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棄嬰

? 寒冬臘月，大齊京都城外。

雪下了整整一夜才停，但外面的寒風仍未停歇，自顧自地呼呼咆哮着。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

顧老漢披上件半舊的棉襖，旋即便起身下了閣樓。那閣樓的木板想必有好些年頭了，人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但躺在床榻上的顧婆子猶自酣睡着，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顧老漢和顧婆子老兩口在京郊的一條道旁開了家小客棧，來往的客人雖不多，但至少能糊口。再加上老兩口平日裏節約勤儉，家裏略有些餘錢，比周圍的一幹農戶們要好上一些。

老兩口雖已年近六十，卻無半個子女。顧老漢倒也想得通，都說前世債，現世償，可能是他上輩子作孽太多，才導致這輩子沒有兒女緣。

顧老漢老兩口心地本就良善好施，在加上這因果報應說，倆人在平日裏更加注重行善積德。來往的窮苦趕路人，住不起這小客棧，顧老漢便把那店錢直接給抹了去，在店中直接幹點兒雜活便可。這種事情老兩口做了幾乎一輩子，久而久之，便也積攢些善名出來。

尖銳的冷風飕飕地從門板中間鑽進來，顧老漢不自覺地緊了緊身上的棉襖。大雪天的，外面雖基本沒什麽人，但顧老漢依舊打開了客店的門。

店門口的積雪已有尺來深，顧老漢不由嘆道：雖是個豐收年，但今年冬天到底難熬，不知又有多少人揭不開鍋。當今聖上不作為，苦的也只有大齊的貧苦百姓。思及此，顧老漢在心中又不由得嘆了口氣。

顧老漢剛想轉身拿個鐵鏟把這店門口的積雪給除了，便發現離自家店門口不遠的一處地方不知竟被什麽東西給挖出個雪窟窿來。顧老漢見狀不由有些失笑，不知道是什麽畜生活物挖雪洞竟挖到他家店門口了，思及此，顧老漢便想轉身不理會。

但不知怎的，顧老漢走了兩步便又轉回身朝那雪窟窿走了過去：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也無妨。

顧老漢不看還好，這一看霎時便驚在原地。

那雪窟裏竟有個襁褓，裏面有個小娃娃！

顧老漢怔愣了半晌，心下裏是又驚又喜又心疼，旋即便把那嬰孩抱起揣在自己的舊襖子中：這大冷天的，也不知誰家父母這麽狠心。

江瑟剛睜眼時，便發現眼前白晶晶的一片，也不知是些什麽東西，她只覺得周身冷飕飕的，全身又被什麽東西給束着，動彈不得分毫。

等江瑟感覺自己被人抱起時，才知曉那白晶晶的東西原來是雪，自己則變成了一個小嬰孩。她本是瀕死之人，雖說早已看淡生死，但此時發現自己處于這樣一種境況，內心還是有些驚駭，甚至是懼怕。難道說，自己帶着記憶投了次胎？她，她可是崇尚科學的人。

江瑟心下有些忐忑，旋即定了定神，罷了，既然白白得了條性命，還計較那麽多幹什麽。能夠活着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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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雖不知這人到底要把自己抱往何處，但這大雪天的，也算是救了自己的這條便宜命。

顧老漢懷中摟着那嬰孩，環顧下四周，既沒人，也沒有發現腳印的痕跡，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放到那雪窟裏的。

懷中嬰孩既不哭也不鬧，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直直地盯着他，小臉倒是凍得通紅。顧老漢心下一軟，踹塌了那雪窟窿之後，忙抱着孩子回了店裏，旋即便把剛打開的店門給關上了。

今日喜從天降，歇息一天。

“老婆子，老婆子！”顧老漢懷裏抱着孩子，邊上閣樓邊輕聲喊道，聲音中有股子說不出的歡喜。

顧婆子已睡醒過來，聽到老頭子這麽高興，連忙披上夾襖迎了出去。看到顧老漢懷裏抱着的孩子時，旋即驚聲道：“老頭子，這，這孩子哪來的？”

顧老漢聞言便把剛才見到的和這孩子的來歷講了一通，顧婆子掀了掀襁褓，有些心疼地開口說道：“是個女娃娃。”看這女娃的樣子，離出生定不會超過五個月。

看那襁褓只是普通的布料，想來這孩子也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想必因是個女娃，便被親生父母給抛棄了吧。思及此，老兩口齊齊嘆了口氣。

