛新車,停在車庫裏——車庫也是花錢買來的,你得好好利用它。總之,這地方非常好。”
江水點頭:“我一會兒去謝謝他。”指紅頭發。
李雲說:“不是他,是我幫你找的。”
江水看着李雲,李雲也看着他,笑着說:“江水,你現在完全有條件買房子,而且沒必要過多地猶豫——你可以直接砸現金當首付。”
“哦。”江水的心砰砰跳起來,眼睛像星星一樣明亮,“什麽時候去看一下房子。”
房子是李雲選的,她有經驗,還有相關熟人推薦,自然差不到哪裏去。
西邊套,正午到下午,有非常充足的陽光。面積并不是很大,但一個人到兩個人住已經足夠。
高層,江水站在陽臺,可以俯瞰大半個北京城。北京是個擁堵的城市,同時也是個有人味兒的城市。這麽多車,這麽多人,江水也是其中一個。現在他一點一點冒出尖兒來,一點一點脫穎而出。
他很喜歡這裏,心情很激動,給李雲一個大大的擁抱。
“謝謝!”他說。
李雲反抱住他,笑了:“喂喂,你不會是要哭了吧?”
“沒。”
什麽沒,聲音這麽低,明明是要哭了。
不過也罷,李雲想,她在北京擁有第一套自己的房子時,哭得比他厲害。
江水放開她,去衛生間“抽煙”。
嘩啦啦的水聲過去,他重新走過來。
李雲說:“馬上裝修的話,也得半年後才能入住。”
“嗯,沒關系,我等得起。”
李雲笑:“這就意味着你還得借住在我家。江水,你現在這麽有錢,我是不是應該考慮問你要房租?”
他一本正經地問:“要多少?”
李雲失笑:“你還真是……好吧,我還沒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問你要。”
李雲有事先走,江水有空馬上給楊梅打電話。
北京號碼,楊梅想都不想直接接了。
江水的聲音還算平靜,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顆心快跳出胸腔。他告訴她,他有了自己的房子。
“哦。”
宛如一盆涼水澆下,江水問:“你不替我高興嗎?”
“高興。”但這是他用性命換來的。
江水抽一口氣,剛才那陣喜悅已經過去了:“你是不是不開心?”
“有一點。”
“為什麽?”
“你很久才打我電話,江水,你就不怕我被別人搶了去?”
江水聽了悶悶地笑:“你不會。”
楊梅生氣:“你覺得我沒魅力,還是別的男人沒眼光。”
他笑得更歡:“楊梅,別這麽誇自己。”
“……”
“不是因為別的,我就是放心你。”他說,“你是護樹使者,對不對?”
“……”
楊梅酸了鼻子:“我讨厭你。”
“我愛你。”
“……”她吸了吸鼻子,把電話挂掉了。
☆、踏入染缸的男人
紅頭發在會所門口等江水。
遠遠聽見引擎聲隆隆作響,沒過多久就看見江水的車飛過來。紅頭發嘴一咧,幫人開了車門:“水哥,來來來,都等你了。”
一進包廂裏,黃老板就說:“大人物姍姍來遲啊。”
這陰陽怪氣的腔調,聽得江水渾身不舒服。微一側身,用眼神質問紅頭發:你怎麽不早點和我說這老家夥也在?!
紅頭發滿腹委屈地擠擠眼睛:你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走路一陣風,哪兒得功夫提前給你打預防針吶!
也罷,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江水神色如常,主動走過去自罰三杯,杯中酒一滴不剩,幹幹淨淨。這一招真好用,黃老板馬上就不說話了,陰測測地笑一笑,叫他随便找個地方坐下。
包廂內除了黃老板,還有另幾個中年男人。看起來是黃老板帶過來的朋友,一個個俱是油光滿面、大腹便便。都是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的主。
江水照例坐在邊角上,自顧自吸煙喝酒,不搭理任何人,也希求任何人別搭理他,仿佛這樣他就可以僞裝成自己從未踏足煙花場所一樣。
在這種地方待得久了,他煙抽得多了,酒喝得也多了。這裏幾乎是個男的就是煙酒不離手的,轉頭一看那幾個禿了頂的、啤酒肚的老男人,江水心裏一咯噔,把煙狠狠掐了。
正神思缥缈之際,一道粗噶的男聲蹿出來:“你怎麽要走啊?”
