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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過多久就掉色了,還要新的白發長出。

紅頭發說,這是心病,染發是治标不治本。

可一頭華發多難看啊,江水就去看中醫,喝中藥調養身體,再過段時間,心态也變了,黑頭發才回來。

這樣的過程怎麽會逍遙,怎麽會快活?

“看,你都壯了。”楊梅捏一捏他的手臂說。

然後,為了表現她這段時間的确過得辛苦,她把自己的手臂湊過去對比,這下更明顯。

“看吧看吧。”她嚷嚷地很得意。

江水忍俊不禁,飯桌上對她動手動腳的:“但是你這兒胖了。”

指的是她的胸。

“去你的。”

再也不糾纏于這個話題,乖乖把飯吃完。

飯後,他們去市民廣場散步。

廣場上亮着明亮的燈,遠遠看去十分漂亮,好像身處宮廷,還有花樣繁多的噴泉,這麽美麗的廣場卻很冷清,方圓十米內都看不見別的人。這時候,楊梅才禁不住感嘆,天氣是真冷了,人都不願意出來了,怕受凍。

好不容易碰見幾個人,是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帶着年紀尚小的兒子出來,兒子腳上穿一雙旱冰鞋,被父母牽着一路劃過去。

沒幾秒的功夫,劃得沒影兒了。重新又冷清了。

江水還看着那個方向,楊梅仰着臉說:“看什麽這麽認真。”

他說:“楊梅,明天或者後天回你老家一趟吧。”

楊梅一挑眉:“怎麽這麽突然?”

“沒,就是覺得應該回去一趟了。”

“以前也沒見你這麽熱情。”

江水沒應,楊梅忽然想明白了:“哦,你這是賺了點兒小錢,想去我爸媽面前論功邀賞呢。”

“不是。”

“那是什麽?”

“……”其實就是。

楊梅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站住了腳,在江水頰上親了一口。她怎麽這麽愛逗他。不過還是很遺憾地告訴他:“不過你的計劃要擱淺了,我爸媽還和我怄氣呢。”

“好幾個月了。”

“對呀,和我怄了好幾個月的氣了。”

江水說:“你沒回去看他們?”

楊梅搖搖頭,說:“我給我爸打電話,互相報平安。他們身體都好,我就放心了。”

話鋒一轉,明亮的眼睛盯過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說,到底有沒有養小三兒?”

又來了。

江水沒理她,自己往前走。她追了幾步沒追上,就站着不走了。往旁邊挪幾步,站在噴泉池子旁。站一會兒還沒人過來,她幹脆就坐下了。

噴泉池用花崗岩圍着,她就坐在那上面。

掏出手機,給人發微信。

沒也文字的內容,發的都是圖片。圖片是和人聊天的時候別人發過來,她覺得好的就保存下來,時間一長,表情庫裏就有好多好玩的圖片。

她坐在那裏,一聲不響地把那些圖片搜刮出來,不厭其煩地點發送。

發到第22張的時候,手機被人猛地一下奪走了。

擡頭笑,江水一張無可奈何的臉就在眼前。什麽話也不說,把她手機揣自己兜裏去,默不作聲地看着她。

她回視他,看了好一會兒,帶着一點哀怨說:“你真的比以前胖了一點。”套了大衣輪廓很明顯肥了一圈,“在北京吃得好吧?”

“胡吃海塞。”

“住的也好?”

“我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在電話裏和你講過了。”

“那心情應該也不錯。”

“還可以吧。”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難過起來:“你比以前快樂一點,我攔不住你。”現在也沒有籌碼要他放棄,要他留下來。

他是很有主意的人,下了決定以後,旁人難以左右他。

半晌,她伸出手:“手機拿來。”

“就放我這,回去還你。”省得她哪根筋又搭錯了,他手機叮叮咚咚叫個不停。

楊梅還想争辯一下,江水急忙說:“別老玩手機了,你看看邊上風景好不好?”

“這哪兒有什麽風景。”

“看!”