江瑟在顧婆子掀開那襁褓之後蹬了蹬腿，以示不滿。她知道這老婆婆和老爺爺是良善之人，但也不能把她給看光啊！

顧婆婆見狀，旋即心疼地開口說道：“這孩子想必是餓了吧，這大冷天的。以後，她就是咱家的孩子了。”顧婆婆輕晃着襁褓中的江瑟，心裏在尋思着該給孩子找些什麽吃的。

江瑟聞言心裏有些難過：撿了一條命，她倒成為一個沒爹沒娘沒奶吃的孩子了。也罷，現在沒有爹娘，以後永遠也不會有。眼前的這兩位老人便是她以後的親人了。

顧爺爺皺着眉：孩子沒奶吃，家裏請不起奶娘，這附近又沒有剛生孩子的婦人，可怎麽辦為好。等等，沒有剛生孩子的婦人，可還有別的呀。

江瑟這餓着的肚子最後還是被填滿了。

顧家老兩口的小客棧不遠處住着位崔寡婦，崔寡婦家裏養了只羊，今年冬天下了幾只小崽子，無奈天氣寒冷，全都給凍死了。江瑟填飽肚子的東西便是這只母羊的奶。

江瑟肚子填飽之後，不由得想道：在這地方過一輩子也不錯。別人棄了自己，自己哪能自暴自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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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陽侯府。

楚陽侯府中的丫鬟婆子小厮們在這幾個月來，每日過的那叫一個戰戰兢兢。夫人一口氣生了兩個小姐，按理說，這是件喜事啊，這不正是侯爺盼了好多年的嗎。可為何，侯爺和夫人卻整日裏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連帶着府中的一幹衆人時時刻刻都得謹小慎微着。

難道是兩位雙生小姐出了什麽事？兩位小姐出生已有好幾個月了，但府裏的下人誰也未曾見過，說不準，還真是出了什麽事。

侯府裏的下人們雖紛紛暗自揣測着，但誰也不敢多說一句。主子的事，哪裏是他們能夠涉足的，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為好。省得一着不慎說錯了一句話，便丢了飯碗丢了性命。

夜已深極，但侯府裏的一處燈光還亮着，裏面隐隐傳來些說話聲，聽不真切。

“老爺，我們該怎麽辦吶？孩子身子這麽弱，進去就是個死啊！”戚氏睜着一雙有些蒼白浮腫的眼睛開口問道，聲音中帶着哽咽，一張清麗絕倫的臉猶如雨夜梨花。

“夫人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合适的孩子。”楚陽侯上前摟住戚氏，溫聲開口安撫道。楚陽侯口中雖這麽說，但心下還是有些擔憂，這麽多天過去了，常勝那邊還無半點消息。

別人都以為楚陽侯夫人戚氏生了雙生女，可哪裏有什麽雙生女，分明就只有一個。如果不這樣說，這一個恐怕也保不住了。孩子的身子那麽弱，送入那種地方，結局就是個死啊。

楚陽侯心裏也極不舍得，可聖命難違。如果不交出孩子，全侯府的人都會因此而葬送性命。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孩子，那也只能忍痛割舍了。要怪就怪妩兒命不好，偏偏出生在這一年。

“老爺，你一定要救救妩兒。”戚氏流了幾個月的淚，擔了幾個月的心，可孩子還是要離她而去。為了這個孩子，讓她做什麽都可以，哪怕是昧着良心去犧牲另一個嬰孩。

楚陽侯擁着戚氏，聞言卻沉默不語。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孩子還未尋得，怕是沒有可能了。五日後，宮裏就要來人，一切可能都來不及了。思及此，楚陽侯不由得閉上了雙眼。

過了半晌，房門口驟然想起幾聲急促的敲門聲。楚陽侯和戚氏聞聲心裏一震，倆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随即起身朝門口奔了過去。

“老爺，夫人，是常勝回來了。”府裏的老管家氣息不穩地開口說道。

常勝，楚陽侯的心腹，被楚陽侯派出去尋找孩子的人。

“快，快，快叫他進來。”楚陽侯連忙開口道，希望常勝帶來的是個好消息。

常勝進入房門後，根本沒來得及行禮，便聽楚陽侯開口道：“你直接說！”

“孩子尋到了，跟小姐一樣，也是四五個月大，而且……”常勝說話時看了一眼戚氏，并沒有把餘下的話說完，可戚氏和楚陽侯都懂。

戚氏聞言身子一軟，也不顧有旁人在場，直接哭了起來。戚氏知曉，那女嬰定和她的妩兒一樣，右肩處有一顆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女嬰定能替代妩兒入那魔窟。都這個時候了，還忌諱這麽多幹什麽。

“那孩子現在在何處？”楚陽侯開口問道。

“京都城外，是一對老夫妻收養的孩子。”常勝開口答道。

楚陽侯聞言心下一松：既然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