聞聲看過去,說話的是其中一個男老板,坐在軟沙發裏一動不動,手牽着一女孩兒,那女孩起了身,正要往外走。
江水辨認了一下,認出女孩兒是肉嘟嘟的肉肉。
“老板,不好意思啊,我今天生日,和經理說好了請半天假的。”
“是嗎?他沒和我說啊。”男老板開始耍賴,霸道地說,“過生日?我們陪你過好了!”
周圍的人附和的附和,看好戲的看好戲。
肉肉僵了一下,圓溜溜的大眼睛在人臉上逡巡,好像在尋找可以幫忙說話的人。她目光停在江水身上,帶着求助,無辜地望着。
真像一只迷路的麋鹿。一只胖胖的,肉肉的,待宰的麋鹿。
江水不着痕跡地看向一邊。
麋鹿眼裏的光就漸漸暗下去了。
“這麽多人給你慶生,你還不願意啊?”
“難得老板這麽喜歡你,你就留下來過生日。老板高興了,指不定送你什麽生日禮物呢。”
“就是,還扭扭捏捏地搞什麽!”
肉肉抿唇笑了笑:“好啊!我給各位老板唱首歌,要是覺得我唱得好,送個大禮物給我好不好?”
“這就對了嘛!”
她唱了一首惡俗的中文歌,曲風靡靡,歌詞露骨。一邊唱一邊跳,一邊跳一邊摸身體。在她十八歲的大生日上,她笑得很大聲。
其中一個老板是做黃金生意的,當下二話不說,給肉肉訂了一條黃金項鏈,為了顯示他的闊氣,項鏈是最粗的那種,含金量很高,價格昂貴。但看起來特別醜,戴起來也是。
還有一個是房地産商,當然是不會給一個夜場女孩子送套房子了,不過除此之外他還做象牙生意,随身帶了幾塊,手鏈、項鏈都有,任君挑選。
黃老板也看中了其中一塊,彌勒佛的雕刻,就為一個好兆頭:“這個得賣多少錢?”
“還賣什麽錢,直接送你了!”
黃老板連連擺手:“你這是覺得我買不起啊。”
最後黃老板原價買下了那塊吊墜。
“還有沒有看中的?來來來,都過來看看。”神秘兮兮地道,“猛犸象牙,可是被稱作‘白色黃金’的。”
黃老板笑,看着周圍的人:“你們有沒有喜歡的?照顧一下劉老板的生意啊。”
劉老板被逗得一樂,他哪需要這群人“照顧”?平日裏,他有的是門路出手這些象牙。這些象牙做成的吊墜首飾并不值錢,真正值錢的是大塊的象牙,雕成大的裝飾品——他做這種生意,這種生意才最賺錢。
而現在手頭上這些,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
江水看中一塊小巧的。橢圓的形,兩面平,前面凸出一塊,雕着千手觀音。蓮花上打坐,內斂沉靜,叫人看一眼就心安下來。
千手觀音是果德之尊,“千”代表無量和圓滿,人佩戴之能夠保佑渡過難關,消除災難,達到一生幸福,平安吉祥。
江水一眼相中它,捧在手心更是愛不釋手。
劉老板看出來,笑說:“小兄弟喜歡這個?”
“嗯,我看這個挺好的。”
“那就買下來,自己戴,送朋友,都可以的。”
“嗯。”
劉老板又多嘴問一句:“你是要送人還是自己戴?”
“送人。”
黃老板哈哈笑:“正好!今天不是這位小姐生日嘛,你就買了送給她!”