江水指着廣場另一頭的天邊。一瞬間,煙花四散,如盛開的百花,在沉沉的夜空綻放。轉瞬即逝,卻又好像花開不敗,一朵連着一朵,不知道什麽時候是盡頭。

“都放煙花了,要過年了啊。”她轉頭看他,“你留下來過年吧。”

實際上,江水沒住幾天就回北京了。他還是急需要錢,所以李雲催他,他不會不回去。

紅頭發早已替他找好了新住處,之前的住戶是一對北漂的小兩口,過幾天要結婚,打算住到新房裏去。這間“舊房”雖然地方小點兒,但勝在溫馨,兩口子很恩愛,房子裏的每一件家具,似乎都随了主人,充滿着愛意。

江水看了房子,覺得很滿意。紅頭發馬上說:“這可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你知道吧?這種房子地段不錯,‘前主人’對房子啊家具啊都很珍惜,保存得跟新的一樣。像這樣的二手房,很難找的。”

“我知道。”江水點點頭,“到時候你再辛苦辛苦,幫我把家具也換了。”

“啊?全換了?”

“對,換新的。”瞄一眼紅頭發,板着指頭數,“讓你找房子,我給你多少錢?不少吧,這房子房租不貴,剩下的錢,你就用來買新家具。”

“……”

“怎麽?錢不夠?”

“不不不,夠了夠了。”

“你這什麽表情。”

紅頭發很聽話地把愁眉苦臉收起來,換了一副大笑臉,一邊在肚子裏嘀咕自己是勞碌命,一邊喜慶地說:“沒,水哥你要用新的,那我就給你換新的呗,分分鐘的事兒。”

江水聽了贊同道:“對,我要用新的。”停了一會兒,忽地想起什麽來,說:“樓下那輛車你的?”

紅頭發小雞啄米地點頭。

“你那破車也該換了。”

紅頭發一聽差點吐血,都不知道江水剛來北京的時候,他用這輛車接送過他多少次!他現在要他把車丢了?不看車主人的面子,好歹也看看曾經蹭過車的情分吧。

不過他還是笑笑說:“我沒錢啊水哥。”

“買完家具,剩下的錢拿去換輛新的。不夠找我要。”

看了房子,江水又去了李豔的公寓。

正是周末的午後,肉肉和她的弟弟都在。見他回去,雙雙站起來,顯得略微拘謹。畢竟不是自己的房子,寄人籬下,都是這樣的。江水嘴邊笑一笑,往事已如風而去。

他盡量讓自己顯得和善一點,走過去,看一眼臺案,姐弟倆正在寫作業。那些恍如隔世的作業題,江水看一眼就頭大,馬上移開目光,落在桌上的果盤上,随口說:“吃點水果。”

肉肉很快答:“哦好的。”

沒話了,江水點點頭,正要走,餘光瞄到一道熱辣不加掩飾的視線。

他順着看過去,肉肉弟弟被抓到現行似的躲開。

“你叫什麽名字?”

肉肉推一把弟弟:“問你呢。”

弟弟答:“蔡新星。”

“冉冉升起的新星?”

肉肉替他答了:“對,是這個意思。”

江水笑一笑:“很用心的名字。”他再看一眼蔡新星,發現他瘦瘦長長,跟竹竿似的,青春期的男孩子,一定要吃好才會長身體。于是他問:“有沒有想吃的?”

蔡新星眼睛唰地一亮,看一眼姐姐又暗下去。咕咚一聲咽了口水,搖搖頭:“沒有。”

江水察言觀色,手搭到少年瘦弱的肩膀上:“直說吧,盡可能滿足你。”

這下,眼睛裏那團光,亮起來後就再也滅不掉了。

一口氣報了好多零食名,都是他這個年紀的人愛吃的。江水很幹脆地掏錢,“這些夠不夠?”

“夠夠夠!”接過去,放嘴巴邊親了好幾口。

“以後想吃什麽自己買,不用太節省了。”

蔡新星看着江水的目光已從怯懦轉變為崇拜,嘴巴和他姐姐差不多甜:“哥,你人太好了!”

