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侯府

? 江瑟望着小客棧內那幾個作商人裝扮的男子，小手使勁地抓着顧爺爺的的舊襖子，就是不丢手：世上有那麽多沒爹沒娘的孩子，為何偏偏就看上了她。說什麽自家夫人多年求女不得，便想領養一名女嬰，江瑟是一個字都不想聽。她現在只想跟着爺爺婆婆好好地過着小日子，才不想去做什麽有錢人家的小姐。

常勝磨破了嘴皮子，勸了半晌，見面前的兩位老人終于有了絲松動的跡象，旋即心裏悄悄地松了一口氣。他倒是沒想到這倆人是這麽的難以勸服，看來是真的疼愛這孩子。

顧爺爺心中當然也是極其舍不得，但面前這人說得也很有道理，他們老兩口沒有多少日子的活頭了，到那時，這孩子可怎麽辦。與其跟着他們受苦，還不如把她交付給一戶好人家過好日子。

顧爺爺和顧婆婆對視一眼後，随即開口道：“容我們再考慮考慮，明早定會給你們一個答複。”其實顧爺爺在說這話時，心裏早已下了決定。那定州遠在千裏之外，這一走，這輩子恐怕就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常勝聞言心裏也有了底，他帶着一行人也不好在這久留，旋即朝顧爺爺顧婆婆二人拱手作揖後便領着人步出了店門。

明日不同意又如何，眼看期限将至，那孩子他定要帶走。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了。

顧婆婆望着那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之後，方回轉頭接過顧爺爺懷中抱着的江瑟。

“容婆婆再抱你最後一晚。”顧婆婆說着說着聲音中竟帶着絲哽咽。

江瑟聞言心裏一涼，她知道二老是為她好，可她不想走。現在無論是大哭還是蹬腿，都沒有什麽用了，旁人怎麽能看得懂呢。

“是爺爺沒用。”顧爺爺摸了摸江瑟的小臉沉聲開口道，如果這孩子能早幾年來到這，他定不會把她給送出去。說到底，是他們跟這孩子沒有緣分。

江瑟聞言頓時覺得有一股熱流從喉頭處順着鼻腔一直沖到眼眶，又酸又熱，最後終于哭了出來。

可江瑟的哭聲聽在顧爺爺和顧婆婆倆人耳朵裏，和旁的嬰孩的哭聲并沒有什麽不同，倆人只當是江瑟的肚子又餓了，哪裏能聽得出這哭聲中的真正意思。

江瑟霎時覺得無力極了，這恐怕是最後一次喝那羊奶了。明日自己會身在何處，誰又能知曉，思及此，江瑟平靜下來的心又再次感到不安起來。

第二日一大早，常勝就帶着人來到了店裏等候顧爺爺的回複。

顧婆婆抱着江瑟和顧爺爺一起下了那咯吱咯吱響個不停的小閣樓，倆人走到常勝面前，顧爺爺臉色有些鄭重地開口道：“這孩子乖得很，從不肆意哭鬧，還請府裏的老爺夫人好好地把她撫養長大成人。”

常勝聞言抱拳開口道：“兩位請放心，常某定不會食言。”宮裏，也算得上是個好去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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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爺爺接過江瑟，猶豫了半晌，方把她小心翼翼地交給了常勝。可等他準備抽身離開時，便發現一只小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舊襖子不丢手，顧爺爺心裏一動，險些落下淚來。

懷裏正抱着江瑟的常勝見狀，心裏微微有些驚詫：這女娃，倒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主兒。不過，常勝還是一狠心，直接把江瑟的小手給收了回來，旋即轉身便把她交給了身後候着的奶娘。

江瑟急得抓心撓肺，但無奈人小力微，起不到絲毫的用處，最終只能任由那奶娘抱着自己朝門口停着的馬車走去。

江瑟有些無奈地閉上雙眼，心下一片黯然：罷了，這也許就是這具小身體的命了。

常勝看着奶娘抱着孩子消失在馬車的簾子之後，旋即轉身朝面前的兩位老人拱手恭聲道：“多謝二位了了夫人的心願，告辭。”顧家的兩位老人并沒有接受他給的一筆數目非常可觀的錢財，可見倆人也是心底純善之人，常勝打從心底裏佩服得緊。可是，那女嬰與兩位還是再無相見之期。

顧爺爺和顧婆婆沿着那條道跟了好些路程，最後直至常勝一行人消失得不見了蹤影才止住腳步。

顧爺爺紅着眼圈，顧婆婆則蹲下身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江瑟能看得見聽得見麽，當然不，但他們是她永遠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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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駛得穩當極了，江瑟被那奶娘抱在懷中，竟感覺不到一絲颠簸：這馬車的質量，也忒好了吧，哪裏像一般商戶人家的車馬，思及此，江瑟心中微微有些納罕。