肉肉一驚,紅着臉道:“不用了,我已經選了一塊了。”
“诶——自己選的,和男人送的,能一樣嘛!”黃老板樂呵呵看着江水,“怎麽樣?送給她當生日禮物?”忽然詭秘地壓低聲音,頗有意味地說:“她肯定忘不了你。”
江水無聲地笑了笑,轉過頭向肉肉:“你喜歡嗎?”指着手心裏那塊千手觀音。
肉肉咬咬唇,有點看不準到底是該說喜歡,還是說不喜歡。她怕惹老板們不高興,把他們的喜惡擺在首位考慮。
黃老板說:“喜歡就說喜歡,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這回聽得很明白了,肉肉一點猶豫都沒,猛地一點頭,道:“喜歡!”
“行!那就送吧!”黃老板當機立斷。
江水手心貼着那象牙背面,大拇指輕輕摩挲過千手觀音的正面,不動聲色地說:“本來是打算拿回去送給我愛人的,既然你說喜歡,又是壽星,不如送你。”
旁邊的人沒講話,肉肉心下又是一驚。她說錯話了?看一眼黃老板他們,面不改色的樣子,好像又沒有說錯話。再看一眼江水,她又迷惑了。
等接過那塊摸着燙手的象牙,她才明白點過來——這夥人不是一心的。
等人走光了,肉肉在一輛跑車旁找到江水,他正要上車走,她小心地扯了扯他袖子。
他回過頭,面色平靜:“有事?”
肉肉搖搖頭,把千手觀音的象牙還給他:“這個。”
他詫異,看她的眼神不自覺柔軟下來:“你什麽意思?”
她組織語言說:“你好像很喜歡?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啦,還給你。”
夜晚黑烏烏的,可能有風吹過,江水穿得厚,感覺不到。但面前的女孩子穿着暴露單薄,在空氣裏猛地抖了抖,像一只可憐的小麋鹿——她又迷路了似的。
“你自己呢?”
肉肉沒反應過來:“啊?”
江水說完整的句子:“我問,你自己喜歡不喜歡?”
她聽明白,羞得笑了一下——她害羞的時候,尴尬的時候,好像是任何時候,都是用“笑”這個表情去替代別的表情,千篇一律,不知是本身如此,還是訓練如此。
“我其實真的還好。”
江水問:“真的?沒騙人?”
“真的。我不喜歡這麽素的啦。”
也對,還是年齡小的女孩子,應該喜歡花花綠綠色彩斑斓的玩意兒。
“我拿回去了。”
“嗯。”
江水一條腿已經往車裏塞,另一條還在外面,忽然停住了,往後看:“你回家嗎?”
她搖搖頭:“我沒家。”
“那你住哪兒?”
指了指身後:“會所後面有員工宿舍。”
“哦。”
過了一會兒,他問:“有暖氣麽?”
她搖頭,“那有空調麽?”
還是搖頭,他好笑地問:“那有什麽?”
“有一箪食一瓢飲,一條陋巷。”說完自己都忍不住凄涼地笑了笑。
江水微蹙着眉:“什麽意思?”
肉肉瞪着眼珠看他:“你聽不懂?”
“對,你能不能翻譯一下?”
“我的天吶!你有沒有學過古文!”
江水一句話不說。肉肉忽地驚了,臉上的笑有點僵,聲音讨好:“對不起,我……”她說錯話了,不知怎麽,剛才她竟然忘記面前的男人是會所尊貴的客人,她忘記了,就說錯話了。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沒關系,我是沒學過古文。”江水笑,“哦,可能學過,我也不清楚——我從來不去上課的。特別是語文課,經常逃課。”
肉肉訝然地瞪眼,呆呆傻傻的樣子。
江水想到了職高時,班級裏也不全是不求上進的渾人。也是有這麽一兩個不願意同流合污的“好學生”的。
那是一個眼鏡底跟酒瓶底差不多厚的女孩子,圓圓臉,眼下有麻子。很容易受驚,曾經做過江水的同桌。
之所以記憶深刻,是因為這小女生一看到江水就吓得身體跟篩子似的抖。其實江水不常坐在教室裏,但每次坐到教室裏,這女同桌就不敢擡頭,江水惡作劇地用水筆戳她一下,吓得從椅子上一跳,看過來的時候,眼睛瞪得像桂圓。
就像肉肉現在這個樣子。
江水莞爾,問:“你幾歲了?”