江水只一笑,沒說話。

有人誇他人好?真是自古以來頭一回。

☆、狂妄自大的男人

蔡新星快要遲到了,嘴上叼着肉包子站在門口等蔡明星。蔡明星從江水的房間裏出來,看見弟弟還在等她,急匆匆催促他,叫他先走。

門合上了,蔡新星走了。周一上午有小測驗,他還得花點時間複習一下。

蔡明星其實很想跟着弟弟一起走,但沒辦法。她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大喇喇躺着,宿醉讓他看起來臉色很差。昨晚,也可能是淩晨,他走錯了房子,不知道怎麽就回到這裏來了。

好歹是受他恩惠,怎麽好意思把他一個人丢在家裏。

蔡明星打了盆溫水,用半濕的毛巾擦他的臉,他難受地唔唔兩聲,毛巾一挪開,又沒動靜了。依舊緊合着眼,眉心微微皺着,好像在做夢,應該不是什麽美夢。因為他的睡顏看起來并不是很舒心的樣子。

照顧醉酒的男人,其實蔡明星是得心應手的。以前在會所上班的時候,這樣的情況數都數不清。有時候她都要搞不清楚這群男人到底是來尋歡的還是來買醉的。

不過像江水這樣,醉了安安靜靜躺着的,板着指頭數的過來。

好多男人是耍酒瘋的,一兩次吓得她近身都不敢,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不過這種事情,她還是生理厭惡的。哪個女孩子會喜歡被陌生男人帶着酒臭親一身或者吐一身?

江水和他們比,真是好太多了。

按照蔡新星的意思,這男人搞不好是喜歡她,不然怎麽會對他姐倆這麽好。就好像他自己,暗戀班上的一女生,就會把數學題給她抄,也不聲張。

蔡明星笑說你這是小打小鬧。蔡新星立馬不服氣了,就算他是小打小鬧好了,那江水給他好幾百的零花錢,晚上為了給他買只烤鴨,還排一個多小時的隊,這總不是小打小鬧了吧。

要不是喜歡她,憑什麽愛屋及烏,對她弟弟也這麽好啊?

所以蔡新星一口咬定,江水就是喜歡他姐。

蔡明星什麽也沒說,紅着臉盯着江水看。既然喜歡她,為什麽不碰她呢?她那麽主動過,還不是兇巴巴把她唬怕了。

神思飄遠的功夫,江水悠悠轉醒。一睜眼,看見蔡明星蹲在他床邊,還有點迷糊,搞不清怎麽回事。

蔡明星說:“昨天晚上是不是和雲姐他們喝酒來着?”

他皺眉思考一下,想明白怎麽回事了。手掌捂到額頭上,難受地轉了轉身子。

“餓不餓?我給你熬粥了。”

“今天是周幾?”

“周一。”

“哦。”

過了一會兒,蔡明星又問:“餓不餓?”

江水坐起來,看了看時鐘,再把視線落在蔡明星上:“你怎麽還不去上學。”

她癟着嘴嘀咕:“都已經遲到了。”

江水看着她好像有委屈的樣子,哭笑不得地說:“你以後別管我就成。”

她說:“我管你了還落不到好啦?要不是擔心你,我才不留下來嘞!”

“好好好,謝謝你。”

又癟着嘴:“這麽不情願。”

這回江水真沒轍了,“那要怎麽樣?我送你去學校?”

“不用了,你那臺車太大聲了,我怕影響不好。”

“哦,那你要我怎樣。”

蔡明星舔舔嘴唇,不知怎麽的,竟然脫口而出:“你把那塊象牙送給我吧,那塊千手觀音的。”

江水愣了一下,蔡明星的心怦怦直跳,莫名其妙的緊張。

“不是和你說了,那塊送我愛人的。”

她不知哪兒借來的豹子膽,說:“你這不是還沒送出去嘛。”

那塊象牙放在他口袋裏,衣服放洗衣機之前,蔡明星整理出來的。後來好一段時間,江水都沒過來,她差點以為他不要這象牙了。

象牙她一直好好保存着,這時候取出來給他看。他自然而然地接過去,揣回褲兜裏。瞥眼見蔡明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看什麽。”

她咽口水,直接用眼神代替語言。

江水看也不看她,從床上起來,伸個懶腰:“別想了,那時候問過你,你自己不要的。”

“那我現在又想要了。”

“我現在不想給了。”

“因為你愛人喜歡?”

他聳聳肩,“不知道。我從沒看她戴過象牙。”

“我也沒戴過。”

“因為你買不起。”

“她買得起?”