那馬車并沒有行駛多長時間便停了下來，江瑟被人抱出馬車後，小臉往外一轉，便看見一通十分氣派的宅門，那朱門上面的匾額寫了四個大字：楚陽侯府。

這地方哪裏是什麽遠在千裏之外的定州府，一群披着狼皮的騙子，專挑像她和顧爺爺顧婆婆這樣的老弱婦孺下手，實在是可惡至極。

江瑟本人雖沒多少才氣，但那四個繁體大字還是識得的。楚陽侯府？她這是去當侯府小姐，童養媳，還是婢女來着。這諾大的侯府，總不能拿自己身上的這幾兩肉去當藥引子吧，好說歹說，自己的這條小命應該能保得住！思及此，江瑟心下稍安。

可結果表明，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糟糕得多。

常勝領着奶娘進了一間屋子後，江瑟便聽到常勝恭聲開口道：“回禀侯爺，夫人，孩子帶回來了。”

常勝話音剛落，戚氏便朝江瑟奔了過來：“讓我看看這孩子。”戚氏說完便把江瑟抱在了懷裏。

江瑟這兩輩子從未聽過這麽好聽的聲音，也從未見過見過這麽美的女人。容色增一分過豔，減一分太素，身姿婀娜，容色絕俗，不可方物。江瑟一時間有些看呆：這，這是她的新娘親？！

楚陽侯揮揮手，常勝和那奶娘便悄悄退了出去。

戚氏摸着江瑟的小臉，柔聲開口道：“孩子，我，我現在就是你的娘親了。”

江瑟聞言心下一動，剛想咧嘴一笑，旋即便聽到那美貌夫人竟失聲哭了起來：這，這是什麽情況，難道是見到自己喜極而泣？

懷中的這個女嬰和她的妩兒差不多大，但瞧着要健壯些。戚氏心中雖愧疚萬分，但一想到病弱的女兒，随即又狠下心來。為了妩兒，這輩子就讓她自私自利一回。

戚氏所生的女兒名叫秦碧妩，楚陽侯府的嫡出小姐，之一。

楚陽侯面色上雖不顯，但卻在心中一直盤算着如何度過後日的那一關，希望那藥物能派的上用場。

江瑟對面前的這個美貌夫人雖極有好感，但心中總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等江瑟被人放到床榻上，她轉頭看到另一個嬰孩時，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落實。

江瑟已經搞不清楚眼前的情況了，她不由得閉上眼睛想道：以後不管如何，只要能活着便好。

楚陽侯府的世子爺秦峥今年四歲，立在門口已候了好些時間了。秦峥的小臉有些肅然，父親和娘親說他今日就可以見到兩個小妹妹，想到這，他心裏有些緊張。兩個妹妹自出生已有好幾個月了，到今日才可以見到，他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但在心裏總惦念着。

楚陽侯看了雙眼通紅的戚氏一眼，旋即轉身打開了房門，把立在門口的秦峥喚了進來。

“峥兒，進去看看你妹妹吧。”楚陽侯的聲音依舊如往常般沉穩。

“是，爹爹。”秦峥聞言立馬奔了進去。

床榻上并排躺着兩個女娃，其中的一個身子瘦弱些，還在熟睡。另一個卻睜着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直愣愣地看着他，秦峥見狀心裏頓時覺得歡喜極了。

江瑟剛睜開眼便看到一個容貌俊逸的小公子，看到好看的事物總是能夠令人心生喜悅。于是，江瑟又裂開嘴笑了起來，一雙大眼霎時間眯成了月牙。

秦峥見狀歡喜地捏了捏江瑟的小臉：他以後定會認真習武讀書，做一個稱職的兄長，好好地保護這兩個嬌嬌軟軟的妹妹。

可令秦峥小少年料想不到的是，這倆妹妹他剛見到還不足兩日，便被迫失去了一個。

大齊□□開國之初，曾定下這樣一條規矩：每隔十年之期，全朝文武百官須把這一年各自府中所出生的一名嫡系子女送入宮中，由宮中之人來撫養。這些孩子送入宮中之後，和本家就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當然，以上這條規矩和那些皇親國戚可沒有半毛錢關系。這世道，天大地大權力最大。

皇帝要這些剛出生的男嬰女嬰來做什麽呢，當然是培養成一批又一批的權力工具。十幾年之後，誰又認得誰呢，那些大臣可能會被自己的親生子女監視着，想想都讓人覺得有些刺激。

這一年至年底，百官府中所出生的嬰孩共有十名，除卻楚陽侯府的雙生女中的一個，也就是說，今年要送入宮中的嬰孩，一共有九個。