肉肉條件反射地答:“十八了——剛過生日。”
“哦。成年了。”
一會兒後,又問:“你弟弟呢?要上大學的那個弟弟,現在住在哪裏?”
“他住校,三個星期回家一次。”
江水說:“你不是沒有‘家’麽。”
被風吹的,肉肉緊了緊身子:“回我宿舍嘛。”
“員工宿舍還許你拖家帶口的?”
“快一個月才一次嘛,擠一下沒事的。”
“哦。”
肉肉看着江水坐進車裏,彎下腰準備和他打招呼拜拜。他頭轉過來,在她說話前,忽然說:“要不要坐上來?我有房子,有暖氣,有空調。”
☆、相見的男女
江水把肉肉帶回李豔的那間公寓。房子很大,亮了燈以後很溫馨。肉肉站在門口不敢進,江水看她一眼,淡淡說:“要是換了主意想回去,自己下樓打車。”
再沒任何遲疑,立馬脫了鞋進門。
江水進了衛生間,不久便傳來水聲。洗了手後走出來,肉肉端正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眼睛沒一刻停留,像雷達似的不知疲倦地掃視着四周,最後停在茶幾上的一個汽車模型上。
忍不住動手摸了摸。
江水不聲不響地走過去,吓得她一跳,模型從手裏掉下,啪地砸在地上,碎了一邊後視鏡。
“對不起對不起!”
“……”江水把它拾起來,放在掌心來回看。
肉肉的肉因為緊張擠成一團,不難看,倒生出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來。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江水把模型放回茶幾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肉肉,眉心緊緊皺着。沒一會兒,他說,“你要不要去洗個澡?”
她有點意外:“啊?”
江水捏了捏鼻子:“你身上什麽味。”
“……”
肉肉的臉馬上紅了,頭一次被個男人這麽直白地嫌棄。
江水指着衛生間:“現在有熱水。”
“哦,好。”
肉肉在淋浴的時候,江水說:“我幫你整理客房,你可以睡在這裏。”
內心早就怦怦直跳了,熱水很舒服,比員工宿舍的舒服多了。但她也不敢多沖洗,洗得差不多了馬上就出來了。
客房就在衛生間的隔壁,她走進去,江水還站在那裏。
空而大的床上淩亂地散着被褥和被套之類,枕頭有一只就在她的腳邊。
聽見她的腳步聲,江水回過頭:“這麽快洗好了?”
她點點頭,他也點點頭,說:“被子枕頭都在這裏,你自己鋪吧。”
她本以為他會幫她全部鋪好,不過現在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她從沒睡過這麽大的床,她和她弟弟,兩個人都躺上去,在上面打滾都完全沒問題。根本不需要在炎熱的夏天還擠在一塊兒,悶出一聲臭汗。
“謝謝。”聲音特別低。
江水看着她,只覺得她的頭再低下去,都要埋進胸裏去了。
“周末可以讓你弟弟也過來。”
她倏然擡起頭:“可以嗎?”
“可以。”
“不,我是說——我可以住到周末為止?”
喜不自禁的模樣把江水逗樂了:“可以。你願意的話,可以把員工宿舍退掉。”
“哇!太棒啦!”
江水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關了門還能聽見對門的笑聲。
這是少女的聲音,很直接的、很幹脆的聲音,不拖泥帶水,不拐彎抹角。
他脫衣躺下,迷迷糊糊的,即将入睡。
這時候,傳來卧室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很快被驚醒,黑暗中,獨門口一束光,照射出女孩子勻稱稍微帶着點肉感的身體。
他一句話不說,按兵不動,靜默地注視着肉肉一點一點地挪近。
挪到床沿,膝蓋彎曲,一條腿跪在床上,另一條跟上來,兩腿曲折,側坐上來,這一邊的床就陷下去一些。
她洗得更幹淨,身上那點難聞的香味沒了,留下沐浴露的清香,還有少女獨有的氣味。
上半身也壓低了,像匍匐似的,一寸一寸地攀爬過去。
直到胸口放上來一只軟軟的手,他才冷聲說:“你幹什麽?”