“她買得起。”

忽然間,江水有點煩躁,那塊象牙貼着腿跟,有點炙熱有點燙腿。他從沒送過楊梅什麽,因為他知道她不缺什麽東西,他買得起的,她應該都有,他買不起的,或許她也有。

再把象牙掏出來,蓮花上的千手觀音恬靜地打坐。

江水胡亂地把象牙塞給蔡明星,“給你了。”

中午,紅頭發到江水的公寓裏,新家具已經換上,他嘗試着在軟沙發上坐了幾下,“挑的都是最好的,用着還舒服吧?”

“喝點什麽?”江水走過去想沏茶。

紅頭發馬上擡起屁股,“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水哥你過來坐。”

他給自己沏了杯茶,又給江水沏了杯,“水哥,找我過來什麽事兒啊?”

江水遞給他一沓錢。沒過兩天,紅頭發帶着那沓錢站在機場等着。江水叫他來接楊梅,接個女人還鄭重其事地把人叫過去耳提面命地叮囑一番,這女人太重要了,他一點兒也不敢馬虎。很早就到了機場,寧可多等幾小時,也不要錯過了。

可最後他還是錯過了,在機場跑來跑去的,急得跟什麽似的。

後來沒辦法,只好給江水打電話,主動承認錯誤或許還有點兒轉機。

哪知道江水在電話裏說:“她不來了。”

紅頭發五雷轟頂似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了。好歹告訴他一聲啊,讓他白等了那麽久,都快急死了。這話他當然不敢說,只自己腹诽。

實際上,江水也沒心情和紅頭發說這事。他也是不久前剛知道的。他在超市買年貨,兩種禮包,不知道該選哪種,于是給楊梅打電話,電話裏,楊梅告訴他,她沒法兒過來和他一起過年了。

江水問:“怎麽回事?”

楊梅答:“我這邊有點事。”

他問什麽事,楊梅沒回答。計劃被打亂以及希望落空的感覺讓他忽然有點氣憤:“你別任性好不好。”

“沒有。”

電話斷了。

為這事,江水不高興了好幾天。李雲看出來,開玩笑說:“大爺,誰欠你錢了?”

他沒搭理她,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李雲弓下腰,手搭在他車窗上,“不會影響你速度吧?”

他簡短道:“不會。”

“那行。”擡眼往不知名的方向看了看,“姓劉的身上好多油水,他只做房地産?嘁,反正我是不信的。既然他賭你贏,你就贏給他看,讓姓黃的後悔放棄你。懂麽?”

話音一落,離弦之箭飛射而出。疾風鼓動李雲的衣褲,她眨一眨眼,宛如看見一陣迷幻的煙。她真留戀這種感覺,又心潮澎湃又戰栗萬分。

如果那是一支毒,她就是瘾君子。她已經上瘾了。

全是北漂異鄉人,過年的時候,李雲一夥人就聚在一起。在城郊處,李雲租了一棟別墅,為期一天,夜裏一夥人吃火鍋,在院落裏架了燒烤架,還專門殺了一只羊,從下午開始烤,直到現在,四個多小時,香味早就引人垂涎了。

肉、酒、煙、音樂、火光。

男人、女人。

完全是不同于過年氣氛的另一種盛宴,他們都是正當年華的年輕人,追求及時的樂趣。

紅頭發看中一個金發妞,大冷天穿豹紋吊帶和黑色皮短褲。他以為她穿的是肉色厚打底褲,過去摸了一把才知道,她是裸腿穿的。

“你不怕冷啊?”紅頭發一邊說,眼睛一邊往領口裏瞅。

金發妞把遮在胸口的頭發捋到腦後去,一把勾住紅頭發脖子,嘻嘻笑着:“摟着你就不冷啦!”

才幾句話功夫,兩個人互相摟着,蹒跚又招搖地上樓裏去。二樓全是卧室,哪一間都一樣,任君挑選。

別墅裝修的輝煌華麗,隔音卻并不很好。但年輕人放得開,叫得很大聲。隔壁江水從床走到陽臺,有了呼嘯的雪聲,女人的聲音依舊清晰在耳。

他笑一笑,把高腳杯裏剩下的紅酒全倒入口中。

不知何時李雲走進來,也捧着一杯酒,一路走一路品。沒錯,是品。她說:“你這樣喝,根本嘗不出酒的美味。”

江水望她一眼,“那該怎麽喝?”