手驀然抖了一下,但沒有移下去:“你喜歡怎樣的?”
聲音很輕,有點抖,江水忽然發火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馬上下去了。
他把房間燈打開,看見她站在一邊,有點委屈有點不解地看着他。
他忽然就明白了,又氣又好笑:“你是不是把我當嫖客了?”
她神色一動,沒說話,但臉上分明寫的就是——難道你不是嗎?
氣得他沒了好臉色,指着門口兇巴巴地說:“你再這樣就給我出去。”
她沒動,這時候出去肯定是不明智的。她必須得讓他消火。
“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打斷她:“你腦子裏到底想什麽在?”
她說:“這麽晚你把我帶回來,還給我大房間住,我……”
他明白了,招招手示意她閉嘴。直起身,對她說:“你住在這裏就可以,不需要別的。”
“真的?”
“真的。”他說,“你有什麽別的能報答我?你現在報答不了我。”
她又低了低頭,咬了咬嘴唇,小聲說:“我有身體呀。”
臉很熱,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這副模樣最能讓男人心軟。往往這時候,她無往不利,男人會原諒她的過錯,會在她身上砸錢。她的日子也會好過一點。
然而在江水這裏,她覺得有點慌張。好像屢試不爽的技巧要失敗了似的。
果不其然,江水說:“我不喜歡你。”
她擡頭看他,忽然想起什麽,問:“是因為你有愛人的緣故嗎?”
“對。”斬釘截鐵的回答。
“哦。”她複又低頭,很小聲地嘀咕一句,“這麽專一。”
江水沒什麽表情地看着,聽見了她的話卻沒必要回應她。什麽時候專一成了稀奇的東西了?愛情裏面的男女,互相只有對方,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嗎?
“你做這個多久了?”他問。
“快一年了。”
“你爸媽呢?”
“死了。”
“……”
她面色平靜地回答着,甚至連眼底都沒什麽情緒。她說她的爸媽在她和弟弟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所以沒什麽感情,談起生死才沒什麽情緒上的波動。她和弟弟相依為命,弟弟的成績很好,以後肯定會考重點大學的。
“有你成績好麽?”他随口一問。
她答:“差不多吧,他理科好,我文科好,不一樣的。”
“哦。”他想了想,說,“那時候你說的那句古文,什麽意思?”
說到這裏,她又笑起來:“這你都不明白啊,意思就是——吃着一碗粗茶淡飯,喝着一瓢水,住在破陋的巷子裏。寫的是孔子最愛的弟子顏回,在這樣的條件下依舊安貧樂道。”
“哦,那是聖人。”
“對啊,那是聖人。平凡人都做不到——反正我做不到。”
“你想住好的,吃好的,喝好的。”
她嘆口氣:“但是我命不好。”
“誰說的。”
她看他一眼,忽然喜笑顏開:“現在好像命又好了,不然我怎麽遇見你呢。你給我大房子住嘞。”
“對,而且是免費住。不求你回報。”
“真的嗎?”
“真的。”
他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指:“只有一個條件。”
她眉毛一聳,忽然有點擔心:“什麽?”
“你繼續完成學業,我資助你。”
“什麽?”
“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她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臉很平靜,說話的時候一板一眼。她見過很多男人,各個都是油腔滑調,看着她的時候眯眯笑着。鮮少有江水這樣,好似一個長輩在叮囑一個小輩。
他給她好的住宿條件,告訴她這是全部免費的。現在又和她說,他要資助她完成學業。
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江水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們非親非故,他幹嘛同情心泛濫,去幫助一個和他幾乎沒有交集的小女生?