李雲側靠在陽臺欄杆上,另一只手晃蕩着酒杯,鮮紅的液體在透明杯壁蕩漾着,挂下紅酒的淚。她鼻子湊過去,嗅一口,嘴巴貼上去,輕輕地抿。

江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學着她的樣子品酒。但他沒李雲那麽好的耐心,開始還裝模作樣地小口抿,到後來一口就悶了。

咽下去後,對李雲說:“丁點丁點喝沒味道。”

李雲才不管他,只是笑笑:“随便你怎麽喝。不過,你知道自己像什麽嗎?”

“像什麽。”

“暴發戶。”

江水蠻不在意:“那又怎麽樣。有的人想暴發還暴發不了。”

李雲哈哈笑:“狂妄自大。不過我就是喜歡狂妄的男人,男人不狂像什麽?——女人。”

江水只一彎唇,不說多餘的話。

“在想什麽?”李雲問。

“沒什麽。”

看他一眼,篤定道:“在想你的小女友?”

他側過頭來,李雲愈發确定,“只可惜,遠在千裏之外咯。”

兩個人好久沒說話,李雲假裝看雪景,江水就看她。半晌,不知意味地笑一笑,說:“你就這麽想上我?”

被看穿了心事,倒一點窘迫的意味都沒。說到底,她還是比他多吃了幾年鹽和米,見多了風浪的人臉皮都堪比城牆。她還有點高興,把這當做調情:“對,特別想上你。”

“遠水也解不了近渴,要不要考慮眼下的?”她揮了揮手裏的岡本。

他接過來,看了看外殼上的字,“這不就是床頭的那盒。”

“對,每個房間備有一盒。看,別墅的主人多麽貼心!”

江水聽了又是笑,在手裏把玩幾下,忽然把它扔進紅酒杯裏。盒子浮沉幾下,最後懸在某個位置。

李雲原地不動,目光卻随着他遠去了。過了許久,陽臺上冷得只剩她和風聲,她這才想起喝一口酒暖暖。

“真是狂妄。”她說。

☆、過年的男女

小年夜,楊梅在家招待傅立業。

他不請自來的那天,楊梅收拾了行李正打算去機場。

傅立業剛好站在門外,還沒按門鈴,她把門打開了。

他于是很高興地笑:“心有靈犀?”

楊梅掐斷電話,也笑一笑:“你請進。”

家裏什麽也沒,楊梅只從櫃子裏找到一袋密封花生。傅立業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後,“需不需要我出去買點吃的?”

“不用。”

“我看樓下就有個超市,很快的。”

“不用了。”楊梅拒絕他,“我爸媽讓你過來已經夠辛苦你了,怎麽好讓你再跑腿。要去也是我去。”

傅立業臉上全是驚訝之色。楊梅看了就笑:“怎麽?全說中了?”

他感嘆似的搖搖頭:“你好聰明。”

“知母莫若女。”

他們在客廳坐下來,楊梅問他:“你爸媽呢?不陪他們過年?”

傅立業繞了繞頭,忽然有些腼腆:“比起這個,他們說還是我找個老婆回去比較重要。”

說完,看一看楊梅,她毫無反應,低頭替他倒茶葉水,“給你。”

“哦哦。”他接過來,有點尴尬地抿一口。

喝了一會兒,楊梅忽然說:“我的情況你都了解?”

傅立業立馬放下一次性紙杯,“都了解!”咳嗽一聲,臉又微紅:“我覺得這沒什麽的,現在時代不同了,觀念也變了。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點錯誤啊,再說了,你又沒犯什麽大錯。”

“哦,我犯什麽小錯了?”

傅立業被她一噎,憋了一陣才憋出來:“其實也不是什麽錯,畢竟你引産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都能理解,我爸媽也說了,只要能娶回媳婦兒來,好好過日子,以前的一切既往不咎!”

楊梅說:“哦,謝謝你和你爸媽的諒解啊。”

“不用不用。”話一出口,稍一品味,才發覺不對勁,又說,“楊梅,你是不是在說反話啊?”

“沒有沒有。你不要多想啊。”

“哦……”

傅立業聳一聳肩,覺得哪裏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什麽具體的。

楊梅替他續茶,“我沒想到你還挺聽你爸媽話的。”

傅立業一怔,第一反應是反駁:“沒有啊,還好吧。他們畢竟是長輩,肯定比我們小輩懂得多嘛,但我也不是全聽……”

楊梅說:“你初戀是誰?”

“啊?”

“初中,還是高中?”她說,“不對。我猜你以前是好學生,沒談過戀愛。”

傅立業臉上浮現一種別扭的神色,講話很老派,“我是覺得在什麽樣的年紀就該做什麽樣的事——該學習的時候,就應該好好學習的。”

“哦,那你大學談朋友了?”

“……”

“大學也是該學習的時候?”

“……初中高中,不都是為了大學做準備嘛。”

“哦,所以你還沒談過戀愛。”

“……”

傅立業拿杯子的手有點涼,進來的時候還是熱的,哪裏想到在室內坐着,還喝着熱茶,身體竟然還有了冷意。他覺得和楊梅講話有緊張感,就好像以前和老師們講話一樣,讓他不自覺地就背挺直,手擺好,端端正正坐着。

忽然,他讪笑着問一句:“楊梅,我以前沒談過戀愛,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楊梅聽了意味不明地微笑,說的話不知是不是開玩笑:“沒有。只是你是菜鳥,我是老鳥,我怕你吃不消我啊。”

不知想到哪裏去,傅立業臉更紅了。楊梅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容易臉紅的男人,說起來,他還比她大兩歲。以前她逗江水,把人逗得臉都黑了,越逗越喜歡,現在這個,她越逗越無趣了。

想了想,決定還是直截了當地說:“我覺得我倆不合适。”

傅立業一聽,紅暈消了,有點急起來:“怎麽呢?”

“沒怎麽,就是對你沒感覺。”

傅立業再次噎了一下,他的确沒和這麽直接的女人打過交道,講話都不帶轉彎的。她直來直去的,他卻偏要來個十八彎:“其實我覺得,感覺這種東西,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結婚就是過日子嘛,日子過着過着,人與人相處着,總會有點感情的。”

“誰告訴你的?”

“這是我爸媽的經驗之談。”

“我就說你聽爸媽的話吧。”

“不是,我這是……”

楊梅打斷他:“行了,我的意思是你挺孝順的。你這麽孝順,過年怎麽不回家陪爸媽。真說不過去。”

“我爸媽要我帶個媳婦兒回家過年的。”

得了,話題又繞回來了。楊梅覺得,和這樣的男人講話真他媽累。

本來她還打算循循善誘的,比如,問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不過現在不打算問了。就算她不問,也能猜到答案。那答案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是“他爸媽告訴他的”。

或許有些人的确如此——相處久了有了感情,所謂日久生情。但楊梅太清楚自己不是這樣的人了,她要是能和人相處久了就有感情,就沒宋強什麽事兒了,更沒江水什麽事兒了。

她和傅立業這樣的“乖乖男”,連朋友都談不攏,更別提是一生的愛人了。

“不早了,我送你上車吧。”

“……”傅立業呆了呆,沒動。

楊梅攤了攤手:“你也看見了,我這沒吃沒喝的,我怕招待不好你。”

“……”還是沒反應,應該是聽傻了。

楊梅嘴一勾,輕浮地說:“你總不是要睡在我這吧。”

“不不不,當然不了。”

“那咱走吧。”

話音落,已經開了門,把人送至門外了。

要對付楊梅這樣的女人,傅立業還不夠水平。一被推到門外,也只好走了。走之前還不死心地問要不要一起回老家去,楊梅當然沒答應。這下,傅立業徹底沒話好說了,赧赧地拎着車鑰匙走了。

被傅立業這麽一攪和,楊梅也沒心思幹別的了。一轉眼,瞄到玄關的行李箱。裏面是準備去北京過年的東西。幾小時前,她一件一件整理好,整齊地放進去,現在,她又慢條斯理地一樣一樣拿出來,放回原來的位置。

江水說得對,她就是任性。剛才還想飛到北京去,現在又不想了。

這個年她一個人過,聽電視裏的小品和相聲,電視裏的觀衆笑得合不攏嘴,她也跟着扯扯嘴角。

小區裏烏漆抹黑,有人偷偷放鞭炮,噼裏啪啦好一陣子。

在鞭炮聲裏,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

又能怎麽樣呢,不管事情怎麽發展,身邊的人與物怎麽轉換,她依舊還是原來的那個她。

很多事情不是她決定的,而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就像宋強其人——如果不是宋強,也總有王強、趙強、李強,等等強出現。