後來他想了又想,總算想明白點。
她十八歲,辍學,沒有父母,出來工作養活弟弟。
太像了。
他情不自禁要伸出援手,如果前面是泥沼,他也要努力一把,看能不能解救出什麽來。畢竟這是他的青春,是他糟糕的難忘的過去了的青春。
江水沒再繼續住在李豔的公寓裏,那間公寓暫時留給肉肉和她的弟弟。
他叫紅頭發再去另外找房子,那種能立馬住進去的房子。
找到新房子前,江水得空回一趟家。
下了飛機後他馬上去楊梅的小區,忘記提前給她打個電話,很冒失地就沖過去了。
站在她門前的時候,心裏萬分感慨——幾個月前,他也站在這裏,被楊梅的父母攔在了門外。現在,他重新站在這裏,充滿了信心也充滿了忐忑。
門很快就開了。
江水一把摟緊她,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眼睛一眨一眨。
“你好嗎。”一出口,他的嗓音就啞了。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還沒回答他,就重新被他抱進懷裏。比剛才那一個擁抱更緊。
再松開的時候,依舊沒空回答他。
他來勢洶洶,不管不顧地攫住她的唇,咬、舔、舐、揉……
從門邊到床上,頭暈目眩,轉瞬之間。
很久以後,楊梅不高興地說:“你這個人,回來就找我上床。”
他沉沉笑道:“憋壞了,快半年了吧?”
楊梅哼一聲,故意說:“我就不信你在北京沒找過女人。”
“沒。”
“哼。”
“真的沒。”
她也知道他沒,但這麽逗他挺好玩,于是她又哼哼幾聲,裝出生氣的樣子,背身對着他。
好一段時間,他沒說話,也沒什麽動靜。楊梅等了一會兒,什麽也沒等到,正要轉過身去看他,忽地驚呼一聲。
不提前告知,不給她準備時間,他又闖了進來。但很滑很順暢。
她伸手去拍他,他得意洋洋地笑:“反正我說不過你,總幹得過你吧?”
☆、溫柔的男人
天色從白到黑,肚子從飽到饑,再在床上賴下去,可能要天荒地老。
楊梅去推江水:“起床。”
江水太重了,根本推不動他,他自己也懶,像石頭一樣堅硬,“你怎麽不起。”
“我懶。”
“我也懶。”
兩個人都懶,那沒轍了。
“你聽。”
他稍稍注意:“聽什麽?”
咕嚕嚕的聲音。
“我肚皮在叫。”
他笑一笑,在她臉上親一口,“想吃什麽?”
“牛肉,還有蔬菜,很多很多好吃的。”
她難得胃口大開。江水接了聖旨就馬不停蹄地出門買菜,然後親自下廚。廚房很幹淨,但不是天天整理的那種幹淨,是許久不曾動用過的幹淨。
江水把楊梅叫下床,“你多久沒用過廚房?”
她答:“你去北京以後。”
他問:“為什麽不用?”
“沒心情。”
這幾個月,她常常沒心情——當然不是好心情,但也不是壞心情,就是沒心情。提不起勁,幹什麽事情都渾渾噩噩。
李豔在此期間來過她家一次,給她講笑話,陪她聊天,她沒精神應付。最後李豔生氣了,摔門而出。好長一段時間,這個家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趿拉着拖鞋的聲音。
楊梅說:“你看我這樣,都是因為你不告而別。”
江水默然,過了一會兒,他問:“你爸爸媽媽呢?”
她難過地笑了笑:“也是因為你,都不理我了。”看一眼臺歷,心算了一下日子,又說:“好幾個月了,我都自說自話。”
江水低着頭,默默地在楊梅碗裏又放了一只雞腿。
她還給他一大塊油乎乎的肥肉。
“你這個沒良心的男人。”她罵道,“我都掉頭發了,再過幾天要得抑郁症了。你呢?你倒好,一個月打一通電話,都不知道你在北京多逍遙快活呢。”
“一點也不逍遙,一點也不快活。”他說。
“怎麽不逍遙,怎麽不快活呢?”她追問。
他沒回答,下意識用手去摸頭發。兩個月前,他的頭發還是花白的,李豔見到他的時候,還笑話他看起來比她還老。
過幾天他就去美發店染了黑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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