再如江水,也同樣如此。

這是“不可定數”。

決定往前繼續走,還是在原地踏步,決定愛他,又或者不愛他,這才是她能決定的事。而她的這些決定,又往往是決定于“不可定數”的。

這樣說起來,她所有的決定,都是冥冥中的定數。

既然如此,她所有因此産生的焦慮與不安,都是沒有必要的。

她過了個好年。

同樣過了個好年的還有江水。因為物質上的質的飛躍,令他這個年在以往所有年中顯得格外奢華而有記憶點——熊熊炭火下轉動着的烤全羊,盛裝着美酒的夜光杯,點亮了頭頂的煙花炮竹。

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與人舉杯共飲,被人不小心一撞,紅酒灑了半身。

沒關系,他有車,行駛不過十分鐘就有一家新開的百貨公司。這群人依舊兢兢業業地堅守着崗位。

他走進去,挑選新的毛衣。标價分別是889,1200,1669,2229……他拿了一件灰白相間的,笑容和藹的店員走過來,向他推薦另一件全黑的。

她說他皮膚偏黑,肩寬身長,更适合這個顏色這個款式。江水瞄一眼,發現價格比他手上那件貴一點。這是自然的了。

“您相信我的眼光吧,我幹這行很多年了,很多客人買衣服,都是我給搭配的。”店員很聰明,馬上拎起另一邊的長褲,“這件黑毛衣,搭配這條褲子最有檔次。”

江水看了看,沒看出什麽花樣來。他對搭配一竅不通。想仔細和店員探讨探讨,別墅那邊的電話催他快回來,烤全羊要被人瓜分幹淨啦。

挂了電話,去摸口袋,“能不能刷卡?”

店員立馬點頭道:“可以的。請問是把衣服和褲子都包起來嗎?現在還可以打折。”

“好,麻煩快點,我趕時間。”

“好的先生!”

駕車回去的路上,零點到了。

距離別墅還有幾百米,他卻把車停了下來。

車窗外飄起了小雪,在微弱的寒風中打着旋兒飄下。天邊五彩斑斓的煙花很是嚣張,那轉瞬即逝的光在剎那間爆發,有一股要把白雪也照成彩色的氣勢。

此情此景,他有片刻的怔忪。有那麽一個時刻,他腦子是混沌的,不知身處何處,忘了自己是誰。

然而下一秒,脆而亮的炮仗聲把他拉回現實。

新的一年來到了。

他的手去摸手機,身體打了個寒顫。不知是留了道縫的車窗風所致,還是激動萬分的心情所致。

電話很快被人接起,“新年好。”他率先說。

“新年好。”她也說。

“新的一年要開始了。”

“嗯,新的一年要開始了。”

他握着手機發自內心地笑,“不對,已經開始了。”

☆、去北京的女人

轉眼到了四月,春回地暖,萬物生長。

在這短短幾個月內,楊梅過的是家、超市、化妝品店三點一線的生活,偶爾和朋友出去玩,日子很平淡。

店裏的小何在一個月前請了産假,店內大小事宜多,楊梅又請了一個女孩子看店。這個女孩子很有經驗,據說幹這一行已經有三五年了,楊梅對她很放心。早晨來店裏打了個轉,就準備回家蝸居去。

剛出店門,有個紅頭發的男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們去附近的咖啡館坐着。

紅頭發簡單地介紹了自己,楊梅聽明白了,卻什麽也不說,紅頭發還等着她先發言呢,見她一副氣定神閑按兵不動的樣子,心中自有想法,看來這女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大概情況就是如此。”紅頭發說,“總而言之,水哥的意思是,叫我‘請’你去北京,那邊有住的地方,如果你願意,他可以包一間店面下來,你依舊可以做化妝品生意。”

話音落了,十分安靜。

不知為何,紅頭發看着對面的女人,心中就有點慌。他不過是個跑腿辦事的,但卻好似有無形的巨大壓力。

終于,楊梅說:“他為什麽不親自過來?”

紅頭發讪讪一笑,心說這你應該清楚吧,還不是因為你們吵架了,電話裏吵得這麽兇,氣得江水差點沒摔手機。接着悶了好幾天,前天江水才交代下來這件事,他這不一點怠慢的心思都不敢,馬不停蹄地就跑過來了麽。

接她這祖宗,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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